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慧芳
地方媒體在本地公共危機傳播中的作用探析
——基于“事實—價值”模型
□文|武慧芳
以“事實—價值”模型分析地方媒體在本地公共危機中的作為和深層影響,以探究改進之道。我們發(fā)現,地方媒體在本地公共危機的傳播過程中,普遍存在事實查證層面和重建信任層面的錯位,其原因在于媒體自身的“思維慣性”及人才機制的限制。在與政府復雜的利益博弈中,地方媒體應成為政府危機處理的工作伙伴,努力在全媒體時代引領公共精神的建設。
危機傳播 地方媒體 事實—價值模型
目前我國已經進入高風險社會,互聯網帶來的意見競爭時代,標志著只有一種意見的時代一去不復返。在任何公共話題上,但凡能引起公眾關心、關乎公共利益的危機都算公共危機。公共危機發(fā)生將會導致整個社會正常秩序與狀態(tài)的異化,而這種失序狀態(tài)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加重或者減弱。相比較全國性的公共危機,地方公共危機是現今中國社會公共危機的主流構成。在我國已進入高風險社會的背景下,各種次第發(fā)生的公共危機事件在考量著政府執(zhí)政能力的同時,也成為包括社交媒體在內的各種傳播媒介的“演武場”。在國內媒體中數量更為龐大,且由地方政府直接管理、最應該成為其得力助手的本地媒體,往往在危機傳播中難以發(fā)揮出實際的作用,呈現出特殊的表現。本文以學者胡百精的事實價值模型觀照分析在地方公共危機中地方媒體的作為和深層影響,以探究改進之道。
學者胡百精將哲學上的事實與價值“二分法”導入危機傳播管理研究,提出了對話范式下的“事實—價值”模型。大量的危機案例表明盡管企業(yè)或者相關利益方已經及時提供了翔實可信的事實,但并不被公眾接受,以致企業(yè)一蹶不振身敗名裂。他指出:“事實”總是堅硬的,也因此易碎,并且總是遭到“價值”的沖擊和改造。當信任已經不復存在,當價值契約已被撕毀,任何有關事實的言說都可能淪為空洞的旁白,要么被棄之不顧,要么被用來煽動更熾烈的情緒之火。人們津津樂道,乃至怒不可遏,而事實(比如有關利害問題的真相和結論)不過是談資,價值(譬如態(tài)度、情緒、尊嚴和道德)往往才是真正的主宰力量,它裁定著事實的“版本”,描畫著真相的“面孔”。[1]
從本體論上看,危機是事實損害與價值異化的聚合體。從方法論上看,危機傳播管理的實踐路徑存在兩個基本導向:事實導向與價值導向。胡百精建構起對話范式下的“事實—價值”模型,其核心假設為:通過對話,于事實層面促進真相查證和利益互惠,于價值層面實現信任重建和意義分享。唯利事實,無涉價值,甚至損害價值的對話策略是失敗的,反之,脫離事實根基的價值協商也終于虛幻。
該模型類比“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將危機傳播管理的“第一原理”界定為通過對話促進真相查證,實現信任重建。在此基礎上生發(fā)出危機傳播管理的二級實踐路徑:事實導向的告知、疏導和轉換,價值導向的順應、引領和重建。在此之下又拓展出諸如告知真相、充分告知、適度承諾、構建第三方話語聯盟、關愛弱者、構建社會公共精神等若干三級路徑以及更多適應具體危機情境的方法譜系。我們以此模型來觀照地方公共危機中地方媒體的傳播角色和功能。
在第一、二級路徑上,正確的危機處理思路是要在事實方向上做到告知、疏導和轉換,價值方向上做到順應、引領和重建。在危機管理和傳播的過程中,媒體應該是順著這兩個方向起到穩(wěn)定人心、重建社會信任的作用。在各種地方公共危機中,我們會發(fā)現最為突出的一個現象是:事實性信息的首發(fā)媒體基本上都不是本地媒體,在形成輿論熱點以后的事實追進層面,發(fā)聲的媒體也往往是中央媒體或者全國性的媒體,而在采訪和獲取信息上最應該具有優(yōu)勢的本地媒體往往是“不報”或者“簡單報”,在事實的查證和告知方面嚴重缺位。
以2013年11月6日早上的太原爆炸案為例,早上7點多發(fā)生爆炸后,在事件發(fā)生不到2小時,新浪微博“山西公安”就發(fā)布了消息進行通告。此后新華社發(fā)布了300多字的通稿,本地媒體較早做出自主報道的主要是山西電視臺午間新聞節(jié)目《新聞午報》,播出了一條簡短的消息,采用了自采的畫面和部分自寫的解說詞。之后的本地以及國內各大媒體報道基本都是新華社通稿。案件在事件發(fā)生40個小時之后便迅速破案,一定程度上有效地避免了謠言和恐慌,使得輿情沒有太長的發(fā)酵時間,整個過程中各傳統媒體都基本遵從“行業(yè)規(guī)定”保持了“口徑一致”。正因為如此,較為簡單的官方信息使得民眾對受損人員和車輛數量、以及是否涉及恐怖襲擊等問題的質疑和困惑并沒有得到解答,案情告破后警方“嫌犯承認蓄意報復社會”的簡單結論,也讓人對其作案動機和相關信息產生疑問,因此在網上產生了不少“替罪羊、遮掩真相”的負面言論。該事件在中青輿情監(jiān)測室當月的輿情監(jiān)測榜單上名列輿情滿意度倒數第三位(共20起公共輿情案件)。[2]在這一案例中,真正追蹤報道的是《中國新聞周刊》和《南方都市報》的記者,他們嘗試去還原犯罪嫌疑人的生活。盡管這些文章都是外圍采訪,沒有太多的核心信息,但是這樣對真相的探尋卻足以警示我們,如果去描摹“看起來和太原本地普通男子無異”的犯罪嫌疑人,難道本地媒體不是更加有優(yōu)勢么?
面對家門口的重大新聞事件,直錄新華通稿的保守處理往往是地方媒體采用最多的措施。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類似的還有2014年4月的蘭州水污染事件。4月10日17 時蘭州市威立雅水務集團公司檢測發(fā)現其出廠水苯含量嚴重超標,4 月 11 日 10 時許,新華網首先向外界發(fā)布了自來水苯含量嚴重超標的消息。當天被網絡媒體轉發(fā)139次。政府部門在 11 日 16 時由官方微博“蘭州發(fā)布”發(fā)布消息,但仍沒有告知公眾飲用自來水是否安全。11 日 17 時,蘭州市政府首次召開新聞發(fā)布會。12日起全國大批的媒體跟進報道,《新京報》刊登文章《自來水苯超標20倍 蘭州全城搶購水》,這則報道被網絡媒體冠以標題《蘭州自來水苯超標20 倍 官方18小時后才公布信息》,對官方形象形成較為負面沖擊。這時蘭州本地的媒體才開始做大幅報道,而報道的重點是政府的應對措施,消息來源主要是新聞發(fā)布會的通稿,采訪信息則較為淺層。
筆者對當地發(fā)行量較大、市場化程度相對高的都市類報紙 《蘭州晨報》 做出統計,從4月12日~16日共19個版面做了專題報道“關注蘭州自來水苯含量超標事件”,新聞稿共39篇。從信息來源看,21篇來自政府部門的新聞發(fā)布會,占到53%,16篇為記者自采,2篇為新華社的稿件綜合編輯。記者自采的主要內容一方面是各政府部門對這一事件的作為,另一方面是百姓排隊買水和企業(yè)的應對措施,兩者的數量基本相同。從信息內容看,報道領導指示和政府舉措的稿件有20篇,占到全部數量的51%,其次是報道社會各方反應的8篇,關于原因以及影響等深度內容有9篇,質疑反思性內容有2篇,苯等知識性內容有2篇。兩者交叉對比的話,我們發(fā)現,在報道企業(yè)供水、百姓搶水等事件性信息時,記者自采的比例較大,大篇幅的原因及制度分析仍是新華社的稿件,或者僅僅是轉發(fā)新聞發(fā)布會上的內容,能夠體現記者自己思考的稿件主要有一篇對新聞通告中自流溝60年維修過兩次的深追,也僅僅669字,編輯的成分遠多過采訪。而反思批評性的內容,則只有兩篇:一篇是新華時評,另一篇是16日的主要稿件中寫出了政府監(jiān)管的缺失。
不同于同時期外地的媒體鋪天蓋地的各種反思性報道和尖銳的評論,地方媒體在面對本地公共危機時的“規(guī)規(guī)矩矩”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從全局來看,本地媒體的“噤聲”并不代表政府形象的重塑,而是會伴隨著政府的失誤變成了“同謀”;在這次水污染事件中,因為3月份的自來水異味政府在當地媒體上的“辟謠”,4月份“悲劇成真”,微博上出現了大量對蘭州媒體的批評,千龍網的輿情分析指出:在網民態(tài)度上,42.7%的網民不滿威立雅未及時切斷供水,35.4%不滿政府隱瞞信息處理不當,5.4%的網民調侃當地媒體前后齷齪 。[3]
我們認為,危機傳播管理的事實之維,就是促進真相的查證和利益的互惠,“促進”二字,是指明“傳播并非利益生產的本源,甚至也很難說是利益的直接創(chuàng)造者;它更多的是推動利益相關者的相遇、對話,使各方了解有關利益的事實和真相。人們只有掌握充分的信息、準確的真相,才能真正交換意見、協調利益?!保?]相比較外地媒體,本地媒體更加“設身處地”地明白本地公共危機的利益相關方的需求,無論是政府還是百姓,媒體應該起到的作用從根本上而言是達成彼此利益的協調和互惠。地方媒體不是“不能為”,而是不知“如何為”。更多的時候,在自身的慣性下,保守地處理信息,求穩(wěn)的心態(tài)戰(zhàn)勝了求真的職責。地方媒體及其上級部門在當前這樣的媒體環(huán)境下,必須明白自身的角色所承擔的提供事實、促進真相查證以及利益相關方進行對話的責任和功能,如果一再地失去危機傳播的處理先機和話語權,丟失的不僅僅是一次輿論戰(zhàn)的陣地,而是自身的成長機會和公眾心目中公信力——公共利益的代言人角色,而后者是所有媒體賴以存在的根本。
“事實—價值”模型于價值之維的核心主張是實現信任重建和意義分享。在危機中,“信任”是解決危機的核心所在,它是對話得以發(fā)生、持續(xù)并產生結果的前提,是一種社會資本和互惠機制,“我們彼此信任”在危機狀態(tài)下往往是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一種協作機制,它可以避免大量不必要的分歧、誤解和憤怒。信任在功能層面意味著對利益、行為和制度的信心,在價值層面意味著對人性、倫理和理想的信念。危機解決中的信任救贖和重建,則需要同時做好功能層面的信心加法和價值層面的信念加法,“前者好比休復斷橋,后者有如再續(xù)燈火”。
在地方公共危機中,地方媒體的受限條件最多,也最容易因為處置的失當而成為輿論攻擊的靶子,直接承擔起價值失衡的沉重落差。在當月輿情榜上輿論滿意度排名倒數的青島石油管道爆炸案,就是地方媒體在危機傳播中重建信任功能錯位的典型案例。
2013年11月22日10時30分,山東青島發(fā)生中石化管道爆炸,事故造成67人遇難、數百人受傷。爆炸發(fā)生兩分鐘后,就有微博網友爆料現場情況,15分鐘后“黃島公安”就做了回應。對比國內其他媒體的大篇幅圖文并茂的報道以及大時段的突發(fā)新聞報道,青島本地媒體的表現引起了輿論極大的不滿。事故發(fā)生第二天,《青島日報》《青島晚報》等媒體都在頭版提及事故,但字號較小、圖片較少。且新聞著眼點無一例外都是中央領導對事故作出重要指示,而對事故本身以及造成的人員財產傷亡的報道卻較少。當天新浪微博上粉絲超過66萬的“擺古論今”頻道貼出了《半島都市報》和《青島早報》的頭版圖片,配發(fā)評論“要有多么大的毅力才能夠面對47條鮮活的生命,幾十戶家庭的悲劇——選擇性失聲!”固然報道領導指示是“規(guī)定動作”,但是對事實的選擇和報道的角度、手法則體現出一家媒體的價值判斷。事故第三天的青島各大媒體都大篇幅做了專題及專版報道,除了鮮花蠟燭等對逝者的哀悼外,報道的重點成了“救災新聞”:《青島晚報》的專版標題《一次突如其來的爆燃事故 一曲感天動地的英雄贊歌》《一場爭分奪秒的生死救援》《一種眾志成城的愛心力量》;《青島早報》8個專版的標題分別是《集結令下急赴現場》《排隊獻血 愛暖寒冬》 《最佳醫(yī)護 最好治療》《晝夜鏖戰(zhàn)擊潰死神》《鋼鐵之軀搭生命梯》《住安置點如家溫暖》《官兵做飯百姓喊香》?!栋雿u都市報》的報道思路與上述兩家媒體也基本相同。沒有一篇報道是涉及事故原因、事故責任等核心問題,幾乎沒有考慮到事故中幾十位遇難的無辜受害者與上百位受傷群眾及其親友和當地可能受到事故影響的人民群眾的感受。網易新聞甚至制作了專題:“青島爆燃輿情:一出最悲的悲劇,里面充滿了無恥的笑聲”,[5]譴責青島媒體將“喪事儼然辦成了喜事”,“官兵做飯、百姓喊香”成為了網絡名句。
事實上,這種“負面新聞正面報”“災難不是新聞、救災才是新聞”的報道思路和價值取向在地方媒體中非常普遍。以2010年大連碼頭輸油管道爆炸案為例,當地幾家媒體的報道內容也主要是兩個主題:一是事故發(fā)生后,有關方面救援很迅速,指揮很有力;二是救援人員很英勇,官兵軍民的精神十分值得贊揚。整體上回避和忽略了事故起因、責任以及公共安全危害等民眾最為關心的問題,缺乏深層次的分析和反思。其評論員文章:《新一代最可愛的人》《打勝海上清污的人民戰(zhàn)爭》,思路和青島媒體的做法高度類似。這種報道模式在價值取向上是我們慣常的輿論引導思路的產物。這樣的報道模式不是從新聞本源出發(fā),不是順從最天然的價值排序,而是遵循某種人為設計的敘事邏輯和新聞價值準則,一旦這套價值邏輯所依附的話語體系受到挑戰(zhàn)或者發(fā)生變化,這種新聞報道模式就會立刻遭到受眾的反對和拋棄。
在危機中,危機管理者總是希望“洗清”自己,降低損害和轉移責任,而利益受損者則更期待找到“真兇”,追求責任和尋求補償。沖突、對抗也正是在這一過程中產生,各方皆企圖讓自己表達的力量壓倒他者。在當前信息多元的時代,輿論環(huán)境早已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習近平在“8·19講話”中已經指出,“宣傳思想工作的社會條件已大不一樣了,有些做法過去有效,現在未必有效;有些過去不合時宜,現在卻勢在必行;有些過去不可逾越,現在則需要突破。不日新者必日退”。 地方媒體不報道,不等于老百姓不議論,民眾有自己的期待,再寄往于自己說什么公眾相信什么,是過于天真了。要想實現“主流媒體著力營造的‘媒體輿論場’”,和“人民群眾議論紛紛的‘口頭輿論場’”[6]的重合,互相信任的關系和對價值意義的共同認可,是唯一的路徑。只有在公共精神的主導下,才能形成危機相關利益方之間的合意空間,否則表達的調門再高,也不過是眾聲喧嘩下的自說自話,就此而言,危機管理者的話語權是成就于自我與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開放、互惠關系的建立,而不是對自我利益的單邊辯護。唯有對話,才能重建信任和意義共享。
在具體的危機情境中,地方媒體不僅承載著全國整體性的信任危機和價值危機,同時還會受限于各種新聞資源的狹隘和當事主體的直接“管制”,在其失位與錯位現象的背后,有著深刻的社會原因和深遠的社會影響。
1.媒體自身的“思維慣性”及人才機制
從歷史的角度看,我國媒體的危機報道模式有著明顯的階段劃分,[7]一開始嚴格限制和管理公共危機事件的傳播,強調媒體不能渲染災情,于是,危機事件便成了媒體報道的禁區(qū),要么“不報”要么只講搶險救災的英雄事跡,而有關災禍本身的情況,如損失、責任、處理等一概回避。從1978年至2003年,在沖破了媒體“報喜不報憂”的戒律之后,新聞媒體對突發(fā)事件的介入程度在不斷地加深,公共危機事件的報道數量持續(xù)增多,透明度和客觀性也逐步提高。2003年是我國危機傳播的分水嶺,政府和各公共管理部門逐步確立了及時公開信息、掌握輿論主動權的突發(fā)事件應急處置的思想,新聞媒體在公共危機中的預警和服務功能不斷地加強。
然而從最近的案例中看到,這樣的“負面新聞正面報”的思路在地方政府以及地方媒體上仍然是非常常見的,我們發(fā)現越是經濟欠發(fā)達的地區(qū),應對危機事件的能力越是薄弱。事實上,從地方媒體的角度來說,面對危機,不知道如何把握尺度、如何具體操作,最容易的就是選擇“歷史路徑”,以前怎么做的或者別家怎么做的,現在就怎么做。而如何實現兩個輿論場的融合,真正適應現有體制下輿論安全的保障和滿足受眾的心理需求,需要有足夠的專業(yè)能力和創(chuàng)新能力。
反觀現在地方媒體的人力資源狀況。前文所提及的事實層面的缺位,一定程度上體現出地方媒體在危機事件的采訪報道能力較為薄弱,究其原因,首先是民生新聞的高歌猛進推動了地方媒體的平庸化、瑣碎化,這種趨勢已經產生了兩個結果,一是整個媒體一味追求“親民”和“娛樂”, 缺乏對社會、政治的深刻思考,深度報道的數量和質量都嚴重不足。而對于危機傳播而言,一個不會思考的媒體怎么可能真正實現真相查證、重建信任的“對話”狀態(tài)的建設呢?二是沒有能夠具有大局意識和出色敘事能力的實戰(zhàn)派“干將”。作為地方媒體主流報道類型的民生新聞,往往對記者的職業(yè)要求比較低,其采編隊伍中年輕人居多?;\統而言,具備調查能力、深度報道能力的記者比較少。從人才發(fā)展培養(yǎng)來看,記者缺乏歷練的問題非常突出。長期下去,地方媒體的環(huán)境監(jiān)督能力只會越來越弱,只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傳聲筒”,在重大危機事件中發(fā)音的能力將更加弱化。
其次,再深一個層次,真正需要一批能夠“運用現代傳媒新手段新方法的行家里手”來掌舵。對于地方媒體而言,一把手以及整個班子的人事變動往往不是由媒體本身決定的。而領導人物的更迭會直接影響到媒體專業(yè)能力的培養(yǎng)和社會公信力的確立?!懊髡咭驎r而變,知者隨事而制。”只有真正深入懂得宣傳藝術和新聞專業(yè)精神、尤其是具有創(chuàng)造性精神的干部,才能把握好危機傳播的時、度、效,幫助危機管理者重建信任與意義,才能真正實現媒體社會公器的職能。
2.成為政府處理危機的工作伙伴
雖然一個區(qū)域內危機情勢的出現并非總是政府的責任,但作為社會管理者和公共利益代表者的政府卻必須出面主導危機的管理、協調和修復。隨之而來的壓力與挑戰(zhàn)就直接影響到政府的公信力和形象。在我國現行的媒介體制下,地方媒體如何處理危機事件,其實質就是地方政府在如何處理危機。因此地方媒體首要面對的關系,就是和政府的關系。
從政府的角度而言,要與媒體進行有效的合作,必須厘清一下媒體的角色,我們堅持新聞媒體的“喉舌”定位,絕不意味著媒體是政府“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附庸,各級政府部門應有一個基本的原則:記者既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敵人,更不是你的下屬,他們應當成為你的工作伙伴。[8]作為社會公權力的代表者,危機信息是政府公共供給的組成部分。盡管危機傳播中信息及時公開已經以法律的形式規(guī)定下來,但地方政府的官員媒介素養(yǎng)相對有限,一旦“出事”,對蜂擁而至的媒體多存在一種焦慮乃至恐懼,網絡和社交媒體的“放大鏡”作用很容易使得相關的個人被放置于輿論的“烤火架”上,承擔起不同話語形態(tài)之間落差的重壓,因此“開口即錯”不如走為上策或者沉默不語。越是基層的地方官員,越難以適應市場化媒體的信息需求以及表述語態(tài),因而不接受采訪、不發(fā)出聲音對個人而言反而是相對安全的策略。這恰恰會反過來阻止危機正確解決以及形象恢復。解決之道除了強化所有官員的媒介素養(yǎng)之外,也需要進一步建設新聞發(fā)言人專業(yè)化制度。
從地方媒體的角度而言,地方政府更多的時候是自己的上級領導。新聞信息的獲取天然受限于權威方的信息開放程度,這是無法改變的,尤其是宏觀性強的公共事務,如果政府部門閉口不談,媒體幾乎無法深入下去,更遑論有主管部門“低調宣傳”的招呼在先。因此,人事和體制上都要接受本地政府管制的地方媒體,面對難以確定輿論反應的危機事件,時間一長,必然會養(yǎng)成一種保守的慣性,而更為嚴重的是,會出現被內部人士稱謂的“自我閹割”。2014年3月的昆明暴力恐怖襲擊事件,本地的記者經過翔實的采訪寫出一篇特稿《和平飯店》,通過了宣傳部審查但卻被報社內部斃掉,然而稿件一經上網,在社交媒體上廣為流傳。
某種意義上,這是地方媒體放棄了公共責任,放棄了保障人民群眾的知情權,這樣會產生兩個后果。第一,其社會公信力大幅降低,再次出現危機的時候,民眾只會去尋找能夠提供滿足他們信息需求的媒體,將會促使危機傳播中真相的追問和展示越來越“異地化”,甚至會集中于少數的媒體,對地方政府而言,輿論引導的難度將會越來越大,對媒介的“使用”能力將會有更高的要求。第二,變相的架空政府,也就是該有的“環(huán)境雷達”和“壓力閥”的作用沒有起到,“有組織的不負責任”——該報的不報,風險預警作用沒有起到,或者是為回避風險,不去接近事實,請來部門官員或專家一談了之,官員和專家成為公眾怨氣的替罪羊,轉嫁了風險。
地方政府與地方媒體的根本利益是完全一致的,而在危機傳播中,兩者最佳的關系就是協同作戰(zhàn),尤其不能一出現負面事件,就首先讓自己的媒體沉默,而應該像真正的工作伙伴一樣主導信息的發(fā)布,建設起相關利益方的溝通和對話機制。
地方媒體公共危機報道的發(fā)展方向,應該是在全媒體時代引領公共精神的建設。當前社交媒體的爆炸性增長使得完全由精英和專業(yè)人員主導的信息傳播時代一去不復返了,與之相對應的是輿論場域的信息飛沫化、去中心化,以及多元意見的激烈競爭。這樣的社會中,政府、企業(yè)以及每一個社會成員皆應習慣意見的多樣性,習慣自我意見、反對意見和邊緣意見之間的競爭,習慣在對話和辯論中成就自身的合法性。因此危機傳播管理的重點不是打壓和取消意見的多樣性,而是基于多樣性尋求對話的可能。
對話首先意味著傾聽,危機管理者要傾聽利益相關者的多方意見,政府要來傾聽百姓到底需要什么,只有邁出這一步,對抗和沖突才有可能化解。媒體承擔著溝通的責任,其信息傳遞和發(fā)布的天然屬性決定了其平臺性質:媒體既不應該直接等同于某一方的傳聲筒,更不能為了自身利益而有意傾斜或明顯鼓動。在“事實—價值”模型下的危機傳播管理,媒體應該是解決危機消除影響、重建信任和意義的推動者,是實現多方利益體對話和協商的話語平臺。
在對話精神的引領下,重建信任和意義的核心要素是價值排序。危機的信息發(fā)布和處理必須遵循人皆信守的價值尺度。最簡單的一個標準就是“人”永遠大于“物”,而在人與人之間則是弱者天然地需要更多地注意。在公共危機中,不同利益方的關注點不一樣,危機管理者首先關注的是自身的利害得失:有責任嗎?要擔當嗎?會身敗名裂遭受重創(chuàng)嗎?另一方面,無論是危機的承受者還是旁觀者,公眾對當事主體總是抱有強烈的道德義憤,很容易就會展開質詢和討伐:有沒有欺騙?有沒有維護人的生命、健康和尊嚴?對話的前提就是雙方在核心利益和重大問題上要有大抵一致的價值排序,危機管理在一定意義上就是當事主體按照利益相關方的期待來調整和優(yōu)化價值排序,因此在具體的危機信息價值序列上,“善惡”的重要性是大過“得失”的。也就是說,無論是危機管理者還是媒體,越是強調公眾的價值需求導向的,越能讓自己少失多得,越是從自我本位出發(fā),遵循慣性思維和定式思考,越會產生“雷人”話語。
身處輿論中心地點、受管于危機管理者的地方媒體,可以參照“事實—價值”模型,在和地方政府建立起良性互動關系的同時,建立起自身的理性思考能力,從而真正做到對人民負責,對自己的使命負責。
(作者單位:山西傳媒學院)
[1]胡百精.危機傳播管理[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89,92
[2]第五期《中青月度輿情指數》,載于《 中國青年報 》2013-12-06
[3]http://xmjsy.qianlong.com/54199/2014/04/16/4984%409549575.htm
[4]胡百精.危機傳播管理[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5:92
[5]魏永征.從傳統信息攻防戰(zhàn)到危機傳播新策略——青島11·22爆炸事件媒體表現分析[J].新聞界,2013(24)
[6]南振中.密切新聞報道與人民群眾的聯系[J].新聞業(yè)務,2004(8)
[7]吳廷俊,夏長勇.我國公共危機傳播的歷史回顧與現狀分析[J].現代傳播,2010(6)
[8]史安斌.危機傳播與新聞發(fā)布:理論·機制·實務[M].清華大學出版社,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