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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殘酷的雨簾盡頭

        2015-12-15 05:12:00小林久三
        東方劍 2015年10期
        關(guān)鍵詞:黑道二郎兒子

        ◆[日]小林久三 著

        李重民 譯

        在殘酷的雨簾盡頭

        ◆[日]小林久三 著

        李重民 譯

        1

        “綁架?!……是誰?”搜查課長尾坂對著聽筒怒吼道,“誰被綁架了?”

        “洋一呀!……是洋一!”妻子美知子的聲音從聽筒里傳過來。也許是驚恐吧,嗓音比平時高亢,聽不太清楚。

        “洋一?”尾坂反問道,重又握緊了聽筒。兒子洋一的面容掠過他的腦海。

        簡直難以置信。

        有那么混蛋!尾坂歪斜著嘴唇,用冷靜的語氣問道:“你怎么知道洋一被綁架了?”

        “有電話啊!”

        “電話說什么?”

        “說……保管著你們的兒子。關(guān)于條件,以后會來聯(lián)絡(luò)的,希望你把這事轉(zhuǎn)告給你丈夫。”

        “告訴我?”尾坂頓感緊張,反問道。

        “呃?!?/p>

        “電話是什么時候打來的?”

        “就剛才?!?/p>

        “剛才?”尾坂尖聲問道,瞥了一眼手表。下午二點三十二分。打給妻子的電話,估計是在二點半左右。

        “那么,洋一呢?”

        “幼稚園還沒有回家啊!”

        “平時這時候總是回家了啊?!?/p>

        “應(yīng)該是二點十五分用校車送回來的?!?/p>

        “你向幼稚園確認過嗎?”

        “還沒有啊。我先和你聯(lián)系……”

        “我知道了。”尾坂打斷了美知子的話,瞬間將目光在空中游移了一下,隨即說道,“先給幼稚園打電話,問清楚洋一有沒有離開幼稚園。如果是坐校車回家,就去找坐同一輛汽車的小朋友打聽情況。同時在附近問問有沒有人見到過洋一。這電話也有可能是騷擾電話?!?/p>

        “明白了?!?/p>

        “一個小時后,我打電話給你。你在這之前要回到家里?!?/p>

        “好啊!”

        “那我掛了。”尾坂正要掛斷電話,“打電話來的男子,說過要轉(zhuǎn)告我?”

        “是啊。說,轉(zhuǎn)告給你那個在警察署里的丈夫。”

        “‘在警察署里’,對方說的?”

        “沒錯,是這么說的?!?/p>

        “我知道了。一個小時后,我給你打電話?!蔽槽噙@么說著,掛斷電話,注視著眼前的黑色電話機。

        幼兒年齡比較小,因此,其在教學(xué)的過程中會表現(xiàn)出明顯的多動性,這樣教師就常常會花費很多時間去對課堂教學(xué)的紀律進行維護,這樣過于拘謹?shù)慕虒W(xué)模式也會影響學(xué)生積極和主動性的表達。

        微微的不安涌上胸膛。

        對方知道我的身份。如果洋一真的遭到了綁架,綁匪是為了什么呢?我不過是一名刑事課長。雖說是專職搞偵查的,但僅僅只是一個工薪族,也不會有土地和財產(chǎn),又沒有灰色收入的門道。與普通工薪族一樣,是一個在高物價中喘息的中年男子而已。

        這綁架不像是為了敲詐贖金。如果知道我是津川警署的搜查課長而綁架兒子洋一的話,綁匪應(yīng)該另有目的。

        在猜測綁匪的意圖時,尾坂感覺到一種窒息般的壓迫感。他直感地覺察到綁匪的目的會不會是阻攔他的偵查。

        當?shù)睾诘馈皫r崎組”和盤踞在橫浜的“白龍會”之間的對抗越來越激烈。終于在兩天前的七月三日,大白天,在津川銀座背后的彈子房“萬玉會館”的洗手間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該男子是白龍會所屬的小嘍啰山下三郎。

        死因是扼殺。山下三郎也許是因為去了巖崎組勢力下的彈子房才被殺了吧。本來這個時候,尸體已經(jīng)從萬玉會館里運出,在郊外丘陵地帶的山林深處埋了。

        但是,店里有目擊者。有一名客人親眼看見山下走進店里來,被人拖進男廁所里,于是向津川警署報警。這名客人是從東京來的化妝品推銷員。

        巡邏車立即駛向萬玉會館,發(fā)現(xiàn)了山下三郎的尸體。然而兇手已經(jīng)從店內(nèi)消失。也許是從后門逃走的。

        據(jù)目擊者推銷員說,兇手是一名三十歲左右、高個、皮膚黝黑的男子,眼神非常兇狠,手上好像還拿著一件灰色的舊西服。這名男子的身后還跟隨著兩名小嘍啰模樣的年輕男子。

        根據(jù)目擊者的證詞,很快就查出了兇手的身份。是巖崎組干部元木博。除元木之外,沒有人符合這樣的容貌了。元木博的準確年齡是二十八歲,正因為年輕所以冷酷而粗野,被看作是無賴。也有臂力,在玩手槍的靈巧這一點上,沒有人能出其右。

        他起著阻止白龍會入侵的尖刀兵作用。就連白龍會的那些人也都很怕他,稱他為“蝎子”。正因為如此,組內(nèi)的人都把他當作了靠山??磥斫M長田坂也十分信任他。

        設(shè)在警署內(nèi)的搜查本部立即傳喚元木博,然而元木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

        也許是害怕被捕而立即潛逃了。掌握偵查指揮權(quán)的尾坂決心通緝元木。以此為契機,將手術(shù)刀插進巖崎組內(nèi)部,給與白龍會的抗爭打上休止符號。

        除了逮捕元木之外,以賭博嫌疑和非法持有刀槍的嫌疑開始嚴厲地抓捕巖崎組骨干,同時開始對白龍會在市內(nèi)轉(zhuǎn)悠的小嘍啰們進行全方位的監(jiān)控。

        就在這個關(guān)鍵時刻,發(fā)生了兒子洋一被綁架的事件。

        打給妻子的電話不會是騷擾電話!這樣的確信開始在尾坂的胸膛里暗暗地擴散開來。然而,他總覺得還是難以置信。

        “怎么辦?”尾坂自言自語地嘀咕道。如果洋一真的被綁架,這不就是向警察進行挑戰(zhàn)嗎?說是針對警察的,若是夸張地說,可以說就是巖崎組對我個人的挑戰(zhàn)或挑釁?

        洋一被綁架了!——只能推測是從幼稚園回家的途中被強制性地帶走了。

        “洋一……”尾坂隔著窗戶望著街景,口中低聲地呼喚著。洋一的綁架如果得到證實,是不是應(yīng)該馬上報告署長熊井并立即進行偵查?查找是理所當然的,應(yīng)該會在極秘密的狀態(tài)下進行。在這種情況下,掌握指揮權(quán)的,到底會是誰呢?

        我就會被排除在偵查之外吧。因為在偵查中是不允許帶有私情的。

        肯定是熊井署長親自掌握指揮權(quán),我只好在邊上默默地看著偵查的進展。

        不能把指揮權(quán)讓出去!尾坂在頭腦里喃語道。他決定要單獨進行偵查,盡管他很清楚這樣的手段很不正當。

        父親泰造的身影滑入他的眼瞼。原津川警署刑警。不僅在津川警署,還有在鄰町的相模原警署和厚木警署等以神奈川縣北部為中心一帶,他已經(jīng)當了三十五年刑警。其間,一直負責黑道這條線。

        提起“尾坂泰造”,是個令黑道上那些老人望而生畏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已經(jīng)過了六十二歲,雖然患痛風退職不當刑警,但瘦弱的身體上至今還散發(fā)著令小嘍啰們膽寒的敏銳和威嚴。妻子即尾坂的母親病逝以后,他獨自住在津川市郊外的市營住宅里。尾坂想讓父親無論如何要住到家里來,但每次都遭到他的拒絕,說趁著身體好的時候不想給兒子添麻煩。老爺子有退職金和養(yǎng)老金,生活費不會缺少,在圍棋會所下一天棋,或駕著半新不舊的汽車出去兜風,過著很隨意的生活。每周一次來尾坂家探望。很喜歡唯一的孫子,每次來都帶著塑料模型和糕點等禮物。洋一對他也很親近,“爺爺”“爺爺”地纏著泰造。

        讓父親幫忙?尾坂這么思索著。父親對黑道內(nèi)情的了解理應(yīng)遠遠超過自己,應(yīng)該比手下任何一個刑警都更靠得住。

        這么一想,尾坂感到輕松了。他離開窗邊回到辦公桌邊,正想將燒短了的煙蒂按在煙灰缸里,就在這時,眼前的電話再一次沉悶地響起。

        2

        尾坂本能地拿起聽筒,聽筒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是搜查課長尾坂吧?”

        “是啊?!蔽槽帱c點頭,挑戰(zhàn)似的說道,“是我。你是……”

        “元木??!”

        “元木?”

        “元木博。你當作殺人嫌疑人想要抓捕的……”男子輕浮地答道,語尾含著微微的笑意。

        “好膽魄,敢給警察打電話?!蔽槽嘤美潇o的語氣說道。打電話的男子果真是元木?雖然從來沒有聽到過元木的聲音,但敢把電話如此膽大地打給我這個刑事課長,這決不是小嘍啰做得出來的。尾坂心想,判斷是元木博,看來不會有錯。

        “把案件撤了!”元木在電話的那一頭說道。

        “什么意思?”尾坂拒絕道。

        元木繼續(xù)說道:“不要再查我!”

        “為什么?”

        “如果你再來查我,我就殺了你的兒子?!?/p>

        “洋一?”

        “嘿嘿,我把你的兒子綁架了?!痹居煤翢o抑揚頓挫的語調(diào)說道。盡管年輕,聲音里卻沒有表情,聽起來令人生懼。

        沒想到兒子被這小子綁架了!——尾坂頓時講不出話來。他仿佛覺得心臟炸裂了。綁架洋一的,是元木?不會是元木一個人。不難推測,背后有巖崎組的力量在活動。他心想,不祥的預(yù)感果然被猜中了。

        “我讓殺害小嘍啰的兇手自首。我希望你按自首人作的案,把案子結(jié)了?!?/p>

        “什么時候?”

        “明天中午之前,我讓他來自首。這是我的要求。”

        “是你的替身?”

        “即使向你要贖金也是徒勞吧?支付能力接近零。這個綁架不太合算,反正我現(xiàn)在的要求,希望你聽著?!?/p>

        “是無理的要求啊……小看我這也……”尾坂將后面的話在喉嚨口咽下了。聲帶變得粗澀,后面的話發(fā)不出來。

        “明白了吧。”元木在聽筒里說道,“你這個人在三十歲之前就當上了搜查課長,頭腦很好使。再過一兩年能回到警視廳就更了不起了。要把萬玉會館兇殺案的偵查引向不是我作案的方向,是分分秒秒的事吧?!?/p>

        “然后呢?”

        “如果你能確定不是我作案,你兒子明天我就能讓他回家。只是……”

        “只是……什么?”

        “你即使給我耍花招也是白費力氣。你是不是耍花招,警署內(nèi)部的動向,都會一絲不差地傳遞給我的。”

        “怎么傳遞?”

        “隨便你怎么想?!背靶β曂ㄟ^聽筒傳遞到尾坂的耳中。

        尾坂將聽筒拿到另一只手上,不由向四周掃視了一眼。

        警署內(nèi)部有他的內(nèi)線?——這樣的疑惑掠過尾坂的腦海。混蛋!尾坂立即追溯著這個疑點。他不相信手下會有人向黑道泄密。也許是黑道團伙的虛張聲勢吧。

        “現(xiàn)在你夫人正在拼命尋找兒子吧,但這是沒有用的。孩子在我的手里,作為證據(jù),我把佩著尾坂洋一姓名牌的幼稚園園服放在你家的門外?!?/p>

        “……”尾坂咬著嘴唇看了看時間,是兩點四十五分。接到妻子美知子的電話以后,還不到十五分鐘。說好三點半他會打電話到家里,向妻子證實真?zhèn)?,現(xiàn)在這已經(jīng)不需要了。

        在電話的另一頭,元木像炫耀自己的勝利似的說道:“反正,你兒子的性命就在我的一念之間。你是不是拿定了主意,今天晚上十點我打電話給你。我再重申一遍,你如果向警署里的人泄露這件事,你兒子的尸體就會在河邊或山林里找到?!?/p>

        “我明白了……”尾坂躊躇了一下之后,對著聽筒果斷地說道。

        “那就晚上十點再說?!痹菊f道,把電話掛了。是一個懂得進退的人。

        “畜生!”尾坂將聽筒放回原處,不由輕聲咒罵了一句。

        “怎么了?”拿著文件走近尾坂辦公桌的年輕女警員驚訝地問道。

        “呃?”尾坂大吃一驚。為了不讓對方覺察出自己那副尷尬的表情,他勉強堆出了笑臉。

        難道向威脅屈服?尾坂思索著,銜起一支煙。他點燃打火機將火湊近香煙的前端時,發(fā)現(xiàn)前端部分在微微顫抖。是嘴唇在顫抖,還是握著打火機的手在顫抖?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這天晚上,尾坂七點半走出津川警署,像平時那樣在警署前的公交車站坐上市內(nèi)循環(huán)的公交車。他要在津川第三小學(xué)的門前下車。他住在小學(xué)后面的警察機關(guān)宿舍里,離警署有八站路,大約十五分鐘的車程。

        尾坂坐在公交車最末尾的座位上,用犀利的目光打量著車內(nèi)的乘客和車外。是警惕有沒有人跟蹤。公交車內(nèi)的座位坐了有八成。大多數(shù)乘客像是上班族。這條乘坐私鐵高峰快車離新宿不到四十分鐘的街道,發(fā)揮著衛(wèi)星城的作用。估計上班族幾乎全都在東京工作,這不會有錯。

        乘客中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身影。尾坂不時地從后車窗警惕地望著跟在交公車后面的車列。想要辨認有沒有汽車跟蹤。好像沒有跟蹤的汽車。

        元木把洋一當作了人質(zhì)。尾坂望著夜晚的街道,暗暗想道。盡管如此,元木是逼我進行舍身一搏。綁架現(xiàn)役搜查課長的兒子,企圖強行將殺人事件的偵查引入岐路。要阻止白龍會的入侵,元木博是無論如何都少不掉的吧。巖崎組為了保住元木,做出了將我兒子扣作人質(zhì)的瘋狂行動。光這一點,就說明巖崎組也許已經(jīng)被逼到了絕路上。被逼到絕境的他們像瘋狗一樣露出了獠牙亂咬人。

        尾坂的耳膜里回響著妻子美知子的聲音,無法擺脫。按照約定是三點半打電話到家里,但她接電話后說:“洋一好像是下了幼稚園的校車獨自往家里走著時被綁架的,沒有人看見??!被人綁架是肯定的。怎么辦才好……”她最后的話語已經(jīng)幾乎是哀號了。

        “沒關(guān)系,我來想辦法?!蔽槽喟参棵乐雍髵鞌嗔穗娫挘瑢嶋H上對巖崎組的卑劣手段,他憤怒得快要發(fā)瘋了。

        然而,他不可能在警署里漫不經(jīng)心地說出這樣的憤懣。他不是相信有內(nèi)線,而是自己如若因憤怒而做出沖動的舉動,洋一就會被逼入更危險的境地,這是顯而易見的。要企盼瘋狗冷靜下來,這比夢想騎自行車去月球旅行更不靠譜。

        他不打算接受元木的要求。他絲毫也沒有接受的打算,但要故意做出答應(yīng)他要求的樣子,觀察對方的招數(shù)。只有積攢時間,趁這期間考慮對應(yīng)的計策。

        公交車在鬧市區(qū)穿行,開始向東駛?cè)ァ?/p>

        洋一下了校車后朝家里走去時,半路上被綁架了。尾坂警惕地觀察著汽車內(nèi)外,一邊在腦海里描繪著被綁架時的狀況。洋一上的白鳩幼稚園是用小型公交車接送孩子的。是為了在大范圍內(nèi)將孩子們集中起來的一種服務(wù)。洋一與住在附近的五個孩子一起,在第三小學(xué)邊上上下車。按孩子們的走路速度,離自己家是五分鐘的路程,半路上在小學(xué)背后水泥圍墻中斷的小街十字路口處,下車一起走的五個孩子就要各自分手。在十字路口拐向右側(cè)沿水泥圍墻走回來的,就是洋一一個人。

        獨自行走,最多三分鐘。道路的寬度只能容得下一輛汽車行駛,圍墻的對面建有住宅。是比較宏偉的住宅區(qū),平時也很少有行人通過。

        洋一是在這單獨行走的三分鐘里被綁架的。也許是被強行拉進汽車里的??隙ㄟB驚叫一聲都來不及——謎團沉淀在尾坂的胸膛里。

        膽子比別人更小的洋一也許輕易地就被拉進了汽車里。他不是一個會聽從陌生人引誘的孩子。只能認為是被強行拉進汽車里的,連叫喊一聲的時間也沒有。

        應(yīng)該說,犯罪手段相當粗魯。盡管是在人跡罕至的區(qū)域,卻是在很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的大白天,而且還是在靠近警察機關(guān)宿舍的地方。

        小看我了!——尾坂重又感到憤怒。汽車里的廣播報告“下一站是雷神社前,雷神社前”。是一個離他到家下車的第三小學(xué)前還有三站的車站。

        尾坂敏捷地站起身,站在下車的車門邊,留意著乘客們的動靜。下車的只有他一個人。

        公交車停下。尾坂下車,警惕地打量著四周,朝著公交車前行的方向開始緩緩地走去。

        一輛汽車悄悄地靠近過來,是國產(chǎn)的黑色半新舊汽車。汽車緊挨著人行道行駛著,在尾坂的邊上停下。

        后座的車門打開。尾坂動作利索地滑進車座里。汽車駛走了。

        尾坂將警惕的目光向前后左右打量著時,駕駛座上的男子用嘶啞的聲音說道:“沒有人跟著,你盡管放心?!?/p>

        “是嗎?”尾坂松了口氣,微微笑著望著后視鏡。后視鏡里模模糊糊地映出駕駛座上男子的臉。是一位目光犀利的初老男子——尾坂父親泰造的臉。

        “看來元木潛伏在市內(nèi)是沒錯的。首先要確定這小子的住處?!碧┰熳⒁曋胺綄ξ槽嗾f道。

        “元木還會潛伏在市內(nèi)嗎?”尾坂氣憤地反問道。

        “看來是的。但洋一被監(jiān)禁在哪里,估計不出來?!碧┰斐镣吹卣f道。

        事件的大致情況已經(jīng)在電話里說過了。尾坂打電話給妻子美知子證實了洋一被綁架的事實后,就偷偷溜出警署,用手機向泰造家里打電話,傳述了事情之后,求父親幫忙。

        孫子被綁架,兒子被逼進了絕境,泰造當即答應(yīng)幫忙。

        巖崎組自不用說了,即使元木博,理應(yīng)知道尾坂的父親曾經(jīng)作為負責黑道的刑警而大顯身手。他們肯定預(yù)計到這位退職刑警為了孫子會悄悄地開始行動。

        當然,不難推測監(jiān)視的目光也對著泰造的動向。見面時必須避開監(jiān)視的目光。

        父子兩人在電話里經(jīng)過商量,最后決定尾坂裝作坐公交車離開的樣子,在前面第三個車站下車,泰造駕車接他。碰頭全都在汽車里進行。

        這樣的安排確定以后,尾坂按計劃坐上了泰造的汽車里。

        3

        尾坂注視著后視鏡里映出的父親的臉。孫子被黑道當作了人質(zhì),作為爺爺也許是受到了很強烈的刺激,臉上似乎蒙著一層灰暗而絕望的神色。

        全都交給父親?尾坂在心里反復(fù)喃說著這句話。作為原刑警,父親的手段是完全可以信賴的。尾坂從懂事的時候起,父親就是刑警。記得刑警的工作極其忙碌,在家里決算不上是個好父親,沒有笑臉。他和四個妹妹一淘氣,就常常挨打。說父親很可愛,還不如說很可怕。根本沒有以父親為中心全家團聚的氣氛。

        總覺得母親一直是窺探著父親的心情過日子??墒牵赣H還是按父親的方式愛著孩子們。尾坂讀高中二年級時,母親患急性腎炎病逝以后,他沒有再婚,悉心照料著他們五個孩子。

        高中畢業(yè)時,他打算馬上就職。因為他知道下面還要負擔四個妹妹,光靠父親的收入,生活很艱難。父親本來晚飯時喜歡喝點酒,但隨著妹妹們長大,需要教育費用,父親便戒酒了。

        尾坂想去工作,父親對他只說了一句話:“去讀大學(xué)。學(xué)費和教材費,我無論如何想辦法。”他非常理解父親在這句話背后的氣惱和憂傷。父親是水戶一個普通農(nóng)民家的三兒子,小學(xué)一畢業(yè)就去了橫浜工作,好像在電鍍工廠勞動期間,接受了刑警的考試。

        關(guān)于當刑警的動機,父親喝醉了酒后突然漏出的話,至今還在尾坂的耳邊回響,讓他永遠無法忘記?!耙驗閼{只有小學(xué)畢業(yè)的學(xué)歷,終生都只能像蠐螬(譯注:金龜子科甲蟲中食葉類幼蟲的俗稱。乳白色,圓筒形,棲于地下、堆肥或朽木中)似的生活。如果能當上刑警,對有錢的家伙或上過大學(xué)的人多少也能夠有些威懾力?!?/p>

        因為父親的強烈勸說,尾坂考進了東京的私立大學(xué)法學(xué)部。為了盡量減輕父親的負擔,他想考國立大學(xué),但沒有考進??墒歉赣H還是高興地為他籌措了學(xué)費。與父親的工資相比,是決不能算是便宜的數(shù)額。據(jù)說是父親求當時的署長借的錢。

        大學(xué)畢業(yè)后考國家公務(wù)員晉級及格,志向當警察,父親高興得流淚了。只有小學(xué)畢業(yè)學(xué)歷的父親直到退休都只是一名刑警。身份到最后還是巡查。在同僚和后輩都不斷地晉升到巡查部長、警部補甚至警部期間,父親頑固地不愿意接受晉級考試。

        “如果靠頭銜能夠抓住罪犯的話,我就能干到警視?!彼偸沁@樣強詞奪理,但在這背后,見自己被同僚和后輩一個接一個地追上,毫無疑問,他經(jīng)常會感到萬念俱灰。對始終奔波在現(xiàn)場第一線的父親來說,學(xué)習晉級考試必需要的法律書,是勉為其難的。

        尾坂三十歲之前作為津川警署搜查課長赴任時,父親就像自己的事情一樣高興,一起喝著酒時,他輕聲地呢喃著說:“我因此而能夠在同事中抬起頭來了?!彼吲d地對尾坂嘀咕道,“最后就是縣警本部長或警察廳長官?!?/p>

        父親雖然作為巡查一直干到退休,但百煉成鋼的刑警手段遠遠地在我之上。尾坂一直這樣認為。

        父親若是出馬,也許還沒有讓黑道上的人察覺,能就把洋一救出來。尾坂在腦海里這么喃說道。他不打算屈服于元木的無理要求。現(xiàn)在就一個,把事情交給父親,讓他把洋一救回來。如果連洋一都能回來,就查明元木的去向,連同這個巖崎組都把它滅了。

        尾坂在心里拿定了主意。

        “好。”尾坂低聲說道,用力將煙蒂在煙灰缸里揉著,將自己的決心傳遞給了泰造。

        “是嗎?你決定了?”泰造嘴角銜著香煙望著尾坂。尾坂望著父親,發(fā)現(xiàn)泰造的眼睛里晃動著紅色的像火苗似的東西。

        4

        元木的電話不僅僅是讓人厭惡。正如他在電話里說的那樣,家門前放著幼稚園的園服。園服上佩著洋一的姓名牌??隙ㄊ茄笠坏囊路9烙嬍浅妹乐映鋈ふ已笠坏臅r候扔在那里的。

        回到家里,美知子把這當作“證據(jù)”給尾坂看時,尾坂頓感眼前的一切都發(fā)生了傾斜。洋一遭到綁架的實感涌上他的胸膛。在實感的底部,有著莫名的憤怒和沖動。

        身處刑事課長這個職位上,對兒子被綁架的事件卻不能有任何作為,這是令人很窩心的。

        父親“急躁是不允許的”這句話,在尾坂的耳膜深處響起。

        反正,再看看對方的招數(shù)——今晚十點,元木要打電話過來。聽了元木的態(tài)度和父親的“偵查”結(jié)果后,再考慮下一步做法。悶悶不樂地發(fā)愁,是最不好的。在美知子面前,重要的是盡量裝出開朗的舉止。否則她也許會被逼瘋的。

        “洋一放暑假的話,我們?nèi)胰m崎或什么地方旅行吧?”尾坂急中生智,想讓妻子振作起來。宮崎是兩人新婚旅行時去過的地方。

        “去宮崎?”

        “是啊。上次是坐飛機,這次坐船去吧。川崎好像新開了一條宮崎航線。船內(nèi)是與一流賓館同等的設(shè)施,就是十九個小時的坐船旅行。”尾坂將在報紙也不知周刊雜志上看到的報道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洋一肯定也會很高興的?!?/p>

        “是啊。不過……”美知子大概察覺到尾坂的意圖,在緊繃著的臉上勉強地露出笑意,附和著他的話。

        “不過……什么?”

        “把爺爺留在家里,行嗎?”

        “父親?”

        “那樣的話……”

        “哦,父親那里再想辦法吧?”

        “也要讓爺爺高興高興啊。即使讓他來,一個人生活肯定會感到寂寞的。”

        “是啊。在宮崎回來時,也可以去一趟明子她們那里。”

        “是啊。”

        “那就說定了。錢總會有辦法的。不是可以用夏季獎金嗎?”尾坂這么說著,想起還從來沒有與父親一起出去旅游過。長女明子以及次女、三女結(jié)婚后都各自在博多和尼崎、還有靜岡生活。一個鰥夫不辭辛勞將四個孩子養(yǎng)育長大,但孩子們一獨立,便全都離父親而去。父親雖然嘴上逞強,說在身體不聽使喚之前用不著孩子們照顧,但內(nèi)心里一定會很寂寞。父親在性格上有頑固守舊狷介孤高的地方,但他的一生無論在工作上還是在家庭方面,都不能說是很如意。

        如果事件順利解決的話……尾坂心想。充滿著對父親的感激,全家四個人一起出去旅游吧。尾坂按臨時想起的主意向美知子說了自己的旅游計劃。然而,對話總是提不起精神來。美知子只是心不在焉地附和著,對話不時地中斷了。

        這時,放在玄關(guān)處的電話鈴聲響了。尾坂本能地看了看時間。正好十點。

        元木很準時??创饲樾?,說明元木也許將所有的寶全都押在洋一的綁架上了。

        “是我?!蔽槽喟蛋蹈械揭还蓛春莸臎_動,挑戰(zhàn)似的拿起聽筒。

        “我是元木?!彪娫挼牧硪活^傳來男子的聲音。是與白天打電話來的男子同樣的聲音。

        “洋一怎么樣了?”

        “這孩子很重要啊,無論對你,還是對我。我不會虧待他的。”元木嘲笑著說道,“現(xiàn)在正睡得很熟。你放心吧?!?/p>

        “……”尾坂豎起耳朵傾聽著。微微傳來唱片的聲音,是快節(jié)奏的爵士音樂,音樂中還摻雜著喧鬧聲。電話也許是從酒吧或夜總會打來的。

        “答應(yīng)我的要求吧,”元木冷不防說道,“別再查我。”

        “……”尾坂瞬間退縮了。感覺到背后有人,是美知子。她直感到電話是綁匪打來的,想要聽到電話的內(nèi)容。

        尾坂不會讓妻子聽到試圖給偵查施加壓力的電話。

        到那邊去!——尾坂一副兇險的目光暗示著美知子。然而,美知子一步也不愿意離開,用一副乞求的目光注視著尾坂。

        “你想得怎么樣了?”元木在電話的那一頭逼著尾坂回答。

        “嗯……”尾坂將聽筒按在耳邊,像要逃避妻子的視線似的將身子轉(zhuǎn)了半圈,脫口說道,“能見一面嗎?”

        “見面?和誰?”

        “和你。”

        “為什么要見面?”元木對尾坂節(jié)外生枝的要求感到躊躇。也許是很難揣測尾坂的真正意圖。

        “和你見面,有事想當面談?!?/p>

        “用不著談吧。我只想在電話里聽刑事課長的回答啊。”

        “那不行。”

        “為什么?”聽筒里傳來元木頗感疑惑的聲音,明顯地帶有戒意。

        尾坂為自己下面的話孤注一擲了。

        “我基本上打算接受你的要求,但是不可能光憑我一個人的意見改變偵查方向的。有必要和你商量,統(tǒng)一口徑。我的處境也希望你考慮一下?!?/p>

        “說起來也真是這樣?!?/p>

        “我丑話說在前面,案件的事,對警署里任何人都不能說。兒子成為人質(zhì),我也很清楚。你要發(fā)誓,即使和你見面,你決不會干出無聊的事來?!?/p>

        “到底是搜查課長,對自己的處境知道得很清楚啊?!痹境靶Φ?。

        “能見面嗎?”尾坂勸誘似的說道。

        “什么時候?……地方是哪里?”

        “由你來指定?!?/p>

        “你的姿態(tài)很低啊。我有點兒發(fā)怵啊?!痹居冒谅恼Z氣說道,接著陷入了沉默。

        對話瞬間中斷了。尾坂等著對方的回答,輕輕敲著聽筒的一端。眼角映出美知子的臉。她用一副責備的眼神望著尾坂。

        答應(yīng)綁匪的要求!?美知子的目光在這樣詢問丈夫。然而,這目光里不僅僅流露著指責的神色。無論遇上什么事,她都希望洋一能夠安然無恙地回來。為了讓洋一回來,不得不接受綁匪的無理要求。她是完全理解丈夫被逼進兩難困境里的苦衷吧。作為搜查課長的妻子,她相信丈夫應(yīng)該拒絕綁匪的要求。作為母親的處境,又希望答應(yīng)綁匪的要求。她那復(fù)雜的眼神里流露出被這兩者不能同時兼得的愿望撕裂的苦楚。

        我不會接受綁匪的要求的——尾坂用眼神示意美知子。見到元木,不可能有十足的峰回路轉(zhuǎn)的把握。就算立即抓住元木,勒緊他的脖子,想要讓他說出監(jiān)禁洋一的地點,尾坂很清楚這也是不可能的。如果控制住元木,巖崎組會采取報復(fù)措施。他們好像是把巖崎組的存亡押在這次綁架上。不能小看他們的意圖。

        說想見元木,是因為他想當面確認他們的意圖。而且,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爭取時間推遲回答。今天夜里父親泰造正在四處奔走,也許能憑以前的面子在極密的狀態(tài)中查明元木的去向,找出監(jiān)禁洋一的地點。根據(jù)父親所獲信息的程度,這邊的對應(yīng)方式也要有所變化。因此,需要爭取哪怕些微的時間。

        “我明白了?!甭犕怖飩鱽碓镜穆曇?,“不就是見一次面嘛。”

        “在哪里?”尾坂克制著興奮問道。

        “明晨一點鐘怎么樣?”

        “可以。”

        “除了你以外,被別的警察看見的話就很危險啊?!?/p>

        “地點?”

        “河邊。過圣橋,把汽車停在右側(cè)堤壩下面。在車里等著。是你一個人吧?”

        “當然。”

        “你知道的吧,我想聽到的,只是你是不是答應(yīng)我們的要求?!?/p>

        “你即使不說,我也很清楚?!?/p>

        “你不要做無謂的反抗?!痹竞σ猓澳蔷兔鞒恳稽c……”他正要掛斷電話。

        “等等?!蔽槽嘧柚乖?,叮囑道,“你也是一個人啊?!?/p>

        “是啊?!痹镜恼Z氣陡然變了,“你要怎么樣?”

        “有誰會來?……”尾坂蹙起了眉頭。若能做到的話,他考慮還是見元木一個人來得方便。如果對方人一多,就會相互牽制,要刺探對方的意圖也會很費功夫。

        “當然一個人去啊?!痹具@么說道,咔嚓掛斷了電話。尾坂也把聽筒放回原處,但“當然一個人去啊”這句話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可怕地回響著。元木也許是打算和什么人一起來和我見面吧?

        “你要去見綁匪吧?!泵乐訂柕溃南卵鄄€浮腫,顯得很憔悴。

        “嗯,總要設(shè)法解決。”尾坂用指甲刮著額頭上滲出的汗,答道,“我不在家時,如果父親那里來聯(lián)絡(luò),問清他在哪里,然后把電話號碼告訴我。”

        “洋一沒關(guān)系吧?”美知子點點頭后,又不安地問道。

        “不要再說了。”尾坂制止著美知子,說道,“父親這個老刑警和我這個搜查課長,要追查綁匪,你不要總是念念叨叨的?!?/p>

        美知子默默地注視著尾坂。尾坂也緘然地望著美知子,又用指甲刮了一下額頭上的汗。

        這是一個梅雨季節(jié)特有的悶熱的夜晚。

        5

        事件的進展開始出現(xiàn)了意外。元木博變成尸體被人發(fā)現(xiàn)了,尾坂是元木尸體的第一發(fā)現(xiàn)人。發(fā)現(xiàn)尸體的經(jīng)過是這樣的。

        半夜零點半,尾坂走出了家門。在第三小學(xué)正門附近攔了一輛出租車。

        “到圣橋?!蔽槽喔嬖V司機去向,將后腦部靠在座背上閉上了眼睛。約好與元木見面以后,他去了估計兒子洋一被綁架的小學(xué)背后的十字路口。在十字路口,洋一與一起回家走到那里的伙伴們分手,獨自一人朝家里走去。離家有三分鐘路程,但在這三分鐘時間里,洋一被人強行帶走了。

        他仿佛覺得這三分鐘時間要帶走一個幼兒是極其短暫的,又覺得這時間完全足夠了。說時間足夠,尾坂認為必須要有兩個條件。一個是洋一沒有反抗。如果吵鬧著要逃走,時間就極其短暫。另一個條件是附近沒有人看見。綁匪在綁架時應(yīng)該忌諱被什么人看見。如果附近有行人,肯定要等行人走過去。在這期間,有可能洋一就回到家了。

        綁匪慶幸沒有人看見,不等洋一抵抗或發(fā)出驚叫,便在瞬間將洋一拉進了汽車里。

        為了仔細,尾坂還拜訪了從校車下車后與洋一起走到十字路口的五名幼兒的家,向他們的父母說明原委,向孩子了解情況。說是說明原委,甚至告訴他們洋一失蹤了。他謹慎地隱瞞了洋一被綁架的事實,失蹤一事也要求他們保密。

        回答尾坂提問的,都是四五歲的幼兒。提問看來是徒勞而終,但面對最后一個幼兒的回答,他頓時感到緊張起來。是一個名叫佐治達男的五歲孩子,發(fā)育良好,乍見顯得像是小學(xué)一二年級的學(xué)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言辭穩(wěn)定,對尾坂的提問回答得很爽快。

        據(jù)這孩子的記憶,在十字路口??恐惠v黑色的國產(chǎn)乘用車,男子從車窗里探出臉來,把洋一喊住。洋一好像與車里的男子三言兩語地說了幾句話,便很老實地上了車。一上車,那輛汽車便倒退到大街上。

        面對這意外的回答,尾坂感到很吃驚。

        “洋一真的是很老實地上了車?”尾坂反復(fù)問佐治達男。

        “嗯。是真的。”五歲的幼兒這么答道,實實在在地點點頭,“我回過頭去,看見洋一和車里的人在說話的?!?/p>

        要引導(dǎo)孩子說出車內(nèi)男子的長相和特征,看來很勉強。幼小的目擊者用充滿童稚的表情回答說,車內(nèi)只有一個人影,那個人看上去有三十多歲,也像是五十多歲……

        車內(nèi)的男子看來很巧妙地與洋一說上了話——尾坂隨著汽車激烈地晃動思考著。否則,認生的洋一不會與車里的男子親昵地說話。

        汽車行駛到大街上,從市政府邊上拐進岔道,在沿著鏡川的道路上朝著圣橋駛?cè)ァ?/p>

        尾坂注視著車窗外掠過的黑暗,心里陡感一陣不可自拔的心慌。沉甸甸的不安的情緒沉淀在他的胸膛深處。

        這沉甸甸的情緒是什么呢?尾坂心想。與普通的綁架案不同,綁匪從一開始就是暴露的。綁匪的目的也很明確。雖然內(nèi)心里有著對綁匪的憤怒和對洋一人身的擔憂,但之前一直以為這起綁架并不神秘。然而冷靜下來考慮,綁架中另有一個不清晰的謎團,像云霧似的籠罩著。

        尾坂分析,是那個謎團令他感到心慌意亂而無法鎮(zhèn)定下來。

        在圣橋前下了出租車,他打算獨自一人走到橋上。

        元木外表顯得魯莽,卻有狡詐之處。他肯定在橋?qū)γ娴钠嚴锒⒁曋@邊。尾坂是想獨自過橋,讓元木看清自己沒有帶人。

        走過橋,拐向右側(cè)。在沿著堤壩的道邊,停著一輛黑色的國產(chǎn)中型車。在車內(nèi)的燈下,駕駛座上模模糊糊地映出一個人影。在汽車的外面,沒有看見其他??康能囕v。

        尾坂緊張地靠近汽車。清晰地看見了駕駛座上的男子的側(cè)臉。那張有棱角的側(cè)臉。

        是元木博。元木好像睡著了,將頭靠在座位上,削尖的腦袋稍稍支出,閉著眼睛。除了他之外,車內(nèi)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人影。

        尾坂咯咯咯地敲著駕駛座邊上的車窗。元木沒有反應(yīng),好像睡著了。尾坂將手搭上車門把手往外拉,好像沒有鎖上,車門輕易地拉開了。

        就是這個時候。元木的身體晃動了一下,朝著這邊倒下來。眼看就要掉在地上,尾坂趕緊用雙手抱住他。手上的感覺沉沉的。

        尾坂抱著元木看見他那張被車內(nèi)燈斜照著的臉時,全身的血液頓時仿佛倒流了回去。元木的瞳孔已經(jīng)放大,脖子上清晰地留有被什么東西纏繞過的痕跡,身體上還留有熱氣。

        “元木被勒死了!”尾坂嘀咕道,“而且就是剛剛被殺!”

        尾坂本能地將目光投向四周的黑暗。沒有發(fā)現(xiàn)人影。

        兇手應(yīng)該藏在什么地方。尾坂注視著漆黑的黑暗,這么想道。他仿佛覺得另有一頭兇惡的野獸就藏匿在黑暗里。

        通緝中的元木,被什么人勒死了——

        搜查本部緊張了。偵查員大多認準了兇手是白龍會的人。動機自不用說了,也許是對小嘍啰山下三郎的被殺而進行的報復(fù)。認為是白龍會的什么人查出元木逃亡中的去向后把他殺害,將尸體扔在車里離去了。

        發(fā)現(xiàn)尸體的車輛是橫浜市內(nèi)五天前被盜的汽車。也許是潛逃中的元木偷車用于逃亡的。

        偵查員中只有一個人即尾坂的看法不同。

        元木是為了與我見面才來到圣橋下,在那里被人殺害的。然而,他不可能將那件事情對什么人說的。發(fā)現(xiàn)元木的尸體后,他趕緊回到自己家里,從家里用假名字和假職業(yè)向110打電話報警。這是作為搜查課長不該有的行為,但他擔心的是洋一。搜查本部如果得知洋一被綁架而莽撞地采取行動,洋一的身家性命就更加容易陷入在危險之中。自己作為父親應(yīng)職業(yè)意識優(yōu)先。

        實際上,此后綁匪方面沒有來任何聯(lián)絡(luò)。洋一依然被綁架著。

        殺害元木的是誰?尾坂繼續(xù)獨自思考著。兇手應(yīng)該是知道昨天夜里元木要在被殺現(xiàn)場與尾坂見面的人??梢哉J為是悄悄地跟蹤著元木或同車趕來的。

        再有……不難想象兇手是與元木親近的人或認識的人。殺害的場所也許是在車內(nèi),但車內(nèi)沒有兇手與元木爭執(zhí)的痕跡。這不就意味著兇手坐在后座上,趁駕駛座上的元木不備從背后用尼龍繩或什么東西突然勒住了他的脖子?

        假如是這樣,就可以推測兇手是乘坐元木的汽車同車來的。

        元木到底是讓誰坐在車里帶過來的?而且,兇手在元木和尾坂見面之前殺害了他。如果做得稍有差池,在作案的瞬間或逃走時就有被尾坂看見的危險。

        兇手為什么要在如此危險的時間里殺害元木?是不得不殺掉他吧。想到這里,尾坂產(chǎn)生了另一個疑惑,他愕然了。

        兇手不會是不愿意讓元木與我見面?或者,是害怕與我見面。為什么?

        為了什么?兇手不會是擔心綁架的真相從元木的嘴里泄露給我?難道除了元木在電話里提出的要求之外,還隱藏著另一個謎團?

        尾坂冥思苦索,但仍沒有頭緒。必須將真相一個個地查出來。尾坂重新審閱以前與元木有關(guān)的偵查報告。

        “一九九×年生于津川市臺町一丁目,在市內(nèi)的小學(xué)、中學(xué)畢業(yè)后,在市立津川高中中途退學(xué)。父親正二郎是原巖崎組干部,十年前金盆洗手,現(xiàn)在市內(nèi)元寺小路經(jīng)營一家紅葉小吃店……”

        就是說,父子兩人都是黑道成員,但父親從黑道的圈子里退出,一頭扎進小吃店的經(jīng)營里。經(jīng)營進行得很順利,看來與巖崎組的關(guān)系完全斷絕了。

        尾坂自己曾與正二郎見過一面,是一個年過六十感覺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的人。他不像兒子,個子瘦小,乍見給人的印象是和藹可親的老人。他滿臉皺紋,埋在皺紋里的目光顯得很溫和,但像在訴說前身似的會不時地閃爍出凝聚著兇狠的光。

        “你是尾坂泰造的兒子嗎?曾經(jīng)給你父親添了不少麻煩。你父親人稱鬼刑警,我們是心驚肉跳啊。”正二郎頗感懷戀地這么說道。

        他還說,兒子元木博與他一樣成為了黑道成員,他很遺憾,因此與兒子斷絕了父子關(guān)系。尾坂警覺地揣測,元木逃亡,不會是靠著父親才潛逃的吧?但看來這樣的擔憂是多余的。

        元木被殺,洋一到底會被怎樣處理?——這么思忖著時,尾坂不由感到胸膛里有東西像潮流似的沉沉地翻滾著。他嘆了口氣。

        6

        “說起來很奇怪,巖崎組的那幫人,好像不知道洋一被綁架啊?!痹诓璧昀锏淖簧希┰靿旱椭曇粽f道。

        “這是真的?”尾坂望著父親的臉急切地問道。

        “是啊?!碧┰煊妹聿亮税涯?,“好像是元木臨時起意綁架了洋一。我在巖崎組的內(nèi)部無論怎樣查找,都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唉?!蔽槽帱c點頭,感到胸膛里沖涌著翻滾得更激烈的潮涌,瞬間講不出話來。

        “洋一到底被關(guān)在哪里?”泰造將茶端到嘴邊,一邊自言自語地嘀咕道。

        “元木躲藏的地方查到了嗎?”

        “沒有?!?/p>

        “只能推測是什么人把他藏起來了?!?/p>

        “你是說……”

        “巖崎組那些人,都不知道元木潛伏在市內(nèi)嗎?”

        “好像是的。以組長田坂為首,我找那些干部摸情況,他們好像都在猜測元木會逃到哪里去??磥磉@些干部對元木的單獨行動都感到很棘手,說殺害小嘍啰被警察追捕是個機會,都不打算去救他?!?/p>

        “是想與白龍會對著干?”

        “看來這些干部估計沒有勝算,都想歸屬白龍會的傘下,可是組內(nèi)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都主張要對抗到底。領(lǐng)頭的,就是元木?!?/p>

        “所以對元木見死不救了?”

        “好像是的?!?/p>

        “真冷酷啊?!?/p>

        “現(xiàn)在的黑道都是這樣的?!碧┰彀l(fā)泄似的說道,嘆了口氣,“是金錢萬能。以組長為首那幫干部在頭腦里想的,就是怎樣才能把自己高價賣給白龍會,根本不考慮年輕人的感受?!?/p>

        “是嗎?”尾坂點點頭,瞬間仿佛覺得陷入在黑暗的迷宮里。元木綁架洋一的目的到底在哪里?看來元木被殺的背景比想象中更復(fù)雜。

        兩人默默無言,面面相覷,籠罩著沉悶的空氣。

        “對不起?!碧┰齑蚱瞥聊拔覜]能查出洋一的關(guān)押點,原來的估計也許太樂觀了?!?/p>

        “你說什么呢?”尾坂責備道。

        “我雖然在查找,卻還是不能把洋一救出來?!碧┰焱蝗幌駨淖炖镆绯鏊频耐鲁鲞@句話,“我也許已經(jīng)是年老昏聵了。”

        “你別說這樣的話?!?/p>

        “今天還要做些什么?!?/p>

        “我也要竭盡全力?!蔽槽噙@么說道,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水,望著泰造。

        泰造也許為了找到洋一被監(jiān)禁的地點,整夜都在市內(nèi)奔跑。他一副陰森森的表情,臉上的毛孔都開著,皮膚呈烏黑色。眼瞼浮腫,沉沉地下垂著。然而,唯獨眼睛釋放著異常犀利的光,閃動著令人畏懼的、充滿著獸性能量的光。

        父親的責任性一直就很強。尾坂感到胸悶,喘不過氣來。最招人疼愛的孫子被黑道綁架并任憑處置的時候,父親肯定會發(fā)瘋的。他是將以前專職針對黑道的刑警的自傲和沖勁賭在這次私人的偵查上了。給搜查本部打電話,把尾坂喊到津川車站附近的茶店里,告訴他私人偵查的經(jīng)過,但說起話來口齒很不清晰。沒有能得到重要線索而白忙一場,這肯定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元木被殺,偵查面臨新的局面。對洋一遭綁架一事的偵查也可以堂皇而之地進行。如果能查到殺害元木的兇手,就一定能遭遇綁架洋一的綁匪。把兩起案件的作案嫌疑人看作是同一個人,看來不會有錯。

        尾坂向泰造談了自己的想法,又補充說:“洋一的事,我想向署長報告?!?/p>

        “沒有辦法了吧?”泰造孤零零地說道,“要好好匯報,注意不要給自己的履歷帶來傷害。你好歹前程遠大,被不足掛齒的小事絆倒就最不合算了?!?/p>

        “前程遠大?”尾坂在內(nèi)心里無奈地笑了。在父親眼里,我在警察體系內(nèi)晉升,這好像是唯一的生存價值。他自己覺得晉升的最終路線大約能到某個地方的縣警本部刑事部長。父親雖然嘴上不說,心里卻好像對他抱有更大的夢想。這種期待有時會成為沉重的負擔,但對在警察體系內(nèi)最底層奮斗過來的父親來說,仿佛是對自己終生不得志而產(chǎn)生的一種奢望吧。

        泰造有著這樣的想法,退休后便有意識地不愿意在津川警署露面。即使去尾坂家,也不愿意談案件。父親原來是刑警,他也許是擔心會出現(xiàn)“對兒子工作指手畫腳”的傳聞。他對兒子的警覺,令尾坂覺得很可憐。

        “今天我要讓洋一回來?!碧┰烀偷卣酒鹕碚f道,像是在喃語,但聲音里卻有著一種果敢的氣勢。

        “我也要竭盡全力?!?/p>

        兩人走出茶店。

        走到店外時,尾坂說:“事件解決后,我們?nèi)乙黄鹑ヌ藢m崎吧?回家時順便去看看明子她們,怎么樣?”

        “好吧。”泰造看了尾坂一眼,微微一笑,“那就到這里?!?/p>

        他朝著與津川警署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目送著他的背影,尾坂頓時覺得父親也已經(jīng)完全老了。長年的辛勞像膠水似的緊緊地貼著他那弓著背碎步走去的身影。

        在尾坂的眼里,父親就是這樣的身影。

        7

        關(guān)于如何處置洋一,綁匪方面沒有傳來任何信息。估計是實施者元木被殺了。此后,洋一會怎么樣了?看來巖崎組與綁架計劃無關(guān),是元木獨自綁架洋一,然后把他藏在哪里了。

        應(yīng)該考慮有同伙。那個同伙應(yīng)該看作是殺害元木的兇手。洋一的安全又令人擔憂了。

        尾坂與家里聯(lián)絡(luò),接電話的美知子用歇斯底里的語氣叫嚷著:“洋一真的沒消息……不會是被殺害后埋在什么地方了吧?”

        聽到美知子的叫嚷時,尾坂已經(jīng)把事情全都向署長熊井作了匯報。他估計事件已經(jīng)超越了個人偵查的界限。隱瞞兒子遭綁架的事實獨自行動,這在警署內(nèi)被人知道,就會遭到各種非議。他心想,即使被人在我背后指責我,也只好充耳不聞了。

        得知元木被害事件中糾纏著現(xiàn)職搜查課長的兒子遭綁架,搜查本部頓時變得異常緊張。

        對巖崎組進行徹底的調(diào)查。其結(jié)果,與泰造得到的情報完全一樣。就是說,得知巖崎組與洋一的綁架完全沒有關(guān)系。

        元木在網(wǎng)吧殺害白龍會的小嘍啰以后,好像是獨自潛逃了。殺害小嘍啰山下三郎時,元木有兩個小兄弟在一起,但那兩個小兄弟在逃跑途中與元木聯(lián)系不上了。

        元木殺害白龍會的小嘍啰,看來是不肯任由巖崎組那些干部在背后交易歸降到白龍會門下,便殺害小嘍啰挑撥巖崎組和白龍會之間的關(guān)系,想要背水一戰(zhàn)。

        元木的目的以失敗告終,他潛伏在市內(nèi),綁架尾坂的兒子向警察挑戰(zhàn),他的真實意圖是什么呢?

        而且——元木躲藏在市內(nèi)的什么地方呢?

        父親正二郎那里沒有。

        元木有情人,名叫原由美,在津川銀座背后的土耳其浴室里工作。胸部飽滿而充滿活力。她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走在街上故意不穿文胸晃蕩著乳房。胸部呈半圓搖晃著受到男人目光的關(guān)注,這個女人會感到非常得意。看來頭腦決不能算是好的。看元木的模樣,也只是以性欲處理和生財之路的雙重目的才將她當作了情人。元木正處在逃亡中,她決不會是能將元木和人質(zhì)洋一都巧妙隱藏起來的女人。

        事實上,監(jiān)視由美公寓和工作地點土耳其浴室的刑警們,在匯報時都異口同聲地說:“這個女人會慶幸元木不在了,和年輕的酒吧侍者去情人旅館逍遙呢。她不是一個具有躲過我們目光巧于鉆營的才智的女人。”

        除了由美之外,元木當初好像沒有特定的女人。在他的外圍無論怎樣調(diào)查,都沒有發(fā)現(xiàn)那樣的秘密情人??墒?,元木提出要求說:“我讓殺害小嘍啰的兇手……明天中午之前來自首。你把案子結(jié)了?!?/p>

        稱作替身的人,到底會是誰呢?尾坂牽念著這件事。為自己當替身的人,元木當然應(yīng)該已經(jīng)準備好了。是元木在萬玉會館殺害山下三郎時在一起的兩個小嘍啰中的哪一個?

        尾坂讓兩個小嘍啰出來了解情況。這個推斷被推翻了。據(jù)說,兩個小嘍羅在逃離萬玉會館之后,都與元木根本沒有接觸。

        如此一來,被元木逼著當替身的人,因為不愿意頂替殺人犯而遭逮捕,便殺害了元木?至少,潛逃中的元木不是獨自一人逃亡,這是確鑿的。他被一個經(jīng)常像影子似的人糾纏住了。那個人看來不是巖崎組的人。不是巖崎組的人,會是誰?……尾坂的推理在左右搖晃著。

        能想到的人只有一個。尾坂走出津川警署,駕車趕往元寺小路。

        元寺小路是一條寺院眾多的街道。在城市面貌瞬息萬變的市內(nèi),這條街道是唯一保持著以前田園景致的地方。

        紅葉小吃店隔著馬路在寺院的正對面。店外掛著“今日休業(yè)”的牌子。大概是兒子元木被殺、不是開業(yè)的時候吧。

        這是一家裝飾古樸的小吃店。門口的布簾經(jīng)過日曬雨淋已經(jīng)褪色。店頭擺放著盆栽的樹,店內(nèi)隨意地擺放著三張大桌子。這還不是裝飾板等的廉價物,而是頗有年代的沉甸甸的桌子??梢哉f,小吃店忠實地反映了經(jīng)營者正二郎的感覺。

        正二郎從店鋪里面出來。

        “想打聽你兒子的事?!蔽槽嘁惶岢?,正二郎便沉重地點點頭,說“到外面去說吧”。

        兩人穿過大街,走進寺院的境內(nèi)。

        “把兒子藏起來的,是你吧。”穿過山門的時候,尾坂試探道。

        “那個混蛋……”正二郎呢喃著說道,“我不知道他已經(jīng)被巖崎組拋棄,還惦記著要讓他活得體面些?!?/p>

        尾坂停下腳步,望著正二郎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他的面容好像瘦了一圈變得削尖,臉色呈土灰色,皮膚失去了光澤,感覺像抹了一層粉末。雖說是原黑道上的人,但兒子被殺死得很凄慘,也許是受到了強烈的打擊吧。全身充滿著老朽的氣味。

        我自己也同樣受到了打擊。尾坂心里想。

        正二郎一言不發(fā),望著尾坂,陷入皺紋里的雙眼發(fā)出的光,依然很犀利。在銳利的目光里,晃動著暗暗的火焰般的東西。

        “洋一在哪里?”尾坂說出內(nèi)心里的疑問。從警署到這里的路上,他絞盡腦汁地作著推理。元木遭到巖崎組的拋棄,又作為殺人嫌疑人而受到追捕,正二郎作為父親不會毫不憐憫袖手旁觀吧?

        正二郎把元木藏在哪里,然后靠著以前的臉面與巖崎組作交易,提出讓別人做兒子的替身去向警察自首。組長田坂答應(yīng)了正二郎的要求。也許是害怕已經(jīng)困獸猶斗的元木向見死不救的巖崎組進行報復(fù)吧。

        交易成立,但問題是搜查本部必須改變以殺人嫌疑追捕元木的偵查方向。

        我掌握著偵查的實際指揮權(quán)。正二郎把目光盯上我的兒子并進行了綁架。這是一個正因為尾坂十分寵愛兒子,所以曾在黑道上混過的人才想到的、可說是孤注一擲的魯莽的計劃。

        元木被殺,這計劃悲慘地失敗了,但洋一的去向和殺害元木的兇手,正二郎應(yīng)該知道的。

        無論如何要打聽出這兩件事的線索。

        8

        “綁架洋一的,是你吧?”尾坂想要撬開正二郎的嘴。

        “我?”正二郎慢慢地把臉轉(zhuǎn)向尾坂。

        “制訂綁架計劃的,是你吧?”尾坂又進一步說道。

        “嗯?!?/p>

        “殺害你兒子的,是誰?”

        正二郎想要說什么,嘴唇動了動,什么也沒有說。將雙手抱在胸前,默默地,一動也不動。

        “反正,希望你把洋一還給我?!蔽槽喟崔嗖蛔≌f道,“洋一已經(jīng)沒有用了?!?/p>

        “嗯?!?/p>

        “你也是為人之父。把五歲的孩子當作人質(zhì),作為父親的心情,你應(yīng)該很理解吧?!?/p>

        “你的孩子,沒事?!闭赏回5卣f道,“身體很好啊。”

        “在哪里?”

        “不知道啊?!闭蓳u搖頭。

        “為什么?”

        “不為什么。”

        “你不會不知道的。”

        “不騙你?!?/p>

        “你把洋一放在哪里了?”尾坂沖動地抓住正二郎的衣襟。他難以克制對洋一的、滾燙的、想要叫喊的情感。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闭捎贸领o的語氣喃語道。

        “你不要裝傻!”尾坂死死地盯視著正二郎的眼睛。

        正二郎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成了特寫。這目光里仿佛閃過深深的悲哀和絕望。

        寺院境內(nèi)出現(xiàn)人影,是一對年輕的情侶。注意到尾坂正緊緊抓住正二郎的身影,兩人都露出驚恐的表情折身朝大街的方向返回去。

        尾坂松開了手。正二郎輕輕地喘了口氣,朝本堂走去。

        尾坂追趕在他的后面。寺院境內(nèi)靜悄悄的,大街上的喧囂也沒有傳進來。有風。風搖晃著本堂背后聳立著的杉樹刮過去。

        怎么樣才能讓他開口?尾坂將潮濕的風深深地吸進胸膛里。是個難以對付的人。兒子被殺,也許鉆牛角尖了??隙ńz毫也不會透漏兇手的名字。

        另案逮捕!這個念頭在尾坂的腦海里掠過。如果硬敲打他,必定會露出破綻。也許只有逮捕他,才能逼他開口。

        若論逮捕他的借口,多少都能找到。尾坂知道這樣的手段很卑劣。但是,換不還洋一的性命,即使不惜利用搜查課長的權(quán)限,也要查出關(guān)押洋一的地點。

        正在這么思考著時,不料正二郎停下了腳步。

        “混賬東西!”

        這喃語聲敲打著尾坂的耳膜。

        “你說我,”尾坂反問道,“還是說殺完人后又被殺的兒子?”

        “都不是啊?!闭蓳u搖頭,微微笑了。是第一次露出的笑臉。沒有血氣的嘴唇噘起,露出排列不齊的牙齒,成了一張奇怪的笑臉。

        “什么意思?”

        “你還是別打聽的好啊。”

        “你別耍弄人!”

        “你知道的話會后悔的?!?/p>

        “我會后悔?”

        “你們?!?/p>

        “你想隱瞞到什么時候?”

        “我沒有隱瞞啊。”

        “你不想告訴我?”

        “是嗎?”正二郎用低低的嘶啞的聲音說道。

        是在鐘樓的附近。以古鐘為背景站立著的正二郎一副認真的臉色,使勁地縮著下顎,并伸長著背脊。

        “我也是昨天夜里兒子被殺了。兒子雖然是個沒用的人,但對兒子的寵愛,這都是一樣的吧。因為是個窩襄廢,所以格外寵愛。兒子殺了白龍會的小嘍啰逃跑了。兒子是不好,但他以前從未殺過人啊。充其量是個傷害,意氣用事殺了人??磥硎菫榱俗屇懬拥膸r崎組那些人奮起,但巖崎組卻把我兒子拋棄了。沒有地方可以窩藏啊。父親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像野狗似的被人遺棄的。我讓兒子跑到以前曾幫助過我的人那里去了?!?/p>

        “是哪里,哪個地方?”

        “磯子呀!橫浜的。在干土木建筑商?!?/p>

        “還有呢?”

        “我不能原諒見死不救的組長田坂,讓我兒子背上殺人前科,我覺得無法容忍?!?/p>

        “所以你就去巖崎組交涉,讓替身自首?”

        “你猜中了?!闭蔁o聲地笑了。突出的喉結(jié)痙攣似的不停地打著顫,“打算趁此機會讓他退出黑道,接手這家小吃店。想讓他規(guī)規(guī)矩矩地生活,娶個老婆,讓我早點抱孫子。這是我的夢想。”

        “真是的?!?/p>

        “我的命也不會長了?!?/p>

        “不會長?”

        “我的胃好像被癌細胞腐蝕得不像樣了。”正二郎這么說道,閉上了眼睛。

        “胃癌?”尾坂頓感悵然。派遣替身、逼警察承認那個替身是殺人犯這個瘋子一般的計劃,其背后隱含著察覺死期臨近的黑道人物對兒子的不顧一切的愛?是對兒子的扭曲的愛情。

        “組長同意讓替身去自首?!闭杀犻_眼睛,平靜地說道。

        “接著就綁架了洋一。是你綁架的?”尾坂說道,心里在想,自己的推測沒有錯。

        “不是的?!?/p>

        “是誰?有同伙嗎?”

        “呃?!闭珊喍痰鼗卮?。他的臉奇怪地扭曲著,顯得很痛苦。

        正二郎現(xiàn)在要說出兇手的名字。尾坂像是吻合對方呼吸似的注視著正二郎的嘴唇。

        那嘴唇嚅動著,洩出撕裂似的嗓音:“有同伙。是以前的老朋友,一直是我照顧過來的……”

        那聲音像是從深潭里涌出來似的震響著尾坂的耳膜。

        正二郎繼續(xù)說道:“與朋友的仁義相比,還是兒子重要?!?/p>

        9

        黑暗里浮現(xiàn)出兩個小小的光點。

        在尾坂的眼睛里,那個光點眼看著越來越近,越來越大,一眨眼工夫就駛過去了。

        “果然……是嗎?”尾坂暗暗地嘀咕道,踩下油門,將方向盤轉(zhuǎn)向右側(cè)。

        汽車從巷子里駛到大街上。幾乎沒有對向開來的汽車。

        尾坂的目光只是集中在唯一的一個點上,即在前邊行駛著的汽車的駕駛座。

        前邊行駛的汽車里因為昏暗而看不清楚,只是模模糊糊地顯出坐在駕駛座上的男子的背影。然而,尾坂的目光卻清晰地捕捉住了那個男子的身影,比大白天眼跟前看見的更要清晰得多。

        他的腦海里不斷地涌現(xiàn)出來想對前面汽車里的男子說的話。

        ——你綁架洋一,在圣橋邊殺害了元木。在干這些魯莽的事之前,為什么不來找我商量?如果事先向我說實話,這樣的悲劇都是可以避免的。

        在尾坂的眼瞼背后浮現(xiàn)出前方車輛握著方向盤的男子的臉。

        ——現(xiàn)在你為了要殺掉曾在黑道上混的人而離家出走了。與原黑道人物在圣橋邊碰頭,讓他上車,在車內(nèi)殺害他、恐怕打算將尸體深埋在河邊或什么地方。因為只要不封住原黑道人物的口,你是殺害元木的兇手一事就會敗露……

        前方汽車里的男子保持著沉默。

        ——你殺害元木、接著要殺害元木父親的動機,說是為了你自己,其實是為了我。難道在你的眼里,我作為警察官員而獲得晉升,是那么重要的夢想嗎?

        尾坂難以忍受心中的郁悶,停止了頭腦里的喃語。

        什么也不要考慮了??傊钄r這將要犯下的第二次殺人。他心想,對此事,只要傾注全力就行。除此之外的事情全都不要去想了。想也是多余的,但不去想的話,自己眼看就要瘋掉了!

        正二郎的聲音在他的耳膜里回響著。

        “你想想你進大學(xué)的錢是從哪里出的。是我出的錢。是你父親哭著求我的啊?!愀赣H是這樣說的呀!說只想讓兒子讀上大學(xué),不想讓他像我這樣一輩子做個平庸的巡警。

        “他哭著求我,我就把錢給你父親了!作為代價,就是從你父親那里得到情報。就是整頓黑道啦抓賭啦這些情報啊。我們的信息傳遞一直很暢通啊。不過,和你父親的事,我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這就是所謂的孽緣吧,關(guān)系想斷也斷不了。和你父親保持著很長久的關(guān)系。是守信譽啊。

        “可是,我兒子和你一樣,混入黑道時我極其愕然。我看著黑道上的藏污納垢已經(jīng)膩味,想讓博走正道。說實話,你從大學(xué)畢業(yè)成了精英,我感到很憤恨啊。想到是身為父親的原因才造成了這樣的結(jié)果,我就從黑道上退出,開了家小吃店。我是想,沒有什么東西留給博是很可憐的。與你不一樣,博是高中退學(xué)的,只是腕力大,其他沒有任何特長啊,何況我的身體又不好?!?/p>

        尾坂搖著頭,想要把這從耳底涌現(xiàn)出來的聲音打斷。凝神注視著前方的汽車。

        好像下雨了。在擋風玻璃上,雨腳碎成白色的水花,變成透明的液體開始往下淌。他按了雨刷的開關(guān),馬達聲重重地敲打著耳膜。車前燈撕裂著黑暗險乎乎地捕捉著在前方行駛著的汽車的車尾。

        “尾坂泰造!”尾坂脫口說著父親的名字。你不知道現(xiàn)在兒子正尾隨著你的汽車。尾坂喃語道。接著,他說不出話來。

        父親是為了保護我,才向正二郎的威脅屈服了。正二郎命令父親綁架孫子洋一。他威脅說,如果拒絕,就把父親以前為了錢而曾經(jīng)當巖崎組內(nèi)線的經(jīng)歷向署長熊井告密?,F(xiàn)職搜查課長的父親盡管曾是負責黑道的刑警,卻是黑道爪牙的不良刑警。這事如果公開,我這個兒子當然就不得不將自己的去留請由上司來裁定。

        父親最害怕的就是這一點。百般躊躇,最后便成了正二郎計劃的同伙。將從幼稚園回家走在半路上的洋一截上汽車“綁架”了。若是爺爺邀請,洋一便歡天喜地地上了車吧。綁架時的謎團因此而解開了。

        父親把洋一帶回了自己的家。元木見狀,便打電話把綁架的事告知美知子,接著又給我打電話。元木按父親正二郎的指示是從隱居處橫浜磯子的家里打電話來的。

        這天夜里,元木用電話約好與我見面,這是把父親逼進了絕望的深淵。因為元木從正二郎的口中得知追捕自己的搜查課長是“最可靠的同伙”。

        我如果見到元木,所有的一切就會全部敗露。接到元木的電話說“今天夜里要見你的兒子”時,父親決意要殺死元木并付諸了行動。正二郎肯定早就看出殺害元木的兇手是父親。

        洋一的人身是安全的?!@一點可以放心。尾坂心想。與其說洋一被綁架,還不如說被更值得信賴的監(jiān)護人親自藏匿起來了。

        父親一度將洋一帶回到自己的家里,然后又寄放在哪個熟人的家里吧。父親肯定是最想把洋一與正二郎、元木他們隔離開來的。

        父親是打算怎樣讓洋一回到兒子夫婦身邊呢?讓洋一回家時,洋一理應(yīng)會對我說出綁匪的名字。那個時候,我會發(fā)現(xiàn)事件的關(guān)鍵。

        父親不會是想要清算以前所有的污點?——在葬送了知道自己過去的正二郎父子以后,讓洋一回到父母身邊,自己從這街上銷聲匿跡,而且是永遠。父親不正是有著這樣的思想準備嗎?

        “尾坂泰造!”尾坂再次朝著前邊駕車的男子喊道。在寺院境內(nèi),從正二郎那里打聽出一切之后,你的兒子在發(fā)瘋似的尋找你的去向。想盡快地見到你,和你商量。然而,哪里都沒有找到你的身影。你多半是去拜訪寄放洋一的熟人的家,托對方把洋一送到父母身邊吧。不僅在市內(nèi),就是在附近,你當刑警時認識的熟人也不少。

        你的兒子在你家附近監(jiān)視著。還和正二郎聯(lián)絡(luò),知道你已經(jīng)說好要與他在圣橋邊見面。

        你駕車回家來了,接著馬上就又駕車向圣橋開去。兒子打算在家門前抓住”你。但是你匆匆趕往圣橋,連“抓住”你的時間都沒有。而且,你的兒子現(xiàn)在就這樣跟蹤著你……

        前邊的汽車過橋了。在橋跟前,尾坂停了一次車,用手機向家里打電話。

        妻子美知子立即接了電話。她一聽出打電話的人是尾坂,便像連射炮似的說道:“洋一回來了呀!就在剛才。說是哪個老爺爺帶他上車,在家門前把他放下來的。很精神呢。一點兒也沒有感到害怕?!彼蝗粔旱土寺曇?,“不過很奇怪啊。洋一說,把他帶走的是爺爺啊。不會有這么荒唐的事吧?,F(xiàn)在你在哪里?……熊井署長打來過好幾次電話啊。”

        聽到這些話,尾坂默默地掛斷電話,回到車里。過橋,將方向盤朝右側(cè)打,將汽車停在??吭诘虊蜗碌钠囘?。距離近得車身差不多要碰擦到了。

        泰造的汽車內(nèi)亮著車內(nèi)燈。駕駛座上的泰造的臉浮現(xiàn)出來。他的臉朝著這邊,眼瞼下出現(xiàn)一圈疲勞的黑眼圈。

        尾坂望著泰造,沒有把車內(nèi)燈關(guān)掉。泰造驚訝地窺看著這邊。雨激烈地刮向車窗,視野變得模糊,顯得很朦朧。

        泰造用手擦著車窗,朝尾坂的車內(nèi)窺看著。映在尾坂眼睛里的泰造的臉,奇怪地歪斜著。

        泰造的臉突然抽搐了。車內(nèi)的男子好像是尾坂。

        正二郎沒有來?。 槽嘣谀X海里這么對泰造說道。

        泰造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窺看著這邊。尾坂移開視線,看了看儀表盤上的時鐘。半夜零點零五分——

        反正,與父親慢慢談?!槽嗵鹉抗?,望著泰造。

        兩人的目光隔著兩張窗玻璃相互睨視著。泰造的眼睛里濃濃地浮現(xiàn)著驚愕和絕望的神色。雖然不過只是一瞬間,但兩人的目光好像作了無盡的交談。

        父親!——尾坂朝著泰造喊道?!獮槭裁床缓臀疑塘浚?/p>

        ——我不想成為你晉升的障礙。

        ——我不愿意用黑道上的人出的錢去讀什么大學(xué)。

        ——我只讀過小學(xué),你不理解我的苦惱。作為父親,我不能看著你受到與我同樣的屈辱和遺憾。

        ——和正二郎如同瘋了一般的愛不是一樣嗎?

        ——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的全部。說實話,明子她們這三個女兒,無論怎樣都可以。你是兒子,我要讓你代替我在充滿陽光的道路上走去。這就是我唯一的希望。

        ——接下來,你想怎么樣?

        ——我不想給你添亂。自己作的孽,我自己來處理。我已經(jīng)想好了。

        ——不是約好一起去宮崎旅游嗎?

        ——我沒關(guān)系。你要讓美知子和洋一他們高興。

        ——我不會放棄你的。

        ——我們先說定,元木父子和洋一綁架事件,全都是巖崎組所為。就當作是巖崎組和元木父子之間互不退讓而造成的。你不要多想其他的事。

        ——這不行?。?/p>

        ——你想怎么樣?

        ——我打算辭職不當警察。

        ——不要這么糊涂!別做傻事!你不能這樣做!如果這樣,你以前的辛苦就全都白費了!

        ——可是,正二郎已經(jīng)到搜查本部去了,他會把一切都交代出來的。

        ——真的?

        ——我沒騙你。

        ——你也瘋了嗎?

        ——我沒瘋。父親,以后的事就不能商量一下嗎?你要盡可能地冷靜。

        尾坂這么一說,下了車,向泰造的汽車靠近。斜打過來的雨濡濕了尾坂的全身。

        泰造在駕駛座上凝視著尾坂的動向。因為尾坂的舉動,泰造似乎理解了一切??鄲赖纳裆黠@地滲透在他的表情上。

        尾坂將手伸向泰造汽車的門把手。就在這個時候,泰造冷不防踩下了汽車的油門。

        汽車像黑色的野獸一般,朝著黑暗的深處猛沖過去。因為這猝不及防的行動,尾坂的手從門把手上拉開了距離,身體被強烈的離心力帶倒而向前撲去,徑直被拖倒在地。

        在尾坂的眼睛里,汽車的尾燈閃著紅色的光,眼看著快速遠去了。

        “父親!”尾坂雙手支在路上,趴在地上望著在雨中閃爍著的小小的紅燈,一邊像尋找走失父親的幼兒似的,拼命地呼喊著泰造。

        沒有回答。尾燈在黑暗的深處溶化了。

        雨毫不寬恕地敲打著尾坂。尾坂蹣跚地站起身,心想父親是打算死在哪里。他仰天望著黑洞洞的天空,腦海里描繪出泰造那張孤獨的側(cè)臉。

        尾坂深愛著父親,愛得無法自制,醇厚的情感從他的心底里沖涌上來,他再次呼喊著泰造的名字。

        發(fā)稿編輯/浦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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