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婷 (山西師范大學(xué) 戲研所 041000)
閨媛之禮束縛下的熾烈情愛
——元雜劇閨媛佳人形象成因分析
陳書婷 (山西師范大學(xué) 戲研所 041000)
閨媛之禮作為傳統(tǒng)禮儀對女子的特殊要求在元雜劇的愛情劇中屢次提及,然而在元雜劇中,才子佳人相遇到相戀結(jié)合往往是由戲劇性的一見鐘情直接過渡至夜間幽會,省卻了感情上的相互了解,相處朝夕便注定廝守終身,公然挑釁禮儀束縛。本文通過對元雜劇中閨媛佳人的形象分析,揭示禮儀束縛下產(chǎn)生女子主動追求愛情、持有熱情奔放的情愛觀念的反面效應(yīng)并剖析其原因,從而揭開特殊時代背景下才子佳人之間熾烈情愛的真正緣由。
元雜??;閨媛之禮;佳人形象
古代儒家把禮作為修身的最高境界,建立起了一系列禮儀規(guī)范,形成了具有東方文明特色的禮儀文化。其中主張男女授受不親的閨媛之禮更是緣來已久,以“男女有別”為核心,束縛著家庭女性的行為規(guī)范。其中,《禮記》的《曲禮》《內(nèi)則》等篇,較早地提出了對女性行為的種種規(guī)范要求,歷來被奉為經(jīng)典,表現(xiàn)出對恪守禮儀的貞潔女子的謳歌與贊揚,可見閨媛之禮對女性生活的影響之深。
當(dāng)我們將目光投向元雜劇時,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其中描寫才子佳人的愛情劇中大抵都是年輕女子持著熱情奔放的愛情觀念,主動追求愛情,她們深知作為閨房秀女應(yīng)該遵守何種規(guī)范,卻仍舊拋卻男女授受不親的閨媛之禮的束縛毅然追隨渴望的愛情。而才子佳人間愛情的定位又幾乎全是戲劇性的一見鐘情,久居閨閣的女子與偶然邂逅的男子初次見面就眉目傳情暗許終生,省卻感情上相互了解、循序漸進(jìn)的過程,直接將一見鐘情醞釀成理想中的愛情,且一開始幽會便行云雨之歡,千金之軀,一朝失之??v觀元雜劇,在閨媛之禮束縛下的女主人公公然挑釁禮儀,追求熾烈情愛的劇作大抵有此種模式:意外邂逅男子—一見傾心、表露愛意—主動示愛(或簡帖或詩文或琴聲或香囊等信物)—夜間幽會—相許終身。
在上述雜劇列表中,最突出的代表作是《裴少俊墻頭馬上》,在裴劇中,裴少俊與李千金在后花園中初次邂逅時:
裴少?。貉?,一個好姐姐!
李千金:呀,一個好秀才也!
李千金:休道是轉(zhuǎn)星眸上下窺,恨不得倚香腮左右偎。便錦被翻紅浪,羅裙做地席。
之后,李千金對裴少俊念念不忘,主動讓梅香贈詩與裴少俊,詩云:深閨拘束暫閑游,手拈青梅半掩羞。莫負(fù)后園今夜約,月移稍上柳梢頭。裴少俊得詩文暗示后,高興至極,按詩文所示,夜半來到后花園,與李千金幽會,元雜劇中將幽會情境作如下描述:
[隔尾]我推粘翠靨遮宮額,怕綽起羅裙露繡鞋。我忙忙扯的鴛鴦被兒蓋,翠冠兒懶摘,畫屏兒緊挨,是他撒滯 把香羅帶兒解。
少女懷春,青年有情,二者之間僅僅是一面之緣,不知對方何許人也,年方幾許,人品修養(yǎng)如何,就暗生情愫,急于見面,私定終身。此番行為在倫理綱常嚴(yán)謹(jǐn)?shù)臅r代卻被描述的波瀾不驚,風(fēng)輕云淡,好似順理成章,無需驚奇。
另一代表性劇目是裴劇,劇情與董劇相似,描述更加露骨和直白,董秀英和馬彬相比裴少俊與李千金更加奔放和熱烈,他們均身處愛情的漩渦中不能自拔。相遇之突然,絲毫不影響二人結(jié)合之急切,男女授受不親的禮儀蕩然無存。
元雜劇中上述類似曲詞描繪的情境比比皆是,閨媛小姐在面對愛情時,愛的轟轟烈烈,閨媛禮儀要求的矜持全然不見,表露出來的是一反常態(tài)的主動與熾烈。然而并非這些小閨秀不知禮儀,才做出如此大膽之事,在鄭光祖《鄒梅香騙翰林風(fēng)月中》一劇中,丫鬟樊素曾說:“俺小姐是那知禮的人,未嘗出那繡房門?!边@些面對愛情如此奔放的閨閣小姐并非不懂禮教,而是深知其意。那為何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剖析歷代閨媛之禮對女性的束縛之深及元雜劇創(chuàng)作時期的時代特殊性,可以窺見幾點緣由。
(一)禮教束縛
閨媛之禮的核心原則為“男女有別”,此原則本身并沒有錯,因為必要的“男女有別”是保持家庭穩(wěn)固的前提,所以儒家提出“男女有別”來規(guī)范兩性交往,使得倫理之情合理,綱常之意了然。然而,儒家在這方面也有許多過頭的地方,尤其是因為傳統(tǒng)禮儀產(chǎn)生于父權(quán)制社會,一開始就有著男尊女卑的強烈傾向,所以在“男女有別”的具體措施上總是放任男子而過分地束縛女子,表現(xiàn)出嚴(yán)重的不平等,由此暴露出它的不合理性。在這種太過于苛刻的禮儀規(guī)范下,男女之間連最基本的相見都沒有,導(dǎo)致異性之間的神秘感無端增加,因而兩性之間一旦有機會相遇,壓抑在男女心中本能的情愛就會被輕易點燃,順勢形成熊熊烈火,使得青春萌動的男女沖破禮教的藩籬與桎梏去大膽地追求愛情,而在這“突如其來”的愛情背后,緊接著就是原始的性沖動,他們拋卻矜持,盡行云雨之歡。元劇中的裴少俊與李千金、馬彬與董秀英、張生與崔鶯鶯無一不是上述典型。
其次,在元朝建立之初,蒙古族作為游牧民族在禮法制度上的規(guī)定并不完善,蒙古族沒有漢族延續(xù)的男女有別的禮儀束縛,他們之間男女交往較自由,生活沒有嚴(yán)格規(guī)范制約。因此,當(dāng)蒙古族人們出現(xiàn)在漢族人民的視野中,蒙古女性的潑辣大膽對矜持羞澀的漢族女性形成了一定的心理沖擊和刺激,在蒙古女性的熏陶下,便不再一如既往的內(nèi)斂矜持,而是渴求并主動爭取,沖破男女倫理的道德底線,幽會定終身。
(二)劇作家自身
然而,除卻女主人公本身對于禮教的反抗之外,那些寫作出大量熱烈奔放、信奉一見鐘情、千金之軀,一日棄之的女子的劇作家們,他們出于自身的原因,也在此番劇目上傾注了獨特的創(chuàng)作激情。元代是個文化撞擊和融合的時代,科舉制度的終止,讓文人墨客走上了自我放逐的道路,他們在失意中,丟掉了政治抱負(fù),仕途目標(biāo),試圖去釋放原來被壓抑與內(nèi)心的人欲。當(dāng)時劇作家精神上的空虛,他們需要一些別樣的寫作素材來充實自己的寫作,而當(dāng)時的男女之間禮儀約束的相對松弛讓他們看到了寫作的契機,找到了歷代才子佳人劇別樣的焦點,他們利用人物弧光反射出來的時代現(xiàn)象的反差來進(jìn)行創(chuàng)作。由此可見,文人們在當(dāng)初特定的環(huán)境中鐘情于描寫男女之間奔放大膽地愛情也有因可循了。
元雜劇中,尤其是上述提及的十部劇作中那些描寫男女主人公熾烈愛情的曲詞并非一些批評家所言為淫詞穢語,不堪入目,相反,正是這些毫無掩飾的語句引發(fā)了我們對一個時代的深思與考證,讓我們?nèi)ズ饬總鹘y(tǒng)禮儀的利弊,去感受那個已經(jīng)逝去的時代里人間情愛的悲喜。閨媛之禮已經(jīng)作別今人,然而它卻在元曲中,在那些不守封建禮教束縛大膽追求熾烈情愛的的閨閣佳人身上得到了綿延與永存,對于后世的我們,是驚喜,是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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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書婷,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戲劇影視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