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允價值審計風險的成因及應對策略研究

胡國強 傅紹正 張俊民

公允價值作為一種計量屬性，當前被廣泛運用于我國《企業(yè)會計準則》（2007）中。然而，公允價值運用在提高會計信息決策有用性的同時，卻因其充斥著大量主觀判斷與估計，給公允價值審計帶來極大挑戰(zhàn)。如何有效應對公允價值估計中的審計風險，成為注冊會計師關注的焦點。本文分析了公允價值審計風險的成因，提出了審計師可能的應對策略，以期為公允價值審計提供參考。

會計準則 公允價值 會計估計 審計風險

公允價值會計一直是會計研究的熱點問題。近些年，在世界性國際組織的推動下，公允價值會計因預期能顯著提高會計信息決策有用性而被廣泛運用于各國會計實務中。2006年2月15日，財政部發(fā)布了由1項基本準則和38項具體準則構成的新《企業(yè)會計準則》，并于2007年1月1日在上市公司正式實施。新《企業(yè)會計準則》再次啟用我國于2001年暫停使用的公允價值會計，并不同程度地運用于多達23項具體準則中。2014年1月26日，財政部進一步印發(fā)了《企業(yè)會計準則第39號—公允價值計量》，以期規(guī)范公允價值計量與披露，提高會計信息質量。然而，公允價值會計在提高會計信息相關性的同時，因其在估計過程中充斥的大量主觀判斷與估計,給公允價值審計帶來巨大的挑戰(zhàn)。如何應對日益復雜的公允價值審計實務，降低公允價值估計中的審計風險，提高公允價值信息可靠性，成為注冊會計師執(zhí)業(yè)過程中關注的焦點。因此，研究公允價值估計的審計風險成因及應對策略具有一定的理論與現(xiàn)實意義。

一、公允價值估計的審計風險成因分析

根據(jù)《企業(yè)會計準則第39號——公允價值計量》，公允價值是指市場參與者在計量日發(fā)生的有序交易中，出售一項資產所能收到或者轉移一項負債所需支付的價格。依據(jù)輸入值的可靠程度從高到低，公允價值計量依次被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層次輸入值是在計量日能夠取得的相同資產或負債在活躍市場上未經(jīng)調整的報價；第二層次輸入值是除第一層次輸入值外相關資產或負債直接或間接可觀測的輸入值；第三層次輸入值是相關資產或負債的不可觀察輸入值。對于第一層次與第二層次公允價值計量而言，來自市場的可觀測信息能更好地體現(xiàn)會計信息的相關性與如實反映要求，但是第三層次公允價值估計主要依賴于估值模型與不可證實的估值參數(shù)，主觀性較強、可操作性較差，容易被用于利潤操縱，因此顯著增加了公允價值審計風險。具體地，公允價值審計風險主要來源以下幾方面：

（一）公允價值估計的不確定性與主觀性

公允價值審計最主要的挑戰(zhàn)之一就是公允價值估計中的主觀性與不確定性。相比歷史成本計量，由于公允價值估計尤其是第三層次公允價值估計更多依賴于模型、假設與參數(shù)，這種不確定性和主觀性與其他影響因素（如管理層的操控動機）聯(lián)合起來對公允價值審計風險產生交互影響。Cannon和Bedard（2016）的調查研究顯示，審計師認為對其非常具有挑戰(zhàn)性的審計案例中80%是來自于第三層次公允價值估計問題。估值參數(shù)的一個小的變化可能對最終估計結果產生很大影響。這給審計師在公允價值審計中帶來巨大挑戰(zhàn)，并顯著影響審計師的審計風險與最終審計質量。近期的理論研究對這一問題給予了相當關注與擔憂（如Cannon和Bedard，2016；Griffin，2014；Christensen et al.，2012；Martin et al.，2006）。更為重要的是，公允價值估計的不確定性與主觀性給審計師帶來的挑戰(zhàn)在發(fā)展中國家更為突出（Kumarasiri和Fisher，2011）。

這一問題近些年也開始受到我國上市公司監(jiān)管層與理論研究者的重視（謝詩芬，2006；王守海等，2014）。例如，謝詩芬（2006）強調,“當市價不存在、需用未來現(xiàn)金流的現(xiàn)值等計量技術或估值模型估計公允價值時，這時因涉及的風險和不確定性因素較多，容易引發(fā)和誘發(fā)被審計單位或第三方的錯誤和舞弊，導致財務報表的錯報，因此，公允價值計量的難度和可靠性一直深受關注并引發(fā)爭議；應用過程中人的觀念、行為、準則本身的質量等都會影響公允價值計量和披露,等等。這些復雜性陡然加大了注冊會計師的執(zhí)業(yè)成本和審計風險（包括重大錯報風險和檢查風險），初步應用新頒布的會計準則和相關會計制度時更要如此，這些必須引起注冊會計師的高度重視和積極應對?！?/p>

（二）客戶管理層的主觀偏向（操控動機）

公允價值會計的運用最受爭議的問題之一就是公允價值運用賦予了管理層相當?shù)淖杂刹昧繖?，這些裁量權包括公允價值計量模式的自由選擇（如投資性房地產后續(xù)計量模式）、公允價值運用層次的選擇，以及公允價值估值（包括估值模型、輸入?yún)?shù)等）的自由裁量權。根據(jù)決策判斷的動因理論，客戶管理層的操控動機顯著影響審計任務的審計需求，如增加更多審計程序等，并因此影響審計師的判斷及最終審計結果。客戶管理層的操控動機越強，公允價值審計項目對審計師的挑戰(zhàn)性或難度越大，審計風險越高。在我國，從最近幾年財政部對我國上市公司執(zhí)行會計準則情況的分析中可以看出，我國上市公司已將公允價值估計作為盈余操縱的新手段，審計師在公允價值審計中面臨巨大挑戰(zhàn)（王守海等，2014）。鄒燕等（2013）以津濱發(fā)展及同業(yè)同地區(qū)公司為例，研究發(fā)現(xiàn)，津濱發(fā)展在一定程度上通過選用公允價值模式計量投資性房地產，美化其主要財務指標，公司的對外融資能力在一定程度得到提高。

（三）資產評估中介機構的獨立性不夠高

對于第二層次與第三層次公允價值，客戶公司往往需要聘請外部資產評估機構對相關資產或負債的公允價值進行評估。此時，評估機構相對客戶公司的獨立性高低將直接影響公允價值評估質量以及相應的審計風險。一方面，獨立的資產評估師有助于審計師的風險轉移，進而大大降低公允價值審計風險與審計難度。審計師也可能通過要求客戶公司聘請有資質、高聲譽的中介評估機構，以將風險轉移給評估機構，降低自身審計風險。另一方面，若外部資產評估機構獨立性較低，甚至與管理層合謀，則將大大加大公允價值審計風險。在當前我國制度背景下，由于中介評估機構主要由客戶公司聘請，這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中介評估機構的獨立性，進而影響最終評估結果的可靠性。加之評估工作的專業(yè)性與復雜性，使注冊會計師難以識別評估中可能的偏差，最終導致審計風險顯著加大。

（四）審計準則提供的指導不夠充分

正如Christensen et al.（2012）所指出的，財務報告內含的估計不確定性與復雜性在最近的幾十年顯著增加，但是包括資產負債表和利潤表的格式、審計報告的內容以及為估計提供鑒證的性質與水平卻變化很小。審計準則的模糊性可能降低公允價值審計的質量。在復雜的公允價值估計中，如果審計準則模糊、可操作性較低，那么增加審計處理的需求將導致審計師采用更簡單化的決策戰(zhàn)略，并降低審計質量。當前審計準則提供指導的充分性不足是導致審計師有關公允價值審計風險較高的主要原因之一。盡管我國審計準則制定層制定了《中國注冊會計師審計準則第1322號——公允價值計量和披露的審計》（2010年11月1日修訂為《中國注冊會計師審計準則第1321號——審計會計估計（包括公允價值會計估計）和相關披露》），但仍缺乏更為精細化、可操作性的公允價值審計指導文件，這一定程度上加大了公允價值審計過程中的審計難度。謝詩芬（2006）擔憂道：“在《企業(yè)會計準則（2006）》連公允價值概念都沒有闡述明確、其計量和披露規(guī)范非常簡單分散、相關的公允價值審計準則又不許越雷池半步的情況下，中國注冊會計師如何能有效地進行公允價值計量和披露的審計？”

（五）市場公允價值信息資料獲取難度大

近些年，我國經(jīng)濟迅速發(fā)展，已成為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但當前市場發(fā)展的完善程度與活躍程度仍然不高。如果市場不活躍、缺乏公平價格的形成機制，勢必會影響公允價值的判斷。這使得審計師在公允價值審計中往往難以獲取公允價值相關數(shù)據(jù)，進而加大審計風險。張敏等（2011）針對26家企業(yè)的調查發(fā)現(xiàn)，過半的被調查者認為我國在市場的完善和活躍程度以及相關法律的完善程度上與美國等發(fā)達國家存在著很大的差距；有21家企業(yè)認為，相關的公允價值數(shù)據(jù)不易獲得是企業(yè)采用公允價值計量遇到的最大困難。劉永澤、馬妍（2011）指出，市場環(huán)境的限制是投資性房地產后續(xù)計量以成本模式為主導的根本原因，也是我國目前和將來進一步應用公允價值計量模式的最大障礙。當獲取可靠估計的成本相對較高時，管理者更少選擇使用公允價值。

（六）審計師缺乏評估相關專業(yè)知識與應有的職業(yè)懷疑態(tài)度

除了審計環(huán)境與審計任務本身給公允價值審計帶來的挑戰(zhàn)，公允價值運用也對審計師評估相關專業(yè)知識與應有的職業(yè)懷疑態(tài)度要求更高。首先，專業(yè)評估知識的不足使得審計師難以完全理解管理者的模型與評估，并因此難以測試并驗證管理者的關鍵假設與評估。事實上，公允價值估計的復雜性與專業(yè)性可能已遠遠超過了審計師的專業(yè)知識范圍。Kumarasiri和Fisher（2011）調查發(fā)現(xiàn)，斯里蘭卡審計師缺乏相關技術知識使得公允價值審計面臨較大挑戰(zhàn)。其次，更為重要的是審計師應有的職業(yè)懷疑態(tài)度不足。當審計基于管理者有關未來的主觀假設的復雜估計時，審計師的職業(yè)懷疑態(tài)度對整個審計尤其重要。針對當前財務報表復雜程度越來越高，涉及的主觀判斷和估計事項越來越多，中國注冊會計師協(xié)會于2013年10月31日發(fā)布《中國注冊會計師審計準則問題解答第1號——職業(yè)懷疑》，其指出，在一些較復雜、需要高度判斷的重要審計領域（包括公允價值會計估計及相關披露、金融工具等高度復雜的交易等），注冊會計師保持職業(yè)懷疑尤為重要。

二、審計師應對公允價值審計風險的策略

除了持續(xù)不斷改善我國市場環(huán)境、細化完善公允價值準則及相關審計準則，面對公允價值潛在審計風險，審計師更應積極主動采用應對策略降低審計風險，提高審計質量。

（一）識別并評估公允價值估計相關內部控制與重大錯報風險

公允價值審計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是評估客戶有關公允價值估計的內部控制設計和運行的有效性，并決定對其依賴程度。這就要求審計師在公允價值審計過程中，了解客戶公司有關公允價值估計的內部控制程序，以及客戶公司管理層與治理層在其中的職責。目前，我國較少上市公司設立有關公允價值估計專門的內部控制制度，這可能加大其中的重大錯報、誤報風險。因此，審計師應該關注已有的內部控制是否能有效對公允價值計量和披露過程進行控制。在了解相關內部控制程序后，審計師應當識別和評價公允價值估計中的重大錯報風險，以確定進一步審計程序的性質、時間和范圍。對于第三層次公允價值估計，審計師應當重點關注：公允價值估計的不確定性程度；客戶公司提供的有關公允價值估計證據(jù)的質量；估計主體有關公允價值估計相關的專業(yè)知識水平；客戶公司利用專家工作的程度；客戶公司的財務狀況等。

（二）通過利用資產評估中介機構的工作轉移審計風險

當審計師缺乏公允價值估計相關專業(yè)知識，尤其是對非活躍市場條件下的公允價值估計，要求客戶公司聘請高聲譽、有資格的第三方資產評估機構獨立估計公允價值，對降低其審計風險顯得尤為重要。我國《以財務報告為目的的評估指南（試行）》第十六條指出，遵守相關法律、法規(guī)和資產評估準則，對評估對象在評估基準日以財務報告為目的下的公允價值或特定價值進行分析、估算并發(fā)表專業(yè)意見，是注冊資產評估師的責任。獨立資產評估師無疑有助于緩解公允價值的信任危機。當然，客觀真實的公允價值估計是建立在中介評估機構的專業(yè)勝任能力與獨立性之上。這就要求審計師在復核中介資產評估師的評估結果時，應該了解中介評估機構的專業(yè)勝任能力與獨立性，以此決定對其評估結果的依賴程度。當公允價值估計存在可能的重大錯報風險時，審計師應當考慮作出獨立的點估計或區(qū)間估計，以評估客戶公司與中介評估機構的點估計。

（三）利用專家工作降低審計風險

除利用第三方資產評估機構的工作，財務報表編制者和審計師也可以利用專家工作來估計公允價值，包括財務報表編制者自身聘請的專家和會計師事務所聘請的專家。與獨立第三方中介資產評估機構對公允價值評估結果負責不同的是，盡管客戶公司管理層聘請估值專家進行估值，但他們依然最終對估值結果負責。這使得公允價值估值的可靠性相對較低，審計師所面臨的審計風險也較高。因此，面對公允價值估計的不確定性與復雜性，審計項目組除了配備在該專業(yè)知識領域內具有專長的成員，也應利用會計師事務所自身聘請的專家的工作，以降低審計風險。專家，即注冊會計師的專家，是指在會計或審計以外的某一領域具有專長的個人或組織，并且其工作被注冊會計師利用，以協(xié)助注冊會計師獲取充分、適當?shù)膶徲嬜C據(jù)。他們既可能是會計師事務所內部專家（如會計師事務所或其網(wǎng)絡事務所的合伙人或員工，包括臨時員工），也可能是會計師事務所外部專家。需要注意的是，《中國注冊會計師審計準則第1421號——利用專家的工作》第三條指出，注冊會計師對發(fā)表的審計意見獨立承擔責任，這種責任并不因利用專家的工作而減輕?？梢?，利用專家的工作可以降低公允價值估計的相關審計風險，但注冊會計師仍對所發(fā)表的審計意見獨立承擔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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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謝詩芬. 論公允價值會計審計理論與實務中的若干重大問題.財經(jīng)理論與實踐. 2006(6)

6. 王守海, 吳雙雙, 張盼盼. 非活躍市場條件下公允價值審計研究.審計研究. 20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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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張敏, 簡建輝, 張雯, 汪曉慶. 公允價值應用：現(xiàn)狀·問題·前景——一項基于問卷調查的研究. 會計研究. 2011(4)

10. 劉永澤, 馬妍. 投資性房地產公允價值計量模式的應用困境與對策. 當代財經(jīng). 2011(8)

本文得到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項目（71502122）和面上項目（71272189）、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項目（14YJC630048）以及天津財經(jīng)大學優(yōu)秀青年學者計劃（YQ1503）資助。

作者單位：天津財經(jīng)大學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