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 立

膽不大

◆ 崔 立

那天，是個休息天。

女兒說，爸爸，我們?nèi)ュ\江樂園吧？

父親點點頭，說，好。

女兒上小學(xué)一年級，還是玩的年紀(jì)，特別喜歡的，就是玩那種冒險、刺激的游戲。

半個小時后，女兒牽著父親的手，來到了錦江樂園。

女兒手快，拿起父親給她的錢，就去買票。女兒買了兩張“上海大轉(zhuǎn)盤”的票，手里拿了一張，另一張遞給父親。父親看到票，一愣，說，我不去，我不去，還是你去吧。女兒搖頭，說，爸爸，你就陪我玩嘛。女兒對著父親忸怩、撒嬌，使出萬般解數(shù)來。父親實在爭不過女兒，只好說，行，這個我坐。父親還說，我們可事先說好哦，別的項目，你可別再給我買票了，我是萬萬不會再玩的。女兒說，好。

順著“上海大轉(zhuǎn)盤”項目下排隊等候的人群，女兒在前，父親在后，一起坐進了一個開啟的客艙。接著，客艙關(guān)閉，轉(zhuǎn)盤緩緩向上。隨著高度的慢慢提升，女兒很放松地站起，喊，爸爸，快看，東方明珠塔，環(huán)球金融中心……女兒沒聽到父親的回音。女兒去看父親，就看見父親神情緊張地坐在那里，面色有些蒼白。女兒忙說，爸，你怎么了？父親擺擺手，說，沒事，沒事。女兒說，爸爸，站在這里看外面的風(fēng)景，特別的棒。父親說，你看吧，我就不看了。女兒滿是納悶地看了父親一眼，嘟起了嘴。

隨著高度的進一步上升。女兒還看到，父親的額頭上，居然微微沁出了汗。女兒說，爸爸，你沒事吧？父親看上去人都有些虛脫了，說，沒事，沒事，就是有點恐高。女兒想了想，忽然笑了，說，爸爸，你不會是害怕了吧？父親說，是，好像是的吧。父親很勉強地，臉上閃過一絲苦笑。

從“上海大轉(zhuǎn)盤”下來，女兒又去玩了“急流勇進”、“海盜船”、“峽谷漂流”、“超級秋千”等游戲項目。每次，女兒要拉父親一起去玩。父親都搖頭，怎么也不肯。女兒勸了幾次，沒見效果，只好自己去玩了。

回程的路上，女兒說，爸爸，你怎么這么膽小呢？其實這些游戲并不嚇人?。“职中π?，說，只要我女兒膽大就可以了。

女兒一天天地長大，也在一天天地感受著父親的膽小。

一次，女兒早上去參加考試。去了后才發(fā)現(xiàn)，走得急，居然把準(zhǔn)考證忘帶了。還有15分鐘，就要考試了。

女兒都快急瘋了，趕緊給父親打電話。

父親安慰她，說，放心吧，我回家給你拿過來。從父親上班的公司，到家里，再到學(xué)校。差不多需要20分鐘的車程。女兒說，你車子開快一點。父親說，好，好。

10分鐘過去了，女兒打父親電話。父親說，快了，快了。

15分鐘過去了，父親還沒來。女兒打父親電話，父親還是說，快了，快了。女兒眼淚都下來了。

20分鐘，父親終于來了。父親的車速，似乎并不快。女兒眼圈早已哭得紅紅的。女兒接過父親遞過來的準(zhǔn)考證，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氣呼呼地進了考場。

事后，父親解釋說，開得太快的話，真的太危險了。

為父親的這句話，女兒有一個月沒理他。女兒真有些搞不懂，父親這樣一個看起來人高馬大的男人，膽子為什么會這么小呢？

再一天，女兒去姑媽家玩。

自小，女兒就和姑媽特別投緣，差不多都成姑媽的半個女兒了。姑媽先陪女兒聊天，聊了半天，到飯點了。姑媽說，你坐一會，我去做飯了。女兒說，好。

女兒坐在沙發(fā)前，看到旁邊的一個書櫥。女兒翻出了一本書，又翻出了一本書。女兒翻了會，就翻出了一本相冊。

在相冊的某一頁，女兒很意外地翻到了一個長得很像父親的年輕男人，在玩蹦極。兩側(cè)是懸崖，看起來至少有一百多米。

女兒暗暗地想：這個男人，肯定不會是父親。父親膽子這么小，怎么敢玩蹦極呢。

這時，姑媽走過來，說，看什么呢？這么入迷。

女兒指了指照片上的男人，說，姑媽，這個人，和我爸長得真像啊。

姑媽笑了，說，這就是你爸爸啊。

女兒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說，我爸？怎么可能？姑媽，你別開玩笑了。我爸膽子那么小，怎么有膽子去玩蹦極呢！

姑媽很認真地說，沒騙你，真的是你爸。

姑媽還說，知道嗎？你爸以前膽子很大的。后來，自從你媽沒了后，你爸膽子就沒那么大了，而且是越來越小。因為你爸答應(yīng)過你媽，要好好照顧你。你爸怕他要出個什么事，就沒法照顧你了。

半天，女兒慢慢抽動的臉上，像爬滿了一只只蠕動的毛毛蟲。

發(fā)稿編輯/浦建明

插 圖/魯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