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稿/上海博物館

惟硯作田 如晤古賢
——上海博物館藏硯精粹展

供稿/上海博物館

于一方硯之中，不僅能欣賞和品味硯石細膩的紋理、精湛的雕刻技藝、獨特的書畫創(chuàng)意，還能一探傳統(tǒng)文化的承載、積淀。

硯臺，對于現(xiàn)代人而言，已經(jīng)陌生得成了爺爺書架上的一方石頭。而在古代，硯臺卻可能會救人于水火。

話說在唐朝末年，端州一位姓梁的舉人赴京應(yīng)試。誰知，考試當天，京城下起了鵝毛大雪，氣溫驟降。當時，考生們需要用墨條融水研磨成墨汁書寫，天氣寒冷，墨汁很快結(jié)成了冰，無法蘸用。這位梁舉人用的家鄉(xiāng)帶來的端硯卻很神奇，磨出的墨汁不結(jié)冰，他便可以繼續(xù)使用。過了一會兒，天氣更冷了，磨墨用的水結(jié)成了冰，梁舉人恐慌之下對著硯臺念道：“硯臺啊硯臺，人說你是文房四寶之一，如今你寶在何處？”硯臺像是聽懂了一樣，中間浮出一層水汽。于是梁舉人不停地向硯臺呵氣，呵氣成墨，最終完成了考試。

筆、墨、紙、硯被稱為文房四寶。除了紙張之外，文房四寶中的硯臺、毛筆及墨汁，幾乎已經(jīng)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消失了。硯盡管在文房四寶中排序最末，但因其質(zhì)地堅固，成了其中最耐久的一個。筆，不耐久，老不中書；紙，置久則脆，難以使用；墨，陳久失膠，易于散碎：三寶，皆難久蓄。唯有硯，材質(zhì)堅固，不易損壞，存留千古亦可如初。

回顧中華五千年的歷史，硯臺一直與之并生著。迄今為止，最早的硯為陜西臨潼姜寨遺址中出土的一方石硯，經(jīng)專家鑒定為母系氏族時期的仰韶文化時期制造，距今已有5000年歷史。

硯臺其實是由研磨器演變而來的。原始研磨器的性質(zhì)、功能與同期出現(xiàn)的食物研磨工具類似。它可以將大小不一的有色物研碎、研細，使其成為書寫用的顏料。

“硯”通“研”，其最大的作用是研墨。漢代劉熙在《釋名·釋書契約》中道：“硯，研也，研墨使和濡也?！睗h代許慎在《說文解字》中對硯的解釋則更為簡要：“硯，石滑也。”

從硯誕生之日起，它的作用就是發(fā)墨?！鞍俟ふ咭灾掠脼橄取保环匠?，最關(guān)鍵的是實用。即使是愛石如癡的米芾，也在其著作《硯史》中道，器以用為功，“石理發(fā)墨為上，色次之；形制工拙，又其次；文藻緣飾，雖天然，失硯之用”。

隨著文明的發(fā)展進步，書畫藝術(shù)逐漸繁盛，而與之鷗水相依的硯臺，也從一種工具演變成文人墨客爭先珍藏的藝術(shù)品。隋唐之后，硯的作用就超出了文具范疇。

硯·事

從古至今，硯臺深受歷代文人雅士的喜愛，被收藏家視為珍品。賞硯、贈硯、蓄硯、制硯的奇聞趣事，流傳不衰，膾炙人口。

宋代的大書畫家米芾愛好廣泛，除了詩、書、畫以外，還非常喜好奇石。米芾對于石硯也是如癡如醉，喜愛至極。一次，米芾得到一塊端石硯山，其形似波瀾起伏的峰巒，甚是美觀。米芾對此硯愛不釋手，連著三天擁其入睡，還請來好友蘇東坡為之作銘。

自宋元以來，硯又可按做派分為匠人硯和文士硯。顧名思義，匠人硯指的是專于制作硯臺的工人所制之硯，而文士硯指的是墨客雅士出于興趣自己設(shè)計或制作的硯臺。

匠人硯出自手藝人之手，工藝上乘，雕琢細致，但可能創(chuàng)意稍遜，多會刻畫吉祥圖案或花鳥魚蟲。古時手工藝人多是沒有讀過多少書的，因此，他們所制的硯上一般無銘款。

正所謂，武夫?qū)殑?，文人寶硯?！拔娜酥谐?，猶美人之有鏡也，一生之中最相親傍?！蔽氖孔龅某幣_為文人自己的創(chuàng)意，因此圖案和雕飾雖然也有，但詩詞歌賦、銘文跋語占了很大空間。

北宋末何薳《春渚紀聞》中記載了一則米芾得硯的趣事。一日，宋徽宗召米芾為其作書法，米芾見皇帝桌上有一方名硯，便心心念之。一寫完字，米芾就端上硯臺跪在殿上請曰：“此硯經(jīng)臣濡染，不可復(fù)以進御，取進止?！币馑际?，這方硯臺已經(jīng)被我用了，再讓皇帝用就不夠格了，因此請皇帝把硯臺賜給我?；实郛斎豢闯隽怂男乃?，便答應(yīng)了。米芾獲此至寶，又恐皇上反悔，急忙抱起硯臺，連衣服都染黑了。宋徽宗嘆氣說：“癲名不虛得也?！?/p>

硯不僅記載了中華民族的歷史，而且具有獨特的民族風格和地域特色。匠人對于自己所做之硯也是珍之重之。

蘇東坡藏有一方名硯，他很是喜歡，為其取名為“鳳昧硯”。這是一方佳硯，被形容為“聲如銅，色如鐵，性滑堅，善凝墨”。蘇東坡還作詩銘曰：“殘璋斷璧澤而黝，治為書硯美無有。至珍驚世初莫售，黑眉黃眼爭妍陋。蘇子一見名鳳昧，坐令龍尾羞牛后?！弊詈笠痪涞囊馑际?，這硯讓龍尾珍品都成了俗品。想來蘇東坡本來只是戲言，可是，手藝人對自己的硯如文人對自己的詩詞一樣愛惜，當然不愿意聽到這樣的話。所以，日后蘇東坡到歙縣求龍尾硯時，歙人卻記恨其曾經(jīng)對鳳昧硯的贊美，于是諷刺蘇東坡說：“何不使鳳石？”蘇東坡想要龍尾硯，就只好另辟他徑了。

硯·史

賞一方硯，知一段史。

一方面，硯臺材質(zhì)的變化體現(xiàn)了科技的進步，而更重要的是，硯融書畫、雕刻等藝術(shù)為一體，濃縮了中華民族各個朝代文化、經(jīng)濟乃至審美的信息。于一方硯之中，不僅能欣賞和品味硯石細膩的紋理、精湛的雕刻技藝、獨特的書畫創(chuàng)意，還能一探傳統(tǒng)文化的承載、積淀和縮影。

在和平昌盛的年代，硯臺上雕刻山水花鳥；而在戰(zhàn)火連天的年代，硯臺上雕刻的則是愛國情懷。在民族英雄輩出的南宋，岳飛、陸游、文天祥都曾在硯臺上刻文明志。岳飛在端硯上刻有“持堅、守白、不磷、不緇”8個字。意思是，抗金衛(wèi)國的意志永不變，決不與投降派同流合污。

漢代社會安定，經(jīng)濟繁榮，是書法、繪畫、石雕最為繁榮的時期之一。硯臺在漢代有了巨大改變，從最初的簡單工具演變成具有觀賞價值的工藝品。魏晉南北朝時期，政權(quán)頻繁更迭，戰(zhàn)火連天。人心惶惶之時，少有人能靜下來潛心書畫。然而，因為紙張的廣泛使用，與之相配的硯臺也被推廣開來。除了陶硯和石硯外，魏晉時期還出現(xiàn)了瓷硯。山西大同北魏司馬金龍墓中出土的一方硯臺，方形四足，硯面與四側(cè)均布滿浮雕圖案，有人物、走獸、飛禽、龍鳳等。其圖案形式與漢代石雕極為相似，具有雄渾厚重的質(zhì)感。

隋唐時期是硯文化發(fā)展的一個高峰。因為經(jīng)濟發(fā)達，文化事業(yè)也隨之繁榮。而且，唐朝實施的“以書取仕”方針，鼓勵人才以文進取的同時刺激了書法藝術(shù)的發(fā)展。人們對硯臺的要求也從原來的堅實、美觀，上升到更細致的發(fā)墨、少損等。因此，隋唐時期的硯質(zhì)和硯形也發(fā)生了巨大變化。

隋唐時期的制硯工藝迅速多元化，硯材的種類也較前代更多。四大名硯之中的端硯和歙硯就出現(xiàn)在唐朝。端硯因石材產(chǎn)于端州的端溪而得名。唐代詩人李賀詩云：“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宋朝詩人張九成賦詩贊道：“端溪古硯天下奇，紫花夜半吐虹霓?！膘ǔ幃a(chǎn)于安徽歙州的龍尾山，也稱龍尾石。歙硯具有發(fā)墨益毫、滑不拒筆、澀不滯筆的效果，南唐后主李煜曾贊“歙硯甲天下”。

宋代采取重文抑武的施政方針，同時經(jīng)濟文化空前繁榮，使得硯文化再一次得到飛躍式發(fā)展。從宋詞的風格可見，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弄里文人，均醉心于風花雪月，這一特征也不同程度地反映在硯臺的雕刻制造上。宋代對于硯石的紋理頗為看重，這可能就源自文人細膩的心思與情感。宋硯造型突出瘦挺、內(nèi)斂，氣韻冷峻，風骨峭拔，主流硯型為抄手硯。

最早的四大名硯在宋代相繼確立，當時紅絲硯位列其中。宋代蘇易簡在《硯譜》中歸納：硯有四十余品種，以青州紅絲石為第一，端州斧柯山石為第二，歙州龍尾石為第三，甘肅洮河石為第四。后來，由于紅絲石脈斷而絕，紅絲硯被澄泥硯代替，四大名硯變成了端硯、歙硯、洮硯、澄泥硯。四大名硯中，端硯最為人們所看重。

四大名硯的地位在明代得以鞏固。雖然明代也生產(chǎn)銅硯、瓷硯、木硯等各種材質(zhì)的硯臺，但由于石硯材料來源廣泛，且個性獨特，所以文人雅士中喜好石硯的居多。

明清時期，制硯技術(shù)日漸成熟，工藝日趨精細，可利用的石材種類也越來越多，硯臺之于文人的意義也有所變化。硯臺不再僅是揮毫潑墨時的工具，更是置于案頭的一件玩物。明代的硯臺造型端莊厚重，紋飾不甚繁麗，大件制作居多。文人在硯上鐫詩、題銘之風在明代大為盛行，因此硯臺的藝術(shù)價值逐漸超越了其使用價值，硯臺也成了達官貴人附庸風雅的利器。因此，明清之后的硯臺雕飾工藝精湛，造型美觀獨特，受到收藏者的喜愛。

清代的制硯產(chǎn)業(yè)更加壯大，所用硯材除了前代已有的材料外，還出現(xiàn)了水晶、漆砂、翡翠、象牙、玻璃等名貴材質(zhì)。清代硯臺上的圖案內(nèi)容更加廣泛，花草樹木、名家書法、印章銘刻等皆由匠人雕于硯上。清代硯雕把自古有之的各種雕刻手法靈活結(jié)合，交錯運用，雕工細致，而且所雕出的人物、動物栩栩如生，日月山河氣勢不凡，花草樹木形象逼真?？滴酢⒂赫?、乾隆年代的硯，款式上繼承歷代優(yōu)點，風格多樣，取材廣泛，為愛硯者最愛。

最早的化石硯就出現(xiàn)在明清時期。當時，有士子用燕子石制硯。所謂的燕子石就是寒武紀三葉蟲的化石，三葉蟲化石形狀、紋理獨特，風韻別致，而且石質(zhì)易于發(fā)墨，深受書家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