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
自古以來,花木蘭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眾多的詩篇、歌詞、戲曲、電視、電影作品中,她的巾幗英雄的形象為后世敬仰。翻閱史料或是前人的著作點評,“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床,脫我戰(zhàn)時袍,著我舊時裳。當窗理云鬢,對鏡帖花黃?!绷?,四排比兩對偶,通過一連串動作,表現(xiàn)她榮歸后喜不自禁的心情。
其中,“云鬢”和“花黃”,在以往的相關著作中,出現(xiàn)頻率并不高,甚至可以說是一帶而過。實際教學時,也被很多老師忽略不計了。私認為如果對這兩個詞語進行追問,進行細致剖析,會將對人物的理解引入縱深處,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一、強化人物形象,豐富人物性格
細讀“云鬢”和“花黃”,讓人不禁會問,為什么在眾多恢復女兒身的相關細節(jié)中,唯獨提到了這兩個詞語呢?前代故事中,多關注木蘭的道德品行,強調她的勇、忠、孝等,對其外貌不大關注。試想,除了篇幅的因素,除了外觀的因素,還會有其他深意嗎?
首先,理解詞義,“云鬢”,濃密地像云一樣的頭發(fā),烏黑亮麗,富有光澤。關于《木蘭詩》的研究論述中,詩人多借花歌詠木蘭,或直接贊頌木蘭,白居易《戲題木蘭花》“怪得獨饒脂粉態(tài),木蘭曾作女郎來”。中唐杜牧《題木蘭廟》“彎弓征戰(zhàn)作男兒,夢里曾經(jīng)與畫眉?!本瓷婕暗竭@兩點。
再來看“花黃”?;S?!盎S”取材星月花鳥等圖形,體現(xiàn)了以自然為美的妝飾審美觀,令中國古代婦女容顏嬌媚,熠熠生輝,散發(fā)著濃郁的生活氣息,使人感到生動而親切。
據(jù)宋代筆記記載,遼金時期,居住在北方的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婦女,仍喜歡將額部涂成黃色。處在這一風俗之下的木蘭,即便作為一位平凡女子,也會有對于美的追求和向往。比起報國孝父,責任勝過美貌,但無法熄滅的是一顆真摯的女兒心。于是一旦回到閨閣,立即打理自己多年被戰(zhàn)場煙火熏染的頭發(fā),昭告天下女兒身的真相?!霸启W”和“花黃”一下就抓住了眾人的眼球,這樣,凸顯其全面的個性,豐富其人物形象。
二、體現(xiàn)精巧構思,打造戲劇情節(jié)
醫(yī)學上說,一頭秀發(fā),是人身體健康的重要指標。木蘭憑借一頭秀發(fā),奔赴萬里之外的北疆,抵御嚴寒酷熱,在戰(zhàn)場上一馬當先,身先士卒,官至將軍,贏得赫赫戰(zhàn)功,得到天子覲見。沒有鋼鐵般壯實的體魄,估計“百戰(zhàn)死”里會有木蘭的血肉之軀。作為一篇傳唱經(jīng)久的民歌,作者照應木蘭得以歸朝的內(nèi)容。“云鬢”一詞,就是最好佐證。
文章開篇,“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足見木蘭是一位勤勞的女子。這和下文的多年征戰(zhàn),體格如何,關系還不是特別緊密。那為何木蘭的這一身體因素,要留在多年之后,回家喜見父母時才提及呢?木蘭行為大膽,越過重重關山,勇敢地來到羽檄紛飛的前線,這和中國古代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形成鮮明對比。身經(jīng)百戰(zhàn),歷時十年,終于打敗敵人,凱旋而歸,直到此時,同伴才發(fā)現(xiàn)她女郎的身份。為什么能夠做到這些?這些足可見木蘭身體硬朗,不覺讓我生問,為什么是木蘭,而不是姐姐?前文并無任何交待,直到還妝換身之時,“云鬢”、“花黃”便成了最好的答案。
這應該可以說是一個精心的構思。你想,擁有這么一頭美麗頭發(fā)的女子,那么多年,像男人般行軍打仗,都沒有破壞掉這樣的發(fā)質,足見木蘭有多么愛惜,在男人主宰的世界,像男人一樣生存的同時,內(nèi)心深處在不斷提醒著她女兒家的身份。夜深人靜之時,木蘭會有時間梳一梳它嗎?而得見雙親,重見火伴時刻,從前文策馬揚鞭、寒光鐵衣的十年陡然一轉,形成了戲劇性沖突,達到了戲劇化效果。
三、深化文章主題,體現(xiàn)女性意識
木蘭作為一位平凡女子,梳發(fā)髻,帖花黃,再尋常不過。但是,為了能夠以男兒的身份加入戰(zhàn)爭,待字閨閣的木蘭,因“憫其父老,即洗鉛粉,脫梳珥,變?nèi)址?,貫甲胄”毅然踏上女扮男裝、萬里赴戎機的迢迢征程。
木蘭雖為“女兒身”,在那大漠絕域、流血川原的邊塞,在那“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的拼殺疆場,她“搴旗斬將,攻城略地,所向就克捷,莫有當其鋒者”。挽起頭發(fā),掩蓋身份的背后是男尊女卑的道德規(guī)范。
男女授受不親的封建社會,木蘭不能在戰(zhàn)友面前顯露半點女性特征,倘若讓主帥得知她是女兒身,在戰(zhàn)斗中將無法繼續(xù)合作抗敵。因此木蘭穿一身戰(zhàn)袍,將所有的女性特征隱藏其中,從此改頭換面做一個男人。
從主體上掩藏自己的性征,不僅是出于保護自己,而且使得扮男行為成為一個女性境遇性地甘愿把自己變成男人,以期獲得忠孝核心價值觀的承認,是在這一特殊境遇下,合法地進入男權,實現(xiàn)其道德理想的必經(jīng)之路。
木蘭扮男是對男人樹立起來的道德的謳歌,這一戲劇性沖突,表面是喜,細細忖度,確是一把辛酸淚,是女人的極大不幸,這只能說明女人被根本排斥在主流價值的構建之外。
恢復女兒身之前,她是十足的戰(zhàn)地英雄,揭曉答案,“巾幗”的身份,就是“云鬢”和“花黃”。戰(zhàn)爭是其易裝的首要原因?!安邉资D”,就在人們已經(jīng)淡忘了木蘭身份的時候,這兩筆讓我們看到了一個美麗溫柔的古代女子,愉快梳妝打扮的輪廓,即便在男人的世界里,借用男人的身份,完成了報國孝父的使命,本質上她還是渴望回歸自己女性的身份。所以,才更要重視這兩筆對于木蘭“女兒身”的描寫,重視這兩筆所透出的歡樂背后那訴說不盡的苦楚和哀傷。她隱藏身份背后所透露的悲劇性就越深刻。
因此,木蘭的故事帶有微弱女性意識的痕跡,是男性凝視空間下所建構的女性悲劇性角色。
(作者單位:江蘇省揚州市邗江區(qū)楊廟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