張 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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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語]
考據(jù)學與古代文學研究
張 劍
早在20世紀初期,章太炎就指出:“別國人的支那學,我們不能取來做準,就使是中國人不大深知中國的事,拿別國的事跡來比附,創(chuàng)一種新奇的說,也不能取來做準。強去取來做準,就在事實上生出多少支離,學理上生出多少謬妄,并且捏造事跡,舞弄條例,都可以隨意行去?!?《論教育的根本要從自國自心發(fā)出來》)但遺憾的是,“回顧百年來的中國學術,除去文獻、人物和史實的考辨,其學術方法、理論框架和提問方式,占據(jù)主流的都是‘西方式’的或曰‘外來的’”(張伯偉:《中國古代文學研究的理論和方法問題》,載《文學遺產(chǎn)》2016年第3期)。這種依賴“外來的”確立中國學術趣味和價值標準的怪現(xiàn)象,一方面提醒我們加強自身理論和方法建設與實踐的緊迫性,另一方面也表明考據(jù)學依然是近現(xiàn)代中國學術研究(包括古代文學研究)中取得的最突出成果。
其實,學術成果的價值大小,取決于其有效性的范圍和時間:解釋力越長久、涵蓋的范圍越大,成果便越有價值。從這個意義上看,結論堅實的考據(jù)學成果至少占據(jù)了二者之一,即歷時久遠。當然,最好的成果是二者得兼,在考據(jù)學基礎之上的理論成果既能歷久不泯,又能具有更廣泛的涵攝性。不過,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這種卓異的成果都寥若晨星。
祝尚書先生說他理解的學術研究是:“拼接歷史,復原歷史,解讀歷史,認識歷史?!彪m然歷史學某種意義上可以看作是一種解釋或者是拼接,但這種解釋或拼接絕不是任意的(那是政治家的立場而不應是學者的立場),必須以“復原歷史”為目的,也就是必須最大限度地趨向于客觀的真相,才能真正地“解讀歷史,認識歷史”,沒有考據(jù)學作為基礎的理論建構無疑是空中樓閣,夢中說夢。目下看似熱鬧無比的西方理論場,多年以后再回首,又有幾個能夠留下不朽的豐碑?更多的不過是新奇卻不耐推敲、嘩眾取寵或大而無當?shù)睦碚撆菽T了。為此,我們組織了這組“考據(jù)學與古代文學研究”專題。
《紙抄時代文集編纂、流傳方式與文學的傳播——以李白諸小集到正集衍變過程考察為中心》一文,通過對李白集的具體分析,探討紙抄時代小集、正集及全集的關系,指出“正集用以流傳,全集僅存于作者手中。自藏不等于流傳,全集的編纂流行多是印刷時代之后的事。紙抄時代作家主要是以小集或正集顯示自己的文學存在,并以此為基礎建立文學地位,當時的文學評論也主要以此為對象”。它回應和深化了宇文所安關于抄本與文學關系的洞見。
《“E-考據(jù)時代”下的“學問”與“技術”——以傳統(tǒng)注釋學為中心的考察》一文,從注者個人的“才”“學”“識”三項能力入手,探討在“E-考據(jù)時代”下,“技術”是否能夠全面替代“學問”的問題。難得的是,作者所拈例證,多源于自己的體悟,其結論為傳統(tǒng)考據(jù)學的未來發(fā)展提供了有益借鑒。
《重編〈說郛〉所收宋元詩話辨?zhèn)巍芬晃?,指出重編《說郛》的卷七十九至卷八十四收有六十二種文學批評著作,大部分是宋元時期的詩話。而在這些詩話中,有二十三種宋元詩話是偽書。這無疑是對傳統(tǒng)考據(jù)學中辨?zhèn)螌W的成功實踐。
《〈黔詩紀略〉編纂過程考述》一文,盡力復原了《黔詩紀略》的編纂過程,還提供了一個有趣的小發(fā)現(xiàn):古人為他人作書序,有僅憑傳聞而未見其書或僅據(jù)少量樣稿作序的現(xiàn)象,王柏心的《黔詩紀略序》就是一例。當然,這個小發(fā)現(xiàn)只是提醒文獻考據(jù)的復雜性,并無意也不足以顛覆以書序作為是否成書的一般性標準。
面對理論與方法暫時處于劣勢的中國學術,我們要奮起直追,但更要守住自身優(yōu)勢。做好自己,發(fā)展自己,然后安靜地待機和擇機。“風物長宜放眼量”,我們切忌畢其功于一役的急躁。信心與耐心,是數(shù)千年中國歷史的寶貴經(jīng)驗。
(主持人簡介:張劍,河南遂平人,文學博士,《文學遺產(chǎn)》副主編,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編審。)
【責任編輯:肖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