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接觸當代藝術的時候,看張曉剛的作品,感覺那畫好恐怖,小女孩的眼睛特別的深邃,晚上回家做噩夢,說這是什么什么藝術,我壓根沒感覺。
——楊洋
楊洋
楊畫廊負責人
采訪時間/ 9月17日
采訪地點/望京六佰本咖啡館
身為畫廊主的工作之一就是走訪發(fā)掘藝術家。楊畫廊定位在年輕藝術家,所以畫廊主楊洋經常會走訪年輕藝術家的工作室。去年她開車來到鮮為人知的環(huán)形鐵道實驗中心,途徑可能停放有火車頭的大院,在一座老舊的家屬樓里經過六層樓梯的攀登,來到了藝術家林科的工作室。整個大院里只有他一個藝術家。
林科的工作室也是他的家,六七十平米,生活氣息藝術氣息濃厚。而他真正的工作室其實是他的電腦,在家具經常改變位置的大廳里,林科將電腦接上投影儀,向楊洋講述了自己畢業(yè)后的創(chuàng)作生涯,包括他的裝置,他對于空間的探索等等。
當然也有些林科不認為是藝術的奇怪的東西,比如,電腦中被特殊命名的文件夾,在特定的電腦桌面背景上,隨著鼠標光標活動的運動軌跡的記錄。楊洋看后當即說服林科,這些“電腦文件夾”肯定是一種新的藝術表現(xiàn)方式,并且當晚決定為其置辦個展。于是,就像很多簽約于楊畫廊的年輕藝術家一樣,林科人生中的第一個個展問世了。
拋去畫廊主日常工作的細節(jié),這則簡單的藝術家簽約個案的背后,隱藏著楊洋對于當代藝術的判斷,以及不可忽視的商業(yè)風險——林科那些“電腦文件夾”,當時至少有5個畫廊主看過,但無人敢碰。與其說當代藝術,楊洋更強調楊畫廊要做的是實驗藝術、先鋒藝術。廣為大眾媒體所報道的被“正名”的“望京裸奔哥”(藝術家厲檳源),以及有過入獄經歷且在開幕時讓觀眾體驗30分鐘內小黑屋的張玥,都在這個范疇之中。
而楊畫廊成立之初,卻走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2010年,楊畫廊曾一度選址在摩登繁華的三里屯,致力于面向大眾,原本想憑借多組織活動、Party吸引三里屯各行各業(yè)的人士介入到藝術收藏。畫廊的展覽,會考慮偏向傳統(tǒng)意義上的賞心悅目的作品,它們的定價也比較便宜。但現(xiàn)實是,中國的中產階級沒有這種訴求。
“他寧愿去花十幾萬、二十幾萬買個包,他也不會花五千塊錢買張畫。我當時很失望,因為畫廊樓下全是世界名牌,在樓上做畫廊,應該很洋氣,會吸引到一些人上來?!笨傊?,這次冒險失敗了。
轉移到798之后,楊洋關閉畫廊歇業(yè)三個月,一直思考如何繼續(xù)走下去。三個月過后,楊洋繼續(xù)鎖定年輕藝術家,而孔令楠的個展成為了楊畫廊的轉折點。
自孔令楠起,楊洋覺得畫廊漸漸步入到一個良性循環(huán)中。一個個更加鮮明更加先鋒的展覽應運而生,閆冰“我的勞動”、厲檳源“我有病”、董媛“萬物生:姥姥家與博斯的樂園”、黎薇“感謝上帝”、林科“L in K”、張玥“不明真相”、宗寧“落水狗”等展覽均掀起了各自的波瀾。在諸多年輕藝術家人生首個展的背后,畫廊的藏品在不斷增多。而畫廊的藏家人群定位,從愛好藝術的偶爾消費的群眾,變更為具有很高的藝術涵養(yǎng)、經濟實力雄厚的精英。
那些往來于畫廊的游客,很難察覺出舉辦人生第一次個展的年輕藝術家曾經的困窘,以及這間簽約聲名未起的年輕人的畫廊的膽識。聽聞畫廊要收取象征性的2元門票,有些游客干脆扭頭走出去了。當然,也有游客對梁碩制作的重口味瓷玩具愛不釋手,也有人不惜簽訂風險免責協(xié)議,體驗小黑屋裝置的30分鐘內的黑暗,不知道他們感受到了什么。
現(xiàn)在畫廊簽約的藝術家好像越來越特立獨行,那平時會偶爾探訪下那些作品可能會迎合市場的藝術家么?
我都會去看,倒不會去規(guī)避,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它存在的必要性,但是我會從里面選我感興趣的點,發(fā)掘藝術家與眾不同的地方,看是否適合我們畫廊。
很多年輕藝術家的第一次個展都在楊畫廊舉行,成就感背后的風險不言而喻。
我做的每一個藝術家,他的第一個個展都是一次風險投資。你必須平衡這種風險。在你的畫廊里,6個展覽,可能里面有兩個或者是3個是這樣做的。這種風險,雖然有未知性,但因為我有信心,我才會做,所以展覽效果都不錯。
你不畏風險的信心來自于哪里?
我對市場和對藝術有自己的理解,我會考慮這個藝術家的這類作品的出現(xiàn),可能對藝術行業(yè)產生的影響,這種判斷出于我多年從業(yè)經歷。理性的經驗再加上自己對藝術感性的熱愛,會讓人有信心。
那請講講你的從業(yè)經歷吧。
我是學計算機專業(yè)畢業(yè)。畢業(yè)出去打工1年,做過很多不同的職業(yè),超市售貨員、咖啡廳里服務員、文員、秘書、前臺,反正能做的都做了。那時候就拿兩千塊錢下海,去深圳闖江湖。那兩年學計算機畢業(yè)的人特別多,工作實在不好找,最后錢花完了,混不下去了就回家了。
2003年就有親戚朋友找我去泰國玩,泰國比較容易去,因為有一些親戚朋友,還有我們湖南鄉(xiāng)友會。泰國曼谷的唐人藝術中心是我的老鄉(xiāng)鄭林開的,我就去應聘了,最早在畫廊里面做一些基礎的工作,唐人畫廊第一個網站就是我做的,我還整理了一些藝術家的檔案資料。
剛開始接觸當代藝術的時候,看張曉剛的作品,感覺那畫好恐怖,小女孩的眼睛那么深邃,晚上回家會做噩夢,說這是什么什么藝術,我壓根不想碰。不過當時唐人的展覽我都參與布置,還會參與到錄像剪輯工作。2004年對當代藝術有了改觀,第一次接觸到了尹朝陽的作品,青春殘酷系列和神話系列,那時候覺得尹老師畫的真好,一匹馬倒在雨中,還有一個人扛著石頭爬山等等,這批作品喚起了我對青春對生命對個人命運的思考,我覺得這才是藝術。此后我開始從0開始學習藝術,后來的每個展覽,每件作品我都去了解,或者跟藝術家交流。2005年劉小東在那兒畫了一個月,我在那天天看他畫,幫他找模特,跟他交流,看著他寥寥幾筆的手稿,變成一個20多米長的作品,還有很多非常好的當代藝術家的展覽都有參與。2006年回國參與唐人藝術中心北京總部的建設,也參與了很多大型展覽的策劃和執(zhí)行。
2007年我參加了中央美院的藝術管理課程班,學習的那段時間我經常出國,接觸了英國、美國、法國、日本、韓國等國家的美術館、畫廊以及看了很多好的展覽。我覺得經營畫廊其實并沒有那么難,機緣巧合三里屯有這么一個空間可以讓我去做。這就有了楊畫廊。走上藝術的道路還是比較坎坷的,但是我非常幸運,接觸的都是最好的藝術家。
你大學專業(yè)計算機,是不是和新媒體、技術類的藝術家更有話題?
阿角(徐文愷)和林科的作品我都有感觸。阿角也是學計算機的,他和林科相反,他學的是技術,后來搞藝術,林科是學藝術,后來迷戀上了技術。林科不會寫程序,阿角是純技術,他們倆的作品我都很喜歡,現(xiàn)在人的生活都是在虛擬和現(xiàn)實中不斷切換,阿角對未來人類的生存有了新的認識,11月他在楊畫廊的個展上將會呈現(xiàn),請大家多關注!
其實有很多程序員寫出來的程序是非常藝術的,比如我覺得比特幣也是一個特別牛的藝術作品,它也有藝術理念,它又符合互聯(lián)網邏輯,它又讓全球眾多人參與了。它非常直接的反對現(xiàn)實貨幣,它做得像一個游戲,可以去挖金礦,參與性很強,但它對全球的金融體系又特別了解,又制定了新的游戲規(guī)則。
既然比特幣是藝術作品,那它的展覽空間應該遠遠要大于所對應的畫廊展覽的物理體積吧。
我在去年就在想“展覽空間”這個問題,不是說畫廊的空間就是唯一的展覽空間,他的展覽空間都應該是擴延出去的。林科的個展我們做了電子門票,你可以掃二維碼用手機觀看他的作品。他個展的展覽空間就延伸到了每個觀眾的手機上。我近期選的藝術家都比較偏社會性,他們展覽的這種延展性可能更強。
張玥個展開幕時,觀眾想體驗被關在密室之前所簽署的風險協(xié)議,本身也是作品的一部分,觀眾也可以將協(xié)議帶回家,這也是展覽的延續(xù)吧?風險協(xié)議可能造成的法律問題(比如裝置故障,觀眾出不來),觀眾對協(xié)議的處置和再理解也充滿了未知性。
算是吧!這種互動類的作品,它一定要跟跟人發(fā)生關系,有了人的參與,不確定性,未知性就很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