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立民
我把遺囑種在大海深處——回歸“帶著鐐銬跳舞”的“聞一多體”
※ 宋立民
【編者按】
本文是宋立民教授的詩學專著《不悟齋韻語》的第九章第四節(jié)。全書共十三章,計六十多萬字,涉及詩歌與生命哲學、詩歌的“人民性”、“戲仿”時代的詩歌創(chuàng)作特質(zhì)、中西比較詩學、“詩化人生”的典型人物、山水寫意的當代節(jié)奏、魯迅詩作的“異體敘述”特色、“散文詩”的詩性與思想的尊嚴、詩歌的節(jié)奏與音尺、音樂詩學與體育詩學、詩歌發(fā)展歷程中的“傳統(tǒng)”與“反傳統(tǒng)”以及作者本人親歷的新時期新詩。作為上世紀八十年代已經(jīng)活躍在大學生詩壇的作者,雖然一度棲身新聞隊伍并以新聞評論和深度報道廣為人知,但是當他重回詩壇之際,卻是試圖回歸“帶著鐐銬跳舞”的“聞一多體”。其論述不少是“身在此山中”的感悟,而不是高屋建瓴的“學院派”的理論。于詩歌愛好者與創(chuàng)作者,或許不無裨益。微信的出現(xiàn),改變了我們的閱讀的方式,也似乎“救活”了自由詩。在筆者讀中文系的1978年,不會寫詩或者沒有寫過詩是不可思議的,“沒有寫過詩”就是“木訥”的代名詞。到了現(xiàn)在,“還在寫詩”已經(jīng)是“腦子里有水”的代名詞,文學邊緣化,詩歌是最大的受害者。如今,“文藝青年”的貶義已經(jīng)躍然紙上。這也難怪,登高一呼應者云集,已經(jīng)是過去時態(tài)。20世紀80年代已將夸張了的文學的尊嚴定格在歷史的畫面上,今天的掙扎失卻了悲壯的意味?!安⑶?,為了生存,它不時的用低姿態(tài)來與生活對話。世俗的一切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顯得重要,文學對此還需要有習慣的時間。這其實是在為以前的錯誤償付代價。設想下一世紀末的平淡正在為一個新的開始而忍辱負重,我們不妨把犧牲看做是在表現(xiàn)自尊。這也是我們最后的一道防線?!边@是1990年代吳俊先生的總結(jié)。平靜的落寞與無奈伴隨著沉實的自尊,那自尊無疑是嚴肅的,而落寞又的確是清醒的。文學從廟堂下放到了廣場,從中心滑落到了邊緣。在鋪天蓋地的周末副刊、網(wǎng)絡主頁、廣告文藝、時尚雜志、白話經(jīng)典、卡通漫畫甚至“黃段子”面前,“純文學”日益成為奢侈品和“多余的話”:“飄一族”不屑一顧,“網(wǎng)民”們忙于聊天,而上班族又往往沒有了那份欣賞的閑心。細細想來,“以前的錯誤”其實還是后期創(chuàng)造社的錯誤——以為文學真的能夠令人達到“求神”和“忘我”的宗教境界,真的是足以讓人把頭靠在群山肩上的安寧的綠洲,真的就能一呼百應,旋乾轉(zhuǎn)坤。實際上,文學終不過“潛移默化”而已,能力與能量都頗有限,即所謂“一首詩嚇不倒孫傳芳”是也。
不過,2014年10月,一個叫做“余秀華”的女詩人的名字將載入史冊。因為她的詩作《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經(jīng)過被《詩刊》微信號發(fā)布后,得到大面積轉(zhuǎn)發(fā),她的其他詩作同樣不脛自走,“人們驚艷于余秀華的天才和詩歌的質(zhì)樸滾燙、直擊人心”。試看其代表作《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無非是
兩具肉體碰撞的力,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
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讓我們誤以為生命被重新打開
大半個中國,什么都在發(fā)生:火山在噴,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關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槍口的麋鹿和丹頂鶴
我是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
我是把無數(shù)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
我是無數(shù)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
當然我也會被一些蝴蝶帶入歧途
把一些贊美當成春天
把一個和橫店類似的村莊當成故鄉(xiāng)
而它們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評論說“余秀華是中國的艾米麗·迪金森,出奇的想象,語言的打擊力量,與中國大部分女詩人相比,余秀華的詩歌是純粹的詩歌,是生命的詩歌?!笔堑?,初讀那一刻筆者想起了迪金森的《先生,我為什么愛你》、《暴風雨夜》等詩作。但是,覺得身邊的人的詩作或許更為接近。如同樣姓余的臺灣詩人余光中的《雙人床》——
讓戰(zhàn)爭在雙人床外進行
躺在你長長的斜坡上
聽流彈,像一把呼嘯的螢火
在你的,我的頭頂竄過
竄過我的胡須和你的頭發(fā)
讓政變和革命在四周吶喊
至少愛情在我們的一邊
至少破曉前我們很安全
當一切都不再可靠
靠在你彈性的斜坡上
今夜,即使會山崩或地震
最多跌進你低低的盆地
讓旗和銅號在高原上舉起
至少有六尺的韻律是我們
至少日出前你完全是我的
仍滑膩,仍柔軟,仍可以燙熟
一種純粹而精細的瘋狂
讓夜和死亡在黑的邊境
發(fā)動永恒第一千次圍城
惟我們循螺紋急降,天國在下
卷入你四肢美麗的漩渦
讓黑夜、死亡、戰(zhàn)爭、革命、地震、山崩、旗幟、政變……所有的時間和空間全都滾開——我們互為千嬌百媚的、舍不得逃走的“囚徒”,這是智慧——充滿膽識的智慧?!爸辽賽矍樵谖覀兊囊贿叄辽倨茣郧拔覀兒馨踩笔侨の?,有幾分“偷嘗禁果”的忘情的有趣。而重要的是性愛:是“躺在你長長的斜坡上”、是“跌進你低低的盆地”、是“循螺紋急降……卷入你四肢美麗的漩渦”!描寫絕對是“下半身”,是幾乎透明的裸露。然而,那瘋狂不僅是“精細”的,更是純粹的,甚至純白的。
毫無疑問,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而且,恰恰是在“求愛勝過赴死”的地方,人們才能馳騁詩意的幻想。
這是隱藏在性愛之中的有趣和智慧。
雖然余光中的表達更加書面化,更加文雅而具體。但是,余秀華的口語化與原生態(tài)仍然獲得了自己的讀者。再比較1994年《人民文學》上發(fā)表的劉亞麗的一組《情詩》,其中第二首是——
我微翕雙眼
不敢注視那張被幸福顛畏的臉
你氣象萬千的表情
在云海霧山中忽隱忽現(xiàn)
驕橫的手臂環(huán)繞我的脖子
青幽幽的脈管是青幽幽的繩子
你強盜一樣收束我
我無處可逃我不逃走
我是你百媚千嬌的囚徒
你鋪天蓋地而來
用天空和大地的力氣
減輕我肉體的重量
夢境黯然失色,語言消隱
我是億萬年叢林中佩帶
獸骨的赤發(fā)女子
一朵野玫瑰柔然開放
圣火和圣水奇妙地交溶
愛神和死神合而為一
大道豎起,你用好男人的氣魄
把我運送到天堂的峰巔
親愛的,用力樓緊我
讓我在你釣旋渦中
走遍千山萬水
這種描寫已經(jīng)不再是剛剛進入開放年代的林子的《給他》,也不是舒婷的《致橡樹》的“理論上的詠志”,對于求神與忘我的性愛本身,礙于時代的傳統(tǒng)的因素,前二者尚未能夠余秀華一樣地實話實說,更不必說“你用好男人的氣魄把我運送到天堂的峰巔”了。
可以說,余秀華用她的接地氣的實情,回歸了舒婷的“朦朧詩”歲月。
然而,我們想問的是:有沒有考慮過回到聞一多的《死水》的時代,有沒有可能再度進行“新格律”的嘗試?
在擱下詩筆二十多年后,筆者試圖完成“回歸聞一多”的嘗試。在《死水》里,韻腳的變化的,“中東”、“發(fā)花”、“梭波”、“懷來”交替運用。而且,這種“交替”并不是刻意為之,而是完全聽憑情感的支配。換言曰,這種變化是無意間生成的,自然而然的。
2011年,家父去世的第一個清明,從中國大陸最南到華夏腹地中原,筆者完成了掃墓與祭祀,臨行寫了短章《離家》——
離家
清明總是被小雨濕透
麻雀叫醒了一樹梨花
母親睡著我悄悄起身
我要小別郊外的莊稼
麥田集結(jié)好等待起飛
油菜抖動嫩黃的枝丫
最是河畔相思的垂柳
輕輕撫平腳下的喧嘩
坐在飄香的包子鋪邊
拿一本我在夢里夢見
走過來觸摸我的身體
惠特曼是嫵媚的狐貍
母親胡亂加重著行囊
不知道港城美腿琳瑯
書籍與被褥打包郵寄
可惜荊芥種不到南方
清明來了父親不再來
黃河依舊雄渾而平靜
清明是我年年的父親
父親是我低泣的清明
這個清晨我又要離家
海邊有我湛藍的牽掛
不知道還能回家?guī)滋?/p>
梨花是否能代替淚花
《我在夢里夢見》是惠特曼的詩集,在最難過的日子,是中外詩歌陪伴我度過淚水打濕是時光。能夠記下彼時的心影心響,又能夠度過那些沉重的時刻,筆者由衷地感謝命運之神帶來的詩歌。
離家之后,在鄭州機場候機之際,忽然想到近年來的空難,想到每次拿到登機牌總會有一絲擔憂:“要不要寫一份遺囑?”于是,看著依次起落的銀鷹,想到又要回到南海之濱,筆者繼續(xù)寫了一段《遺囑》,鬼使神差,寫完發(fā)現(xiàn)并不必押韻——
遺囑
情人節(jié)我再度想起海子
想問他的馬匹膘情如何
初春我悄悄表演安樂死
我的遺囑躺在大海深處
我的遺囑躺在大海深處
我的情人還在那間小屋
嫵媚如雪而后立而望之
東西方情人節(jié)相差八天
我的遺囑躺在大海深處
石斑魚知道水母也知道
我說魯迅全集交給老王
孔明燈留給補鞋的師傅
我的遺囑躺在大海深處
那里的納木錯也是圣湖
想你像白雪流經(jīng)唐古拉
雪峰魂靈是雪峰的全部
我的遺囑躺在大海深處
月光瀲滟不必再去讀書
你敢點燃我最深的弱點
蒼翠刺猬是岸邊的椰樹
傳說情人節(jié)與宗教有關
其實所有情人都是菩薩
愿為南海風長逝入君懷
我把遺囑種在大海深處
中間幾節(jié)的第一句承繼第一節(jié)的末句“我的遺囑躺在大海深處”,記錄彼時絮絮叨叨的心態(tài),而最后一節(jié)的末句再次回到“我把遺囑種在大海深處”,使得短章也有點整體感。
在新詩的“格律詩派”當中,徐志摩與聞一多一樣十分注重形式感,例如《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每一節(jié)的第一句即前兩行都是“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下面兩行字數(shù)、語氣十分統(tǒng)一。而聞一多的悼亡之作《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則是每節(jié)四行,其中一、四兩行均為“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中間兩行小有變化。
繼續(xù)“首句相同”的“詩經(jīng)體”寫法,筆者創(chuàng)作了《薩爾斯堡的音樂之聲》,記敘出游歐洲的見聞。2014年7月下旬,筆者第三次踏上歐陸土地并再度下榻音樂之城奧地利的薩爾斯堡。正趕上世界著名的薩爾斯堡古典音樂節(jié),軍樂隊開道,老爺爺西裝領帶胳膊上掛著手杖,老奶奶著艷麗的民族服裝。蓋音樂節(jié)創(chuàng)立于1920年,是全世界最高水準,受邀前往乃業(yè)界最高禮遇。該節(jié)慶當初專為演奏莫扎特作品而設立。而且,必須由著名指揮家擔任指揮,卡拉揚領導與指揮音樂節(jié)長達30多年。音樂節(jié)每年7月底開幕,9月初落幕,國際轉(zhuǎn)播、政要除夕,場面壯觀。筆者寫——
薩爾斯堡的音樂之聲
薩爾斯堡的音樂之聲
吹浪漫魔笛揮灑生命
想要穿越巴洛克軍營
莫扎特還是全能口令
薩爾斯堡的音樂之聲
一夜唱紅了同名電影
七個孩子扯提線木偶
演驚魂魔術換鳥騰籠
薩爾斯堡的音樂之聲
年年八月的古典風情
九十老翁全西裝手杖
資深美女們裊裊婷婷
薩爾斯堡的音樂之聲
遮天蔽日全方位開動
如廁都聽費加羅婚禮
一曲安魂誰愿意夢醒
薩爾斯堡的音樂之聲
肅穆籠罩著千年老城
地下陵墓王者氣翻卷
誠信的尊嚴一片青銅
薩爾斯堡的音樂之聲
吹傻郁金香吹暖番紅
棕櫚葉下啤酒香撩人
手邊的桌櫈半是古董
薩爾斯堡的音樂之聲
峰巒哺育的加味檸檬
叫街頭琴音閃爍淚光
叫瓦芬冰雕愈發(fā)寒冷
薩爾斯堡的音樂之聲
澆鑄了歷史灌溉文明
當藝術變?yōu)殛柟庥曷?/p>
靈與肉都是金色大廳
回國不久,在雷州市的烏石鎮(zhèn)天成臺度假村度過了初二初三,晚上,在名為“老泰”的船上吃一餐海鮮,看中學生們用沙包“投壺”贏得各種公仔,看情侶與非情侶放孔明燈直至凌晨。清晨看漁帆點點,霞光萬丈,情人夫婦相依而坐,筆者再寫《又一個黎明又在天成》,把《薩爾斯堡的音樂之聲》的“首句相同”格式發(fā)展為“頂針格”——
又一個黎明又在天成
又一個黎明又在天成
水鳥鳴啾啾朝霞畫鳳
十里長堤抽一柄長劍
春潮撫摸呢喃的青荇
春潮撫摸呢喃的青荇
紅衣少婦守候著老公
半醉的摩托沙灘沉睡
娃娃的腳印奶味蔥蘢
娃娃的腳印奶味蔥蘢
茅檐陽傘也蠢蠢欲動
貝殼璀璨搜集著目光
檳榔傻笑忘記了防風
檳榔傻笑忘記了防風
瞭望臺上寫滿了詩情
老泰的船餐鄉(xiāng)音繚繞
珊瑚礁托起海疆新夢
珊瑚礁托起海疆新夢
靶場上早已不見布熊
昨夜的少年揮汗投壺
準星驚呆了天外繁星
準星驚呆了天外繁星
凌晨的祈福浪漫隆重
小情侶芳名躍然宣紙
孔明燈起飛照徹夜空
孔明燈起飛照徹夜空
返老還童是三耳先生
親人在側(cè)羊年多溫藹
又一個黎明又在天成
最后一句同樣回到了起首的“又一個黎明又在天成”,心情已經(jīng)逐漸平靜。那些個畫面,必須是“即時記錄”的,回憶與照片僅僅是材料。筆者不能夠想象:如果不是坐在沙灘的亭子上,如何把一個個鏡頭聯(lián)系起來。而改《遺囑》的不論韻腳為一韻到底,顯然是需要雕琢的,這也是“雅韻”的特質(zhì)帶來的麻煩。
更加需要雕琢的是“框定”的格式:你已經(jīng)設計了基本架構,需要“填充”進去自己的內(nèi)容,寫起來真是“帶著鐐銬跳舞”,不無“搜索枯腸”的殫精竭慮,甚至,要像填寫近體詩一樣查韻書。例如筆者寫《你并不知道自己是詩人》,原意是“孩子給了自己詩心”,這是俗而又俗的題目,難有幾多創(chuàng)意。不過,有了標題與框架,余下的仿佛只是“分類”與“遣詞造句”的問題——這是“畢業(yè)論文”式的寫法,而且同樣可以起首相同,一韻到底——
你并不知道自己是詩人
你并不知道自己是詩人
你把我寫成二月的沙灘
期盼著一串嬰兒的腳印
期盼著一只問訊的鴻雁
期盼著一波撫摸的潮汐
期盼著一聲趕海的呼喚
你并不知道自己的纏綿
你并不知道自己是詩人
你把我寫成四月的山巒
等待著一嶺碧綠的春訊
等待著一路緋紅的杜鵑
等待著一縷含羞的晨曦
等待著一陣雨霧的盤桓
你并不知道自己的偉岸
你并不知道自己是詩人
你把我寫成六月的睡蓮
夢想著一曲天外的梵音
夢想著一段前世的善緣
夢想著一株開花的菩提
夢想著一次醉心的流連
你并不知道自己的璀璨
你并不知道自己是詩人
你把我寫成八月的嬋娟
吟詠著一闋婉約的小令
吟詠著一幀月下的珠簾
吟詠著一襲純白的羽衣
吟詠著一位解語的藍顏
你并不知道自己的浪漫
你并不知道自己是詩人
你把我寫成十月的炊煙
眺望著一群鐵鑄的碉樓
眺望著一隊遠航的歸帆
眺望著一片相思的楓林
眺望著一天奔涌的銀漢
你并不知道自己的魔幻
你并不知道自己是詩人
你只是把我寫成了詩篇
寫法上,學一點雪萊的十四行詩:12行為一部分,后2行詩為一部分,用全詩的最后兩行呼應總結(jié)。筆者是用每小節(jié)的最后一行作為小結(jié)。
同時,聞一多將停頓目為“音尺”,幾次停頓為幾個音尺。如《夜歌》:“癩蝦蟆/抽了/一個/寒噤,/黃土/堆里/鉆出個/婦人,/婦人/身旁/找不出/陰影,/月色/卻是/如此的/分明。”
就是很鮮明而規(guī)范的“四音尺”的寫法。筆者試著將阿拉伯數(shù)字與英語加緊詩歌當中,只要閱讀之際的音尺一致。北京時間3月22日,完成了19年NBA生涯,兩屆常規(guī)賽MVP史蒂夫·納什宣布退役?!帮L之子”飄逸的長發(fā)告別賽場?;@球迷都知道:納什是上帝派下來把傳球變?yōu)樗囆g的人;是擅長把隊友變?yōu)榫扌堑娜?;他儒雅的?jié)奏讓你感到他不是在打球,而是在演繹生命文化。他給與的財富我無法清點?;叵?006年,一位即將高考的孩子,說目睹西部決賽太陽輸給小牛:“最后三分鐘,我關了電視,我從來就不是勇敢的人,但卻是第一次,因為看籃球,流下眼淚?!瓙奂{什,愛太陽,所以我們相信奇跡?!惫P者把那孩子視為自己的小弟弟,寫了《你是不是如同我的弟弟》——
你是不是如同我的弟弟
蚊帳里貼滿納什的壁紙
忘記了午飯已熱了三次
忘記后天是高考的日子
你是不是如同我的弟弟
存折密碼是74-02-07
做題一見13就莫名興奮
課本扉頁全是I love nash
你是不是如同我的弟弟
總夢見一頭發(fā)絲在飄逸
聽不得鳳凰太陽有價值
最喜歡落基山魁北古跡
你是不是如同我的弟弟
稚氣的目光燦爛而堅毅
有誰想試戴總冠軍戒指
得先問問納什愿不愿意
你是不是如同我的弟弟
對著熒光屏默默地啜泣
說所以銷魂是因為悲情
盼大鯊魚撞翻挪威司機
你是不是如同我的弟弟
不曾初戀卻失戀般孤凄
癡癡的凝視大西洋彼岸
落日悲壯如英雄的嘆息
你是不是如同我的弟弟
用生命追逐籃球的美麗
八十六場惡戰(zhàn)兩屆MVP
太陽納什永遠照耀大地
一般說來,對于“新格律詩”來說,詩句越長,則變化的可能性越大,音尺可以一字、二字、三字、四字、五字地錯落有致,每一句都可以有自己的停頓點,但是整體上又是各行的音尺相等。能不能再比較短的句子里變化,同樣值得嘗試。例如筆者的《在阿爾卑斯的腹地》。2014年7月,筆者深入阿爾卑斯山腹地的國王湖。船長兼導游于途中暫停,面對峭壁演奏小號,回音遼遠,久久不息。筆者自然想起了這句“在阿爾卑斯的腹地”,而后擴展之,每一句僅僅三個音尺——
在阿爾卑斯的腹地
有扯開哈達的雪水
小美女的錄像機里
硬手臂搖動著輪椅
在阿爾卑斯的腹地
老國王綠成了湖水
大漣漪折疊出禮服
小林妖執(zhí)劍戟護衛(wèi)
在阿爾卑斯的腹地
牧羊犬放牧著草皮
水鴨子正表演俯沖
薩克斯吹醒了絕壁
在阿爾卑斯的腹地
印滿了娃娃的足跡
目光都捏得出水珠
皮奶嘴咀嚼著晨曦
在阿爾卑斯的腹地
登山杖切割著微雨
用法桐葉編織籮筐
陶淵明搜集起山氣
在阿爾卑斯的腹地
漂浮著銀白的發(fā)絲
老奶奶牽引老爺爺
檢索了歷史的記憶
在阿爾卑斯的腹地
塔松群搖晃著神祇
花奶牛開滿了山坡
蒲公英在水邊清啼
在阿爾卑斯的腹地
遠客是山風的兒子
在兩個黎明的間隙
采集湖面上的夢囈
在句子里,“在/阿爾卑斯的/腹地”是一字尺、五字尺、二字尺;“小美女的/錄像機/里”是四字尺、三字尺、一字尺;“硬手臂/搖動著/輪椅”是三字尺、三字尺、二字尺;“采集/湖面上的/夢囈”是二字尺、四字尺、二字尺;而“遠客/是/山風的兒子”同樣是一字尺、五字尺、二字尺,但是順序又有所變化。而且,即便是“格律”,也同樣可以加進一些“現(xiàn)代”手法,如“老國王綠成了湖水”、“登山杖切割著微雨”等,通感與意象的疊加不難嵌進詩行。
總而言之,即便句式稍短,仍然可用有自己的變化。需要強調(diào)的是:變化是“內(nèi)容決定形式”,是表達情感的“應運而生”,而不是故意鼓搗出來一些花里胡哨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