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帥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北京100872)

托馬斯·莫爾(Sire Thomas More,1478—1535)出生于倫敦一個律師家庭,自幼聰慧,受到良好教育,在學校學過8年拉丁文,又在牛津大學等校學過法律,23歲成為律師,26歲當選議員,32歲出任倫敦市副司法行政官,寫作和翻譯過幾部作品。隨后他成為16世紀初歐洲著名的人文主義思想家、文藝復興運動的典型代表。莫爾之所以百世流芳,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的代表性著作《烏托邦》(全名是《關于最完美的國家制度和烏托邦新島的既有益又有趣的金書》),該書讓他聲名鵲起、享譽世界?！稙跬邪睢吠ㄟ^對話體的文學游記形式、虛擬性與哲理性隨筆相結合的方式,描繪了至今令人神往的社會主義理想國度。盡管在莫爾的時代,“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概念還沒有出現(xiàn),但烏托邦的社會主義理想被恩格斯視為“共產主義思想的微光”,為后來的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理論提供了思想源泉。今天我們所講的社會主義500年,就是以1516年莫爾的《烏托邦》出版為起始標志的。俄國十月革命后,1918年莫斯科紅場矗立的“為勞動階級解放而斗爭的優(yōu)秀思想家和活動家紀念碑”上也刻上了莫爾的名字?！稙跬邪睢繁灰暈榻鐣髁x思想的源頭,莫爾的確是名副其實、當之無愧的“烏托邦社會主義創(chuàng)始人”。

《烏托邦》(Utopias)是莫爾于1515年5—10月被英國政府派遣出使法蘭德斯(現(xiàn)在的荷蘭和比利時北部地區(qū))期間,用拉丁文寫成的,1516年12月下旬在比利時盧文城首次出版,這標志著近代烏托邦社會主義思想的正式誕生。

1 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的主要內容

莫爾在《烏托邦》中勾勒了一個財富公有、人人平等、各盡其責、各取所需,每個人都過著富裕、幸福生活的理想國度。在這個理想國度中,莫爾的人文主義情懷得到了充分的詮釋和展現(xiàn)。然而,莫爾不僅僅是一位人文主義者、人道主義者,他更是早期無產階級情緒和愿望的體現(xiàn)者,是無產者先驅的代言人。他對資本主義原始積累所造成的罪惡發(fā)出了第一聲控訴,同時描繪了近代社會主義理想的未來藍圖。莫爾的社會主義理想是建立在新的社會制度代替舊的社會制度的基礎之上的,下面從更加具體的層面闡述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的內容。

關于經濟制度。莫爾所勾勒的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在經濟制度方面充分彰顯了共產主義的色彩,為后來的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學說提供了諸多參考。烏托邦的經濟制度,具體有以下四個方面的內容。第一,關于所有制。在烏托邦的世界里不存在私有制,公有制是烏托邦國家最基本的特征。莫爾認為,私有制是萬惡之源。他認為,“任何地方私有制存在,所有的人憑現(xiàn)金價值衡量所有的事物,那么,一個國家就難以有正義和繁榮”[1]43。烏托邦人遠離好逸惡勞、游手好閑之心,物資和貨品供應十分充足,為其實施財富共有制提供了重要保障。生活在烏托邦中的人們實行公共食堂制,集體用膳,沒有貧富差距,“每人一無所有,而又每人富?！盵1]115。第二,關于分配制度。烏托邦實行被后人稱為共產主義的分配方式——按需分配。莫爾精心設計的分配制度是以一切產品極大豐富并且都統(tǒng)一集中在國庫中為前提的,烏托邦人遠離貪欲,他們按照自己的需要到國庫領取適量的消費品。烏托邦理想國度的分配過程呈現(xiàn)出明顯的平均主義色彩,無論城市內部還是城市與城市之間均采用平均的方式分配生產和生活資料,互通有無。烏托邦島除對外貿易之外,不存在商品和貨幣,更談不上買賣和交換。第三,關于勞動制度。烏托邦實行義務勞動制,每個人都要參與集體勞動。每天勞動6小時,農業(yè)和手工業(yè)是烏托邦最主要的生產部門,家庭是最基本的生產單位。烏托邦島沒有農村,沒有農民,只有農業(yè)區(qū)(其中包括農莊和農場),手工業(yè)者同時也是農業(yè)生產者。被豁免勞動的人(其中包括少數的公職人員和從事科學研究工作的學者等,總數量不超過500人)除外,凡是年齡、體力適于勞動的人,不分男女,所有成員共同勞動。第四,烏托邦的國家經濟頗具計劃性。國家最高機關——元老院負責統(tǒng)計、支配全國各個地區(qū)的一切社會必需品,統(tǒng)一進行產品的再分配。

關于政治制度。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在政治制度層面主要涵蓋五個要點：政治制度基本特征、官員制度、國家職能、社會成員結構和法律制度。第一,烏托邦政治制度的基本特征是民主,依據人民政權的原則來組織和建立政權。政治體制為代議民主政體,實行參議會民主制。烏托邦的都城設置了參議會,每年召開一次大會。烏托邦島共有54個城市,每個城市都要派出3名德高望重的參議員在參議會中商討國是。第二,烏托邦島有一套完善的官員體制,公民以間接選舉的方式選出官員,其自下而上分別設有3級行政官員,分別為村長(又稱里長、攝護格朗特、飛拉哈)、鄉(xiāng)長(又稱首席飛拉哈)和市長(又稱總督)。每30個農戶或田家選出1個村長,烏托邦城內共有200個村長。每10個村長選出1名鄉(xiāng)長,即每300個農戶或田家隸屬于1個鄉(xiāng)長管轄。鄉(xiāng)長是每年選舉的,但人民不會輕易換置鄉(xiāng)長,其他的官職都是每年一任。市長的選舉是由200個村長負責辦理的,他們經過宣誓從他們認為最能勝任的人選中進行選舉,特別是從烏托邦城內4個區(qū)推出的4名候選人中進行選舉。雖然市長是終身制,但若其出現(xiàn)觸犯法律、施行暴政的行為則會遭到罷免。各級官員沒有特權,沒有身居高位的自傲、自負之心,他們視自己為人民的公仆。烏托邦的官員們將政治權力視為一種職責和使命,而不是獲取功名利祿的工具。普通民眾與官員在政治、經濟上完全平等,烏托邦的政治制度保證了官員與民眾之間建立友好的關系。烏托邦的官員制度體現(xiàn)了一定程度上的民主,與莫爾所處時代的政治現(xiàn)狀形成鮮明的對比——15世紀末16世紀初英國的封建專制制度得到了進一步的鞏固,官員的任免完全由上級任命。第三,烏托邦島的國家職能分為對內和對外兩種,對內主要是組織生產和生活,對外主要是鞏固國防。烏托邦廢除了監(jiān)獄、警察等暴力機關,使得國家職能大大簡化。國家的強制職能被削減,城市規(guī)劃、衛(wèi)生醫(yī)療、國民教育等諸多方面得到了應有的重視,國家職能主要是社會管理。第四,烏托邦島的社會成員主要包括自由公民和奴隸。烏托邦島的奴隸主要包括三類：第一類是因在本國犯重罪而充當奴隸;第二類是在別國曾因罪判處死刑的罪犯;第三類是他國一些迫于生計的苦工,自愿來到烏托邦島充當奴隸。其中,第二類為大多數奴隸的主要來源。奴隸的職責主要是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和骯臟的所謂賤活以及屠宰業(yè)。第五,烏托邦島的法律簡單易懂、清晰明了,法律條文不多但是依舊有保障民眾利益的法律制度,這里沒有暴政、沒有專制、沒有欺騙人民的難懂的法律。因此,烏托邦的理想世界中也不需要律師階層。

關于科學、文化和教育?！稙跬邪睢窐嫿艘粋€嶄新的科學、文化和教育體系,內容有以下四個方面。第一,義務教育制?！叭巳似降取钡男艞l在教育領域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無論男女,全體公民均可受到良好的教育,他們通過本國語言學習各種科目,學習內容十分廣泛,醫(yī)學、哲學、天文學、文學、數學和多種技藝均有涉獵。他們的官員、外交使節(jié)、主教、教士等都必須是有學問的人。專業(yè)從事科研工作的人員需要經過嚴格挑選,不僅要天資聰慧、勤奮好學,而且還要得到教士的推薦和領導人的秘密投票。第二,終身教育制。莫爾可以算得上是終身制教育的鼻祖,在他所勾勒的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中,教育已經融入烏托邦人的日常生活。在烏托邦中不僅僅是兒童,成人同樣需要接受教育。兒童,會被引導和要求閱讀很多有意義的書目;成人,“大部分公民,無分男女,總是把體力勞動后的剩余時間一輩子花在學習上”[1]71;他們每天在午餐和晚餐開始前,都會有人為他們誦讀一段有益的書。除了每天將時間花在所必須的用餐、工作和睡眠之外,烏托邦人將自己的閑暇時間大多安排在學術討論上,而不是將其浪費在歡宴和游蕩方面。每天黎明前,烏托邦會舉行公共演講,做學問的人必須出席,其他民眾自愿參加,然而男女老少,各界人士經常是成群結隊地來參加。第三,生產勞動教育制。烏托邦人不僅有高尚的品格,博學多識,而且個個都是生產勞動的能手,這都歸因于莫爾獨創(chuàng)的教育模式——生產勞動教育制。烏托邦人從小務農,不論男女都以務農為主業(yè),務農的技術和經驗一部分來自于學校教育,一部分來自于農莊的實踐。每個烏托邦人除了日常務農外,都要求學習一門手藝,例如：麻紡、毛織、冶煉、木作、圬工等。烏托邦的教育不是僅限于書本學習,而是力求通過練習、游戲等多種形式,將理論有效地應用并轉化為實踐。

關于社會生活。莫爾筆下的烏托邦島是個崇尚積極向上生活理念,追求個人、家庭、集體生活美滿幸福的理想世界。烏托邦人的日常社會生活,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第一,自然淳樸的生活方式。烏托邦人喜歡將“符合自然”“簡樸”視為引以為榮的生活方式,但并不是推行“苦行主義”和“禁欲主義”。烏托邦人十分節(jié)儉、樸素,但對生活質量的要求非常高,更側重于精神的歡娛,自我價值充分的實現(xiàn),而不是驕奢淫逸、貪婪無度。關于烏托邦人的吃：烏托邦島內的每座城市的每條街道都有廳館(即公共食堂),廳館的飯菜豐盛、可口,烏托邦人在廳館中集體用膳,廳館內的臟活、累活由奴隸來承擔。當然,也允許烏托邦人自己在家開伙。關于烏托邦人的穿：他們平時工作時間都會穿經得起使用七年的粗皮服,當他們外出到公共場合時會披上外套,不會露出粗皮服。烏托邦人服裝的顏色一律采用羊毛的本色,他們一件外套的使用壽命至少維持在兩年以上。關于烏托邦人的住：烏托邦人的住宅并不奢侈華麗,但十分寬敞、舒適、堅固、耐用,光線充足。建筑材料的精心選擇和房屋結構的精密設計,使得房屋具有防火、抗風、抵抗風暴等多重功能。每戶人家的住宅都是3層樓房,房屋后面是寬敞的花園。烏托邦人酷愛他們的花園,園中花香四溢、瓜果飄香。關于烏托邦人的用：人們日常使用的器皿主要是陶器和玻璃容器,物美質優(yōu)。廳館和私人住宅中使用的馬桶和痰盂、奴隸身上的鐐銬都由黃金制成。由于觸犯法律而被判為有罪的人需佩戴金冠、金項圈(在烏托邦世界中,金戒指、珍珠和鉆石都是兒童的玩具)。關于烏托邦人的行：烏托邦島沒有全國法定假日,但外出旅行是烏托邦人生活樂趣的重要組成部分。只要自己愿意并得到相關領導人允許,就可以出去。凡是想到另一城市探望朋友或者游覽風光的公民,經領導人批準后,就可組團出發(fā),同時,可領一輛掛車和一名趕車駕牛的奴隸。第二,新型的家庭關系。烏托邦人將婚姻視為無比嚴肅而神圣的事情,他們實行一夫一妻制,長幼有序、夫妻相敬如賓、互相關愛,不會輕言離婚。除非一方逝世,否則不會導致婚姻關系中斷,破壞夫妻關系的人被罰充為奴隸。第三,和諧的社會關系。烏托邦是一個男女平等的世界,女人同男人一樣有權利參與勞動、接受教育、參加學術和娛樂活動,老年的寡婦甚至可以擔任教士。烏托邦人重視環(huán)境衛(wèi)生和疾病的防控,所以他們很少生病。即使生了病,也會得到公共醫(yī)院的免費醫(yī)療和貼心照料。“他們沒有酒館和烈性飲料店,沒有妓院,沒有腐化場所,沒有藏污納垢的暗洞,沒有秘密集會的地方?！盵1]66烏托邦世界遠離了花天酒地、驕奢淫逸、不務正業(yè),遠離了隔閡、猜忌,在那里人人平等、團結友愛、和睦相處,共同構建了和諧的社會。

關于宗教與外交。烏托邦人將宗教信仰視為個人的私事,對各種宗教持寬容態(tài)度。他們所信宗教的類型五花八門,有的崇拜日神,有的崇拜月神,有的崇拜某一星辰或者某一種神靈等等。國家還為此設立了相關法律,尊重宗教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保護宗教信仰的自由。法律規(guī)定：“一個人可以向別人宣傳自己的教,勸其接受,但只能用溫和文靜的方式,講出道理為自己的教辯護,如果他勸說無功,不應將其他一切的教都惡毒的摧毀,不得使用暴力,不得訴諸謾罵?！盵1]105此項法律,既起到了安定社會秩序的作用,減少了因信仰不一產生的分歧和矛盾,甚至引起武力暴亂的情況;同時,有利于宗教自身的發(fā)展。

烏托邦雖然非常警惕外部的消極影響,但他們實行對外開放政策,與其他國家保持著正常的經濟、政治、文化等多方面的往來。由于烏托邦物資供應充足,他們會將剩余的物品銷售到他國。銷售的物資大多是原材料和初級產品,比如：谷物、蜂蜜、羊毛、油脂、亞麻、皮革、染料、木材、黃蠟、牲口等。他們將上述物資的1/7送給其他國家的貧民,其余部分廉價出售。通過交易,換回自己所需的產品和金銀。這些金銀儲藏在國內,以便突發(fā)事變或者發(fā)生極端危機時使用。烏托邦既會派出經由選舉產生的駐外使節(jié),國內也有他國使節(jié)和外國僑民。烏托邦人不排斥外來科學、文化,他們以包容、開明的態(tài)度積極學習他國的先進科技。愛好和平、痛恨戰(zhàn)爭是烏托邦人在戰(zhàn)爭問題上的基本立場。他們認為戰(zhàn)爭是極不光彩的,所以,他們不會輕易地投入戰(zhàn)爭。烏托邦人又不是籠統(tǒng)地反對一切戰(zhàn)爭,在他們眼中以下幾種情況發(fā)起或者參與戰(zhàn)爭是合理的：“為了保護本國領土,或驅除侵入友邦的敵人,或出于憐憫某個受專制壓迫的民族而用武力把他們從暴君的桎梏奴役下解放出來?！盵1]95烏托邦人戰(zhàn)爭的真實目的在于懲治元兇,而非濫殺無辜。

2 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的時代價值

與莫爾同時代的人曾對莫爾本人及其著述給予這樣的評價：“莫爾代表了文藝復興人物中所表現(xiàn)的最完美的形象,他是那個時代真正的產兒,深刻感受到那個時代新的啟示,吸收了它的最高的文化,歡呼這個時代豐富多彩的生活,他的整個生命為真理所滲透,這些真理不限于一個時代,而是屬于各個時代的。”[2]138

莫爾是烏托邦社會主義的開山鼻祖。他勾勒了整套社會主義理想的藍圖,充分反映出他作為早期社會主義者、共產主義者的本色?！稙跬邪睢穼φ軐W、教育學、文學、藝術、宗教等諸多人文社科領域均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遠遠超越了同時期其他人的作品,對人類社會所產生的影響是深遠久長的?！盀跬邪钌鐣髁x是近代以來人類烏托邦思想體系中極為耀眼的一頁。從16世紀初到19世紀40年代中期,烏托邦社會主義逐漸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理論體系,反映了人類進步的思想要求,它關于自由、平等、公正、富裕、和諧、民主等理念體現(xiàn)了對人類命運的終極價值關懷,已經融入人類發(fā)展的文明成果,成為人類社會進步的永恒的精神動力的重要組成部分?！盵3]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被后世視為社會主義政治、經濟綱領的原型,為建立和建設社會主義新型社會提供了參考和借鑒,留下了論證社會主義原則的重要方法。

關于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的時代價值主要有以下兩大方面。

第一方面,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為后世提供了社會主義理論的基本素材。

莫爾的當代傳記作家理查德·馬里烏斯在談到《烏托邦》時,這樣說過：“花一個晚上就可以把這本小書讀完,然而,要理解它或許需要一生的時間?！盵4]153《烏托邦》是一部完整的理想社會主義著作,它之所以能夠歷久彌新的根本原因在于：它為后世提供了社會主義理論的基本素材。

什么是社會主義?根據高放教授在他主編的《世界社會主義五百年歷史人物傳略》的序言中所說,“社會主義是旨在減免資本主義剝削壓迫、爭取勞動人民福利權益、實現(xiàn)勞動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思潮、社會運動、社會制度和社會形態(tài)”[5]1,莫爾的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雖屬于早期空想社會主義的范疇,但其思想中的合理成分,提供了建設未來社會主義社會的新原則。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公有制的思想。莫爾沖破了一般人文主義者的局限性,他不僅看到了現(xiàn)實生活中下層人民的苦難,同時發(fā)現(xiàn)了引發(fā)起這一系列苦難的根源在于私有制,為此他認為消除苦難根源的辦法就是廢除私有制、實行公有制。私有制是產生貧困、掠奪、戰(zhàn)爭等一切社會不安定因素的根源。因此,烏托邦中廢除私有制、實行集體勞動、集體創(chuàng)造財富、全部社會財富共有、按需分配等原則,這是早期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典型特征。其次,有計劃地組織生產和生活的思想。莫爾發(fā)現(xiàn)了早期資本主義原始積累和生產的無政府性狀態(tài)給社會帶來的危害。新興的資產階級以賺取個人私利為目標,并不是從民眾實際的需求出發(fā)來組織生產。正如馬克思一針見血所指出的：“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臟的東西?！盵6]297莫爾對大批失去土地的流浪農民和不受國家和法律保護的無產者階層深表同情,因此,在他的社會主義理想中,生產和生活方面更加強調計劃性,避免人、財、物的浪費,力求做到物盡其用,各盡其能,最大限度地滿足民眾的需求。再次,平等、自由、民主、法治的思想。除了奴隸以外,在烏托邦社會中,每個公民都是平等的,都享有充分的民主和自由的權利。雖然存在等級官員,但是官民之間保持著友好的關系,無貴賤之分。無城鄉(xiāng)對立,無工業(yè)與農業(yè)之間的對立,無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之間的對立,無不同職業(yè)之間的對立,人人遵守、通曉法律,同時受到法律的保護……這些思想為建設未來社會主義社會提供了重要原則。最后,人的全面發(fā)展的思想。烏托邦人無論男女,從小接受免費的教育。他們均以務農為業(yè),但每個人又都掌握一項專門的手藝。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中的人們,不僅掌握科學文化知識,同時具備多方面的技能。最為重要的是,他們的新道德、新思想、新精神有別于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的腐朽的價值觀,最終構建了溫馨的家庭關系、平等的城鄉(xiāng)關系、和諧的天人關系,人人得到全面的發(fā)展。

上述這些原則設想作為社會主義理論早期的雛形和藍本,被后世廣泛地傳播和接受。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與現(xiàn)代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高度契合,是社會主義理論的重要思想來源,是人類思想史上的寶貴財富。19世紀法國著名的烏托邦社會主義者埃蒂耶納·卡貝在談到莫爾的《烏托邦》一書時曾這樣說道,“雖然該書存在這樣那樣的缺點,但這本書的基本思想卻深深地觸動了我,以致每當我合起書來,總是不得不認真地思索一下共產制度的問題”[7]367,它“是人類第一部描述共產制度如何運用于一整個國家,而且是一個龐大的國家的著述……在我看來,烏托邦的一些基本原則是人類智慧最偉大的進步,對人類未來的命運也是最偉大的貢獻”[7]253。

第二方面,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是近代社會主義思想的開端。

2013年1月5日,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在新進中央委員會的委員、候補委員學習貫徹黨的十八大精神研討班開班式上的重要講話中,分6個時間段對社會主義500年的歷史進行了系統(tǒng)回顧和梳理,展現(xiàn)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歷史淵源和發(fā)展進程。其中第一個時間段就是以莫爾的《烏托邦》問世為起始標志的空想社會主義的產生和發(fā)展階段。

“社會主義五百年可以概括為社會主義思想、社會主義運動、社會主義制度、社會主義革新這樣不斷前進的四個歷史進程,也可以說是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從理論到實際、從一國到多國實際、從一國到多國革新這樣不斷飛躍的歷史進程?！盵8]45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是近代社會主義思想的發(fā)源,雖然是空想社會主義,但它閃爍著共產主義的微光,預示著人類社會的發(fā)展方向。

馬克思主義者在撰寫社會主義思想史和運動史時一般也將莫爾的《烏托邦》作為開端?？枴た即幕?887年出版的《莫爾及其烏托邦》一書,在開篇第一句話中就這樣提到：“在通向社會主義的入口處,站著兩個偉人,這就是當時馳名全歐的托馬斯·莫爾和托馬斯·閔采爾。”[9]250考茨基這本書是近代社會主義者就莫爾及其《烏托邦》寫的第一本評論專著,同時也可以看出莫爾及其《烏托邦》在社會主義思想史中的重要地位。

伴隨著資本主義的不斷發(fā)展,“作為資本主義制度的一種否定形式,社會主義思潮便應運而生了。社會主義思潮是伴隨著資本主義的制度性弊病的暴露而出現(xiàn)的,也就是說,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產生之時,反資本主義的社會主義思潮便隨之而出現(xiàn)了。同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每一步發(fā)展,也必然伴隨著社會主義思潮和社會主義運動的發(fā)展”[10]185。莫爾不僅批判封建王權專制制度,同時鞭撻英國血腥的早期資本主義原始積累?！啊虺匀恕瘎t是莫爾對這一時期英國社會既真實又形象的概括,是他作為近代無產階級先驅者的代言人對原始積累所造成的罪惡的第一聲控訴?！盵10]56當然,莫爾的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還有其時代的局限性。莫爾未能從人類社會發(fā)展的發(fā)展規(guī)律來說明實現(xiàn)理想社會的必然性,也未能指明理想社會主義的由來,沒能找到實現(xiàn)理想社會的正確途徑、方法和依靠力量。但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中的合理成分,特別是關于建立公有制社會的思想為后來科學社會主義的產生積累了豐富的思想資料。以莫爾的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為開端的空想社會主義,經過17、18世紀的發(fā)展成為科學社會主義的重要思想來源。隨著歷史車輪的不斷前進,批判現(xiàn)實弊病、追求理想社會的美好愿景,這條主線始終如一。烏托邦的社會主義理想承載了太多的涵義,它提出的社會主義理念、原則和要素,使其當之無愧地成為近代社會主義思想的濫觴,開辟了世界社會主義的最初進路。

3 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的局限與對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啟示

“莫爾的《烏托邦》一書對世界的影響是無法估量的……‘烏托邦’早已越出《烏托邦》,衍化成了一種符號。從思想史的角度看,烏托邦思想已構成理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一個重要文化元素?！盵11]14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為后世提供了社會主義理論的基本素材,是近代社會主義思想的濫觴。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中的合理成分具有不可磨滅的時代價值,但也存在很多難以避免的時代局限,主要表現(xiàn)為其思想中的空想成分。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的進程中,我們應該時刻警惕免受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中空想成分的干擾和左右。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對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啟示作用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告別“平均主義”的偽平等。

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所勾勒的是一個帶有絕對平均主義色彩的世界,那里不存在私有制,不存在貧富差距。然而,絕對的平均主義并不等于絕對的公平和絕對的平等,真正的公平和真正的平等并不等于絕對的均等。不可否認,絕對的平均主義在緩和社會矛盾、消除貧富差距過度懸殊等方面可以產生一些積極的影響和作用。但是,絕對的平均主義是建立在抹殺個體創(chuàng)造性和差異性的基礎之上的,它所采用的“一刀切”的絕對分配方式會打擊勞動者的積極性、創(chuàng)造性和主動性,勤勞、積極的勞動者很難通過努力勞動的方式改變勞動收益,他們本應收獲的物質利益和精神利益都會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失,實際上這已造成了嚴重的不平等和森嚴的等級界限,長此以往必將導致與預期相悖的災難性后果。

“平均主義”是偽平等,單純追求數量上的均等不能帶來真正意義上的平等。中國在探索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過程中就曾經出現(xiàn)過重大失誤,特別是20世紀50年代后期,我們在建立何種社會主義模式的初步構想和探索過程中,在缺少必要客觀條件的情況下,“急于求成,夸大了主觀意志和主觀努力的作用,沒有經過認真的調查研究和試點,就在總路線提出后輕率地發(fā)動了‘大躍進’運動和農村人民公社化運動”[12]。在中國生產力并不發(fā)達的情況下,限制商品經濟的發(fā)展,試圖實行“大鍋飯”式的平均主義,試圖通過實現(xiàn)自給自足的小康社會來建設社會主義并順利過渡到共產主義社會的構想是不切實際的空想。過分強調絕對平均主義的分配方式,掩蓋了事實上的極度不公平和不平等,帶來的只是形式上的平等、數量上的均等?！按箦侊垺笔狡骄髁x的泛濫嚴重制約了我國社會主義建設的歷史進程,它脫離了中國的實際,在沒有解決人民群眾溫飽的情況下,單純倡導絕對的平均主義,最終只能是挫傷人民群眾普遍的勞動熱情和創(chuàng)造性,造成平均主義的“普遍貧窮”。因此,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道路上,必須告別“平均主義”的偽平等。以完美無缺的理想社會為目標,倡導絕對平均主義信條的社會運動,勢必會帶來與社會現(xiàn)實相碰撞的矛盾。

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既反映了人們對現(xiàn)實社會的不滿,同時又反映了人們對未來美好社會的展望,我們不能過于簡單地理解它,更不能盲目地、非理性地認識和學習它。

第二,拒斥“烏托邦”式的道德專制。

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追求的是絕對的平等,而在生產力有限的國家想要在結果上做到這一點,就必須依靠強大的社會再分配機制。且不說這種“偽平等”是如何損害效率和公平的,單就實現(xiàn)這一結果的過程而論,就是極為不公正的,極容易造成國家權力的不正當使用。在這種濫用國家強制力的過程中,必然損害基本的人權、自由和財產權利。伴隨著歷史的發(fā)展,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關于絕對平等的追求可能演變?yōu)閷Ｖ茩嗔Φ臉O好借口和道德資源。

馬克思主義認為,不能抽象地討論“平等”“自由”這些價值,而要與特定的歷史時代條件相結合,特別是構成那個社會的生產力條件和階級構成相結合。如果我們無視這些條件,生硬地把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強加到不同社會發(fā)展階段和不同歷史情況的國家身上,那就不是真正地建設社會主義,而是復興馬克思所批判的“德國的或‘真正的’社會主義”?！啊嬲摹鐣髁x就得到了一個好機會,把社會主義的要求同政治運動對立起來,用詛咒異端邪說的傳統(tǒng)辦法詛咒自由主義,詛咒代議制國家,詛咒資產階級的競爭、資產階級的新聞出版自由、資產階級的法、資產階級的自由和平等,并且向人民群眾大肆宣揚,說什么在這個資產階級運動中,人民群眾非但一無所得,反而會失去一切……這種社會主義是這些政府用來鎮(zhèn)壓德國工人起義的毒辣的皮鞭和槍彈的甜蜜的補充?！盵13]55

第三,警惕急于求成的“超越論”。

烏托邦社會主義理想在客觀上成為中國人自1840年落后于西方社會后,在革命和建國的過程中急于求成心態(tài)的一個重要思想來源。張灝先生敏銳地指出,“我們不單在各種‘軟性’的烏托邦主義思想中看到這種思維模式,特別在中國共產主義的硬性烏托邦主義里引起了強烈的回響”[14]304。

馬克思、恩格斯創(chuàng)立了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學說,并在此基礎上創(chuàng)立了科學社會主義,實現(xiàn)了社會主義由空想到科學的飛躍,逐步形成了完整的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體系。因此,社會主義建設決不能憑借空想,憑借美好的主觀愿望去推動社會實踐。高放教授的研究指出：斯大林在1936年宣布蘇聯(lián)建成社會主義;1961年,赫魯曉夫在蘇共22大上提出“全面開展共產主義建設”的口號;勃列日涅夫上臺后,在1967年11月紀念十月革命50周年的報告中首次提出蘇聯(lián)已建成“發(fā)達社會主義”社會的觀點;后來的總書記安德羅波夫又對勃列日涅夫提出的“發(fā)達社會主義”理論作了重要修正,認為蘇聯(lián)面臨的重大戰(zhàn)略任務是“完善發(fā)達社會主義社會”;戈爾巴喬夫當總書記后則認為“將全面開展共產主義建設的任務轉到直接實際行動方面來為時過早”[15]113-114。前蘇聯(lián)的經驗教訓表明,在社會主義建設過程中的嚴重的“烏托邦情結”,必定給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帶來損失和挫折。

4 結語

以1516年莫爾的《烏托邦》問世為標志,開啟了空想社會主義的大門。經過500年來的漫長發(fā)展,經過先驅們艱苦卓絕的奮斗,社會主義由空想發(fā)展為科學。俄國十月革命勝利后,社會主義由理想變?yōu)楝F(xiàn)實、由理論轉化為實踐、由運動轉變?yōu)橹贫?從一國發(fā)展為多國。雖然1987—1991年蘇聯(lián)、東歐多國發(fā)生了劇變,世界社會主義運動蒙受了巨大的損失、遭受了重大的挫折,但在重要的歷史關頭,中國共產黨帶頭通過實行改革開放和現(xiàn)代化建設來應對當今時代的新特點,探索出了一條適合國情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豐富了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寶庫,繼承、發(fā)展了科學社會主義。與此同時,古巴、越南、老撾等社會主義國家也紛紛進行了更新和革新運動。500年來,社會主義已經從涓涓細流發(fā)展為彌漫全球的滾滾波濤,目前全世界擁有130多個社會主義政黨,1億多黨員,在中國、越南、古巴等國長期執(zhí)政。當今中國人民肩負著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重任,我們必須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偉大旗幟不動搖,不斷增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順應歷史潮流,把握時代發(fā)展脈搏,為豐富和發(fā)展科學社會主義作出表率,不斷推動世界社會主義的發(fā)展、演進和創(chuàng)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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