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德全，崔有第

（安康學院 中文系；陜南民間文化研究中心，陜西 安康 725000）

論《鹽道》對巫術的書寫與展示

崔德全，崔有第

（安康學院 中文系；陜南民間文化研究中心，陜西 安康 725000）

李春平的長篇小說《鹽道》，首次自覺地表現(xiàn)了巴蜀一帶盛行千年的巫術民俗傳統(tǒng)。本文闡述了李春平對巫術的全面展示，并從題材內(nèi)容和藝術風格上深入分析了《鹽道》中巫術書寫的價值，揭示了李春平對巫術書寫的初衷。

《鹽道》；巫術；書寫；展示

2014年秋天，李春平長篇小說《鹽道》的出版，打破了他近三年的沉寂。小說的出版，迅速引起了國內(nèi)學人的關注。雷達說《鹽道》“是一部具有純正精神指向和歷史文化內(nèi)蘊的佳作”，它有著“民俗學與文化學的雙重意義”[1]。本文認為，《鹽道》的民俗學、文化學和文獻學價值最集中地體現(xiàn)于小說在民俗描寫方面的轉(zhuǎn)型和“突破”，尤其是其對巫術的描寫。在《鹽道》中，李春平自覺地對巫術進行了全方位地展示。本文即嘗試闡述《鹽道》對巫術的書寫。

一、《鹽道》對巫術的全方位展示

巫術曾被稱為魔術，是人類憑借對讓他們感到恐懼和敬畏的神秘的大自然的一些神秘和虛幻的認識，創(chuàng)造的各種法術，以期能夠寄托和實現(xiàn)某種愿望[2]。李春平對巫術的全景式呈現(xiàn)，是通過詳細敘述幾個典型的巫術事件來完成的?！尔}道》為我們敘述了如下幾個巫術事件：A.崔小嶺向李兆祥拜師學藝，李兆祥向崔小嶺全面地講解巫術；B.李兆祥和崔小嶺共同施法，救活了王國江的大老婆；C.王國江請崔小嶺施法，“收拾那個在他鹵孔里放石頭的人”，后來，鄭拐子家的鹽鍋炸裂了；D.李兆祥的鄰居被棒老二搶了，李兆祥欲助其鄰居咒死棒老二，而崔小嶺卻認為“土匪是咒不死的”，二人爭執(zhí)不休，最終導致師徒關系破裂；E.崔小嶺在家做法，為兩個精神不振的小豬“念咒驅(qū)邪”。除了上述幾個較詳細的巫術事件外，小說中還零散地分布著其他幾次巫術事件。本文將圍繞這些巫術事件，詳細考察《鹽道》對巫術的全面表現(xiàn)。

第一，《鹽道》表現(xiàn)了巫術的神秘性。巫術的神秘性首先表現(xiàn)于巫師的神秘性。在《鹽道》中，李春平對此進行了揮云潑墨式的書寫。在事件A中，李兆祥向崔小嶺講道：巫師就是“通天達地的執(zhí)行者”，就是人鬼神合一的全能智者，他有一種神奇的威力，他的職責在于“替神說話，傳達神的旨意”。其次，巫術的神秘性表現(xiàn)在其表演儀式的神秘性上。巫術中的咒符、咒語和歌舞，在普通人眼里都是神秘莫測的。那些咒符怪模怪樣的，普通人“根本看不懂”，“像文字又不是文字，說不是文字又像文字”。巫師背起咒語、念起咒訣來，像是在說夢話，“只有鬼神能聽清”。跳起巫舞來，怪模怪樣的，張牙舞爪的，陰風四起，心驚骨涼。李兆祥說道：跳端公就是“要跳出一身巫氣，一團妖氣來，要跳出恐懼，跳出厚重，要讓人和鬼神都覺得神秘莫測”。最后，巫術的神秘性還表現(xiàn)在普通人對巫師和巫術法力的虔信和崇拜上。許多不明就里的人們，認為巫術“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王國江就是其一。當他看到崔小嶺“成功”地幫助他收拾了鄭拐子之后，他對崔小嶺的“崇拜油然而生”。他“壓低了聲音，很神秘地對崔小嶺說：‘你巫術那么高明，能不能讓我不老？’”當崔小嶺告訴他不能后，他又在想一些異想天開的事情：要唐幺妹生兒子等。鐘寶鎮(zhèn)的普通百姓也是這樣：當崔小嶺巫術學成回到老家后，鐘寶鎮(zhèn)的人們都知道了他在巫溪的那些神奇的故事，“他被傳說得神通廣大，神乎其神”。

第二，《鹽道》表現(xiàn)了巫術的功利性。任何一種巫術，都有著針對性極強的現(xiàn)實功利目的，鎮(zhèn)坪、巫山一帶的巫術亦然。李春平在《鹽道》中明確指出，盡管巫術的范圍很廣，活動形式也很多，但基本上都是為了滿足“生產(chǎn)生活的實際需要”。事件B，王國江的大老婆在議論國事時突然倒下，不省人事，王國江請李兆祥和崔小嶺師徒二人為其招魂。事件C，王國江發(fā)現(xiàn)他家的鹵孔被人堵住了，鹵水量減少了，他請崔小嶺做法悄悄地收拾那個在他鹵孔里放石頭的人。事件D，李兆祥的鄰居遭棒老二搶了，棒老二又抓不住，“就請李兆祥施行法術，把他們咒死”。事件E，崔張氏發(fā)現(xiàn)他家的“兩個小豬精神不振”，崔張氏怕它們死掉，就讓崔小嶺專門給小豬做法以“念咒驅(qū)邪”。

上述四次事件，從巫術施行后的事態(tài)發(fā)展來看，除了事件D之外，看起來，巫術皆使人們心中的愿望得到了實現(xiàn)，需求得到了滿足。事件B，王國江的大老婆喝了崔小嶺化的九龍水后“起死回生”了。事件C，崔小嶺施術后的第三天，鄭拐子家的鹽鍋炸裂了。事件E，崔小嶺為他家的小豬做法后，他家的小豬“一個個都長得油光水滑的”。李兆祥在給崔小嶺講解巫術的基本道理時，講了一個他曾做過的一次法術，這次法術看起來也成功了?！叭ツ昱D月，巫溪一個女人生頭胎，胎兒是逆生，女人生了一火煙只見胎兒的腳丫子，接生婆都急哭了，還是沒用?！边@家人從來不信巫術的，走投無路，跑去請李兆祥。李兆祥聽說之后，就明白了，這個女人是讓小鬼附身了。于是李兆祥化九龍水，念咒語驅(qū)魔除鬼。李兆祥將這次巫術的成功聲色并茂地講給了崔小嶺：“咒語一念，小鬼驅(qū)散，只見一股妖風嗖的一聲吹走了。一會兒，接生婆就看到了嬰兒的兩個腳丫子同時出來了，不到一火煙時間，娃兒就順利出生了?！钡牵仔g真的那么神奇嗎，真的具有那么大的魔力嗎？答案是否定的。

第三，《鹽道》表現(xiàn)了巫術的虛妄性?！拔仔g是一種偽科學，也是一種沒有成效的技藝。”[3]13巫術的無效，“不在于它對某種由客觀規(guī)律決定的事件程序的一般假定，而在于它對控制這種程序的特殊規(guī)律的性質(zhì)的完全錯誤的認識”[3]47。隨著巫術看似一個一個地應驗，一個一個地將人們心中的愿望變成現(xiàn)實，將人們的空想變成實際，人們便開始對巫術的法力深信不疑，開始迷信和膜拜這種法術。正如《鹽道》向我們展示的一樣：在崔小嶺“成功”地幫王國江收拾了鄭拐子之后，王國江認為崔小嶺是個“神人”，他對崔小嶺的“崇拜油然而生”。實際上，巫術的施行與人們心中愿望的實現(xiàn)二者之間沒有必然的因果聯(lián)系，那只是時間先后順序上的巧合，而王國江們卻將“巧合”當成了“必然”。這種情況只有在人們的認識水平低下時才會產(chǎn)生。隨著認識水平的不斷提高，人們逐漸發(fā)現(xiàn)巫術是虛妄的、無效的?！尔}道》中，年輕一代的崔小嶺和春兒對巫術的法力提出了明確的質(zhì)疑。

在崔小嶺化九龍水救活了王國江的大老婆之后，他還沒有對巫術的效力產(chǎn)生多少懷疑。然而，在崔小嶺因與小紅分離了許久而想念她時，他就不明白了，“巫術是無所不能的，卻偏偏沒有一種法術可以湮滅人的欲望”。這是崔小嶺第一次對巫術的法力產(chǎn)生懷疑。在崔小嶺做法后，鄭拐子家的鐵鍋爆裂，王國江心里暗自竊喜時，崔小嶺卻認為這是他“運氣太好”，是“巧合”。其實，“鐵鍋早就破裂了，或許是在鑄造時就埋下了隱患，只是沒有發(fā)現(xiàn)而已。因為太厚，使用中沒有出現(xiàn)滲水，到了一定的時候它必然就會徹底爆裂的”。也就是說，即使他“不跳端公，不念咒語，那口鐵鍋照樣也會爆裂”。此時，崔小嶺對巫術法力的懷疑越發(fā)重了。只是，作為一個巫師，這樣天大的秘密，“打死也不能說的”。其實，早在這一次做法之前，他業(yè)已明白“許多事情端公是辦不了的”，那只是“人們夸大了端公的作用，也夸大了巫術的作用”。

崔小嶺徹底揭開巫術的虛妄和無效是在事件D中。這一次，崔小嶺徹底背叛了師傅教給他的作為巫師的精神信仰：“作為職業(yè)，崔小嶺必須完全相信咒語的法力”。而“作為聽眾，崔小嶺又覺得咒語的法力有些玄乎”，他認為咒語不能把無惡不作的棒老二咒死。為此，他還親自跑到山上看看棒老二究竟有沒有被咒死。結(jié)果證明了咒語的無效。

春兒和崔小嶺的看法是一樣的。當崔小嶺向王國江述說他和師傅爭吵的緣由時，春兒一嘴接過來，說：“哥哥說得對，咒語能咒死棒老二？鬼都不信！我們小時候，大人生氣了，都罵我們短命死的，挨刀死的，砍腦殼的，不是一個個全長大了嗎？要是都能咒死，細娃兒根本就沒有長大的，早就全咒死了?！贝藭r，連之前對巫術深信不疑的王國江也開始動搖了：“端公念咒語能不能咒死人，這個真難說?！?/p>

第四，《鹽道》指出，巫術具有一定的宗教和科學性。既然崔小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巫術是無效的，那他為什么還要做法為他家的兩個小豬“念咒驅(qū)邪”呢？筆者認為：崔小嶺為家里的小豬施法念咒驅(qū)邪已不再是純粹的巫術，而具有了宗教的性質(zhì)?！霸谠S多世紀里和許多國土上，巫術和宗教相融合、相混淆。”[3]52“巫術是宗教的最早表現(xiàn)形態(tài)之一?！盵4]上文已指出，任何一種巫術，都有著極強的現(xiàn)實功利目的。而巫術實現(xiàn)目的的手段，就是畫符念咒配以歌舞，這實際上是“人類最早的符號操作?，F(xiàn)代人對于沒有把握的事，事先往往用符號來進行演習，原始人無意之中也做到了這一點。”[5]在原始人眼里，該符號活動的意義是實用的。而對那些不相信巫術的人來說，那些畫符、咒語，巫師的臉譜和歌舞，其意義不再是實用的，而是宗教的，或詩意的。當巫術儀式的實用價值被降解之后，其宗教意義和藝術屬性則凸顯了出來。而宗教，“指的是對被認為能夠指導和控制自然與人生進程的超人力量的迎合或撫慰”[3]48。因此，崔小嶺明知巫術無效，但依然為他家的兩個小豬施法念咒驅(qū)邪，是為了讓他母親、也讓自己感到安心，從而獲得心靈上的撫慰。

在思想原則和認識世界的概念上，巫術與科學相近，而與宗教相反。巫術和科學“都認定事件的演替是完全有規(guī)律的和肯定的。并且由于這些演變是由不變的規(guī)律所決定的，所以他們是可以準確地預見到和推算出來的”[3]47。巫術和科學都強有力地刺激著人們對知識的追求，二者的區(qū)別僅僅在于：巫術對控制宇宙運行規(guī)律的認識和運用是錯誤的，這才最終導致了巫術的虛妄、欺騙和無效。一旦人們對這些規(guī)律的認識和運用是正確而合理的，那巫術就不再是巫術，而是科學了。其實，巫術和科學間的界限是模糊的。有學者指出：巫師是人類社會最早的神職人員和知識分子[4]。已有研究結(jié)果證明，今天的一些科學知識，像醫(yī)學，其實源于原始巫術。“醫(yī)學自巫術中產(chǎn)生，中國原始人所具備的一定的醫(yī)藥知識都與巫術活動有關?！盵2]11《鹽道》中的崔無疾就說：九龍水用在巫術中“驅(qū)邪鎮(zhèn)妖”，只是它的一個功用，它還可以被用來“化食化骨”。

二、《鹽道》中巫術書寫的價值

《鹽道》大篇幅地書寫巫術，不是出于作者對巫術的喜愛和贊美，亦非借巫術來表達自己的某種思想感情，而是將巫術看作是巴蜀文化的重要內(nèi)容加以呈現(xiàn)的。這一對地方民俗文化的客觀書寫，具有多方面的價值。

（一）題材內(nèi)容上的價值

第一，拓寬了當代文學的表現(xiàn)域。文學是人學，文學應該將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藝術地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巫術作為一種古老的文化現(xiàn)象，也應該在文學中有所體現(xiàn)。應該說，在文學中表現(xiàn)巫術，是中國文學的一個傳統(tǒng)?？v觀中國文學史，描述巫術的作品比較多，如《詩經(jīng)》《九歌》《搜神記》《三國演義》《紅樓夢》《妻妾成群》等。但那都是一些不自覺的呈現(xiàn)，也都是零散而瑣碎的。而李春平則不然，他自覺地將巫術作為一種獨特的人類文化現(xiàn)象加以展示，將巫術作為鹽道上的民俗傳奇加以書寫?！靶≌f中，巫術是最難表現(xiàn)的。難就難在要把巫術寫得像巫術的樣子，卻又不能寫得讓大家看了都去相信巫術。”[6]盡管很難，李春平還是用了近40頁的篇幅，為我們?nèi)笆降爻尸F(xiàn)了在巴蜀一帶已經(jīng)盛行千年的，類似于宗教儀式的巫術。如此大幅度地描寫巫術，不要說是在當代小說中，就是放在中國小說中，也是極其罕見的。李春平的《鹽道》對巫術的全景式呈現(xiàn)，開創(chuàng)了新的文學創(chuàng)作題材，拓寬了當代文學的表現(xiàn)域，為現(xiàn)代小說家的民俗創(chuàng)作辟出了一條蹊徑。

第二，藝術地再現(xiàn)了人類巫術活動的發(fā)展演變史。巫術的起源有二：一曰人類的生存本能；二曰人類對大自然的神秘而虛幻的認識。巫術的衰落，其因亦有二：一則人類對宇宙自然的認識越來越清晰深刻，從而打破了傳統(tǒng)的神秘虛妄；二則人類有了更加切實的實現(xiàn)愿望的科學方式。從最初人們認為巫術是全能的，到巫術的神秘面紗被揭開，巫術被認為是無效的技藝，其間必經(jīng)歷了一段漫長且艱難的歷史進程。這是一段漸進的歷程，而對巫師來說，也是一個痛苦、無奈和不情愿的選擇。巫師從驕傲的高聳的地位上被一步一步地擊退，他們不得不一寸一寸地嘆息著、懊惱著放棄他曾一度認為是屬于自己的地盤。他漸漸地發(fā)現(xiàn)“人無力去影響自然進程”[3]55。

巫術的這一轉(zhuǎn)變歷程，李春平用文學藝術的方式生動形象地呈現(xiàn)了出來，這讓我們感到異常欣慰。因為，在此之前，還沒有哪一個文學家做到這一點。起初，李兆祥被眾人“神”化，為自己能招到崔小嶺這么個高徒感到欣慰，甚至有些妒忌這個徒弟。而當崔小嶺將自己對巫術無效的認識“很為難地”告訴師傅時，李兆祥先是“非常吃驚”，接著“惡狠狠地瞪著崔小嶺”，“臉色變得烏青”。李兆祥真的發(fā)怒了。他“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神壇被拆碎，神秘面紗被揭開，神奇本領被宣布無效。而這些，又都是他的高徒崔小嶺干的，二人的師徒關系也就此破裂。這是極具諷刺意味的。

第三，用文學的形式保存了巴蜀一代的巫術文化遺產(chǎn)。在巴蜀一帶，巫術的應用場合廣泛：婚喪嫁娶、筑路修屋。施行目的多樣：或除病消災，或傷善害良。其形式也多種多樣，或看相卜卦，或畫符念咒，或招魂請神等。巴蜀一帶的巫術不存在于歷史文獻中，而活潑地體現(xiàn)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隨著社會的不斷進步，人們的日常生活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巫術也隨之發(fā)生變化。如今，巫術的作用日漸淡薄，巫師的數(shù)量迅速減少，一度盛行的巫術呈現(xiàn)出迅速衰落消亡之態(tài)勢。這一趨勢已引起巴蜀一帶地方政府的高度重視。他們現(xiàn)已加大力度，對這一古老的文化現(xiàn)象進行保護和傳承①據(jù)冉瑞銓撰文《巫溪與古老的巫文化》統(tǒng)計：“以民國三十年計，全縣有23鄉(xiāng)306保15.8萬人。以古路鄉(xiāng)第七保為例，該保有巫師3人，相命師2人，地理師1人，草醫(yī)師3人，共計9人。若以全縣306保計，不包括其他術士在內(nèi)，就有2700多人。該鄉(xiāng)鎮(zhèn)有掌壇師，即有道士衣箱，經(jīng)文掛圖，各種響器者6家。一壇法事，一般7人。若以全縣計，共有掌壇師138家，道士就近1000余人。若加上其他術士，全縣將近5000人從事巫術活動，約占全縣總?cè)丝诘?/30?！庇謸?jù)重慶日報2010年9月20日刊文稱：巫溪“現(xiàn)在仍有上百名巫師在民間從事巫術活動，但年齡普遍偏大”。。李春平的《鹽道》，將原生態(tài)的鹽道人民生活和巴蜀巫術習俗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從某種意義上講，《鹽道》具有搶救和發(fā)掘、保護和傳承文化遺產(chǎn)的功能。這體現(xiàn)了李春平作為一個文學作家的勇氣和魄力，體現(xiàn)了他作為一個地方文化守望與傳承者的擔當和責任，也體現(xiàn)了他扎實的文學功底。

（二）藝術風格上的價值

第一，《鹽道》中的巫術書寫，為小說增添了一種神秘奇幻的美感。小說中，大氣磅礴、深幽雄奇的大巴山，彎彎曲曲、仄仄逼逼的鹽道，豪氣仗義的民俗風情，無不透露著小說的別樣魅力。而神秘虛幻的巫術，則是這一特殊美感的突出體現(xiàn)。神秘虛幻的巫術，既真實地再現(xiàn)了巫術的基本屬性，還原了那個地方的生活面貌，又為小說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這層面紗吸引著讀者進入其中，去切身感受品味巴蜀故國的奇幻與神秘。這是李春平的“鎮(zhèn)坪鹽道”小說所特有的藝術風格，它不同于李春平寫農(nóng)村、城市、官場題材的小說。這使得小說多了一些文化內(nèi)涵，多了一些歷史記憶，多了一些藝術上的純粹。它的出現(xiàn)，標志著李春平小說創(chuàng)作的重大轉(zhuǎn)型。

第二，《鹽道》塑造了崔小嶺這個典型人物。典型人物的成功塑造，典型性格的深入刻畫，是一部小說取得成功的標志，也是一部小說藝術魅力的有力體現(xiàn)?！尔}道》在敘寫“一段聞所未聞的鹽道傳奇”的同時，也刻畫了幾個性格鮮明的人物性格。崔無疾的大義滅親，王國江的知恩圖報，春兒的因愛偷歡，崔大嶺的斷臂逃生，看到大兒子即將被抓時急得讓自己老二媳婦用身體賄賂剿匪隊長的崔張氏，都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這些還不能說是《鹽道》在人物塑造上的特殊貢獻，這樣的人物在其他小說中也可以看到?！尔}道》的特殊貢獻在于：小說成功地塑造了一個端公形象——崔小嶺。他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罕有的巫師形象，是第一個揭開巫術神秘面紗的人物。崔小嶺的典型性不僅在于其端公的身份，更在于他身上體現(xiàn)著豐富的美好人性、人情：遠離妻子時的相思幽怨，看到大哥竟然是土匪頭子時的驚訝憤怒，大哥被熏死后的沉重感嘆，對師傅教育之恩的感激以及與師父產(chǎn)生分歧時的堅定與愧疚。崔小嶺這一人物使中國現(xiàn)代小說人物畫廊更加豐富多樣。

第三，巫術，不僅是《鹽道》所表現(xiàn)的重要內(nèi)容，還是小說的一條重要線索。若崔小嶺不學跳端公，他也不會和妻子小紅長時間分離而飽受相思之苦，小紅也不會冒險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跑去與崔小嶺相見，更不會出現(xiàn)二人相見時小紅的喜極而泣和破涕為笑；無崔小嶺學跳端公，就不會有后來的他幫助王國江收拾鄭拐子，也不會有后來與春兒的數(shù)次交往乃至最終偷歡的事情發(fā)生；崔小嶺若不學跳端公，鎮(zhèn)坪縣縣府也不會請其選宅擇日，崔無疾也不會讓他給大嶺選陰宅。若崔小嶺不質(zhì)疑巫術是否靈驗，他也不會上山查看咒語是否已將土匪咒死，當然也就不會發(fā)現(xiàn)崔大嶺早已是土匪頭子?！斑@個情節(jié)設置精妙，機智地揭示了巫術的神秘和虛無，又順理成章地把故事推向了高潮?！盵1]因此，巫術作為《鹽道》的一個重要內(nèi)容，不僅具有烘托氛圍、刻畫人物形象的功能，還起著串聯(lián)故事內(nèi)容、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重要作用。

三、結(jié)語

李春平對巫術的書寫與展示是站在文學家而非學者的立場上進行的。他并沒有說巫術是封建迷信或腐朽文化，也沒有站出來確切地告訴我們巫術是否靈驗，更沒有要求或指示我們信或不信巫術。他只是將原生態(tài)的巴蜀民間巫術真實地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這是他在為純粹藝術創(chuàng)作而努力，為鎮(zhèn)坪鹽道的文化建設而努力。正如李春平在《鹽道·后記》中所說：“作家的任務不是要對某種現(xiàn)象去下結(jié)論，而是對生活狀態(tài)進行藝術的書寫和展示?！盵7]這一“書寫和展示”已足以讓我們興奮良久了。

[1]雷達.大道至簡——長篇小說《鹽道》的文化情懷[N].光明日報，2014-11-17.

[2]高國藩.中國巫術史[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9.

[3]詹姆斯·喬治·弗雷澤.金枝[M].徐育新，汪培基，張澤石，譯.北京：大眾文藝出版社，1998.

[4]弭維.巫術、巫師和中國早期的巫文化[J].寧夏社會科學，2009（2）：133-137.

[5]朱狄.藝術的起源[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111.

[6]耿翔.陜南鎮(zhèn)坪千年古鹽道系列專訪：神秘都在一條路上[EB/OL].（2015-01-08）.http：//www.sxdaily.com.cn/n/ 2015/0108/c508-5597676-1.html.

[7]李春平.鹽道[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4：297.

【責任編校 朱云】

I206.7

A

1674-0092（2015）05-0020-05

2015-06-30

安康市科技局項目“安康山水民俗文化研究”（10AK07-08）

崔德全，男，山東滕州人，安康學院中文系講師，文學碩士，主要從事文藝理論與古代文論的教學與研究；崔有第，女，陜西平利人，安康學院中文系副教授，文學碩士，主要從事現(xiàn)當代文學與地域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