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揚
(1.上海海事大學交通運輸學院,上海201306;2.復旦大學管理學院,上海200433)
●理論·實務
組織多元應對策略前沿研究評述:從“制度邏輯”到“組織身份”
陳 揚1,2
(1.上海海事大學交通運輸學院,上海201306;2.復旦大學管理學院,上海200433)
“制度邏輯”和“組織身份”是組織多元化應對策略研究領域中近年引入的兩個重要分析視角。文章首先對這兩個視角本身的內(nèi)涵、產(chǎn)生背景以及針對的問題進行了系統(tǒng)的介紹;其次,從“關注焦點”、“研究重心”、“驅動機制”、“來源”和“合法性機制”等維度對這兩個視角下的研究進行了對比,并討論他們各自研究的優(yōu)勢與不足。在此基礎上,文章提出了一個整合分析框架,嘗試從“場域制度邏輯中心度”和“組織身份——制度邏輯兼容度”兩個維度對組織多元應對策略進行更為全面的解釋。最后,我們對相關主題的研究進行了適當?shù)恼雇?/p>
制度邏輯;組織身份;組織應對策略;合法性
與經(jīng)濟學中“理性人”的邏輯起點不同,制度理論在討論組織應對策略選擇的過程中更注重對其嵌入性的解釋,即作為嵌入于場域中的行動者,在合法性的作用下,組織是如何進行行為選擇的。在以Selznick為代表的舊制度主義學派(Old-Institu?tionalism)的討論中,權利、非正式的結構以及聯(lián)盟等對組織行為的影響成為研究的重要命題;其后,以Meyer,Powell和DiMaggio為代表的新制度主義學派(New-Institutionalism)學者對理論的重要貢獻則在于他們將文化、常規(guī)以及認知圖式等認知層面的因素引入了組織行為分析的框架[1-2],并提出了“制度同型(Institutional Isomorphism)”的概念,即在強制、模仿和(或)規(guī)范機制驅動下的組織同質化的過程[2]。但這一理論并無法很好的解釋組織多元應對策略選擇的現(xiàn)象[3],而DiMaggio等人也迅速意識到了這一問題,并呼吁將權利、利益等舊制度主義學派的觀點重新納入討論的范疇,并由此產(chǎn)生了所謂新制度主義學派(Neo-Institutionalism)。此后,制度理論研究中一個重要命題就轉向了如何解釋組織多元應對策略的問題[3-5]。
最早對組織多元應對策略進行系統(tǒng)梳理的研究
是Oliver教授1991年發(fā)表在美國管理學評論上的“制度化過程中的戰(zhàn)略反應”一文。該研究以單個組織的行為動機作為討論的起點,從制度理論和資源依賴理論的視角對組織多元應對策略進行了理論上的解釋[3]。Oliver教授的這項研究是如此的成功,以至于它不僅獲得了美國管理學評論的最佳論文獎,同時也成為其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內(nèi)眾多實證研究的理論基礎。但從現(xiàn)有的理論進展來看,該文至少存在以下兩方面的局限性:其一,該研究簡化了組織所在制度環(huán)境的復雜性,即認為組織存在于單一的、存在主導制度邏輯的場域之中;其二,它忽視了組織內(nèi)部動態(tài)過程,如政治過程、認知過程等等。Pache和Santos對Oliver的研究模型進行了改進,承認了制度復雜性,并從組織內(nèi)部政治過程的角度對組織應對策略的選擇進行了解釋[4]。而更為完整的提出組織對復雜制度進行篩選、反應過程的研究則是Greenwood等人2011年發(fā)表在美國管理學年刊的“制度復雜性與組織反應”一文。該文從制度多元化(Institutional Pluralism)為起點,通過引入場域結構特征以及組織特征等變量,討論了制度復雜性與組織多元策略[5]。遺憾的是該文的重點是場域結構特征與組織特征在這一過程中的作用,并未如Oliver那樣建立起一個能夠全面分析組織多元應對策略的理論框架。近年,制度邏輯(Institution?al Logic)和組織身份(Organizational Identity)已經(jīng)逐漸成為本領域兩個備受關注的理論切入點[5-6],他們以各自不同的解釋邏輯為推動本領域理論的發(fā)展做出了積極的貢獻。而作為一篇文獻綜述類文章,本文的討論也將聚焦于這兩個關鍵概念,對他們引入制度分析框架的背景,旨在解決的問題以及尚存在的缺陷等問題進行系統(tǒng)的討論,并在此基礎上對未來的研究進行適當?shù)恼雇?/p>
從焦點組織的視角出發(fā),并將其行為視為一種應對策略的研究首先需要明確的問題是“作為組織應對策略的客體究竟是什么”。Friedland和Alford就此給出的答案是“一套物質性實踐和符號系統(tǒng)”[7];Scott和Suchman等給出的答案則是“合法性”;而Thornton的回答似乎包含了前兩者的觀點,他認為這是“一套用來幫助組織解釋現(xiàn)實世界,定義適當行為構成以及理解成功的總體準則”,即“制度邏輯”[8]?!爸贫冗壿嫛痹谠缙诘难芯恐胁⑽匆饘W者足夠的關注,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早期的研究先驗性的將組織外部的制度邏輯視為單一、穩(wěn)定的系統(tǒng)[2]。因此,之后的一段時間內(nèi)學者們的興趣集中于對“制度同型”的討論,而忽視了制度環(huán)境的復雜性和組織反應策略的多元性。Friedland和Alford較早提出明確提出了“制度邏輯”并強調(diào)了其復雜性[7]。他們認為社會是由相互嵌套(nested)的制度建構而成的體系,而這些主要制度之間是相互依賴,同時也是相互矛盾的,而組織的行為則反映了其平衡制度邏輯之間的緊張關系(tension)的策略。據(jù)此,他們解釋了資本主義市場、科層制的政府、民主、核心家庭與基督教與組織行為的塑造。這項研究的重要價值在于打破了當時的研究對“單一制度邏輯”的先驗性假設,通過提出了制度邏輯的復雜性以及競爭性,為討論組織多元應對策略奠定了理論基礎。
“制度邏輯”對組織應對策略產(chǎn)生影響的基本邏輯是:外部的利益相關方向組織提供各自的合法性行為處方(prescription),并通過對組織行為的評價決定是否向其提供特定的資源[9]。因此,制度邏輯在組織應對策略的選擇過程中是一種外部的、既定的影響因素,通過強制性[10]和(或)規(guī)范性合法性壓力的方式迫使組織對其主導的制度邏輯進行適當?shù)姆磻?。但隨之產(chǎn)生的另外一個問題是,在社會系統(tǒng)中特定觀察期間內(nèi)的主導制度邏輯是相對穩(wěn)定的,即多元的制度邏輯(Institutional Pluralism),那么這又是如何導致了組織采取多元的應對策略而非制度同型的呢?組織新制度主義學者們給出的解釋是:組織在進行應對策略決策的過程中,關注的并非廣義上的社會系統(tǒng),而是其所在的特定組織場域。也正是因為不同組織場域的特定結構與特征產(chǎn)生了不同的制度復雜性(Institutional Complexity)進而產(chǎn)生組織多元的應對策略[5]的前提。從現(xiàn)有研究來看,影響制度復雜程度的場域層面因素主要包括透明度(Transparency)和碎片化程度(Fragmenta?tion)。
(一)場域的透明度
場域的透明度是指場域內(nèi)的組織可以被場域內(nèi)其他行動者觀測和評價的程度。Wijen在最近的一項研究中認為導致場域透明化程度的因素包括因果關系的復雜性、組織實踐的多樣性以及組織行為的不可觀測性而。較之透明度較高的場域,在透明度較差的場域中運作的組織更傾向于表面上遵從制度邏輯的要求,但在日常運作過程中有意識的采取“政策——實踐”退耦策略①,以滿足其內(nèi)部對效率的訴求[11]。這一論述背后的隱喻是在利益相關方無從考核、評價組織對制度邏輯的執(zhí)行情況的條件下,組織將具有更多行為回旋空間。以上這段抽象理論,刻畫了我國現(xiàn)階段企業(yè)社會責任在推廣過程中的尷尬境遇:正是由于對企業(yè)社會責任的評價體系本身存在諸多缺陷,致使有效的監(jiān)督無法展開,
進而導致了組織可以通過退耦策略獲取合法性[10]。而在另外一項有意思的研究中,Brescoe和Murphy轉換了研究的視角,認為場域的不透明性在妨礙組織外部的利益相關方向組織施加壓力的同時,也妨礙了場域中的其他組織對制度實踐早期采納者執(zhí)行情況的評價。因此,也將誘使在眾多不兼容的制度邏輯中彷徨的組織進行模仿性的實踐[12]。無論是利益相關方的角度抑或是從競爭對手的角度,較低的場域透明程度都將導致組織嘗試不同的制度邏輯,但他們是否真正將其貫徹于組織的日程運作,現(xiàn)有的研究尚未得出明確的答案。
(二)場域的碎片化程度
碎片化程度是指場域內(nèi)所共存的不同制度邏輯的數(shù)量[4-5]。組織通過滿足這些制度邏輯的不同訴求而獲得對應的合法性及其資源以支持組織發(fā)展的需要。而碎片化程度對場域制度邏輯復雜程度的影響將取決于以下兩個條件:其一,不同制度邏輯之間的兼容性(compatibility)。已經(jīng)有眾多的研究表明,即使在多重制度邏輯共存的場域中,組織仍有能力將不同的制度邏輯進行整合,并將其滲透到其管理運作活動之中[13-14]。而其在這方面的嘗試與實踐甚至可以孕育出新的商業(yè)模式。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后,部分學者開始對現(xiàn)有的實踐進行深刻的反省,認為資本主義自由市場和科層制的政府在解決現(xiàn)實問題時均存在各自的不足,而是否可以將這兩者的邏輯進行有效的整合并付諸實踐很可能是下一階段需要回答的問題[15]。從制度分析的角度,國內(nèi)學者所討論的社會創(chuàng)業(yè)(Social Entrepreneur?ship)本質上就是一種整合不同制度邏輯的創(chuàng)新實踐。其二,不同制度邏輯之間的結構關系是否清晰,即場域中是否已經(jīng)形成了主導制度邏輯。大量的關于成熟場域與新興場域內(nèi)的組織應對策略研究已經(jīng)很好地解釋了這一問題[16-18]。一般的解釋②是成熟的場域中,組織對制度邏輯間的優(yōu)先順序已經(jīng)達成了共識,因此,較之新興場域內(nèi)的組織,其行為模式更為固定。而在制度邏輯之間尚未形成穩(wěn)定結構的新興場域中,組織可選擇的行為空間更大。最近的研究也表明,在場域的形成過程中,組織有可能在不同的制度邏輯之間找到特定的空間(制度洞,institutional void),進而采取制度創(chuàng)業(yè)行為。以上兩種情況實際上對應了在碎片化的場域中,組織所需應對制度邏輯間緊張程度(tension)及其數(shù)量。極端的情況將發(fā)生在制度邏輯存在沖突的新興場域。
綜上我們可以看出從制度邏輯出發(fā)討論組織應對策略的基本研究思路是:通過討論場域中制度邏輯的復雜程度,進而分析影響組織獲取賴以生存的資源所對應的合法性的制度邏輯的數(shù)量和制度邏輯之間緊張(tension)關系,并由此對組織的多元應對策略進行解釋和預測。這樣的研究思路可以較好地回答不同場域中的組織合法性應對策略的多樣性[4,11],但卻很難解釋在同一場域內(nèi)組織應對策略多樣性的問題。這樣,我們很自然的將對組織多元化應對策略的討論引向了對組織異質性考慮,即考慮在面對同樣的制度環(huán)境時,是什么樣的組織特征導致了不同的應對策略?當然,從組織異質性的角度對組織行為進行討論并不是一個新的話題。例如,從組織在場域中的位置[19-21],組織結構特征[22]以及組織治理結構。近年,以Gioia教授等為代表的學者,從組織身份(Organizational Identity)的視角進行了一系列嘗試,為該領域的研究注入新的活力。我們認為,這一研究視角與組織新制度主義關注文化與認知的特征是一脈相承的。作為領域最新研究趨勢,本文以下就將對該主題下的研究進行適當?shù)氖崂砼c評價。
現(xiàn)有研究中“組織身份”的界定大多根植于Al?bert和Whetten的定義,是指組織成員對本組織自我參照性的定義(a self-referential definition),即回答“我們是什么樣的組織(Who are we,as an organiza?tion)”[23]。而Kraaz和Block則是較早系統(tǒng)的對組織身份在組織多元化應對策略選擇過程中的作用進行論述的學者,他們在論述制度多元性的過程中就提出“在激活恰當?shù)闹贫纫?guī)則或腳本之前,組織必須回答‘我是誰?’這樣一個比較麻煩的問題”[24]。換而言之,組織身份將成為組織理解多元制度邏輯,并進行解行為選擇的重要機制[5,14]。從現(xiàn)有組織身份的研究來看,按照各自研究層面的不同大致可以分為兩類。其一,關注超組織層面的集體性身份認知。例如,Dhalla和Oliver在一項針對加拿大銀行業(yè)有趣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盡管在客戶和政府的不斷要求下,加拿大銀行業(yè)還是沒有向中小企業(yè)實質性的提供優(yōu)質的金融服務,而也正這種對自我身份的極度認可,導致了該國銀行業(yè)特殊的產(chǎn)業(yè)結構和在2008年金融危機以后優(yōu)異的績效表現(xiàn)。這一類文獻類似于“分類(category)”的研究,聚焦于場域層面組織的行為選擇,但仍無法很好的解釋場域內(nèi)組織行為的多元性。因此,在本文以下的討論中,我們將聚焦于作為個體的組織身份研究。
傳統(tǒng)的組織層面的“身份”研究將“組織試圖保持適當?shù)摹矸荨弊鳛榛炯僭O,在此基礎上討論組織如何處理這種意圖和由環(huán)境中的制度邏輯
產(chǎn)生的壓力之間的緊張(tension)關系。例如,Trapsas的研究認為,在外部制度遷移的過程中,組織原有的身份的將從兩個層面妨礙組織進行相應的調(diào)整。其一,原有的組織身份將使組織對外部的信息進行選擇性的解讀;其二,原有的組織身份將在組織程序,規(guī)則等方面為采用新的制度設置障礙[25],而這也將導致組織將表現(xiàn)出與新制度對抗的行為。Bundy等在最近的一項研究中,從外部環(huán)境與組織身份、組織框架的匹配性出發(fā),將組織對外部環(huán)境的反應分為了九大類。有意思的是他們認為當組織身份與外部環(huán)境發(fā)生沖突時,組織的應對策略都是相對消極的,例如防御策略,談判策略以及象征性策略等;而只有當身份、戰(zhàn)略框架與外部環(huán)境完全匹配時,組織才會實質性的執(zhí)行對應的行為[26]。此外,還有研究認為組織保持原有身份的意愿是如此的強大,即使在外部制度壓力極其強大的情況下,組織也能有進行有效的周旋,進而在一定程度上維持原有的身份。Canato等關于3M公司采用Six Sige?ma的研究就很好地論述了這一點[27]。在這樣的分析邏輯下,組織往往傾向于采用抵制、退耦和混合策略以應對外部制度邏輯帶來的壓力。當然,在組織身份與制度邏輯的要求一致的情況下,組織很有能采取遵從策略,但有意思的是,據(jù)筆者掌握的文獻進展情況來看,現(xiàn)有這類情景下的研究。
近年來,除了傳統(tǒng)的組織身份研究以外,也有一些學者開始討論組織是如何在既有的制度環(huán)境條件下形成新的組織身份。此類主題類似于“制度創(chuàng)業(yè)”研究[18,28]。例如,Gioia等用扎根研究的方法,用八個階段的過程模型描述了組織如何在于場域環(huán)境的互動過程中形成自身獨特的組織身份[6];Pat?vardhan等也用類似的方法,描述了組織如何在制度環(huán)境中經(jīng)歷了身份危機,并在與場域等各個層面的互動過程中形成新的組織身份[29]。以上兩項研究以一種互動的視角分析認為組織在于制度環(huán)境的互動過程中形成了新的組織身份,進而采取了相應的應對策略。除此之外,還有學者認為,在制度邏輯的壓力下組織被迫采取了與組織身份不符的相應策略,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應對策略回逐漸內(nèi)化于組織成員的認知與行為,最終形成新的組織身份。而組織之前對制度儀式性的執(zhí)行也將變成實質性的遵從[30]。
無論“制度邏輯”還是“組織身份”,從本質上來看他們都是對“組織多元應對策略”現(xiàn)象進行解釋的不同理論視角,因此也有著有著各自的研究側重點?!爸贫冗壿嫛钡南嚓P研究側重于對組織場域內(nèi)的合法性壓力的討論,認為不同的利益相關方掌握著不同的組織發(fā)展所必須的資源,而組織必須滿足了他們對適當行為模式的判斷標準以后才能獲得對應的資源。因此,按照Scott等對組織合法性驅動機制來看,“制度邏輯”的相關研究著重討論的是規(guī)制合法性和規(guī)范合法性驅動下的組織行為選擇。從目前研究的現(xiàn)狀來看,這一視角下研究的洞見在于承認了制度環(huán)境的復雜性,有利于討論不同場域內(nèi)組織的不同行為選擇;另一方面,“組織身份”的相關研究側重于對組織異質性的討論,認為組織在其成長的過程中形成了獨特的,關于自我身份的定義,而這些定義將影響組織對外部環(huán)境中信息的接受與解釋,而也正是這樣的基礎上組織進行了相應的行為選擇。因此,同樣按照Scott等對組織合法性驅動驅動機制來看,“組織身份”的研究著重討論的是認知合法性驅動下的組織行為選擇。從目前的研究狀況來看,這一視角下研究的洞見在于承認了組織在制度環(huán)境中的能動性,且認為這種能動性根植于組織成員的認知圖式、組織慣例、文化等要素,有利于對場域內(nèi)組織的不同行為選擇進行了解釋(見表1)。
表1 兩種視角下的組織多元應對策略研究的對比
上文對兩種視角下的研究進行了對比,但如果再回到最初研究問題,即是什么導致了組織采取不同的應對策略,我們將會發(fā)現(xiàn)兩種視角下的研究實際上是在相互簡化對方研究側重點的基礎上展開了相應的討論。換而言之,該問題存在于現(xiàn)實中的客觀事實是既有多種制度邏輯并存有存在異質性的組織。也只有在充分理解這一事實的基礎上,作為研究者才能對組織多元應對策略進行客觀的評價與判斷。當然,我們可以理解從研究的嚴謹性出發(fā),在理論發(fā)展的初期對研究問題進行適當簡化的必要性,但是這不妨礙按照客觀事實對現(xiàn)有研究提出挑戰(zhàn),并藉此推動研究發(fā)展的要求。也正是出于類似
的思考,已經(jīng)有學者開嘗試在承認多種制度邏輯并存的條件下,對不同持有不同組織身份的組織的行為選擇進行研究[31],但這些研究基本仍假設僅存在兩種制度邏輯的條件下進行的嘗試。那么是否有一種在更為全面還原客觀事實的條件下,充分理解組織行為的分析框架呢?在參考了相關文獻的基礎上,筆者希望在解決這一問題的解決過程中提供一個可能的思路:康奈爾大學的Besharov等在最新一期的美國管理學評論上發(fā)表的一項研究將組織視為多種制度邏輯并存的綜合體,并通過提出制度邏輯中心度(Institutional Logic centrality)和制度邏輯兼容度(Institutional Logic compatibility)對不同組織進行了相應的解釋[32]。該文中所提出的制度邏輯中心度是指與組織核心職能相關的制度邏輯的數(shù)量。如果只有一種制度邏輯與組織行使核心職能密切相關,那么其邏輯中心度就相對較低;反之,則較高。如果將這一思想從組織層面拓展到組織場域層面,即將“邏輯中心度”定義為場域中與組織行使核心職能密切相關的制度邏輯的數(shù)量,我們認為該理論仍具備相當?shù)慕忉屃?。例如,在我國?jīng)濟轉型期的市場中,在其他條件一定的前提下,國有企業(yè)要同時滿足來自政府和市場的合法性評價,因此較之民營企業(yè)其所面臨的制度中心度較高。這一分析思路也基本可以解釋為什么在一些政府主導的制度推進過程中(如企業(yè)社會責任等),國有企業(yè)的行為遠比民營企業(yè)的行為選擇來的多元化。在這樣的場域邏輯中心度的條件下,我們再引入組織身份與場域邏輯的兼容度,就可以基本構建2×2的矩陣模型如圖1所示。
圖1 組織多元應對策略的綜合分析框架
從圖1中可以大致看出當兼容度較高且邏輯中心度較低的情況下,組織傾向于遵從策略;當兼容度較高且邏輯中心度亦較高的情況下,組織可能采取遵從策略。若同時考慮組織的能動性,這種情況下也很可能催生形成混合型組織,即將兩種以上的制度邏輯整合與組織的商業(yè)模式中,即所謂的制度創(chuàng)業(yè)性策略;當兼容度較低且邏輯中心度也較低的情況下,考慮到組織外部的合法性壓力較為集中,組織傾向于妥協(xié)或采取退耦策略;而在兼容度較低且邏輯中心度較高的情況下,組織的行為較難預測,可能需要嘗試引入其他的變量,例如場域的透明度等等。當然,這樣的理論框架比較粗略,我們旨在通過其為以后的研究提供一種分析的思路。
本文以上介紹了制度理論中關于組織多元應對策略研究的最新進展。較之一般的企業(yè)戰(zhàn)略研究,這一領域的研究可以更好解釋作為社會嵌入性的組織,其行為中所帶有的文化、認知甚至歷史的特征所帶來的影響。因此,近年這一理論學派也更為受到學者的追捧:Thornton等人在2009年美國管理學年會主題討論的基礎上,于2012年出版了專題著作《制度邏輯觀》,并于2013年獲得了喬治R.特里著作獎;相關主題的研究也頻繁見諸美國管理學年刊、美國管理學評論、美國管理學雜志與管理科學季刊等頂級期刊。但從筆者的角度,這一領域的研究可能還需要對以下問題做進一步的思考。其一,研究方法問題。無論是“制度邏輯”還是“組織身份”都是相當抽象的概念。因此,對這些概念的界定、測量以及對應數(shù)據(jù)的獲取都存在相當?shù)碾y度。目前,這一領域的相對主流的研究方法還是局限于扎根研究,理論演繹等[6,11,13]。這一觀點并暗示筆者反對定性研究。恰恰相反,筆者認為正是此類研究為理論的發(fā)展帶來了更多的活力,但一項理論上的創(chuàng)新往往需要后續(xù)大量的定量實證研究對其可靠性展開檢驗與完善。因此,我們期待以后的研究中能出現(xiàn)更多定量或者混合方法的研究;其二,制度邏輯和組織身份作用的微觀基礎研究。雖然現(xiàn)有的研究認為認知圖式,組織常規(guī)等是組織對外部制度邏輯進行適當反應的微觀基礎。但我們更加希望看到在同時考慮制度邏輯多元性和組織身份的條件下,組織是如何篩選、解釋特定的制度邏輯,而這一行為最終又是如何影響組織的反應策略的。例如,組織主要決策者是否可能在這一過程中發(fā)揮重要作用。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這一過程是如何展開的,而影響這一過程的因素又有哪些?等等。
特定的成功經(jīng)驗是和特定歷史、社會、經(jīng)濟和文化特征息息相關的。倘若我們只關注所謂的成功經(jīng)驗而忽視了與之配合的特定制度背景,那么這列經(jīng)驗發(fā)生“水土不服”的情況也是正常的。也正是類似的原因是筆者對組織組織理論產(chǎn)生了強烈的研究興趣,這一理論強調(diào)情景化的研究,即充分關注研究對象存在的環(huán)境特征。本文以上介紹的就是近
年國外組織制度領域的最新進展。筆者也希望可以藉此為中國情景下相關理論的發(fā)展盡一份綿薄之力。
注釋:
①與“政策——實踐”退耦(Policy-Practice Decoupling)對應的是“意圖——結果”退耦(Means-Ends Decoupling),詳細論述參見“組織退耦理論研究綜述及前沿命題探討”(陳揚等,2011)。
②也有一些研究認為正是因為新興場域制度邏輯本身的不可預測性,也導致了組織進行行為選擇的時候所面臨的壓力增大(Battilana et al.,2009,Maguire et al.,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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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程靖]
Review of Latest Research on Multi Organizational Strategic Responses:From‘Institutional Logic’to‘Organizational Identity’
CHEN Yang1,2
(1.School of Transportation,Shanghai Maritime University,Shanghai 201306,China; 2.School of Management,F(xiàn)udan University,Shanghai 200433,China)
‘Institutional logic’and‘organizational identity’are two important analytical perspectives in the research field of multi organizational strategic responses in recent years.This paper carries on a systematic introduction to the connotation,background and aiming at problems of these two perspectives.Then the paper makes a comparative study on these two perspec?tives from different dimensions,such as‘a(chǎn)ttention focus’,‘research focus’,‘driving mechanism’,‘source’and‘legitimacy mechanism’,etc..Based on the discussion of the 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 of both perspectives,the paper proposes an in?tegrated analytical framework,tries to give a more comprehensive explanation to multi organizational strategic responses from two dimensions of‘the centrality of field institutional logic’and‘the compatibility of organizational identity—institutional logic’.Finally,the paper makes the appropriate prospect of the research on the related topics.
institutional logic;organizational identity;organizational strategic responses;legitimacy.
F272.9
A
1007-5097(2015)10-0146-06
10.3969/j.issn.1007-5097.2015.10.021
2015-07-11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項目(71402093);教育部人文社會研究青年基金項目(12YJC630018);上海市重點學科建設項目(S30601)
陳揚(1981-),男,浙江余姚人,副教授,管理學博士,博士后,研究方向:戰(zhàn)略管理,制度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