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本文擬從《白鹿原》電影改編中的人物設定、空間設置、敘事結(jié)構(劇情節(jié)奏)和主旨表達四個角度入手,擬對近三年來有關《白鹿原》電影改編評論文章中的觀點進行梳理。
關鍵詞:白鹿原 電影改編 研究綜述
1993年陳忠實先生發(fā)表長篇小說《白鹿原》,以其宏大的史詩敘事品格,集中表達上世紀八十年代“去革命化”與“再傳統(tǒng)化”這兩大主題,成為了當代文學中的經(jīng)典作品[1]。隨后與之相關的秦腔、話劇、舞劇等作品相繼問世。2012年,幾經(jīng)波折后的電影《白鹿原》最終上映,再度引發(fā)了大眾對這一經(jīng)典作品的關注。筆者以中國知網(wǎng)為文獻源,以“白鹿原”、“電影改編”為關鍵詞進行檢索,佐以影評及訪談材料,擬對近年來部分有關小說《白鹿原》電影改編的評論文章進行觀點梳理。
一.電影改編中的人物設定
誠然,無論是衣飾著裝還是言語行為,電影《白鹿原》都真實再現(xiàn)了黃土高坡原始的村民形象。逼真而直觀的藝術展示是電影藝術突出的優(yōu)勢,然而有限的時空限定卻讓電影在拍攝過程中必須有所取舍。
從未刪減版到公映版本,導演王全安對人物進行了大幅度的調(diào)整。除卻白、鹿兩家的核心人物,張雨綺飾演的田小娥在戲中有著大量的戲份。影片開頭主要是講述白家家族史,繼黑娃出門做麥客后敘述中心便迅速落到了田小娥身上,并以其情感經(jīng)歷作為主線完成了電影后半段的主體敘述。有評論家戲稱影片名應叫《田小娥傳》[2]。
針對電影改編中的人物設定,研究者吳輝、別君紅認為,以白嘉軒為主要人物的家族線和以田小娥為主要人物的情感線進行交叉敘事,準確的體現(xiàn)了原著的精髓,是值得肯定的改編策略[3](2013)。譚苗則將白嘉軒所代表的雄性封建文化的執(zhí)行者和田小娥所代表的當代影像陰柔審美更偏重的女性角色進行對比,指出當代影視作品中對女性的過度關注,導致銀幕呈現(xiàn)低俗化傾向,所謂的關注女性也不過是投資商吸引觀眾的噱頭[4](2013)。總體而言,少數(shù)評論者對電影中以田小娥為主體的敘事策略予以肯定,大多數(shù)對電影整體持懷疑態(tài)度的評論家認為,突出小娥一角消解了小說中核心意象的神秘感,其反抗精神的再現(xiàn)也常常被濃重的欲望色彩所遮蔽,影響了作品的意蘊表達。
提到小說中的核心意象“白鹿”,小說中作為“白鹿精魂”的代表——白靈和朱先生沒有進入電影。王全安自己也曾談到:“朱先生是大儒似的人物,這個人物形象很難的,圣人是很難拍的。白靈這個人物其實試了一下,還是不行,因為一旦上手至少要十幾場戲才能鋪墊得過來,那個空間其實根本裝不下?!盵5]陳宗俊指出,影片最大的問題就在于剔除了朱先生和白靈兩個人物的故事[6](2012)。無論是從文化內(nèi)涵還是情感寄托上,少了“白鹿精魂”的化身,影片都顯得有些單薄。
二.電影改編中的空間設置
空間作為電影敘事的載體,往往不局限于自然的物理空間,而是更多的與文化意蘊結(jié)合。有文章對白鹿原內(nèi)部及邊緣地帶的空間設置進行了深度探討:白鹿原的牌樓以及其周圍金黃的麥田是影片中反復出現(xiàn)的鏡頭,是時間推移以及白鹿原空間存在的標志物;祠堂、戲臺則以其具體的場所特征成為敘事意義構建的重要背景[7]。白鹿原是一個封閉的空間,其通往外界的河流成為了電影中空間的隔離物,通過河流,電影成功完成了白、鹿、黑娃三人為代表的新一代在新的時代環(huán)境下做出個人抑或歷史選擇的敘述。[8](王永收,2012)然而潘樺、鞏杰指出,通過大量的意象與情景再現(xiàn),小說中富于神秘色彩與深厚意蘊的“精魂”得以部分再現(xiàn),但是存在不少沒有具體能指符號的空鏡頭,例如反復出現(xiàn)的麥田牌坊突兀而孤單,讓人不明白導演的敘述意圖何在[9]。(2013)
電影是立體影像的藝術,陶圓曾就電影中的“土地”意象進行解讀,認為大片麥田正是年青一代在宗族家法和集體話語權利下個體生命色彩的彰顯[10](2014),盡管有生存或欲望等濃厚的底色,卻也是富于原始活力的現(xiàn)代性表達。該切口頗為獨特,又與第五代導演的類似作品進行橫向比較,豐富了土地意象的內(nèi)涵。
三.敘事結(jié)構與劇情節(jié)奏
王全安在采訪中談到,電影和原著都遵循的是一種簡單的土地視角,即從土地或農(nóng)民的角度看出去。[11]此外,歷史空間與身體敘事是電影《白鹿原》的兩大敘述特點。承載了欲望與文化雙重含義的身體空間關系是電影敘事的一大特色,如祠堂、窯洞、身體(或附屬物)等等,田小娥也因此成為了貫通整個電影敘事的關鍵架構。同時,田小娥不僅以其女性的軀體架構了影片的主體敘事,她也承載了諸如土地、地母、受禮教壓迫的女性形象的象征意義,深化了影片的內(nèi)在涵義。[12]
對于電影的敘述節(jié)奏,有研究者指出,從五十萬字的長篇到150分鐘的電影,影片的前半段相當精彩,以金黃色的麥穗、夕陽下矗立的門牌坊開場,麥客們飯后的一段秦腔《將令一聲震山川》更是讓觀眾為之一振。(也有人質(zhì)疑視聽元素是否喧賓奪主。[13])而電影后一小時則有些拖沓冗長,最終在日本軍飛機轟炸的場景中匆匆收尾。講述過于跳脫,時空凌亂,使得觀眾的觀影思路模糊。[14](侯衛(wèi)敏、崔一凌,2014)
四.主旨傳達
電影《白鹿原》的主題是土地與繁衍,盡管有外來入侵的不穩(wěn)定因素,最終還是以一種平穩(wěn)的食色本性為基礎,描摹出了中國幾千年以來的社會超穩(wěn)定結(jié)構[15]。
1.“大寫的人”還是“中國式欲望”
評論家李揚指出,新時期的文學回歸以“個人性”的復歸為標志,改變了50—70年代革命敘事中英雄人物“高大全”的形象,突出強調(diào)了人物的“人性”,讓人格以“原生態(tài)”方式登場[16]?!栋茁乖分械暮谕蕖⑻镄《饎t是這類覺醒的“性情中人”。然而,過度的欲望釋放使得黑娃與小娥的形象在電影抑或小說中更多凸顯其生理屬性,黑娃最終的回歸也沒能在電影中得以敘述。有研究者提出,電影改編應堅持對原著精神內(nèi)涵的尊重與借鑒,合理調(diào)節(jié)文學與傳媒的良性關系。[17]“只見小娥,不見白鹿”的戲謔之語折射出電影《白鹿原》對原著深刻精神內(nèi)涵的拋棄,同時也沒有建立起新的精神內(nèi)涵,而將大部分的筆墨用于闡釋一種“中國式的欲望”。endprint
2.白鹿原還是“黃鹿原”
缺乏小說原著的閱讀體驗可能會造成觀眾的誤讀。孫宜君、高涵指出,除卻冬日下雪白鹿原一篇白茫茫的景象,影片均以麥浪滾滾的金黃作為底色,使得觀眾形成先入為主的視覺影像,納悶小說題目為何不是“黃鹿原”[18],讓人啼笑皆非。“白鹿”這一核心意象的消失以及朱先生白靈的缺場使得小說中的神秘感與詩情大量消解。小說中多次出現(xiàn)的麥田意象只是和白鹿原的生活有關,而在電影中卻被賦予了無盡的人性欲望和原始風情。
五.結(jié)語
電影白鹿原中“失魂落魄”的欲望敘事癥候反映出了“后現(xiàn)代”時期中國的時代特征,即“碎片化的時代藝術”。評論家李揚提出,電影《白鹿原》展現(xiàn)的詩意——歷史觀的失落,恰巧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癥候。[19]創(chuàng)作者在對二十世紀中國的社會現(xiàn)實做出歷史重述時,面對一般大眾的文化想象,其中的欲望敘事就很容易被看作是對市場的迎合。陳忠實個人也曾表示希望能在電影中含蓄表現(xiàn)性。
總體而言,由于受到時空限制,電影《白鹿原》所采取的改編策略既是對原作品的一種再加工,也考慮到市場的接受度。因此一方面導演著力再現(xiàn)原著中的細節(jié),但又無法事無巨細,導致許多細節(jié)無從鋪墊,人物心理動機交代不充分;另一方面改編中有側(cè)重的表現(xiàn)了小娥與黑娃的愛情,子女與父輩的矛盾以及陜西的風俗文化[20],又使得作品有了不少可圈可點之處。
盧衍鵬提出,文學的電影改編既要堅守文學的底線,即以文學為軸心構筑電影靈魂;又要遵循電影邏輯和視覺文化規(guī)律,創(chuàng)造性地重構和延伸文學性因素,建立屬于電影的審美系統(tǒng)[21](2012)。作為“史上最難拍的小說”,電影《白鹿原》的問世褒貶不一,但最終都落腳到對語言文本與圖像文本的轉(zhuǎn)換和解讀上。提到文學作品的電影改編,作品對于原著的反映、電影媒介的藝術需求與市場需求的平衡是改編者無法回避的終極問題,也是評論者需要進一步剖析和著重闡述的部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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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盧衍鵬.從文學與傳媒的張力看電影《白鹿原》[J].《創(chuàng)作與評論》2012年11期
(作者介紹:葉夢燃,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學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