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海珍（湖南）

一只鳥的母愛情懷

□ 唐海珍（湖南）

高 峰 攝

那時(shí)，我在鄉(xiāng)村教書。一天放學(xué)后，我坐在教室門口閱讀，四歲的女兒在教室里玩耍。忽然，她驚喜萬狀地說：“媽媽，小鳥，我要小鳥?！蔽艺酒饋碚f：“崽崽，哪里有小鳥？”她拉著我的衣角，向教室門口走去。我一看，還真有一只小鳥在教室里飛，它從一張桌子上，沒飛兩米遠(yuǎn)，又落到另一張桌子上。顯然，這是一只羽翼未豐的小鳥，不小心飛進(jìn)了教室，誤入了女兒的世界。

女兒嚷著：“媽媽，我要小鳥?！痹谀笎鄣尿?qū)使下，我迅速關(guān)閉了門窗，和女兒一起在教室里追逐著小鳥。小鳥為了不讓我們抓住它，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拼命飛著。當(dāng)它在教室后面、我和女兒從前面追到后面時(shí)，它馬上展開小翅膀奮力飛到教室前面；待我再追到前面，它又迅速地飛向側(cè)邊的窗戶，想飛向外面的世界，沒想到被透明的玻璃擋住了，它頭撞在玻璃上，也許暈，順勢(shì)落在窗邊的桌子上。我迅速跑過去伸手一抓，它又飛到了教室后面。它受了驚嚇，不等我跑到教室后面，就又飛起來，在教室里亂飛亂撞。

就在此時(shí)，窗外傳來一聲凄厲的鳥鳴。我向窗外望去，只見一只成年的鳥，在窗外盤旋，并不時(shí)地用頭撞擊著玻璃。我心里一驚：是鳥媽媽前來救小鳥了！教室里，小鳥在拼命地飛；教室外，鳥媽媽在凄厲地哀鳴，并想用它柔弱的頭撞破窗戶玻璃來救小鳥。我站著發(fā)了一會(huì)兒怔，小女兒卻在不停地追著小鳥兒跑，邊追邊哈哈大笑，仿佛這只鳥給她帶來了無窮的樂趣。我見女兒如此開心，顧不上它們母女的悲鳴與驚恐，繼續(xù)為女兒捕捉歡樂。追了好幾個(gè)回合，小鳥飛累了，跌落在教室的一角，不再振翅而飛，而是絕望地站在那兒，任憑我捉住了它。此時(shí)，窗外，鳥媽媽連續(xù)撞擊著玻璃并發(fā)出一串哀鳴，就像一個(gè)母親看見兒女遭遇雷擊卻無力救助，只得打手打腳嚎啕大哭。

我用一根細(xì)線的一端縛住小鳥淺黃色的小腳，把線的另一端綰在女兒的手腕上。女兒牽著小鳥歡天喜地跑到教室外的走廊上去玩。一出教室門，小鳥就展翅向空中飛去，可是沒飛多高，就被女兒扯落在走廊上。鳥媽媽在教室外的一棵樹上凄厲地哀鳴。女兒牽著小鳥跑到走廊的盡頭停下，小鳥發(fā)出稚嫩的鳴叫，鳥媽媽從樹上像一塊石頭一樣落在小鳥身邊，并扎煞著羽毛發(fā)出凄厲的哀鳴。女兒去追趕鳥媽媽，鳥媽媽飛到樹上尖叫。女兒向走廊的另一頭奔去，鳥媽媽就撲騰著翅膀落在走廊這一頭哀鳴。女兒在走廊上打著轉(zhuǎn)兒牽著小鳥嬉戲，鳥媽媽又跟著女兒打著轉(zhuǎn)兒飛。

臨近黃昏時(shí)，女兒仿佛玩累了，牽著小鳥依偎在我懷里。但鳥媽媽飛來飛去的次數(shù)卻越來越頻繁，叫聲也越來越凄厲。末了，它的鳴聲嘶啞，給校園籠罩了一層凄涼，仿佛小鳥不回到身邊它會(huì)悲痛欲絕。

這一幕人與鳥的對(duì)峙，震撼了我的心靈，在強(qiáng)大的人類面前，鳥兒們顯得是那么軟弱無力，然而，

那種與生俱來的偉大的母愛力量卻能令一切強(qiáng)敵內(nèi)心折服！

我決定對(duì)女兒進(jìn)行一次愛的啟蒙教育，把小鳥放生。

鳥媽媽還在樹上絕望地鳴叫。我指著樹說：“崽崽，你聽，我們把小鳥捉住了，鳥媽媽好傷心，在樹上哭呢?！迸畠簜?cè)耳傾聽著，又望了望那棵樹，說：“媽媽，要是我被壞人捉住了，你傷不傷心？你哭不哭？”“媽媽肯定著急死了，傷心死了，媽媽哭都要哭死的！”我做了一個(gè)要哭死的樣子，小女兒急不可耐地說：“媽媽，我不要你死！我不要被壞人抓！”我隨即說：“要是你被壞人抓住了，你害不害怕？你想不想媽媽呢？”“我肯定會(huì)害怕的！我肯定會(huì)想媽媽的！”女兒緊緊地靠在我胸前，雙手吊著我的脖子，小鳥也被拉扯到我們的腳下，輕輕地扇動(dòng)著一雙小翅膀。我指著腳下的小鳥說：“崽崽，你看，小鳥被我們捉住了，離開了媽媽，它也好害怕，好想它的媽媽呢！”女兒同情地望了望腳下的小鳥，說：“媽媽，我不要小鳥了。”我興奮地說：“好，天黑了，崽崽在媽媽的懷里要睡覺了，小鳥也要回到媽媽的懷里睡覺了?！蔽野严翟谛▲B腳上的線頭解開，手捧著小鳥，把它向樹上拋去……

女兒又一次手舞足蹈，并歡呼著：“小鳥回到媽媽的懷里啰！小鳥回到媽媽的懷里啰！”她清脆的童音響徹了寂靜的校園。

多年之后，這只鳥的母愛情懷遺落的種子，在我的心里生根、發(fā)芽，并隨著時(shí)光的流逝，長(zhǎng)成了參天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