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向榮

以此詩(shī)緬懷已于2014年7月5日下午6時(shí)50分回歸星座的柴楓子，正是這位作家、地理學(xué)家、探險(xiǎn)家，徒步考察云南河流狀況時(shí)，確認(rèn)了紅河發(fā)源點(diǎn)，并由他牽頭于1999年6月12日搞了一次立碑儀式活動(dòng)，立下了刻有“額骨阿寶——大紅河源”的石碑，并題寫碑文《紅河源祭》，以此確認(rèn)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巍山彝族回族自治縣米麓么為紅河的真實(shí)發(fā)源地點(diǎn)。

——題記

之一：春之歌

涓涓細(xì)流，匯聚，匯聚，匯聚……

紅河源，我的“額骨阿寶”

篳路藍(lán)縷，前世的野灘里蹣跚過

今生的峽谷中掙扎著

蜿蜒在千山萬壑間，一路南下

在九曲十八彎的巍山壩子

她多么需要一次安睡

從米麓么的深山老林里流出

從徐霞客的《游滇記》中流來

從李元陽的《永濟(jì)橋碑記》中流來

流過柴楓子的《紅河源碑記》

再?gòu)柠溙铩⒋迩f、巨石、大壩

和我們的骨髓和體溫中流過

水呵，也有流累的時(shí)候

現(xiàn)在，紅河源的第一彎

古城的遺址，高高的山崗

像父親的手，把悠悠紅河攬?jiān)趹牙?/p>

卵石和沙礫鋪成的床，最溫暖

而我就是一滴累了的水

蜷伏在那里，發(fā)出輕輕喘息

晨霧散去，曠野如畫

村莊披一襲淡綠的衣衫

綴滿了油菜花碎片一樣的金色補(bǔ)丁

之二：夏之聲

風(fēng)吹過西河邊的稻田。七月

每一滴雨水都藏著憂傷和思念

我們省略所有的鮮花與陽光

把對(duì)祖先的緬懷和祝福

拋入永春橋下的濤濤洪流中

那些日漸模糊的影子

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

浪堆。洪濤。漩渦

雄性的大河，那些咆哮的語言

是你心靈的吶喊

每一塊河壩，都有一萬枝蘆葦

在聚集。每一道河堤

都有一千株古柳

在守衛(wèi)。每一道水紋

都是一個(gè)迷人的傳說

是什么攪動(dòng)了你的平靜

紅河源，我的“額骨阿寶”

順路。一座座巍峨白塔

封住山川的美，封住陽瓜江的甜

封住整個(gè)巍山壩子的富足

從唐宋到明清，幾千年氣息

一脈相承，護(hù)佑著水邊的后世子孫

之三：秋之思

一水繞孤城。洪水繞過古老的小鎮(zhèn)

追著夏天的夢(mèng)境退去

昨夜的夢(mèng)，還在繼續(xù)，還在等待

金燦燦的秋天，沿著河岸

紅花與綠葉，背井離鄉(xiāng)

老去了的“額骨阿寶”

我的父親。那漫天的蘆花

可是你頭上斑斑的白發(fā)

天藍(lán)。水碧。秋高。氣爽

一條魚沉入平靜的河面

仿佛一枚梭子，把歲月的裂口

縫補(bǔ)。冷靜下來的河灘邊

排兵部陣的稻草人

用手擋了擋熱辣辣的陽光

閱讀立秋。臨水照影的候鳥

飛過高高的隆慶關(guān)口

把舊時(shí)的哀愁銜到南方

瞧——輕風(fēng)中的野菊花

是十月里最溫暖的那一部分

神秘如畫的風(fēng)重歸故里

一片葉子揚(yáng)起

是你對(duì)村莊的諾言嗎

蘆葉上振動(dòng)翅膀的蝴蝶

河灘上赤腳捕捉泥鰍的孩子

以及在潺潺秋水里浣衣的彝家少女

天地間，有什么比他們更美

之四：冬之戀

你瘦了，我的父親

天氣越來越冷，整個(gè)冬天

你掖緊河灘上早已枯萎的葦桿

像一個(gè)人裹緊厚厚的綿衫

懷想左岸的桃花紅，有岸的梨花白

不知所措的思念。讓一江好水

憔悴。疲憊。不再豐盈

并適時(shí)放慢自己的流速

看，這一滴滴潺弱的水

被密鹿么彝家人的踏歌聲浸泡過

被大花盤的香蒲草浸潤(rùn)過

被東蓮花的一池蛙聲浸染過

流過楚雄，流過玉溪，流過紅河

74822平方公里的流域上

都有來自南詔故地的聲聲祝福

河口。越南。而太平洋的北部灣

真的就是你最后的歸宿嗎

太陽升起來了。柔軟的冬天

悠悠紅河源，哺育著一方水土

演繹著千古風(fēng)云。守著你

永不枯竭的生命之源

日月輪回時(shí)。我的“額骨阿寶”

你就是貫穿千年的那一聲嘆息

而我，只想坐在河邊的一塊石頭上

和你一起曬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