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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中國抗日戰(zhàn)爭吹奏號角的報告文學家斯諾夫婦
The Snows:Reportage Writers Emerged during China’s Anti-Japanese War
尹均生
YIN Jun-sheng
(華中師范大學,湖北 武漢 430079)
(CentralChinaNormalUniversity,WuhanHubeiChina430079)
[摘要]美國著名報告文學家埃德加·斯諾和妻子海倫·斯諾是中國人民忠誠的朋友。從1931年“九.一八”事變到1945年抗日戰(zhàn)爭勝利,在中國人民長達14年的艱苦抗戰(zhàn)中,他們夫婦一直是中國人民抗擊日本侵略者的目擊者、報道者。他們的報告文學作品《紅星照耀中國》(中文名《西行漫記》)和《紅色中國內幕》(中文名《續(xù)西行漫記》)向西方世界報道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抗擊日寇的豐功偉績,成為至今仍流傳不衰個經(jīng)典報告文學作品,被譽為中國人民革命和抗擊日本侵略者的史詩。
[關鍵詞]埃德加·斯諾;海倫;斯諾;抗日戰(zhàn)爭;報告文學
在中國人民神圣的抗日戰(zhàn)爭中,有許多國際友人給予了無私的支持和援助。國家主席習近平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大會上向支援和幫助過中國人民抵抗侵略的外國政府和國際友人,表示衷心的感謝。國務院新聞發(fā)言人在談到支持中國人民抗戰(zhàn)的外國新聞記者時,特別提到了“美國著名進步作家、記者史沫特萊、斯特朗和斯諾”,發(fā)言人指出:“他們支援中國民族解放斗爭的事跡和獻身精神,受到中國民眾的永久懷念和敬仰。國際社會對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的援助,鼓舞著中國人民的斗志。中國人民將永遠銘記各國人民為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勝利作出的寶貴貢獻?!泵绹浾咚怪Z夫婦,丈夫埃德加·斯諾,妻子海倫·斯諾正是率先吹響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號角的國際友人。
一、兩位一直置身中國抗擊日本侵略者最前線的西方新聞記者
1931年,日本侵略者發(fā)動了“九·一八事變”,年輕的美國記者斯諾就前往東北采訪;1932年,日軍進攻上海閘北,斯諾和海倫都到前線采訪了十九路軍的“一·二八淞滬抗戰(zhàn)”。一方面他們看到了中國軍民的英勇抗戰(zhàn),一方面也看到國民黨政府熱衷于打內戰(zhàn),屠殺工農群眾和革命者,當時的中國經(jīng)濟崩潰,政治黑暗,斯諾夫婦由于深深同情中國人民而陷于痛苦、彷徨之中。這一年,斯諾見到了宋慶齡女士和魯迅先生,同宋慶齡、魯迅的交往,使他看到了中國的希望,他說:“魯迅是教我認識中國的一把鑰匙?!彼螒c齡則告訴他:“今天已經(jīng)腐敗到無可救藥地步的國民黨是一個注定要滅亡的垂死機構?!?932年,國民黨在上海龍華秘密處死了23名革命者,其中柔石等五位青年共產黨員作家是魯迅的朋友,魯迅的著作被國民黨政府查禁。國民黨政府的黑暗和腐敗又進一步教育了斯諾,他對中國人民的同情已經(jīng)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人道主義,他的妻子海倫·斯諾說:“我們從宋慶齡和魯迅身上發(fā)現(xiàn)了東方的魅力,看到了中國的希望?!彼MQ生一個民主的中國,一個負責任的中國政權。
1935年,日軍陳兵華北,虎視眈眈,抗戰(zhàn)初期,蔣介石實行“攘外必先安內”的錯誤政策,同日本簽訂賣國的“何梅協(xié)定”,激怒了北平清華、燕京兩所大學的學生,爆發(fā)了愛國抗日的“一二·九運動”。斯諾夫婦冒著水龍頭和槍彈,同中國青年并肩戰(zhàn)斗,結識了進步青年張兆麟、龔普生、王汝梅(黃華)、陳翰伯、陸璀等,并認識了中共北平地下黨負責人俞啟威。斯諾夫婦是“一二·九”運動的參與者、宣傳者、營救者,并向國外發(fā)去了不少新聞報道。
幾年的風風雨雨,斯諾已同中國人民結下深厚友情,從一個充滿幻想的浪漫青年,躍進到一個人道主義青年;他同魯迅、宋慶齡以及進步青年的接觸,又使他躍進到民主主義者的行列。嚴峻的現(xiàn)實改變了斯諾的世界觀,改變了他的人生價值取向。那個希望“賺一筆錢,后半輩子悠閑地搞點寫作和研究”的斯諾消失了,代之而起的一個努力探求“中國向何處去”的激情青年。正如美國學者托馬斯教授所說:“斯諾的這種激進化的過程,并不是以放棄他原先的美國價值觀念為前提的,到1936年,他的人道感引起的沖動,他的自由主義的價值觀念,他對中國民族大眾期望革命的悟察,擊響了一支富有同情心的和弦?!彼怪Z決計要到“中華天朝”的腹地去親眼看一看“紅區(qū)”——另一個中國是什么樣子了。
宋慶齡支持并細心地安排了斯諾到陜北紅區(qū)的訪問,她通過秘密渠道,將中共北方局負責人劉少奇寫給毛澤東的一封密信交給斯諾,并安排他與前往蘇區(qū)的黎巴嫩籍醫(yī)生馬海德同行,開始了斯諾陜北的神秘之旅。
二、《紅星照耀中國》成為中國抗日戰(zhàn)爭和民族解放戰(zhàn)爭的莊嚴證詞
斯諾前往陜北采訪的愿望醞釀了幾年之久,由于白色恐怖和新聞封鎖,中國紅軍和紅區(qū)一直神秘莫測,謠傳叢生。從記者的天職來說,他要捕捉住亞洲最有價值的新聞,他要冒險親自去看一看蔣介石和外國新聞媒介傳播的紅軍是“殺人放火”、“共產共妻”的“土匪”是不是真的?因此,他準備了列有上百個問題的采訪單。其主要問題是:
“中國共產黨究竟是什么樣的人?他們同其他地方的共產黨人或社會黨人有哪些地方相象,哪些地方不同?……他們是不是留著長胡子,是不是喝湯的時候發(fā)出咕嘟咕嘟的響聲,是不是在皮包里夾帶土制炸彈……他們是不是‘純正’的馬克思主義者,他們讀過《資本論》和列寧的著作沒有?……是什么支持著他們……身經(jīng)百戰(zhàn),經(jīng)歷過封鎖、缺鹽、饑餓、疾病、瘟疫,最后還有那六千英里的歷史性長征”?還有“共產黨怎樣穿衣?怎樣吃飯?怎樣娛樂?怎樣戀愛?怎樣工作?他們的婚姻法是怎樣的?他們婦女真的象國民黨宣傳所說的那樣是被‘共妻’的嗎?……”
當然,最核心的問題還是:
“毛澤東,南京通緝名單上的第一號‘赤匪’,蔣介石懸賞25萬銀洋不論是死是活要輯拿到他,他是怎樣的人呢?那個價值高昂的東方人腦袋里到底有些什么名堂呢?”(《西行漫記》)
斯諾為了追尋這些問題的答案,他自稱就是“拿自己的腦袋去冒險也是值得的”。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斯諾于7月中旬到達陜北安塞,會見了迎接他的周恩來,在紅軍護送下,到達中共中央所在地——紅色首都保安。
斯諾到保安不久,就見到毛澤東,“他是個面容瘦削,看上去很象林肯的人物,個子高出一般的中國人,背有些駝,一頭濃密的黑發(fā)留得很長,雙眼炯炯有神,鼻梁很高,顴骨突出,我在一霎那間所得的印象,是一個非常精明的知識分子的面孔?!薄懊珴蓶|是一個令人感興趣的而復雜的人”?!八┯[群書,有演講和寫作的才能,記憶力異乎常人”,“是一個頗有天才的軍事和政治戰(zhàn)略家”。短短的幾天觀察,斯諾就對毛澤東做出了如此準確的判斷。
斯諾寫道:“我跟他談了許多夜晚”,他為什么成為一個共產主義者,紅軍怎樣成長壯大起來等,“他統(tǒng)統(tǒng)告訴了我,”毛澤東雖然滔滔不絕,卻只談革命和集體,不談“個人歷史”。而且否認“提供自傳”的必要性。聰明的斯諾知道,如果不報道毛澤東這個人,他這次采訪至少要遜色大半,他“力爭”說:“在一定程度上,這比在其他問題上所提供的情況更為重要?!庇谑撬悴捎昧藦摹度龂萘x》上學得的“激將法”,斯諾說:“外面流傳著關于你的許多謠言,……你不應該糾正這些流行的謠言嗎?”精明的毛澤東這次卻“感到意外”,他只好“同意糾正這類傳說”。毛澤東說:“我索性把我生平的梗概告訴你,你看怎么樣?”
斯諾大喜過望,連忙喊道:“我要的就是這個!”
于是毛澤東柔和的湘音便在這間窯洞里回響著:“我于1893年生在湖南省湘潭縣韶山?jīng)_,我父親叫毛順生,我母親在娘家的名字叫文其美,……”
在蠟燭光的搖曳中,斯諾在翻譯吳亮平的幫助下,伏案振筆疾書,一口氣記了兩萬多字,這就是他后來發(fā)表在《紅星照耀中國》中的《一個共產黨員的由來》。這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份由毛澤東口述的個人自傳。這一傳記至今每年在西方還以多種形式出版流行。
在斯諾的眼里,毛澤東是一個“非常偉大的人物”,但絕不是一個“神”,這原因,不僅由于斯諾是一個見多識廣的記者,還在于他善于觀察人與洞察人的內心,更在于毛澤東的率真天性和對朋友的推心置腹。成為紅軍領袖的毛澤東,學識淵博,號令三軍,卻仍不失中國農民的善良、純真和隨便。斯諾說:“毛澤東在我的印象中是一個有相當深邃感情的人?!痹谥v到從前湖南由于饑荒引起暴動而死人的時候,“他的眼睛里潤濕的”。
固然對毛澤東的記述是《西行漫記》的精彩之筆,但中共中央和毛澤東接受斯諾采訪的初衷并不在此。中共中央收到斯諾的采訪問題單后,于5月15日曾專門召開了中央政治局會議,對當時國際關系與對外政策進行了一次廣泛深入的討論。通過對斯諾問題的回答,中共可以將自己對內對外的政策昭告天下。根據(jù)當時會議記錄,重點之一就是明確“表示中國與各國反法西斯聯(lián)盟是可能的。”總書記張聞天首先發(fā)言:“我們主張統(tǒng)一戰(zhàn)線反對日本”,他說明“我們的總方針是在國際關系上運用廣泛統(tǒng)一戰(zhàn)線策略,把斗爭矛頭集中指向企圖滅亡中國的日本帝國主義”,“建立國際反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毛澤東作最后發(fā)言,他說:現(xiàn)在對國際各國統(tǒng)一戰(zhàn)線和國內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問題,我們說日本侵略中國,也侵犯了各國在中國的利益。(參見程中原《有關斯諾訪問陜北的若干重要史實》)這證明,中共中央在1936年5月,即日本發(fā)動盧溝橋事變前一年,就制定了建立國內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和國際反法西斯同盟的策略,并要通過一位西方記者向國內外宣示,這有力地說明黨中央高瞻遠矚的目光和完全正確的形勢判斷。斯諾對此也作出了巧妙地配合,他在《西行漫記》中專門寫了一節(jié)《論抗日戰(zhàn)爭》,詳述了毛澤東在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之前對抗戰(zhàn)形勢的分析和建立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主張。
斯諾問道:
“你認為在什么條件下,中國人民才能夠消耗和打敗日本的軍隊?”
毛斬釘截鐵地回答:
“三個條件可以保證我們的成功:第一,中國結成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第二,全世界結成反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第三,目前在日本帝國主義勢力下受苦的被壓迫各國人民采取革命行動。在這三個條件中,主要條件是中國人民自己的團結。”毛澤東還批評了國民黨上層消極的抗日態(tài)度和國際上的綏靖主義。他對斯諾說:“那些以為再犧牲一些中國主權,再作一些經(jīng)濟上、政治上或領土上的妥協(xié)讓步,就可以阻止日本前進的人們,只不過是沉溺在烏托邦的幻想中。南京過去所采取的錯誤政策,就是根據(jù)這種的戰(zhàn)略?!?/p>
關于國際方面,毛澤東說:“一旦發(fā)生戰(zhàn)爭,日本必將把這些地方作為它的戰(zhàn)略基地,割斷英、法、美和中國的聯(lián)系,獨占太平洋各個海面?!痹缭?936年,毛澤東這些極為精確的戰(zhàn)略分析,竟然是在“七·七事變”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之前,更為后來日本偷襲珍珠港,引發(fā)太平洋戰(zhàn)爭所證實。難怪1937年“七·七事變”之后,斯諾十分贊嘆地寫道:“共產黨的這一預見,在七月八日(原文如此)似乎已得到盧溝橋事變的充分證實?!彼怪Z受到毛澤東的鼓舞,相信中國人民的必然勝利,在《西行漫記》的結尾,他以詩情洋溢的筆觸寫道:“世界上沒有力量能夠在亞洲恢復以前的農奴制度,也不能夠在地球的表面上抹去亞洲和半亞洲國家人民群眾的英勇的民主政體?!?以上引文均見《西行漫記》)在紀念抗日戰(zhàn)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0 周年之際,我們讀到斯諾70多年以前的這些文字,真是讓人回腸蕩氣,我們確實為有中國共產黨的領導而引以自豪。
斯諾在陜北蘇區(qū)采訪達四個月之久,他不僅接觸中共高層毛澤東、洛甫(張聞天)、周恩來、徐特立、林伯渠等領導人物,還深入紅軍采訪指揮員彭德懷、徐海東和普通戰(zhàn)士,他還參觀了蘇區(qū)的村政權,親自訪問農民,考察了解蘇區(qū)的土地政策、文化教育、婦女解放、統(tǒng)戰(zhàn)政策等。對中共領導的蘇區(qū)作了盡可能全面的考察,拍攝了大量照片。
1936年10月12日,斯諾告別蘇區(qū),10天后,他經(jīng)過艱險跋涉,閃電般回到北平。斯諾訪問蘇區(qū)的消息已經(jīng)驚動了新聞界,首先由鮑威爾主持的《密勒氏評論報》以及《紐約時報》、《太陽報》、《生活雜志》、《亞洲》雙月刊、《新共和》周刊、《星期六晚郵報》相繼發(fā)表了斯諾的系列報道和照片。共產黨領導的蘇區(qū)的消息和見聞立即轟動西方世界,有的報紙還登出斯諾的大幅照片。一下子,埃德加·斯諾成了新聞名星,由此一舉成名。
1937年,斯諾將他的采訪集中為一本書,定名為《紅星照耀中國》,首先在英國戈蘭茨公司出版。第一個月就再版3次,銷售量達10萬冊。1938年1月,美國蘭多姆公司繼后出版。這本揭開中國共產黨神秘面紗的書立刻在美國大受歡迎,報章雜志一致喝彩。美國文學評論家馬爾科姆·考利說:斯諾這本書是“本世紀由記者完成的最偉大的獨一無二的功績”。(《新共和》1938年1月12日);歷史學家歐文·拉鐵摩爾認為:“《紅星》是多年來最大的新聞”。(《耶魯評論》1938年);美國太平洋關系學會秘書長愛·C·卡特宣稱:在西方理解中國方面,這本書標志著一個時代(《太平洋事務》1938年3月)。對當時美國許多知識分子來說,《紅星》是他們所見過的關于中國的無與倫比的優(yōu)秀報告文學書籍。
三、海倫·斯諾預測“西安事變”,報道張學良團結抗戰(zhàn)的訴求
1936年6月,斯諾采訪紅區(qū)后,同海倫·斯諾失去聯(lián)系,海倫十分焦急。不僅是由于對丈夫的懸心,也是敏感到這是中國發(fā)生大新聞的契機。海倫·斯諾于1936年9月份匆匆離開北平前往中國的大西北。
9月18日,海倫到達西安。她找到了中共駐張學良部隊的代表劉鼎和為少帥編報的中共黨員張兆麟。這時,中共已秘密通知劉鼎,斯諾采訪紅軍和毛澤東后,將于10月返回北平,為掩國民黨耳目,保護斯諾的安全,海倫不宜與斯諾會面。中共中央指示劉鼎勸阻海倫不要前往陜北,劉鼎不便明說,便采取拖延戰(zhàn)術。而海倫又是一個執(zhí)拗的女記者,她不愿離開西安,預感到這時的西安將是“1927年以來最大歷史事件的中心”。在雙方無奈中,劉鼎正好安排張學良將軍同海倫會見。海倫大喜過望,覺得這樣到西安便不虛此行,他終于“有一篇唾手可得的好報道”了。
10月3 日,海倫同擔任翻譯的張兆麟乘坐黃包車,前往“西北剿匪總部”,應約上午6 時會見張學良將軍。海倫后來回憶這次會見:
“張學良少帥身著便服——一件樸素的灰色長袍,大有儒將風度,因為他要宣布自己及其軍隊的反上兵變。懸念令人震驚。我禁不住微微笑了……他顯得有一點激動。他已護送埃德到了紅區(qū),他已表示樂意盡可能護送我。我和他有一個共同點:我們都常常把學生窩藏在我們自己的家里,以逃避警察的緝捕。當我提到他親自擔保,使46名在北平被捕的東北學生得以釋放時,張少帥放聲大笑起來?!?/p>
海倫·斯諾預先向張學良提了五個問題。海倫覺得少帥的回答顯然同蔣介石的政策不一致。張學良經(jīng)過東北淪喪的慘痛教訓,對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的“剿共”政策深為不滿,又受到中共愛國抗戰(zhàn)、團結對敵政策的影響,正是想通過這位外國女記者,去捅開西安的局勢。當海倫問道,日軍即將侵略華北,張將軍如何看待此事?張答:“政府必須順從民意。即使政府想與侵略者在此基礎上合作,人民決不會允許。政府如不順從民意,就無法生存?!弊詈髲垖W良對海倫鄭重聲明:“如果共產黨人能夠在中央政府的領導下,真誠同我們合作,抵抗共同的外國侵略者,這個問題(指所謂“剿共”問題——筆者注)也許可能……得到和平解決?!睍娊Y束,張學良大步跨過來同海倫握手。海倫認為,這是少帥同她的一種心照不宣的“盟約”。海倫對能抓到這條獨家新聞,欣喜異常。海倫立即寫好采訪張學良寫的電訊稿,但西安電報局拒絕拍發(fā)。海倫只好搭乘開往北平的第一列客車,回到北平。海倫便把采訪少帥的詳盡報道,用海底電報拍發(fā)給英國《倫敦每日先驅報》,10 月8 日,該報以《寧可要紅軍,不要日本人,中國將軍要團結》的大標題發(fā)表,美聯(lián)社隨即把這篇報道發(fā)到美國和全中國,上海的英文報紙《密勒氏評論報》和《華北星報》也相繼發(fā)表了。這則電訊立即引起各方關注:中國老百姓就此看到了團結抗日的曙光;而日本使團則如坐針氈,四處打探,要求南京政府做出解釋。國民黨新聞社害怕海倫的報道,搶先于10月6 日在報上發(fā)表長達3頁的“張學良與海倫對話”無中生有地捏造張說過“鎮(zhèn)壓土匪不是內戰(zhàn)”,“希望‘赤匪’……投降政府”云云,妄圖抵消張學良所說“寧要紅軍,不要日本人”的巨大影響力。不屈不撓的海倫看到國民黨的造謠新聞,決不罷休。她根據(jù)張學良的談話,又接連發(fā)出幾則親自采訪的新聞。10月20日,他在《密勒氏評論報》上再次全文發(fā)表張學良的談話,又在《中國之聲》上 ,刊發(fā)《東北軍思念家鄉(xiāng)》的文章。對國民黨假新聞予以無情反擊。兩個月后,12月12日,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爆發(fā),12月16 日,蘇聯(lián)《真理報》、《消息報》竟發(fā)表電訊,誣稱張學良發(fā)動的“西安事變”是“肢解國家”,“鋌而走險”,“制造混亂”云云。海倫非常憤怒,為了維護新聞的真實,她立即打電話給塔斯社駐北平記者表示異議,并同黃敬一道前往塔斯社遞交一份“西安事變”備忘錄。海倫對黃敬說:“我不是共產黨,我是美國人,他們不聽我講話,應當感到羞恥?!?/p>
海倫·斯諾后來對這場預報“西安事變”的新聞做了這樣的評價:“全國民眾一致要求團結抗日,呼聲越來越高。整個西北局勢,猶如一個布滿干柴的角落,任何一個小小的火星,都會燃起一場燎原大火。1936年10月3日的采訪,唯獨僅有,非同凡響。張少帥第一次以個人名義發(fā)表聲明,向蔣介石的政策公開宣戰(zhàn)?!焙悺に怪Z認為,正是由于她的報道,“北平喚醒了全世界所有的新聞機構”。她一直以自己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這一事件最初火花的新聞記者而倍感自豪。
四、《西行漫記》讓世界認識了中國共產黨,也造就了斯諾的輝煌
70多年來,報告文學《紅星照耀中國》以英文、中文、法文、意大利文、德文、瑞典文、日文、荷蘭文、西班牙文、葡萄牙文、希伯萊文等十幾種文字出版,流行全世界,各國政要、學者、新聞記者、宗教人士、青年革命者爭相閱讀。美國麻省學院新聞系至今仍拿它作新聞采訪和寫作的經(jīng)典教材。《西行漫記》一直是中美兩國學者有著共同興趣研究的著作,盡管由于意識形態(tài)的差異,人們對《西行漫記》可以有某些不同的看法,但是斯諾沖破障礙勇敢的破冰之旅的重要意義是人們所公認的,正如普利策獎金獲得者巴巴拉·塔奇所指出:“斯諾的《西行漫記》首次向全世界報告了中國紅軍英勇的長征,首次刻畫了共產黨的著名人物,首次描述了他們的生活方式、信念和目的。斯諾對中國共產黨倡導的事業(yè)給予了充分的報道。這一事業(yè)對于本世紀30年代那些懼怕抗擊法西斯的人們,是一個有力的鼓舞?!?《史迪威和美國人在中國的經(jīng)歷:1911-1945》,著重號為筆者所加)美國國務院曾將《紅星照耀中國》列為了解中國必讀的20本書之一。1972年2月17日,也即斯諾在瑞士寓所去世的第三天,尼克松總統(tǒng)登上“空軍一號”前往中國訪問,這也是第二次重大的破冰之旅。總統(tǒng)先生在座機上,手捧一疊斯諾寫的文章仔細閱讀,文章的天頭上有基辛格博士標示的字樣“請?zhí)貏e仔細閱讀”。
斯諾去世后,政界、學術界、新聞界都給了崇高的評價。他的故鄉(xiāng),也是他學生時代就為之撰稿的《堪薩斯城明星報》稱贊說:“埃德加·斯諾最終成為他自己國家的偉大光榮的預言家。”《時代》雜志稱贊斯諾對“中國共產主義運動的發(fā)現(xiàn)與描述,與哥倫布對美洲的發(fā)現(xiàn)一樣,是震驚世界的成就?!泵绹畲蟮摹都~約時報》和《芝加哥論壇報》,中國的《人民日報》都發(fā)表了悼念文章。意大利《國家晚報》則給予了最高的贊譽:斯諾“是我們時代威望最高的新聞記者之一,他為世界新聞界樹立了效法的典范。”上世紀80年代,由“中國三S研究會”發(fā)起,曾形成了研究斯諾的熱潮,《西行漫記》50年后再版,中文本發(fā)行達200萬冊。由前副總理、著名外交家黃華領導的“中國三S研究會”、“中國國際友人研究會”和“美國斯諾基金會”聯(lián)合召開了十多次斯諾研討會。北京大學和武漢華中師范大學成立了“埃德加·斯諾研究中心”,并培養(yǎng)研究生。中國近30年出版了幾十種研究斯諾的傳記和著作。美國著名記者索爾茲伯里1988年說:“30年代是美國新聞史上光輝燦爛的年代,但是在《紅星照耀中國》出版50年后,誰的名字也沒有這部杰作的作者埃德加·斯諾的名字那樣仍就光輝燦爛?!彼Q贊“《西行漫記》的效果不僅在政治意義上是深刻的,而且也改變了美國報告文學的寫作標準”,它為“優(yōu)秀的報告文學寫作提供了一個藍本”。在美國,歷史造成的偏見正在消失,斯諾的母??八_斯大學內設有斯諾研究室,美國胡佛圖書館保存著海倫·斯諾的全部手稿,供后人研究。斯諾這位20世紀閃耀光輝的記者和作家終于被歷史確認,《西行漫記》作為中國抗日戰(zhàn)爭和革命正義性的歷史證詞將與世長存,斯諾精神成為中美兩國人民友誼的象征,他的代表作《西行漫記》就這樣造就了世紀的輝煌,這在世界新聞史上也是一個罕見的范例。
1939年,斯諾再訪陜北延安,1941年,他出版了《為亞洲而戰(zhàn)》,介紹了他1936年到1939年在中國的經(jīng)歷與見聞,描述了日本大肆侵華的罪行,報導了中共抗戰(zhàn)的政策和實績,分析了以中國抗戰(zhàn)為背景的國際形勢,為后人留下了東方反法西斯戰(zhàn)場的真實圖景。海倫·斯諾則寫出了《紅色中國內幕》(中譯本《續(xù)西行漫記》),介紹了中共高級干部和他們的紅色妻子,描繪了八路軍戰(zhàn)士的動人風采。這些作品現(xiàn)在都是國際報告文學的經(jīng)典作品,成為中共和八路軍抗戰(zhàn)最為真實的歷史寫照。我們將銘記他們?yōu)橹袊谷諔?zhàn)爭吹奏的響亮號角 。
如今,斯諾夫婦先后離開了人世,斯諾墓靜靜地矗立在他曾執(zhí)教的北京大學未名湖畔,墓碑上刻著葉劍英親筆題字:“中國人民的美國朋友埃德加·斯諾之墓”。這是斯諾的遺愿。斯諾第二任妻子洛易斯·惠勒·斯諾在《“我熱愛中國”》一書中寫道,“斯諾去世后,我把他的部分骨灰葬在了北京大學一個青翠的花園里。后來在美國,我把余下的骨灰埋在了哈德遜河邊一位朋友的花園里。斯諾給我留下遺囑說,‘我愛中國,我希望死后有一部分能留在那里,就像我生前一樣’”。
[責任編輯:王雪炎]
DOI:10.16161/j.issn.1008-0597.2016.01.008
[中圖分類號]I207.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0597(2016)01-0044-06
[作者簡介]尹均生,男,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斯諾研究中心主任。
[收稿日期]2016-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