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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體學視域下的呂本中“活法”論〔*〕

        2016-02-26 06:46:36任競澤
        學術界 2016年9期

        ○ 任競澤

        (陜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 陜西 西安 7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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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體學視域下的呂本中“活法”論〔*〕

        ○ 任競澤

        (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 陜西西安710119)

        呂本中“活法論”與宋代文體學有著極深的淵源。宋代辨體風氣興盛,“辨體和破體”這一文體學理論范疇中的矛盾體,是一種既對立沖突又統(tǒng)一融洽的辯證關系,這與“活法”論中的“有法和無法”“活法和死法”之辯證關系有著極為相似的理論淵源。尤其是文體學上“定體與無定體”與活法論中的“定法與不定法”,以及“變而不失其正”這一文體通變觀,都可以說是“活法論”的姊妹或別稱了。呂本中的文體學思想直接受到黃庭堅辨體論的啟發(fā)和影響,這與其活法論源于黃庭堅是相通的,而黃庭堅的法度論和文體論在理論表述和體系構建上,亦常常是交織融合,不分彼此的。此外,呂本中作為道學家,其儒學思想繼承謝良佐并影響朱熹,而其文體觀和活法論也與二者密不可分。宋人及明清學者在文學批評中往往“法”與“體”相提并論,可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渾然不可分離,足見辨體論和活法論在學理上的血脈相連。

        文體學;活法論;呂本中;黃庭堅;謝良佐;朱熹

        呂本中的“活法論”在宋代詩學理論和中國古代詩法理論上占有重要地位,也引起了現(xiàn)當代學者的廣泛關注和多角度的深入研究,相關成果頗為豐碩,如顧易生、張少康、莫礪鋒、祝尚書、束景南、曾明、呂肖奐等都有所論述,尤其是“活法”論的理論來源上更成為上述學者探討的焦點,涉及到方方面面,其可研究空間已被挖掘殆盡,但有一個很重要的學術點似乎被忽略和遺忘了,那就是“活法”論的文體學淵源。宋代辨體風氣興盛,辨體和破體這一文體學理論范疇中的矛盾體,是一種對立統(tǒng)一和沖突融洽的辯證關系,這與“活法”論中的定法與不定法、無法和有法、活法和死法之辯證關系有相通相連的理論血緣,可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渾然不可分離。尤其是文體學上定體與變體之矛盾運動的文體發(fā)展觀上,以及“變而不失其正”這一文體通變觀,都可以說是“活法論”的姊妹或別稱了。我們說活法論與文體學有極深的淵源,是有學理根據(jù)和文獻基礎為證的,一方面,宋人及其后代學者往往“法”與“體”相提并論,可見二者在學術上血脈相連;另一方面,呂本中的文體學思想直接受到黃庭堅文體學觀念的啟發(fā)和影響,這與其活法論源于黃庭堅是相通的,而黃庭堅的法度論和文體論在理論表述和體系構建上,亦常常是交織融合,不分彼此的。此外,呂本中作為道學家,其儒學思想繼承謝良佐并影響朱熹,而其文體觀和活法論也與二者密不可分。呂本中的辨體理論是宋代辨體理論批評發(fā)展中的重要一環(huán),從“辨體論”的角度來觀照“活法論”當會有很多學術創(chuàng)獲,以下詳而論之。

        一、“活法論”理論淵源研究述評及其文體學闡釋

        關于呂本中的活法論的理論來源研究,學者大多圍繞在蘇軾、黃庭堅的諸如以故為新、以俗為雅、奪胎換骨、點鐵成金上,以及禪宗的定法與不定法上等,很少有學者注意到活法論與宋代文體學及其辨體與破體之間的關系。我們先將其最具代表性的兩則活法論文獻錄于下,以見大概。呂本中《夏均父集序》:“學詩當識活法。所謂活法者,規(guī)矩備而能出于規(guī)矩之外,變化不測而亦不背于規(guī)矩也。是道也,蓋有定法而無定法,無定法而有定法。知是者,則可以與語活法矣?!牢┰フ曼S公,首變前作之弊,而后學者知所趣向,畢精盡知,左規(guī)右矩,庶幾至于變化不測?!薄?〕《江西詩社宗派圖序》:“詩有活法,若靈均自得,忽然有入,然后惟意所在,萬變不窮?!薄?〕

        首先,活法論源流研究現(xiàn)狀述評。對于呂本中的活法論的理論淵源,學界有如下幾種情況:第一,由于呂本中活法論代表文獻諸如《夏均父集序》《江西詩社宗派圖序》《童蒙詩訓》中明確提到黃庭堅和蘇軾,故而現(xiàn)當代學者和批評史家大多都把其理論源頭歸于蘇、黃,在此基礎上,有學者追溯至王安石、梅堯臣、歐陽修、杜牧、韓愈等。關于蘇、黃,如顧易生等云:“這一理論源于黃庭堅,而又融合了蘇軾的理論。蘇軾論文,貴在‘隨物賦形’,所謂‘大略如行云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其義甚高,近于天才之不拘成法。黃庭堅矜言法度,強調準繩,又偏于有定法。呂本中后出,融合二說,以構成他的‘活法’理論的基點?!薄?〕“呂居仁的‘活法’和‘悟入’之說,是對黃庭堅詩論的繼承和發(fā)展,他對山谷的創(chuàng)新意識和詩律句法,都是推崇備至的。”〔4〕張少康云:“所以呂本中的‘活法’,在某種意義上正是要把蘇軾和黃庭堅在法度問題上的不同主張互相融合起來……既肯定黃的法度,又要求參考蘇的不拘法度,這是呂本中‘活法’論的主要特點?!薄?〕再如祝尚書云:“序文可知,呂本中視黃庭堅是詩歌‘活法’的樣板,而這里他又視蘇軾為文章‘活法’的楷模?!薄?〕

        或由蘇軾、黃庭堅上溯至歐陽修、王安石、胡宿及至杜牧、韓愈等,如曾明云:“歐陽修曾經(jīng)論述‘退之筆力,無施不可’‘不可拘以常格’……作文之體,初欲奔馳,久當收節(jié),使簡重嚴正,或時放肆以自舒,勿為一體,則盡善也?!薄八裕K軾模仿韓愈,應該是模仿其不可拘以常格的風格,而這,正是詩學活法說的重要理念和追求?!薄?〕呂肖奐則認為“法度”論始于王安石,呂本中繼之,然后再論述蘇軾、黃庭堅在法度和活法這一矛盾體之間的調和與周旋,如呂肖奐云:“宋詩講‘法度’,始于王安石。……呂本中《童蒙訓》卷下也有相似的記錄?!薄?〕杜牧也成為這一活法論鏈條上的一環(huán),如曾明云:“杜牧《注孫子序》:‘后之人有讀武書予解者,因而學之,猶盤中走丸,丸之走盤,橫斜圓直,計于臨時,不可盡知;必可知者,是知丸不能出于盤也。’”〔9〕

        第二,在活法論的理論內涵和范疇命題淵源上,則大多追溯到梅堯臣、蘇軾、黃庭堅的“以故為新、以俗為雅”以及黃庭堅“奪胎換骨,點鐵成金”等觀念上,或者與蘇、黃書畫法度論聯(lián)系起來。如胡建次云:“北宋前期,梅堯臣最早倡導以故為新、以俗為雅,寓含活法的思想。陳師道《后山詩話》:……子詩誠工,但未能以故為新,以俗為雅爾。蘇軾《東坡詩話》:詩須要有為而作,用事當以故為新,以俗為雅。好奇務新,乃詩之病。”〔10〕或者黃庭堅的“奪胎換骨、點鐵成金”觀點,如莫礪鋒《再論“奪胎換骨”說的首創(chuàng)者》一文引用孫奕《履齋示兒編》卷十云:“晁、黃得奪胎換骨之活法于此乎?!币约皸钊f里《誠齋詩話》云:“此皆用古人句律,而不用其句意,以故為新,奪胎換骨?!薄?1〕他還認為“黃庭堅的奪胎換骨、點鐵成金有一點共同的精神,即:在學習前人創(chuàng)作經(jīng)驗時要有所發(fā)展變化。……‘以故’只是手段,‘為新’才是目的?!薄?2〕張少康亦云:“蘇軾講的‘無法之法’是崇尚自然天成,而沒有任何前提條件的;呂本中所說的‘有定法而無定法,無定法而有定法’的‘活法’,則是在以‘奪胎換骨’‘點鐵成金’為中心的江西詩法基礎上所說的‘活法’,是學習‘豫章黃公’‘左規(guī)右矩’而至‘變化不測’?!薄?3〕

        有學者還注意到呂本中活法論與蘇軾、黃庭堅書法理論中法度論的密切關系,如呂肖奐《從“法度”到“活法”》一文引用蘇軾評王衍書云:“其自得于規(guī)矩之外,蓋真是風塵物表脫去流俗者,不可以常理規(guī)之也。”〔14〕束景南稱黃庭堅首先在書法領域里提出了“無法之法”,如在《答王云子飛》中稱“鄙書無法”,《書家弟幼安作草后》亦說:“求法于老夫。老夫之書本無法也,但觀世間萬緣……不擇筆墨,遇紙則書,紙盡則已?!薄霸凇墩摃分?,他批評學書拘于法度,而稱贊右軍的不為法縛,即‘皆不為法度病其風神’?!痹凇额}顏魯公帖》中說:“回視歐、虞、禇、薛、徐、沈輩,皆為法度所窘,豈如魯公蕭然出于繩墨之外而卒與之合哉!”〔15〕

        第三,在哲學思想的本體論源頭上,學者多認為呂本中活法論源于禪宗“心法”。如束景南認為黃庭堅就是“用佛家這種法空觀念來總結蘇東坡書法藝術上的活法境界的”,稱“山谷的‘心法’來自禪宗。禪宗說的心心相傳的‘心法’就是一種有法無法,有定法無定法,有功無功的活法。”〔16〕祝尚書云:“據(jù)研究,呂本中的‘活法’論源于禪宗,云門宗緣密禪師就討論過‘死句’‘活句’的問題,大意是意在言內為死句,意在言外方是活句。”〔17〕呂肖奐云:“蘇軾《東坡志林》卷三《信道智法說》:‘法而不智,則天下之死法也。道不患不知,患不凝;法不患不立,患不活。以信合道,則道凝;以智先法,則法活。道凝而法活,雖度世可也?!薄?8〕

        第四,近年來,有學者從文體學的角度來探尋活法論的淵源及其關系,但大多看到某一個文體學側面與活法的關系,未能從整個宋代文體學之辨體理論體系及其整個中國古代文體學的發(fā)展演變中來觀照。如曾明從蘇軾以文為詩、以文為賦等的破體現(xiàn)象中考察:“在中國文學史上,蘇軾‘以文為詩’‘以詩為詞’‘以文為賦’‘以賦為文’,從而使‘舊體’別開生面,‘新體’更加成熟……綜合考論,蘇軾實為“活法”說的完善者和集大成者。”〔19〕周蕓從“破體”的修辭角度出發(fā)來研究活法:“破體為文所遵循的是一種用法而又超法、有法而又無定法的修辭原則,該原則與唐宋時代興起的‘活法’具有一種深層契合性?!薄?0〕王曉驪則從宋詞的“破體”現(xiàn)象中看待活法理論:“宋詞‘以詩為詞’和‘以文為詞’等‘破體’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在一定程度上正是‘活法’思想在詞學領域滲透的結果?!薄?1〕

        其次,“活法論”的文體學闡釋。中國古代詩法論與中國古代文體學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而活法論與辨體論之間的關系尤為微妙,難分彼此。大體來說,活法論應是辨體論的重要組成部分,二者都屬于文學理論批評中的文學辯證觀和文體通變論。用辨體尊體和破體變體來解釋活法論更容易讓人理解,以及從中看出二者之間的關系。對比來看,辨體論的理論體系及其內涵范圍要大于活法論,或者說在學詩作詩時辨體論要重于和先于活法論的。如顧易生等稱呂本中“其所稱‘活法’,重點是關于用字造句方面的問題”〔22〕。吳承學先生亦云:“‘先體制而后工拙’,即考察是否符合文體的規(guī)范,然后再考慮藝術語言、表現(xiàn)技巧等方面問題。這是中國傳統(tǒng)文學批評中一種帶普遍性的批評原則?!薄?3〕

        宋代辨體批評興盛并蔚成風氣,與活法論的提出和爭鳴幾乎是處于同一時期的同一批學人,其中黃庭堅、謝良佐和朱熹、呂本中之間的活法論與辨體觀交錯承傳,互相影響,而呂本中、黃庭堅、謝良佐和朱熹等人相關文論文獻中“文體”和“法度”的同時并提,更能讓我們清晰地看到“活法論”與“辨體論”的密不可分。

        辨體和破體,或者說尊體與變體,是中國古代辨體理論批評中一組對立的概念范疇,二者是遵守與打破、繼承與創(chuàng)新、通與變的矛盾運動和辯證關系。正如吳承學《辨體與破體》云:“宋代以后直到近代,文學批評和創(chuàng)作中明顯存在著兩種對立傾向:辨體和破體。前者堅持文各有體的傳統(tǒng),主張辨明和嚴守各種文體體制,反對以文為詩,以詩為詞等創(chuàng)作手法;后者則大膽地打破各種文體的界限,使各種文體互相融合。”〔24〕這里的辨體尊體觀,是指每一種文體在發(fā)展演變中都形成了恒定不變的體制規(guī)范,也叫做大體和定體;對應于呂本中活法論來說,就是學詩作詩的“規(guī)矩”和“定法”,這種體制規(guī)矩要求作者在創(chuàng)作時必須嚴格遵守。但文學是發(fā)展的,而文體的發(fā)展創(chuàng)新是文學發(fā)展的最重要的一個途徑,“一代有一代之文體”,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一部文學發(fā)展史就是文體發(fā)展的歷史。所以這就要打破文體的某種規(guī)矩和規(guī)范,進行文體的革新,但是這種變化和變體是有一定限度的,是繼承中有創(chuàng)新,即呂本中《夏均父集序》中的“活法”論所謂“規(guī)矩備而能出于規(guī)矩之外,變化不測而亦不背于規(guī)矩也”“規(guī)矩備”和“亦不背于規(guī)矩”是辨體尊體,“出于規(guī)矩之外”和“變化不測”是破體變體,結合起來就是一種辯證通達的文體通變觀,大多古代文體學者的辨體觀都是這樣的,尤其是宋代與呂本中關系密切的學者如黃庭堅、謝良佐、朱熹等的法度論和辨體論都秉持這種文體辯證觀。

        二、呂本中的文體學思想及其與黃庭堅、謝良佐、朱熹的關系

        宋代“體制為先”的辨體尊體論極為盛行,即祝堯所謂“宋時名公于文章必先辨體”〔25〕。辨體尊體是主流,但大多學者都是在辨體尊體的基礎上,也同樣重視破體變體,秉持“變而不失其正”的文體通變觀,這其實就是一種“活法論”的詩學辯證觀,從黃庭堅、謝良佐、呂本中、朱熹等都是如此,呂本中是其中承上啟下的重要一員。最重要的是,上述諸家的“文體論”和“法度論”大多同時并提,足見文體和法度二者之間的密切關系。

        首先,黃庭堅的文體學思想及其對呂本中文體觀的直接影響。宋代第一個提出“先體制而后工拙”這一辨體論的是黃庭堅,其《書王元之竹樓記后》云:“或傳王荊公稱《竹樓記》勝歐陽公《醉翁亭記》,或曰:‘此非荊公之言也?!骋灾^荊公出此言未失也。荊公評文章,常先體制而后文之工拙。蓋嘗觀蘇子贍《醉白堂記》,戲曰:‘文詞雖極工,然不是《醉白堂記》,乃是韓白優(yōu)劣論耳?!源丝贾?,優(yōu)《竹樓記》而劣《醉翁亭記》,是荊公之言不疑也。”〔26〕在這一經(jīng)典辨體文獻中,“荊公評文章,常先體制而后文之工拙”是核心理論線索,這一辨體理論是黃庭堅在王安石文體批評實踐中總結出來的。其中王安石在文學批評時重視文體之間的界限,即“記”體文和“論”體文體制規(guī)范不同,各自有不同的創(chuàng)作法度和規(guī)矩,要嚴格遵守這種法度和規(guī)矩。在當代學者論“活法論”的論文中就有注意到這一點的,如呂肖奐云:“宋詩講‘法度’,始于王安石?!G公詩用法甚嚴。’(葉夢得《石林詩話》)”從中可以看出,王安石的辨體觀實則就是他的法度論。值得注意的是,我們可以從這則極為重要的辨體文獻中看出呂本中文體論和法度論與王安石、歐陽修、黃庭堅、蘇軾等幾位大家的交織關系。

        呂本中的文體學思想與黃庭堅一脈相承,首要的就是“先其體制”的辨體論,如《童蒙詩訓》云:“學文須熟看韓柳歐蘇,先見文字體式,然后更考古人用意下句處?!薄皩W詩須熟看老杜蘇黃,亦先見體式,然后遍考他詩,自然工夫度越過人?!薄?7〕所謂“先見文字體式”“亦先見體式”云云,與黃庭堅“先體制而后工拙”的經(jīng)典辨體論斷如出一轍。這種辨體尊體觀通常在古代文體學上也往往稱為常體、定體等,與活法論的定法之名相似。呂本中在它文中稱為常體、定則,如呂本中《春秋集解》云:“呂氏曰:甲寅乙未,相距四十二日,明閏月之驗。然不書閏者,閏承前月而受其余日,故書閏月之日,系前月之下,史策常體,又有定則……蓋預專據(jù)左氏說經(jīng),不知閏月之日,系前月之下,史策常體也?!薄?8〕

        此外,呂本中“常體”與“變文”并提的說法,最能看出他活法論與辨體論不分彼此的關系,如《春秋集解》:“武夷胡氏傳使舉上客將稱元帥,此春秋立文之常體也,其有變文,書介副者欲以起問者,見事情也?!薄?9〕而且其詩歌作品中所體現(xiàn)的中和美學風格,可以說是其詩法詩體理論上之活法論和辨體論的創(chuàng)作實踐,對于這一點,陸游已經(jīng)有所論述,如陸游《東萊詩集原序》云:“故其詩文汪洋閎肆,兼?zhèn)浔婓w,間出新意,愈奇而愈渾厚,震耀耳目而不失高古,一時學士宗焉?!薄?0〕所謂“兼?zhèn)浔婓w”是指學習繼承諸家文體體制,是尊體;而“汪洋閎肆”“間出新意”則為變體破體。所謂“愈奇而愈渾厚,震耀耳目而不失高古”,愈奇和震耀耳目是變化變體,愈渾厚和不失高古則為遵守體制規(guī)范規(guī)矩,是尊體辨體,結合起來說則正是其“活法論”和辯證“辨體觀”的真實寫照。

        黃庭堅在理論上開了“先體制而后工拙”這一宋人辨體論風氣之先,但在創(chuàng)作中卻不拘守這一辨體法度規(guī)矩,而是更多的破體變體為主,最為代表的就是他的“以文為詩”的變化生新,與蘇軾及眾多江西詩人代表了與唐詩迥然不同的宋詩文體風貌,為歷代批評家所津津樂道。如劉克莊《江西詩派序》論黃山谷所謂“會粹百家句律之長,究及歷代體制之變”的變體論斷〔31〕,以及王直方所謂“獨魯直一掃古今,直出胸臆,破棄聲律”的破體之論等〔32〕。

        值得注意的是,呂本中是第一個注意到山谷詩的“變體”特征的,并且是看到山谷詩融尊體與變體及其法度與變化于一身的,而變體和法度并論尤其證明了活法論與辨體論的不可分離與并行不悖。如呂本中《紫微詩話》:“讀《莊子》令人意寬思大敢作。讀《左傳》便使人入法度,不敢容易。此二書不可偏廢也。近世讀東坡、魯直詩,亦類此?!怨乓詠碚Z文章之妙,廣備眾體,出奇無窮者,唯東坡一人;極風雅之變,盡比興之體,包括眾作,本以新意者,唯豫章一人。此二者當永以為法?!薄?3〕“盡比興之體,包括眾作”體現(xiàn)了黃庭堅的辨體尊體觀,而“極風雅之變”“本以新意者”則反映了他的破體變體觀,二者辯證的集于一身,正是活法論辯證詩學觀的體現(xiàn),尤其“讀《左傳》便使人入法度”“此二者當永以為法”的文學之法度文體批評標準論,與《夏均父集》中的活法論亦以蘇黃為楷模理論觀念相通,是“體”與“法”融合的代表。

        其次,與黃庭堅同時的北宋道學家謝良佐的辨體論和活法論也對作為與謝良佐淵源頗深的道學家呂本中影響很大。謝良佐“學詩先識取六義體面”的辨體論載于其《上蔡語錄》:“問學詩之法,曰:詩須諷詠以得之,發(fā)乎情性止乎禮義,便是法。曾本云:問學詩以何為先?云:先識取六義體面。又問:莫須于小序中求否?云:小序亦不盡,更有詩中以下句證上句,不可泥訓詁,須諷詠以得之。發(fā)乎情性,止乎禮義,便是法?!薄?4〕所謂學詩之“法”在于先識取六義“體面”,已然將“法度”和“辨體”結合起來談論。在這里,謝良佐的辨體論和法度論是變通活用的:一方面,學詩當先識取六義體面,是說辨體尊體為基礎,必須遵守體制規(guī)矩;另一方面,他認為又“不可泥訓詁”,反對過于拘泥保守,秉持辯證的文體觀。在法度方面,他也同樣主張儒家中庸中和的“執(zhí)中馭權”的辯證理論,即所謂“發(fā)乎情性,止乎禮義,便是法”,這種“適中”的法度論本身也是“活法”的一種形式。與此相似,謝良佐既肯定“先其體制”的辨體論為學詩基礎,又持權變中庸思想,認為“中無定體”,這與呂本中“蓋有定法而無定法,無定法而有定法”的活法論是相通的。如在儒家哲學本體之“氣”“理”的體認上,謝良佐也同樣如學詩一樣秉持辨體辯證觀,如《上蔡語錄》載“氣雖難言,即須教他識個體段始得?!薄八^有知識須是窮物理,只如黃金天下至寶,先須辨認得他體性始得,不然被人將鍮石來喚作黃金,辨認不過便生疑惑,便執(zhí)不定?!薄皢柎嗽娙绾危吭唬赫f得大體亦是,但不免有病,不合說一中分體用?!薄?5〕所謂“先須辨認得他體性始得”“即須教他識個體段始得”“說得大體亦是”云云,是說這種尊體辨體是基礎,但以儒家中庸思想來說,又要辯證地看待,當“處為中庸”,而“君子而時中,無往而不中也”“執(zhí)中無權”“中無定體”“須權輕重以取中”等論都對呂本中的“活法”論產(chǎn)生極大影響,如《上蔡語錄》云:“問子思曰小人之中庸,小人何故有中庸?曰:‘小人之中庸者,小人自以為中庸,小人以他安常習,故處為中庸,故無忌憚也。君子而時中,無往而不中也。中無定體,須是權以取中,執(zhí)中無權,猶執(zhí)一也。今人以變詐為權,便不壞了權字?’”〔36〕其中“中無定體”與呂本中“定法無定法”如出一轍。

        關于呂本中和謝良佐的關系,呂本中求教過程氏門人除了謝良佐之外的“程門四高足”楊時、游酢和尹焞,是因為謝良佐去世早,無緣親炙,“程頤的許多親炙弟子都活至南渡以后,程門四高足謝良佐、楊時、游酢、尹焞,除謝良佐在1103年先程頤而死外,游酢死時已是1123年,離宋室南渡僅四年,而楊時與尹焞則死于南渡以后近十年?!薄?7〕但作為在當時影響最大的程門四高足之首,如果說呂本中不曾熟讀謝良佐的著作并深受其道學思想及其“辨體為先”觀念和“法度論”的影響,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第三,朱熹的文體學思想直接源于謝良佐,并受到呂本中的影響,這既可以從呂本中和謝良佐的承傳關系中看出,也能從他與呂祖謙的關系中看出。一方面,朱熹與黃庭堅、呂本中、呂祖謙的辨體關系。朱熹《答鞏仲至第四書》云:“來喻所云‘潄六藝之芳潤,以求真淡’,此誠極至之論,然恐亦須先識得古今體制雅俗鄉(xiāng)背,仍更洗滌得盡腸胃間夙生葷血脂膏,然后此語方有所措?!薄?8〕所謂“亦須先識得古今體制雅俗鄉(xiāng)背”與黃庭堅“文章先體制而后工拙”及呂本中“學詩亦先見文字體式”如出一轍,其辨體觀的承傳關系一目了然。接下來,在此文的結語中,朱熹在此“辨體為先”的理論指導下,其辨體批評云:“記文甚健,說盡事理,但恐亦當更考歐曾遺法,料簡刮摩,使其清明峻潔之中,自有雍容俯仰之態(tài),則其傳當愈遠而使人愈無遺憾矣。”在具體的“記”體文文體批評中,“但恐亦當更考歐曾遺法”一句之“遺法”意味頗深,很明顯是將“法度論”與呂本中和呂祖謙的“辨體觀”“先見文字體式”結合起來并談。呂祖謙辨體觀直接秉承其先祖呂本中,如《古文關鍵》卷首“總論看文字法”云:“學文須熟看韓、柳、歐、蘇,先見文字體式,然后遍考古人用意下句處?!薄?9〕朱熹與呂祖謙的關系眾所周知,毋庸贅言,那么,朱熹與呂本中的辨體承傳關系也不言而喻了。

        另一方面,如果說朱熹“先其體制”的辨體觀與黃庭堅、呂本中及呂祖謙的承傳影響關系還是我們的推測和論證的話,那么朱熹“讀詩須先要識得六義體面”之辨體思想直接源于謝良佐,那是毫無疑問,證據(jù)鑿鑿的,如何俊等云:“謝良佐,是程門最重要的弟子,所謂‘洛學之魁,皆推上蔡’。他對朱熹與陸九淵都富有影響,黃宗羲引朱熹語‘某少時妄志于學,頗藉先生(謝良佐)之言,以發(fā)其趣’證之,全祖望則引黃震語‘象山之學,原于上蔡’證之?!薄?0〕

        朱熹這一重要辨體論斷在《朱子語類》之《詩經(jīng)》一卷中反復出現(xiàn)四次,與上面他“亦須先識得古今體制”的辨體論可以對照解讀。其中兩次直接引用謝良佐之論,其一云:“問:若上蔡怕曉得詩,如云‘讀詩,須先要識得六義體面’,這是他識得要領處?!薄?1〕其二云:“上蔡曰:‘學詩,須先識得六義體面,而諷味以得之?!耸亲x詩之要法?!薄?2〕另外兩次未明確標明為謝良佐之言,所論“緊要是要識得六義頭面分明”和“讀詩須得他六義之體”與謝良佐之論在語言表述上也略有差異,但這也正能看出朱熹已經(jīng)將謝良佐的辨體論化為己有,融入到自己的詩經(jīng)詮釋學理論體系中了,如鹽入水,渾然無跡。原文如其一云:“問時舉:‘看文字如何?’曰:‘詩傳今日方看得綱領。要之,緊要是要識得六義頭面分明,則詩亦無難看者。’”〔43〕其二云:“又曰:‘讀詩須得他六義之體,如風雅頌則是詩人之格?!薄?4〕以上四則辨體文獻中,朱熹都把“先識取六義體面”作為“讀詩、學詩、看詩、看文字”的“綱領、要領、要法、緊要處”,可以看出朱熹強烈的辨體意識及其對黃庭堅、謝良佐、呂本中的繼承和呂祖謙之間的互相影響。

        朱熹重視辨體尊體,但也肯定變體和變化,同時把“定法”與“體制”也就是“法度論”和“文體論”結合起來探討,尤其能讓我們看到活法論與辨體論的密切關系。其《客亦抱凌云才》云:

        此病翁先生少時所作聞箏詩也,規(guī)模意態(tài)全是學文選樂府諸篇,不雜近世俗體,故其氣韻高古而音節(jié)華暢,一時輩流少能及之。逮其晚歲,筆力老健,出入眾作,自成一家,則已稍變此體矣。然余嘗以為天下萬事皆有一定之法,學之者須循序而漸進。如學詩,則且當以此等為法,庶幾不失古人本分體制。向后若能成就變化,固未易量。然變亦大是難事,果然變而不失其正,則縱橫妙用,何所不可?不幸一失其正,卻似反不若守古本舊法,以終其身之為穩(wěn)也。李杜韓柳初亦皆學選詩者,然杜韓變多,而柳李變少。變不可學,而不變可學。故自其變者而學之,不若自其不變者而學之,乃魯男子學柳下惠之意也。〔45〕

        前文反復論述朱熹高度強調遵守體制規(guī)矩,在這里,他則認為“然變亦大是難事,果然變而不失其正,則縱橫妙用,何所不可?”所謂“變而不失其正”體現(xiàn)了他辯證通達的文體通變觀。該文有如下關于“法度”與“辨體”關系的幾層意思:其一,所謂“規(guī)模意態(tài)全是學文選樂府諸篇,不雜近世俗體”,是強調尊體;“筆力老健,出入眾作,自成一家,則已稍變此體矣”,是肯定變體。其二,所謂“然余嘗以為天下萬事皆有一定之法,學之者須循序而漸進。如學詩,則且當以此等為法,庶幾不失古人本分體制”,突出定法和尊體;“向后若能成就變化,固未易量”,認同變化和破體。其三,所謂“然變亦大是難事,果然變而不失其正,則縱橫妙用,何所不可?”說明了他對于變體和正體也就是辨體和破體的關系,主張“變而不失其正”的辯體通變觀,這與法度上的“活法論”異曲同工,可以說是朱熹辨體論和活法論的精髓與歸結所在。其四,雖然“變而不失其正”的“適度”辯體通變觀是他最高的辨體理想境界,但是他覺得“然變亦大是難事”“變體”和變化的尺度分寸不好掌握,容易變體“過度”走向極端,即“不幸一失其正”;所以他認為最穩(wěn)妥的辦法就是,“卻似反不若守古本舊法,以終其身之為穩(wěn)也”,主張遵守法度規(guī)矩,“變不可學,而不變可學。故自其變者而學之,不若自其不變者而學之”,最終的結論是,在“變而不失其正”這一理想的辨體觀難以實現(xiàn)的情況下,秉持保守的“反不若守古本舊法”的法度觀念。

        總體來說,朱熹的辨體論仍舊是“變而不失其正”的“活法論”觀點,主張文章“奇而穩(wěn)”和“千變萬化”中“有典有則”方才最“為好”。如《朱子語類》:“文字奇而穩(wěn)方好,不奇而穩(wěn)只是阘靸?!薄?6〕“陳后山文如……有典有則,方是文章。”〔47〕再如“劉叔通江文卿三人皆能詩:叔通放體不拘束底詩好,文卿有格律入規(guī)矩底詩好?!薄?8〕他認為變化打破體制的“放體不拘束底詩”和尊體遵守規(guī)矩的“有格律入規(guī)矩底詩”這兩種辯證對立的詩都是“好”的,這與呂本中“所謂活法者,規(guī)矩備而能出于規(guī)矩之外,變化不測而亦不背于規(guī)矩也”的詩學通變觀是極為契合的,反映了其儒家中和中庸的文體文學思想。

        朱熹的關于“變而不失其正”的“權變”思想直接來源于呂本中,如呂本中《春秋集解》云:“春秋者,輕重之權衡也,變而不失其正之謂權,常而不過于中之謂正?!薄?9〕卷九云:“故通其變以示不失正也,不言齊命為桓公諱也,不系于衛(wèi)示無譏也。若云城衛(wèi)楚丘,則彼我俱非也。凡變而不失其正者,皆以諱為善。天下之大倫,有常有變,舜之于父子,湯武之于君臣,周公之于兄弟,皆處其變也。賢者守其常,圣人盡其變,會首止逃,鄭伯處父子君臣之變而不失其中也?!薄?0〕

        三、“法”與“體”及其“定法而無定法”與“定體而無定體”

        在中國古代文體學理論中,“定體和不定體”之對立范疇,與“辨體和破體”及其“尊體和變體”一樣,也在文體論中頻頻為人所使用,這與呂本中“活法論”中的“蓋有定法而無定法,無定法而有定法”的理論表述就更加相似了,而且很多學者常常把“體”和“法”尤其是“定體”和“定法”放在一起進行論述,其間關系不言而喻。

        首先,“法度論”與“文體論”的渾然一體。前面我們已經(jīng)在黃庭堅、謝良佐、朱熹等相關文體文獻中,有針對性地指出其中“法度論”與“文體論”的相提并論,借以說明“法度論”是“文體論”的重要組成部分,以及“活法論”和“辨體破體論”的相似之處,進而體現(xiàn)本文在“文體學”的視域下觀照“活法論”的研究目的,同時也有感于當下學界對“活法論”全面研究中卻唯獨“文體學”角度的缺失或不足。如前文所述,在宋代謝良佐和朱熹所謂“學詩之法”和“讀詩之法”的詩法說和法度論,都要具有“先識取六義體面”的辨體意識,可見“法度論”和“文體論”是不可分的二而一的問題,而呂本中所謂“讀《左傳》便使人入法度”“此二者當永以為法”之法度論與“廣備眾體,出奇無窮者”“極風雅之變,盡比興之體”之文體論雜糅而論,則是謝、朱“法度論”“文體論”不分彼此的聯(lián)系紐帶,具有承上啟下的重要地位。

        如果說在宋代“法度”和“文體”并談還不是很多和特別明顯的話,那么到了明清,隨著“辨體論”和“詩法論”的臻于成熟和興盛,許多批評家越來越注意到“法度論”和“文體論”的密切關系,并在文學批評中將二者很好地融合起來進行論述。

        在明代,王世貞《藝苑卮言》:“詩有常體,工自體中。文無定規(guī),巧運規(guī)外?!史ê险撸馗F力而自運;法離者,必凝神而并歸。”〔51〕徐師曾《文體明辨》卷首:“文章之有體裁,尤宮室之有制度,器皿之有法式也?!薄?2〕屠隆《論詩文》:“文章止要有妙趣,不必責其何出;止要有古法,不必拘其何體?!薄?3〕到了清代,閻爾梅《示二子作詩之法》:“西京以還,皆變體,非古體也……此雖作史之法乎,作詩之法,實不出于此?!薄?4〕李漁《一家言釋義》:“余所為詩文雜著,未經(jīng)繩墨,不中體裁,上不取法于古,中不求肖于今,下不覬傳于后,不過自為一家?!薄?5〕田雯《鹿沙詩集序》:“學詩者宜分體取法乎前人?!薄?6〕邵長蘅《與魏叔子論文書》:“至于文之法,有不變者,有至變者。文體有二,曰敘事、曰議論,是謂定體?!薄?7〕錢大昕《與友人書》:“夫古文之體,奇正、濃淡、詳略,本無定法?!薄?8〕姚鼐《答翁學士書》:“昨相見承教,勉以為文之法……是安得有定法哉?……此數(shù)十人,其體制固不同,所同者意與氣足主乎辭而已?!薄?9〕劉開《與阮蕓臺宮保論文書》:“故文之義法,至史、漢而已備;文之體制,至八家而乃全,彼固予人以有定之程式也。學者必先從事于此,而后有成法之可循?!薄?0〕以上不厭其煩地羅列了明清以來“體”“法”并談的諸多文獻,主要是為了更直觀地看出法度論和文體論的水乳交融和難以分開。因很易理解,故并未進一步對文獻進行解讀闡釋。

        其次,進一步來說,“蓋有定法而無定法,無定法而有定法”是呂本中“活法論”的核心表述,其關于“定法與無定法”這一對矛盾對立的辯證詩法概念,與文體學上關于“定體與無定體”這一對經(jīng)典辨體破體理論范疇簡直就是一對孿生兄弟,在古代文化哲學思想和文學理論批評中,或單獨表述,或相提并論,其辯證的思維方式和理論表達對深入認識和了解法度論與文體論的密切關系更為重要和易于理解。

        第一,這種定體與無定體、有體與無體、常體與無常體的矛盾對立的辨體與破體觀,最早源于南朝齊張融,《南史·張融傳》云:“融玄義無師法,而神解過人……自序云:‘吾文章之體,多為世人所驚,汝可師耳以心,不可使耳為心師也。夫文豈有常體,但以有體為常,政當有其體?!R卒,又戒其子曰:‘……吾文體英變,變而屢奇……’”〔61〕所謂“夫文豈有常體”是說文無常體定體,“但以有體為常,政當有其體”是說文有常體定體,在定體與無定體之間,張融更傾向于變體變化,故而稱“吾文體英變,變而屢奇”。尤為重要的是,這種變體論正是張融的“無師法”也即“無定法”的反映,這段最早的辨體破體、常體變體、定體無定體之辯證關系文體文獻,就是將“文體論”與“法度論”結合起來而談的,這在中國古代文體學和法度論及其相結合的發(fā)展史上具有重要的開拓意義。

        其后,金代王若虛和明代蘇伯衡都用設問體和對話體來探討這個理論問題,這與張融“夫文豈有常體”的反問句式一脈相承。如金王若虛《文辨》云:“或問:文章有體乎?曰:無。又問:無體乎?曰:有。然則果何如?曰:定體則無,大體須有?!薄?2〕所謂有體、無體之問,當然是說有定體和無定體的,而“定體則無”指變體破體,“大體須有”指辨體尊體,二者是活法論的辯證關系。對此,吳承學先生解釋道:“這是一種辯證的觀點,‘大體須有’,故應辨體;‘定體則無’,故可破體?!薄?3〕明代蘇伯衡則明確地把“體”和“法”結合起來,如《空同子瞽說》:“尉遲楚好為文,謁空同子,曰:‘敢問文有體乎?’曰:‘何體之有?《易》有似《詩》者,《詩》有似《書》者,《書》有似《禮》者,何體之有?’‘有法乎?’曰:‘初何法?典謨訓誥,《國風》《雅》《頌》,初何法?’”〔64〕所謂“敢問文有體乎?”曰:“何體之有?”是說文體是變化不同的,文無定體;“有法乎?”曰:“初何法?”是說法度是變幻莫測的,初無定法。

        第二,宋金元的“定法無定法”和“定體無定體”理論。宋人活法理論和辨體批評中,朱熹的“定法與無定法”之“活法論”與“定格常格定體和新格變格變體”之文體論最與呂本中相契合。

        關于“活法”論,朱熹在評價趙蕃詩稱“固是好,但終非活法爾。”〔65〕所以,在法度與無法之間,他與呂本中一樣頗為辯證通達,主張“非無法度,乃從容于法度中”的觀點,如《朱子語類》云:“李太白詩,非無法度,乃從容于法度中,蓋圣于詩者也?!薄?6〕他提倡遵守法度,即“不如且理會法度文字”,但認為又不能“極法度”和“太法度了”,如《朱子語類》云:“《史記》不可學,學不成,卻顛了,不如且理會法度文字。問:‘后山學《史記》’。曰:‘后山文字極法度,幾于太法度了?!薄?7〕要求在守法和破法之間要適度中和。同樣,他對于“定法和無定法”的關系,也提倡辯證通達的理論,如他從儒家正統(tǒng)觀念出發(fā),認為“從上圣賢相承定法,不容變易”,但是又要變通,不能“過于循默自守”〔68〕。在歷法制度法度上,如稱“今之造歷者無定法”,而“意古之歷書,亦必有一定之法”〔69〕,所以,這就要在造歷時堅持“以我法之有定而律彼之無定”的“活法論”。

        在“定體和無定體”論上,朱熹用定格常格和新格變格這樣的對立范疇來進行定義,而對其間的關系,則秉持前面所說的“變不可學,而不變可學”的保守觀點,如《朱子語類》云:“前輩做文字,只依定格依本份做,所以做得甚好。后來人卻厭其常格,則變一般新格做。本是要好,然未好時先差異了。”〔70〕所謂“依定格依本份做”,即尊體,稱賞前輩遵守文章體制規(guī)范,“所以做得甚好”;所謂“后來人卻厭其常格,則變一般新格做”,是變體,打破體制法則,“本是要好”,但是反而變差了即“然未好時先差異了”。

        宋代其他“體”“法”并談者還很多,如范溫《潛溪詩眼》:“黃庭堅云:文章必謹布置。每見后學,多告以《原道》命意曲折。后予以此概考后人法度?!嗽娗百t錄為壓卷,蓋布置最得正體,如官府甲第,廳堂房室,各有定處,定不可亂也。韓文公《原道》與《書》之《堯典》蓋如此,其它皆謂之變體可也。蓋變體如行云流水,初無定質,出于精微,奪乎天造,不可以形器求矣。然要之以正體為本,自然法度行乎期間?!薄?1〕王柏《豳風辨》:“豳實雅也……初無定體,不知圣人之法果如是乎?”〔72〕真德秀《文章正宗綱目》“議論”:“按議論之文,初無定體……則正告君之體,學者所當取法然?!瓡浲鶃?,雖不關大體,而其文卓然為世膾炙者,亦綴其末。……其文辭之法度,又必本之此編,則華實相副,彬彬乎可觀矣?!薄?3〕陳起《江湖小集》:“亞愚嵩上人,穿戶于詩家,入神于詩法,滿心而發(fā),肆口而成……蓋諸家之體制,各隨其所至而形于言。今觀亞愚之集,千變萬態(tài),不梏于所見,如所謂老坡之詞,一句一意,蓋不可以定體求也?!薄?4〕以上所列舉的諸如范溫“以此概考后人法度、蓋布置最得正體、各有定處,定不可亂也、然要之以正體為本,自然法度行乎期間”,王柏“初無定體,不知圣人之法果如是乎”,真德秀“初無定體、則正告君之體,學者所當取法、文辭之法度”,陳起“入神于詩法、諸家之體制、千變萬態(tài)、蓋不可以定體求也”等等,皆體、法并論,其間關系一目了然,讀者當自得之。

        第三,明清以來定體無定體與定法無定法理論。明清以來,相關定法與無定法和定體與無定體的詩法辨體批評更加繁盛,且多把二者結合起來進行談論。如明胡直《刻喬三石先生文集序》云:“彼文者,道法之所出,不得而襲焉故也?!室?guī)矩者,方員之母也,而方員豈規(guī)矩哉?是故道法者,圣人之規(guī)矩也,道法備而文言之,以詔諸世,此圣人由規(guī)矩出方員之跡也。方員之跡無定體,故為典謨,為彖象,為訓誥雅頌,不可窮極,執(zhí)之則窒。子長之雄健,則亦方員之跡見乎一體而已,乃獨逡逡焉。執(zhí)子長以為規(guī)矩而襲用之,是焉知規(guī)矩?”〔75〕胡直《談言下》云:“曰文有古今乎?曰有。曰:古亦有體乎?曰:有。然而無定體曰文,猶諸人也。夫人莫不橫目而豎鼻也,文猶諸居也,夫居莫不橫梁而豎棟也,而謂無定體,可乎?……曰:然則圣人好古,述而不作,何哉?曰:圣人好古,好道法也;述而不作,述道法也。”〔76〕前文反復申說道法、規(guī)矩、無定體等與呂本中活法論相關的概念范疇,后文則與前所述張融、王若虛、蘇伯衡以問答體來說明“定體與無定體”這一對矛盾統(tǒng)一的對立范疇一樣,并與“道法”這一法度論結合起來。清汪由敦《史裁蠡說》云:“史法必先體例,體例不明,筆削無據(jù),考之前史,史記漢書南北史梁陳二書,則世學相傳,后漢書三國志宋書北齊北魏諸書,則成于一手,或稟承前規(guī),或包羅全局,文隨法立,義例自符。”〔77〕所謂“史法必先體例”正如“文章先其體制”的辨體表述相似,而與“史法”之“法度”放在一起談論,其意味則更為深長。

        清代徐枋可以說是“體”與“法”及其“定體無定體”與“定法無定法”并談而且結合得最恰如其分的代表了,其《答退翁老和尚書》云:“至文章一道,不朽盛事,亦未易言,而大要可指。有無定之法,有不易之體,惟其無定,故千變萬化而不窮;惟其不易,故觸緒縱心而必歸控馭。如鉅冶然,金鐵既熔,惟意所命,倏忽傾寫,鐘鼎斯成,而鼎不訛鐘,鐘不濫鼎,無定之法、不易之體具在是矣。而近世不察,多失其宗。言法者病之于泥,不言法者病之于疏,而文章之道幾為不開之茅徑矣。承示古無定體,非無定體也,風氣有殊也,譬如古者茅茨土階,而今者金門玉堂,奢儉美惡亦已懸絕矣,而上棟下宇,其體豈變哉?……便是雅、頌,亦何法之可循?……真能訓辭深厚,詠歌盛德,必合典、謨、雅、頌。何也?是實有不易之體,古人已立其極,而吾不能出其范圍也。杜少陵句有云:‘未及前賢’‘遞相祖述’。不有其體,復何祖述哉?然是求之學與道,而非求之文章之法與體也。深造于學,自得其道,則有無體之體,無法之法,不假繩墨,自中規(guī)矩,不循陳筴,自合古人,游刃運斤,無所不可矣?!薄?8〕所謂“有無定之法,有不易之體”“無定之法、不易之體具在是矣”“而非求之文章之法與體也”“則有無體之體,無法之法,不假繩墨,自中規(guī)矩”云云,把“體”“法”雖為兩個范疇實則一個整體的理論特點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而活法論和辨體觀的辯證特點也盡顯其中。

        最后,要重點提到清代辨體論和活法論的集成總結者史學理論大家章學誠,其《古文十弊》云:“一曰:凡為古文辭者,必先識古人之大體,而文辭工拙又其次焉。不知大體,則胸中是非不可以憑,其所論次,未必俱當事理,……九曰:古人文成法立,未嘗有定格也。傳人適如其人,述事適如其事,無定之中有一定焉?!^之時文,必有法度,以合程式。而法度難以空言,則往往取譬以示蒙學?!薄?9〕《古文十弊》的首條所謂“凡為古文辭者,必先識古人之大體,而文辭工拙又其次焉”云云,可以說是自劉勰、劉善經(jīng)、黃庭堅、呂本中、朱熹、倪思、祝堯、許學夷等以來中國古代“文章以體制為先”辨體論的最后一環(huán),是這一文體論的集成者;而第九則所謂“古人文成法立,未嘗有定格也”“無定之中有一定焉”“必有法度,以合程式,而法度難以空言”云云,則又無異是自宋代黃庭堅、呂本中以來中國古代詩法論、文法論、法度論及其活法論的總結者,二者在該文中前后呼應,從中可以看出辨體論與活法論的密切關系以及在中國古代文論中的重要地位。

        注釋:

        〔1〕〔2〕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二),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367、368頁。

        〔3〕〔4〕〔22〕顧易生、蔣凡、劉明今:《宋金元文學批評史》(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239、243、239頁。

        〔5〕〔13〕張少康、劉三富:《中國文學理論批評發(fā)展史》(下),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年,第67、66頁。

        〔6〕祝尚書:《論南宋的文章“活法”》,《北京大學學報》2012年第2期。

        〔7〕曾明:《“師法”與“活法”——蘇軾“活法”說初考》,《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10年第6期。

        〔8〕〔14〕〔18〕呂肖奐:《從“法度”到“活法”》,《復旦學報》1995年第6期。

        〔9〕曾明:《胡宿詩學“活法”說探源》,《文學評論》2011年第2期。

        〔10〕胡建次:《中國古代文論中的“活法”論》,《云南大學學報》2008年第5期。

        〔11〕莫礪鋒:《再論“奪胎換骨”說的首創(chuàng)者》,《文學遺產(chǎn)》2003年第6期。

        〔12〕莫礪鋒:《黃庭堅“奪胎換骨”辨》,《中國社會科學》1983年第5期。

        〔15〕〔16〕束景南:《黃庭堅的“心法”——江西詩派“活法”美學思想溯源》,《浙江大學學報》2003年第6期。

        〔17〕祝尚書:《呂本中“活法”詩論針對性探微》,《中山大學學報》2011年第4期。

        〔19〕曾明:《蘇軾與中國詩學“活法”說論考——從以文為詩、以文為賦等說起》,《社會科學研究》2010年第6期。

        〔20〕周蕓:《破體為文與“活法”》,《當代修辭學》2003年第5期。

        〔21〕王曉驪:《“活法”視野下的宋詞“破體”現(xiàn)象及其接受》,《文藝理論研究》2015年第6期。

        〔23〕吳承學:《文體學源流》,《中山大學學報》1993年第1期。

        〔24〕〔63〕吳承學:《辨體與破體》,《文學評論》1991年第4期。

        〔25〕祝堯:《古賦辨體》,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8。

        〔26〕黃庭堅:《黃庭堅全集輯校編年》,鄭永曉輯校,江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526頁。

        〔27〕陳鵠:《耆舊續(xù)聞》,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2。

        〔28〕〔29〕〔49〕〔50〕呂本中:《春秋集解》,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22、14、4、9。

        〔30〕呂本中:《東萊詩集》,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首。

        〔31〕〔38〕〔73〕陶秋英編選、虞行校訂:《宋金元文論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第396、308、379頁。

        〔32〕〔33〕傅璇琮:《黃庭堅和江西詩派研究資料匯編》,中華書局,1978年,第29、44頁。

        〔34〕〔35〕〔36〕謝良佐:《上蔡語錄》,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2、1、2。

        〔37〕〔40〕何俊、范立舟:《南宋思想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5、17頁。

        〔39〕洪本健:《歐陽修資料匯編》,中華書局,1995年,第340頁。

        〔41〕〔42〕〔43〕〔44〕〔46〕〔47〕〔48〕〔65〕〔66〕〔67〕〔68〕〔69〕〔70〕朱熹:《朱子語類》,黎德靖編,中華書局,1986年,第2070、2086、2088、2094、4316、3308、3331、2890、3320、3321、28、25、3320頁。

        〔45〕朱熹:《晦庵集》,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84。

        〔51〕丁福保:《歷代詩話續(xù)編》,中華書局,1983年,第964頁。

        〔52〕吳訥:《文章辨體序說》,于北山點校,徐師曾:《文章辨體序說》,羅根澤點校,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第77頁。

        〔53〕〔64〕蔡景康:《明代文論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93年,第269、46頁。

        〔54〕〔55〕〔56〕〔57〕〔58〕〔59〕〔60〕〔78〕〔79〕王鎮(zhèn)遠、鄔國平:《清代文論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年,第37、99、370、380、563、571、723、209、620頁。

        〔61〕李延壽:《南史》,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32。

        〔62〕王若虛:《滹南集》,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37。

        〔71〕郭紹虞:《宋詩話輯佚》(上),中華書局,1980年,第323-325頁。

        〔72〕王柏:《魯齋集》,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16。

        〔74〕陳起:《江湖小集》,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9。

        〔75〕〔76〕胡直:《衡廬精舍藏稿》,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8、30。

        〔77〕汪由敦:《松泉集》,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卷20。

        〔責任編輯:李本紅〕

        任競澤,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文學博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論。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規(guī)劃項目“宋代文體學思想研究”(11BZW021)的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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