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曉
(南開大學 法學院,天津 300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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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人權法院判決效力改革研究
劉 曉
(南開大學 法學院,天津 300350)
《歐洲人權公約》第四十六條規(guī)定了歐洲人權法院的判決效力問題,此類判決效力僅約束訴訟當事國。隨著積案問題以及判決執(zhí)行難題的加重,法院從判決效力角度采取了改革。引導性判決改革打破了法院針對具體案件作出特定性判決的裁決思路;非當事國判決改革打破了一般國際法判決僅約束訴訟當事國的傳統(tǒng)。這在國際法上具有極大創(chuàng)新性,體現(xiàn)了歐洲人權法院不再僅僅依靠部長委員會監(jiān)督判決執(zhí)行,而不斷重視自身在判決執(zhí)行中的作用;同時也體現(xiàn)了歐洲人權法院不斷重視國內人權保護機制,人權保護由國際保護層面向國內保護層面轉移。
歐洲人權法院;歐洲人權公約;引導性判決;非當事國判決
歐洲作為區(qū)域人權保護最早最發(fā)達的地區(qū),形成了最發(fā)達的區(qū)域人權法律保護機制,歐洲人權保護機制的特點之一就是處于不斷變革之中。比如,針對最為突出的法院積案問題,1998年《歐洲人權公約第11號議定書》改革機構設置,建立了單一常設人權法院,人權委員會從此不再享有審案權利,“雙重機制”退出歷史舞臺;2004年《歐洲人權公約第14號議定書》改革案件受理標準,對個人申訴設立了“嚴重損失”(significant disadvantage)受案標準;第14號議定書在案件審理程序方面,新設獨任法官制度,對事實清楚的申訴可以作出不可受理或將其從待審案件名單中刪除的決定;設立三人委員會制度,對于重復性案件可以由三人合議庭通過簡單程序迅速作出判決;2013年通過但尚未生效的第16號議定書更是提出設立歐洲人權法院新咨詢管轄權(advisory jurisdiction)制度,成員國國內最高法院或法庭可以向歐洲人權法院請求咨詢建議,進而試圖進一步解決法院的積案難題。立足于歐洲人權法院改革問題,本文主要著眼于研究歐洲人權法院以判決效力為視角采取的改革,揭示其中的大膽創(chuàng)新性,探究其中的改革理念及對國際社會的啟發(fā)意義。
一般判決是指歐洲人權法院作出的通常性判決,為了與引導性判決與非當事國判決區(qū)分,將其稱為一般判決效力,從而突出引導性判決和非當事國判決的特殊性。在探究歐洲人權法院判決效力改革的內容特點之前,有必要對《歐洲人權公約》(以下簡稱《公約》)明文規(guī)定的一般判決效力的內容以及作為監(jiān)督機構的部長委員會對法院判決執(zhí)行問題進行的改革探索做出簡要分析,從而與歐洲人權法院采取的引導性判決和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的改革形成鮮明對比,突出歐洲人權法院改革思路的創(chuàng)新性與獨特性。
(一)一般判決效力的條文規(guī)定
歐洲人權法院作為歐洲人權保護機制的司法監(jiān)督機構,法院判決效力問題專門規(guī)定在《公約》第四十六條?!豆s》第四十六條規(guī)定:“1、各締約國在任何情況下都應當遵守法院的最終判決。2、最終判決應當轉交給部長委員會 (the Committee of Ministers),由其監(jiān)督執(zhí)行”。公約這兩款,一方面規(guī)定了締約國對法院判決遵守的義務;另一方面規(guī)定了法院判決的監(jiān)督執(zhí)行機構。需要注意的是,公約第四十六條規(guī)定的判決效力問題,是指締約國有義務遵守其作為訴訟程序參與當事國的判決,也就是說第四十六條的判決效力僅僅約束參與訴訟程序的當事國。我們通常也把此種判決的效力稱為“既判力”(res judicata effect),根據(jù)《布萊克法律詞典》的解釋,res judicata effect是指“已判決的事項或案件”,它所強調的是判決的確定性、終局性和約束力。實際上,大多數(shù)國際性法院或者法庭所做出的判決都具有此種相似效力,即僅僅約束參與訴訟程序的當事國。[1]223-262比如,《國際法院規(guī)約》第五十九條規(guī)定:“法院之裁判除對于當事國及本案外,無拘束力”;《美洲人權公約》第六十八第一款規(guī)定“本公約各締約國承允對它們是當事國的任何案件服從法院的判決”;《非洲人權與民族權憲章關于建立非洲人權與民族權法院的議定書》第三十條規(guī)定:“議定書的締約國應當遵守其作為當事國的案件判決,并保障判決的執(zhí)行”。
(二)一般判決效力的執(zhí)行情況
《公約》第四十六條第二款規(guī)定由部長委員會監(jiān)督法院判決的執(zhí)行,但是公約并未對監(jiān)督程序作出具體規(guī)定。部長委員會每年都要召開四次定期會議來討論判決的執(zhí)行問題,成員國也需要提交執(zhí)行法院判決所采取的行動情況。如果國家對于一個案件的執(zhí)行采取了充足的行動,委員會將對其作出一個最終的決議,這些最終決議會出現(xiàn)在有關判決執(zhí)行的重大文件中,并且是公開的,其他各國都能查閱到。通過這樣一種方式給成員國帶來壓力,產(chǎn)生一種潛在的約束力,在一定程度上促使成員國執(zhí)行判決。但是,歐洲人權法院一般判決的執(zhí)行,主要還是來自于成員國的配合。部長委員會自己也承認對判決執(zhí)行的監(jiān)督可以看成是一項需要通過合作才能實現(xiàn)的任務,而非由部長委員會以審訊式方法獨立完成的工作。有學者提出這樣一種觀點,即《公約》第四十六條規(guī)定的一般判決效力并沒有強制約束力,它的執(zhí)行并不構成直接的國際法義務,國家可能被施壓(be pressurized)來執(zhí)行判決,但是他們不能被強迫(be compelled)執(zhí)行。[1]223-262根據(jù)2012年成員國年度報告數(shù)據(jù)顯示,在部長委員會等待執(zhí)行判決最多的國家有8個,按照數(shù)量遞減的順序依次為:意大利(2569件),土耳其(1861件),俄羅斯(1211件),烏克蘭(910件),波蘭(908件),羅馬尼亞(667件),希臘(478件),保加利亞(366件),[2]當然上述8個國家案件申訴量也占到法院案件總負荷量的75%。通過這些數(shù)據(jù)可以明顯看出,法院面臨著十分嚴峻的判決執(zhí)行壓力。
(三)部長委員會對一般判決執(zhí)行的改革探索
針對法院面臨的執(zhí)行難題,各方積極呼吁作為監(jiān)督機構的部長委員會采取相關改革措施。比如,2004年《歐洲人權公約第14號議定書》中,各方曾呼吁能夠在《因特拉肯宣言》中建立制裁措施,如經(jīng)濟制裁(征稅)和非經(jīng)濟性制裁,建議建立準司法機構來執(zhí)行判決,力求通過這些努力,最終形成一種對成員國政治問責的良好環(huán)境,來保障歐洲人權法院判決的執(zhí)行。2010年《因特拉肯宣言》中,強調“全面、有效、及時的執(zhí)行法院最終裁決是絕對必要的”。[3]2012年《布萊頓宣言》中,雖然在執(zhí)行問題上沒有提出一些切實的改革,但也以一種不明確的表述規(guī)定:“對于成員國未能遵守公約第四十六條情況下,應當采取有效的措施”,并且請求部長委員會“考慮對于成員國未能及時執(zhí)行判決的行為是否有必要采取更為有效的措施”。[4]《因特拉肯宣言》和《布萊頓宣言》針對法院判決的執(zhí)行問題雖然僅僅做了模糊性的規(guī)定,但這也可能會為法院將來增加一些目前尚不存在的執(zhí)行懲罰措施起到一定的準備作用。[5]238此外,有些外國學者在文章中提出各國國內的配合作用是執(zhí)行的基礎和關鍵,并提出由國內哪個部門來承擔配合作用會直接影響政治意愿,進而影響到判決的執(zhí)行。[6]639-653總之,判決執(zhí)行難是法院目前面臨的重大難題之一,作為判決執(zhí)行監(jiān)督機構的部長委員會其內部改革的進度及成效均有限,而案件判決的執(zhí)行積壓間接加重了歐洲人權法院的案件受理量。對于任何機制,判決是否得到充分執(zhí)行代表著其有效性的發(fā)揮;而減少判決執(zhí)行壓力的路徑有兩種:一是由監(jiān)督執(zhí)行機構采取改革措施提高執(zhí)行情況,這是部長委員會一直的改革思路;二是由判決的作出機構從源頭采取改革,這正是歐洲人權法院采取的改革路徑。法院面臨日益嚴重的積案問題,不再僅僅著眼于改革法院機構設置、提高案件受理標準、設立簡易程序等措施,而是轉向判決效力的改革路徑,創(chuàng)設引導性判決程序和非當事國判決效力。
(一)引導性判決的創(chuàng)立背景及內涵釋義
歐洲人權法院不僅面臨著執(zhí)行難題,也面臨著嚴重的積案問題,兩者緊密相連。如果法院做出的一般性判決得不到充分執(zhí)行,成員國沒有積極修改國內措施,這將會使得更多案件訴諸于法院,進而造成法院案件嚴重負荷。根據(jù)相關數(shù)據(jù)顯示,在2010年因特拉肯會議前,法院有119300個未決案件,其中19859個(17%)重復性案件;在2012年布萊頓會議前,法院未決案件149450個,重復性案件達到36060(24%);截止到2014年4月1日,法院共有96050個未決案件,重復性案件達到41375(43%)。[7]由此可以看出,歐洲人權法院的嚴重積案中存在很多重復性案件,這些案件所涉及的問題歐洲人權法院在以往判例法中均處理過。更有數(shù)據(jù)顯示在法院受理的重復性案件中,大約有三分之二的可接受案件是由于一國法律秩序內體制性問題(systemic violations)造成的人權侵犯。[8]1231
引導性判決程序正是針對歐洲人權法院存在的大量重復性案件創(chuàng)設的,這種重復性案件特點是需要法院在基于各成員國國內相同的體制性問題引發(fā)的眾多案件中重復性的做出違反公約的規(guī)定,而在這一過程中法院不會提出新的法律問題,這種重復性的訴求給法院增加了繁重的負擔。[9]147引導性判決的英文表述是 pilot judgment,pilot 一詞有“試驗性的” 或“引導的” 的含義,劉麗博士在《歐洲人權法院權利救濟新舉措——引導性判決程序評析》一文中,將其翻譯為“引導性判決”。本文借鑒此種譯法,“引導性”的譯法能直接反映此類判決的性質是引導性的,引導被告國國內采取一般措施解決問題,直接突出此類判決的特點。引導性判決程序創(chuàng)設的初衷是為減少一國國內體制性問題引發(fā)的重復性案件訴至歐洲人權法院,減輕歐洲人權法院案件負荷壓力,在改革路徑上具有大膽性和創(chuàng)新性。
引導性判決程序于2004年首次提出并適用。就具體內涵來講,它是指歐洲人權法院對于源自同一國家的同一體制性或結構性問題(systemic violations)引起的案件進行集中處理,不再對這些案件各自作出獨立的判決,而是在認定被告國國內存在某一體制性或結構性問題的基礎上,向被告國政府發(fā)布指令,要求被告國在國內層面通過采取一般措施( general measures) 對其司法或行政上的缺陷進行修正,從根源上杜絕對類似的權利的系統(tǒng)侵害,并要求被告國對所有受害者進行賠償。[10]39-42適用引導性判決通常包括以下幾個步驟:第一,確認國內立法或者行政實踐存在體制性問題;第二,這種體制性問題能夠引發(fā)后續(xù)大量有依據(jù)的申訴;第三,認識到一般性措施是必要的,并且為修復體制性問題所采取的一般性措施的形式提出建議,具體分析引導性判決;第四,中止來源于同一體制性問題的其他未決的個人申訴;第五,法院以判決執(zhí)行的方式來加強被告國國內采取的一般性措施義務。[11]69-75
(二)引導性判決的特點及理論溯源
與歐洲人權法院做出的一般判決效力相比,引導性判決具有以下特點:第一,引導性判決的適用對象主要是源自同一國家的案件,并且這些案件是由國內存在的某一體制性或結構性問題導致的。 第二,若適用引導性判決程序,法院并不對案件作出直接判決,只是規(guī)定被告國應采取一般措施(general measures),從國內層面對受害人的權利進行救濟。第三,在適用引導性判決程序時,法院會暫時中止受理(adjournment)的其他所有源自同一國的相似案件,在作出判決之后將這些相似案件送回國內。引導性判決程序是法院從改革判決效力角度做出改革的最鮮明例子,它涉及到一個轉變,即從宣告式判決到指導性判決的轉變,[12]打破了針對具體案件作出具體判決的裁決思路,這也是歐洲人權法院應對重復性案件的一大創(chuàng)新??偠灾?,這類判決超出了具體特定案件的是非真相,而是由法院引導國家如何去消除體制性問題,從而減輕案件重復導致的法院案件負荷量沉重的狀況。
引導性判決程序的創(chuàng)立在理論溯源上體現(xiàn)了輔助性原則(Principle of Subsidiarity)。輔助性原則是歐洲人權法院的基本原則之一,根據(jù)輔助性原則,人權的立法及其實施都是由國內政府來決定的,只有當國內政府不能發(fā)揮作用時,才需要動用國際權力來監(jiān)督??梢赃@么認為,雖然國際人權法建立了普遍標準并且創(chuàng)立了監(jiān)督機制,但它是作為國內人權法的輔助機制來運行的。歐洲人權法院作為區(qū)域人權保護的典范,一直被認為具有輔助性質的區(qū)域人權保護的機制。實際上,通過歐洲人權法院的判例實踐可以看出,法院從不表達被訴的立法機關規(guī)制某一特定領域的措施的恰當性,法院的任務被限定在只是裁決立法機關采取的措施及其產(chǎn)生效果是否與公約相符。在歐洲人權公約的實施中,國內法官是“第一線”的法官,歐洲人權公約的實施機制是輔助于成員國國內法官的。[13]49-71引導性判決程序不作出具體裁決,而僅僅作出一個引導性的判決,依靠國內政府采取一般性措施救濟。這體現(xiàn)了人權保護的權力由歐洲人權保護機制向國內政府的傾斜,積極發(fā)揮國內政府在人權保護中的作用,也正是體現(xiàn)了歐洲人權法院輔助性原則的精神。
(三)引導性判決的實踐及影響評析
1.布洛諾斯基訴波蘭案(Broniowski v. Poland)
2004年,歐洲人權法院在布洛諾斯基訴波蘭案(Broniowski v. Poland)的判決中首次適用了引導性判決。本案是一個有關二戰(zhàn)前波蘭東部省份(也被稱為“布格河以外的領土”)財產(chǎn)損害賠償?shù)陌讣?。具體案情為,由于波蘭領土的變化,該地區(qū)被納入蘇聯(lián)。從而有超過100萬的人不得不離開這一地區(qū)。盡管許多遣返者在波蘭西部獲得了土地,但仍有接近8萬人沒有獲得賠償。1946年以來波蘭立法就已規(guī)定,遣返者有權獲得因放棄原有財產(chǎn)造成的損失賠償。然而,在以后的50年中,波蘭有關賠償行為的幾部立法都已相繼無效。對此,有關“布格河索賠”的問題,國家給予了一種新的權利支持,波蘭立法機關和憲法法院稱之為“信貸權”(right to credit)。這種“信貸權”具有特殊性質,它獨立受憲法保障,并且允許遣返者收購國有財產(chǎn)。然而,實踐中,由于波蘭當局不愿采取有效、必要的行動,導致只有很少的幾個“布格河索賠”問題在“信貸權”體制系統(tǒng)內獲得賠償。1996年,第一個“布格河索賠”請求被訴到歐洲人權法院。申請者聲稱“信貸權”制度已經(jīng)證明很少或者說根本沒有價值,因為大部分的國有財產(chǎn)都基本在競標范圍之外。2004年,歐洲人權法院判決賠償原告損失。在判決執(zhí)行中,法院發(fā)現(xiàn),原告權利的違反源于一個體制性問題,即國內立法和實踐沒有建立一個有效的機制來實現(xiàn)“布格河索賠”的“信貸權”問題。對此法院提出:被訴國家應當采取適當?shù)姆珊托姓胧﹣韺ζ溆嗟摹安几窈铀髻r者”提供同等的保護,歐洲人權法院引導性判決從此創(chuàng)立。在“布格河索賠”問題上的請求者不會只是一個,如果眾多的請求者均陸續(xù)就索賠問題訴至于歐洲人權法院,歐洲人權法院的案件負荷會明顯增多,加劇積案問題,如果眾多的案件在法院積壓未決進而會直接影響到歐洲人權保障機制的效用。應當看到,引導性判決的創(chuàng)設初衷是很明確的,減少因一國體制性問題引發(fā)的案件重復訴至歐洲人權法院。
盡管引導性判決效力改革并沒有納入《歐洲人權公約第14號議定書》,但從2004年至今,歐洲人權法院共做出了6項引導性判決。2006 年該種判決適用于修頓·查普斯卡訴波蘭案( Hutten -Czapska v.Po-land) 中,2009年,法院又作出了另外四項引導性判決:布爾多夫訴俄羅斯案( Burdov ( No.2) v. Russia) 、奧拉魯和其他人訴摩爾多瓦案 ( Olaru and Others v. Moldova) 、尤里·尼古拉耶維奇·伊萬諾夫訴烏克蘭案 ( Yuriy Nikolayevich Ivanov v. Ukraine) 和舒利亞吉奇訴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案( Suljagic v. Bosnia and Herzegovina)。上述這些案例可以看做是對引導性判決的適用具有典型示范性和指導性的先行判例,也是理解引導性判決最為重要的參考。之后,2011年,歐洲人權法院通過有關引導性判決程序的第61號法院規(guī)則,[14]這為歐洲人權法院以后引導性判決的做出提供了規(guī)則指導,是引導性判決在歐洲人權法院的新發(fā)展。
2.引導性判決的影響評析
引導性判決使得法院只需判斷締約國是否存在潛在的體制性問題,并協(xié)助締約國找到適當?shù)慕鉀Q方案督促締約國積極建立有效的補救措施。這是一種從判決效力出發(fā)尋求的改革新思路,即不再對所有案件直接判決,而是引導國家消除自身存在的體制問題,從而實現(xiàn)案件的集中處理。從積極影響來看,它一方面避免了重復性案件被訴至法院,減輕了案件的積壓狀況,提高了公約機制的有效性;另一方面,由被告國消除體制性問題,采取一般性措施進行救濟有利于提高國內人權保護的水平,更符合歐洲人權機制輔助性原則的精神的。
然而,如前所述,引導性判決的特點之一是法院會中止受理(adjournment)其他所有源自于同一國的相似案件。一方面,中止受理削弱了個人基于《公約》第三十四條所享有的個人申訴權利。另一方面,法院的中止受理還會造成遲到的正義非正義。[8]1231一旦申請人所在的締約國基于引導性判決采取了補救措施,這些中止的申訴案件最終將會被駁回。盡管國家采取的措施不充分,歐洲人權法院會重啟中止案件,但是引導性判決并不能反應違反公約的所有事實及法律問題。[15]125-159可以看出,對于引導性判決同樣存在質疑與擔憂的聲音。歐洲人權法院為了保證歐洲人權保護機制的有效性,減少法院積案,采取引導性判決程序,但引導性判決程序卻減少了成員國國民的個人申訴權,造成兩者之間的矛盾沖突。其中關鍵的問題就是法院在采取引導性性判決程序時,如何在保證個人申訴權和保障機制有效性之間取得平衡。引導性判決自創(chuàng)立以來法院僅適用過6次,仍然處于發(fā)展階段,其利弊衡量尚有待時間的考驗。
(一)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的內涵及特點
除了針對重復性案件的引導性判決,法院在改革實踐中,還從判決效力的角度提出了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理論。非當事國判決效力(res interpretata effect)是與《公約》第四十六條規(guī)定的一般判決效力(res judicata effect)相搭配的一對概念。[16]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的英文表述為res interpretata,法語表述為:l‘a(chǎn)utorité de la chose interprétée,直譯為“權威的解釋”,采用直譯的方法并不能反映此類判決效力自身特點。非當事國判決效力最大的特點在于針對訴訟當事國做出,但對其他非訴訟當事國也具有約束力,由此本文將其譯為“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突出此類判決的特殊之處。公約第四十六條規(guī)定的一般判決效力僅對參與訴訟程序的當事國雙方有約束力,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的特點在于強調歐洲人權法院對訴訟程序當事國所做出的判決對其他非訴訟程序當事國的影響。也就是說,法院做出的判決或者決定對于其他非當事國也具有說服力和影響力,它能夠促使其他非當事國主動去改變他們的國內法律及其實踐,從而避免在以后在相同或者相似的案訴中被判決違反人權。[1]223-262由此可以看出,歐洲人權法院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的提出本身也是一次偉大的理論創(chuàng)新與突破,打破了一般國際法判決僅約束訴訟程序當事國的傳統(tǒng)。就目前來講,無論是國際還是國內層面都鮮有對訴訟程序判決效力的此種思路與突破。因此,有必要深入揭示這一理論背后的創(chuàng)立原因及理論支撐,分析該理論得到的反響與回應,思考其中的改革理念對國際社會以及國際法的啟示意義。
(二)非當事國判決效力創(chuàng)立原因及法律淵源
1.非當事國判決效力創(chuàng)立原因
關于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的創(chuàng)立原因,可以從以下兩個案例中可以得到很好的理解。關于非婚生子女平等繼承權問題,馬祖雷克訴法國案中(Mazurek v. France),法國花了20年的時間來等待歐洲人權法院的判決。事實上,早在1979年著名的馬克斯訴比利時案中(Marckx v. Belgium),法院就已公布對非婚生子女繼承權問題的判決。類似地,早在1981年達吉恩訴英國案(Dudgeon v. United Kingdom) 中,同性戀的非歧視化就已經(jīng)成為公約的一項準則。然而,塞浦路斯并沒有對此作出適當?shù)姆勺兓钡?983年才在Modinos v. Cyprus案 中被認定為違反了公約。通過上述兩個案例,我們可以看出,法院之前就某一案件所涉及的問題作出過裁決,之后可能會出現(xiàn)其他國家會就同一問題重復訴至法院的情形。而如果法院已作出的裁決對未參加程序的非當事國也產(chǎn)生法律效力,是不是之后就會減少或者不再出現(xiàn)法院早已就同類問題做出過裁決的類似申訴重復訴至法院,從而也緩解法院的積案壓力?而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理論正是基于此種考慮創(chuàng)立的。
2.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的效力淵源
對于非當事國判決效力,公約第四十六條以及其他條款均未對其做出具體規(guī)定。然而,只有找到一定的效力淵源,此種判決效力才會有說服力,才可能被成員國所接受。法院在改革思路上是從條約法的角度為其適用找到了合理依據(jù),并且最終定位在了公約的第一條和第十九條,即從公約一般性的條款找到了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的法律淵源。[1]223-262
公約第一條規(guī)定:“締約國應當給予在它們管轄之下的每個人獲得本公約第一章所確定的權利和自由?!北緱l可以被解釋為公共國際法的原則(the principles of public international law)。也就是說,如果一個成員國聲明要接受歐洲人權公約的約束,應當善意的遵守國際性公約,這項義務來自于《維也納公約》的第二十六條。根據(jù)《維也納公約》 第二十六條規(guī)定:“ 條約必須遵守——凡有效之條約對其各當事國有拘束力,必須由各該國善意履行”。在公共國際法下,善意遵守包含兩個層面:一是國家禁止采取與國際法義務相違背的措施;二是國家有義務執(zhí)行來自于依據(jù)國際性條約對申訴做出的判決或決定。此外,根據(jù)《維也納條約》第二十七條規(guī)定:“一當事國不得援引其國內法規(guī)定為理由而不履行條約,此項規(guī)則不妨礙第四十六條”。成員國有義務解釋國內法使得其與國際性條約相符合,有義務執(zhí)行基于國際條約適用而做出的判決或者決定。[17]對于其他非訴訟程序當事國而言,非當事國判決效力雖然不是針對其做出的,但卻是歐洲人權法院基于條約適用做出的判決,其他非當事國作為歐洲人權公約的成員國,有義務承擔善意遵守國際公約所產(chǎn)生公約義務。
公約第十九條規(guī)定:為了保證各締約國履行本公約所規(guī)定的義務,應當設立歐洲人權委員會(以下簡稱“委員會”)和歐洲人權法院(以下簡稱“法院”)。由此看出,歐洲人權法院作為歐洲人權保護機制的司法機構,是為了保障公約遵守而設立的,作為司法機構,歐洲人權法院在判例實踐中具有解釋公約及其特定條款的義務。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的理論立足點在于,如果成員國受公約及其議定書的約束,那么他們也受到公約實質性條款(material provisions)的約束,因為這些實質性條款是由作為公約的唯一有權解釋者歐洲人權法院解釋的。具體而言,對于非當事國判決效力,雖然它不是條約明文規(guī)定的對成員國的效力,但是它屬于公約的實質性條款(material provisions)的內容,根據(jù)公約第十九條的規(guī)定,成員國也應受到實質性條款的規(guī)定,法院判決可以對為非參與訴訟程序的成員國有約束力。時任歐洲人權法院院長的Jean-Paul Costa也認為,非當事國判決效力是從公約解釋的角度給予法院判決創(chuàng)設新的約束力。這種公約解釋的約束力超出了既判力的范圍,它是條約法進步的最新體現(xiàn)。[1] 223-262應當認為,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的提出具有合理的法律基礎,即條約法基礎,通過條約解釋和公約約束力的擴大解釋來引導成員國(不論是案件當事國還是非當事國)均對歐洲人權法院做出的判決采取執(zhí)行措施。非當事國判決效力從實質上看是法院判決約束力范圍的擴展,從改革路徑上看,是試圖通過擴大法院判決約束力范圍,增加判決的影響力,使其他非當事國在沒有成為歐洲人權法院的被告國之前就積極采取國內措施,減少未來成為被告國的機會,從而減輕歐洲人權法院積案壓力。
(三)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的發(fā)展與適用
1.非當事國判決效力在軟法文件中的體現(xiàn)
非當事國判決效力并沒有在公約中明確提及,公約第四十六條規(guī)定的一般判決效力僅僅約束訴訟程序當事國。非當事國判決的效力,或者說有關公約解釋的判例法效力問題規(guī)定在歐洲人權法院軟法性文件中。比如歐洲部長理事會的建議中;2006年歐洲理事會NO1516號有關歐洲人權法院判決執(zhí)行的議會大會的決議中(PACE);2009年12月為準備因特拉肯會議而召開的有關法律事務和人權的歐洲理事會議會大會中,非當事國判決效力問題被重點強調。
2010年《因特拉肯宣言》,對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理論做出了極為重要的發(fā)展。這是首次非當事國判決效力在此種高級別的歐洲理事會政治性文件中被定義出來,并且規(guī)定了相應的成員國的義務。在本宣言中,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理論被稱為輔助性原則的一個方面,成員國和歐洲理事會對公約機制的有效運轉有著共同的責任。并且,在《因特拉肯宣言》的行動計劃中,呼吁個成員國遵守如下內容:考慮法院發(fā)展中的判例法,從判決的結果中發(fā)現(xiàn)其他國家對于條約義務的違反,以及考慮在自身的法律系統(tǒng)中也可能存在著同樣的問題。[18]2012年,布萊頓峰會上通過了《布萊頓宣言》,宣言中強調,成員國的主要任務是遵守條約義務,它重復了有關對各成員國判決執(zhí)行的主要指示。在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的理論的背景下,宣言聲明了公約下法院做出的判例法的作用。特別是,它鼓勵成員國采取具體措施來支持法院的判決:考慮到公約的相關原則;考慮法院做出判決的判例法;使得當事人在國內司法程序上沒有不必要的障礙,使國內法院考慮公約和法院管轄的相關條款。[19]由此可以看出,非當事國判決效力問題雖然在公約中沒有規(guī)定,但是卻廣泛存在于歐洲人權法院軟法性文件中。非當事國判決效力存在于相關的軟法文件中,沒有強制執(zhí)行力,更多是締約國自愿接受。
2.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的實踐適用情況
非當事國判決的效力可以分為兩種類型:被動效力和主動效力。其中,被動效力是指,歐洲人權法院的判決被用作人權保護的普遍標準或者用來檢驗立法和行政實踐或者在普通法院或憲法法院的裁決中適用。在歐洲,這種被動適用歐洲人權法院裁決的情況尤其是法院非常普遍。立法和行政機構中對被動效力的貫徹會相對少些。主動效力對于國家的要求更高,它需要國家積極了解法院的最新判決,此后對本國法律、實踐以及現(xiàn)存先例做出充分改變。它需要國家對待非當事國判決以對待針對本國判決的相類似的方式。如果一國確定法院對非當事國做出的判決,本國立法和實踐中存在著相同的問題,該國應當執(zhí)行法院對其他國家做出的判決。然而在大多數(shù)情形下,這需要改變立法,有時甚至包括修改憲法。[1]非當事國判決主動效力的實施在歐洲理事會成員國中很少,僅僅只有少數(shù)成員國表現(xiàn)了積極努力。
但盡管如此,近幾年,還是有成員國根據(jù)法院對第三國的判決來修改本國國內立法及實踐的例子。最為著名的例子就是2005年 Hirst v. United Kingdom 案判決作出后,許多國家對于囚犯投票權問題做出改革。比如,塞浦路斯和愛爾蘭都修改了其選舉法。相當有趣的是,那時英國作為當事國還沒有執(zhí)行法院的判決。此外,在Goodwin v. United Kingdom 案后,荷蘭對保護新聞來源的途徑做出了修改;在Burghartz v. Switzerland 案后,法國于2002年通過一項有關姓名歸屬的平等規(guī)則;在De Cubber v. Belgium 案后,瑞士聯(lián)邦法院和西班牙憲法法院的審判規(guī)程的改變。關于非當事國判決的效力實施,不得不提的是波蘭,在Copland v. United Kingdom 案后,波蘭就發(fā)起了有關員工在工作場所隱私權規(guī)定的討論。在Kiss v. Hungary 案判決公布兩周后,波蘭監(jiān)察專員就要求司法部長聲明波蘭憲法和公約的一致性。在Uzun v. Germany 案后,展開了有關波蘭是否應當詳細規(guī)范使用GPS系統(tǒng)監(jiān)視嫌疑犯問題的討論。通過上述案件可以看出,在歐洲還是存在一些國家在積極配合實施法院非當事國判決的主動效力。
《歐洲人權公約》是一個“活文件”,歐洲人權法院處于不斷變革之中??梢哉f,從1998年歐洲人權法院成為獨立的常設司法機構開始,法院就在不斷嘗試新的改革。而歐洲人權法院引導性判決以及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的改革,反應了最近歐洲人權法院在改革思路上的創(chuàng)新。對其改革思路進一步剖析,我們可以總結出以下幾點更深層次的改革理念及啟示。
(一)重視發(fā)揮法院自身在判決執(zhí)行中的作用
公約第四十六條規(guī)定了歐洲理事會部長委員會是法院判決執(zhí)行的監(jiān)督機構,法院判決的執(zhí)行有賴于部長委員會的監(jiān)督。但是,歐洲人權保障機制缺少強有力的執(zhí)行監(jiān)督機制,判決的執(zhí)行主要是來自于各成員國的配合,部長委員會監(jiān)督的有效性遠遠不夠。面對此種嚴重的積案問題和判決執(zhí)行難題,法院不再僅僅依靠部長委員會的監(jiān)督執(zhí)行,而是選擇更加重視發(fā)揮自身在判決執(zhí)行中的作用。以往法院負責作出判決,部長委員會負責監(jiān)督判決的執(zhí)行。引導性判決和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的改革展現(xiàn)了法院在判決執(zhí)行中日益發(fā)揮重要作用,法院不再只是針對具體案件做出針對性判決,然后將判決的執(zhí)行交給部長委員會,而是選擇從法院判決產(chǎn)生的源頭出發(fā),增強、擴展法院判決自身的約束力,讓更多的非當事國也積極遵守判決,從而增加法院判決的執(zhí)行力和影響力。歐洲人權法院的此種改革思路有種曲線救國的意思,如果直接增強一般判決效力的成效及進度均有限,何不增強判決對非當事國的效力,總是有一些成員國對法院改革持積極態(tài)度。當然,部長委員會在判決執(zhí)行中仍然發(fā)揮主要作用,法院的司法實踐僅僅是一個補充作用??傊?,非當事國判決效力的改革具有創(chuàng)新性與大膽性,這種重視發(fā)揮法院自身在判決執(zhí)行的思路,實際上是對執(zhí)行監(jiān)督角色的一種提前,發(fā)揮法院判例法的作用,促進法院判決的執(zhí)行。
(二)從條約法角度為改革尋求合理依據(jù)
任何一項改革的提出必須具有合理的依據(jù)和支撐,歐洲人權法院的引導性判決以及非當事國判決從條約法的角度為改革找到了合理依據(jù)。正如前文所述,時任歐洲人權法院院長的Jean-Paul Costa認為,非當事國判決效力是從公約解釋的角度給予法院判決的約束力。對于非當事國判決,雖然條約沒有明文規(guī)定其效力,但是它屬于公約的實質性條款(material provisions)的內容,而這些實質性條款是歐洲人權法院解釋公約的結果。應當認為,歐洲人權法院通過對公約的解釋,找到了公約中暗含的實質性條款,給非當事國判決效力找到了合理依據(jù)。當然這種條約法的思路,在歐洲人權法院判決效力改革中并非初次適用,歐洲人權法院在許多改革舉措中均體現(xiàn)了條約法解釋的魅力。比如,歐洲人權公約沒有明文規(guī)定環(huán)境權,基于條約解釋給予環(huán)境權間接保護;歐洲人權法院國家裁量余地原則并非為歐洲人權公約所明文規(guī)定,基于條約解釋在法院實務中逐步創(chuàng)設。當前,許多國際公約和國際組織的研究都日益關注條約法解釋問題,歐洲人權法院這樣一種基于條約法解釋所支撐改革或者說創(chuàng)設新制度的改革理念和方法,相信會對國際社會有著啟示和借鑒意義。
(三)重視發(fā)揮國內人權保護機制的作用
從引導性判決來看,法院對源自同一國家同一體制性問題引發(fā)的案件不再各自作出獨立判決,而是進行集中處理,在認定被告國國內存在某一體制性或結構性問題的基礎上,向被告國政府發(fā)布指令,要求被告國在國內層面通過采取一般措施(general measures)對其司法或行政上的缺陷進行修正。法院作出的只是一個具有引導性的判決,最終需要國內采取具體措施進行救濟,從而更多發(fā)揮國內人權保護的作用。就非當事國判決效力改革而言,不論其主動效力還是被動效力均強調國內層面為執(zhí)行法院判決所做出的積極努力。這兩類判決改革背后隱含的正是歐洲人權法院對國內人權保護機制的重視以及對歐盟法輔助性原則的發(fā)揮,這一理念也反應了歐洲人權法院近年來最新改革發(fā)展趨勢。例如,歐洲人權法院國家裁量余地原則(margin of appreciation)近年來也頗受重視。二戰(zhàn)后,人權保護進入國際領域,歐洲建立最早的區(qū)域人權保護機制,國際力量在人權保護中的作用被逐步重視并且日益提升。而近年來,歐洲人權法院的改革舉措,正體現(xiàn)著力量的轉移,人權保護由主要依靠國際層面到依靠國內層面的轉移,從而更多依靠國內力量具體落實人權保護的實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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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林 衍
Study on the Reform of Judgment Effects in European Court of Human Rights
Liu Xiao
(School of Law,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350, China)
Article 46 of the European Convention on Human Rights stipulates the Judgment effects in European Court of Human Rights, which is only confined to the proceeding participating countries. With the burden of application and implementation, the court tries to conduct reform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judgment effects. Pilot Judgment reform breaks the tradition that specific case has specific judgment; non-participating country judgment reform breaks the principle of traditional international law that the general judgment only binds litigation parties. It is a great innovation and reflects that the court constantly pays attention to its own role in the enforcement rather than just relies on the Committee of Ministers' supervision and attaches importance to the role of domestic human rights protection mechanism. As a result, human rights protection transfers from international level to domestic level.
European court of human rights; European Convention on human rights; pilot judgments; non-member country judgment
2016-04-27
劉曉(1989-),女,山東臨沂人,南開大學法學院國際法專業(yè)博士研究生,從事國際經(jīng)濟法、國際知識產(chǎn)權法研究。
DF983
A
1009-3745(2016)03-004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