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圖/ 雋成軍 聶卓慧
(作者雋成軍為四平市文物管理委員會辦公室研究員;聶卓慧為四平市文物管理委員會辦公室助理館員)
風 水山遺址位于吉林梨樹縣西北的一處高于地表3 米多的風積沙丘之下,南鄰東遼河左岸,北部與嫩江流域遙遙相望,第二松花江環(huán)抱其東,西及遼西平原,可謂是東北地區(qū)的“十字路口”。風水山遺址的遺跡和遺物展現(xiàn)了早期青銅時代,尤其是夏末商初,東北地區(qū)不同文化的交流與互動,當時生活在這里的先民以積極的姿態(tài)融合了各種文化的先進成果。
數(shù)十年前的一次大洪水讓附近村民紛紛咸集于此,得救于水火,故名“風水山”。“風水”一詞卻歪打正著定義了遠至青銅時代的這處“風水寶地”——2009 年初冬時節(jié),當?shù)卮迕裨诖巳⊥粒谏城鹕钪? 米處發(fā)現(xiàn)了紅燒土及大量素面夾砂陶片,我們才可以重新認識了這處湮沒在風沙下3000 多年前的遺址。
2009 年12 月,初雪比往年來得晚了不少,也許是天公作美,為考古工作者搶救危難之間的古遺址大開便利之門。時間是件復雜又神奇的禮物,第一場風雪來臨之前被搶下的 7 天時間,再次豐富了東遼河下游左岸地域早期青銅時代的歷史文化??脊殴ぷ髡甙l(fā)掘清理出3 座形制規(guī)整的房址,均為長方形半地穴式,面積30~45 平方米不等,平面呈圓角長方形。門道位于房址西南壁中部且朝向西南。房內墻面及地面均做過專門處理,其中地面是較為平整的草拌泥。3 座房址內部布局合理,兼有灶坑、柱洞等設施。灶坑一般位于房內南部靠近門道處,此處火烤形成的紅燒土較厚;柱洞則位于房內兩側靠近墻壁處,一般為兩個,直徑30~40 厘米;房址居住面上陶容器、石制工具散列,主要有筒形罐、折腹缽、鬲、甕和石鑿、石范、骨錐、蚌刀等。最有特色的是陶甕,圓唇侈口,圓肩鼓腹且下腹斜直內收,小平底,中腹部等距分布4 個豎橋耳,最大腹徑65.8、高72厘米。這種口大底小的造型是對工匠技藝的嚴苛考驗,破損后將斷茬磨圓的口沿一方面表明對陶器的珍視,也反映出先民磨制技術的成熟。另外地面上堆積了一層厚約 10 厘米的灰燼層,其上為褐色倒塌堆積層,內摻雜大量紅燒土顆粒,包含少量殘碎的動物骨骼。
風水山遺址地理位置
房址
房址附近多有灰坑相伴,利用率也較高。再結合房址之間間距較小,推測當時居民居住較為擁擠??脊湃藛T在灰坑內發(fā)現(xiàn)了陶盅、平底器底、陶紡輪、骨錐、錐狀陶器和形體較大的罐形器,還發(fā)現(xiàn)大量獸骨,可辨別的種屬及部位有狍子角、豬骨、豬下頜、狗獾下頜骨、羊距骨、羊脊椎骨、雞骨、魚骨、甲魚骨、角蚌、契蚌、珠蚌、中華圓田螺等。由此可知當時的風水山一帶氣候濕潤、物種豐富,先民們可在附近獲得大量食物資源。
高臺山文化以遼寧新民縣的高臺山遺址定名,主要分布于秀水河及下遼河主河道以西的新民、彰武和阜新境內,由夏代中晚期延續(xù)至整個商代。同一時期,遼東北部地區(qū)則以馬城子文化為代表,分布于沈陽、本溪、撫順等地。
風水山遺址出土的陶器均為素面夾砂褐陶,以紅褐色和灰褐色居多。制作工藝上采用泥圈套接,多數(shù)器表磨光,胎體較薄,泥圈間粘合相對較差,開裂現(xiàn)象較為多見。多數(shù)陶器出土于房址內,數(shù)量多,種類豐富。器物組合多為甕、罐(筒形罐、侈口罐)、折腹缽、袋足鬲,以斂口或小侈口、多耳、小平底為特色。出土陶器的典型特征,體現(xiàn)了不同考古學文化因素對風水山遺址的影響。其中,高臺山文化與其聯(lián)系最為密切。甕、罐等大型陶器為深腹,腹部有四個橋耳,以及缽類小型陶器折腹、圈足等為高臺山文化陶器典型特征。同時,兩地陶器口沿內側抹斜成尖唇等風格如出一轍。除高臺山文化外,風水山遺址也與東北其他地區(qū)考古學文化存在不同程度的交往:圈足折腹缽與晚商時期雙坨子三期文化中使用的缽有一定聯(lián)系,而其侈口器以及鬲足形制特征又為馬城子文化典型特征。
圖①羊距骨、羊脊椎骨 圖② 中華圓田螺 圖③狍子角 圖④ 角蚌 圖⑤ 契蚌
龐大的器形或許是風水山遺址陶器制作的特殊工藝,除巨型陶甕外,遺址出土的筒形罐、侈口罐也繼承了這一風格,高約20~40 厘米不等,最大腹徑近30 厘米,明顯超出同時期其他地區(qū)的同類器形。還有眾多陶質箭桿整直器,更是風水山先民智慧的典型代表。箭桿整直器,常見于新石器時代,一般為石質,豎向帶凹槽,加工箭桿整直之用。風水山先民用陶代石,可能是因為當?shù)厥膮T乏而因地制宜。
風水山遺址體現(xiàn)的文化因素交流,或許與當時東北地區(qū)各民族的戰(zhàn)爭有關。商周之際,活躍在東北地區(qū)的民族主要有東胡、肅慎、山戎、濊貊等。風水山遺址可能是當時濊貊人的統(tǒng)治區(qū)域,其北則為肅慎人的控制范圍?!皸甘e”的肅慎一族以弓矢著稱,或許恰是兩族的拉鋸對抗使弓矢的制作工藝突飛猛進,風水山遺址大量箭桿整直器即是證明。
風水山遺址出土的陶器上常見鋦孔和將殘損陶器口沿再次打磨后繼續(xù)使用,可見陶器在當時的珍貴程度。但從房址內部的器物放置情況分析,這些房址可能因突發(fā)事必須在短時間內迅速廢棄——人們甚至來不及帶走那些珍貴的陶器。
這是天災還是人禍?我們將目光轉到一水之隔的后太平遺址,這里的居民或許是這場巨變的施暴者。相近的地理位置及居住環(huán)境在史前環(huán)境下往往是人群遷移的首選要素,時間上的巧合更加引人深思——從地層堆積物可知兩者年代前后相襲。風水山遺址在夏末商初繁盛一時,后太平遺址則在商代晚期延續(xù)到春秋中期。但是兩者所出器物形制、風格大相徑庭,所含文化因素差異巨大。同為漁獵文化,后太平文化流動性極強,風水山文化則是穩(wěn)定為主。在有限的資源環(huán)境下,一水之隔的風水山遺址應是后太平先民的首要戰(zhàn)場??赡懿]有發(fā)生過抵抗,風水山先民便迅速撤離了他們定居已久的地方,徒留這些遺物讓幾千年以后的人們一窺當年的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