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達

大連的回聲書店是愛書人不可錯過的文化風景。這間面朝大海的獨立書店，儼然已被創(chuàng)始人韓琳琳打造成了一處有著獨立氣質的文化田園，書店內充斥著獨立的審美和品味?，F(xiàn)在，韓琳琳正跟她的丈夫共同打造“蛋生空間”——一個國內現(xiàn)代藝術的窗口。

在國內，勇于從事藝術事業(yè)的人太少，韓琳琳是其中的一個，還是極有格調的一個。而且，她還是一名看《科幻世界》成長起來的科幻迷。且看這名特立獨行的科幻迷，對書店與科幻有怎樣的理解。

阿?達：在拋開身份與立場的前提下，閱讀對你意味著什么？

韓琳琳：閱讀是我獲得資訊、研究學習和打發(fā)時間的主要方式。書籍豐富又便捷，每當我想深入了解什么的時候，總能找到合適的書，就像通往未知之地的窗口。現(xiàn)在，每當我初次翻開一本書時，仍能感到興奮和愉悅。

阿?達：為什么給書店取名叫“回聲”？作為獨立書店，它的獨立性體現(xiàn)在哪里？

韓琳琳：人無法完全確定“他人”的存在，每個人都只能跟自己的意識生活一輩子，經(jīng)常會覺得厭倦和孤獨，所以我們看書、聽音樂、看電影。偶爾，我們會在特別對胃口的作品里聽到某個遙遠而陌生的創(chuàng)作者通過他的作品在我們的意識里激蕩起的或大或小的“回聲”，這時我們會恍然大悟般發(fā)現(xiàn)，原來“你”也在這里。關于書店的獨立性，我認為一間獨立的書店，除了遵循唯一的賣書方式，一定不受其他任何力量的干擾。

阿?達：回聲書店與其內刊《回聲》所倡導的“尊重”，到底是尊重何物？

韓琳琳：那是我在2009年寫的一篇文章里提到的，我現(xiàn)在可能不會用這種方式表達了。當時“文藝”是略帶諷刺意味的詞，很多人覺得書籍和音樂是文藝青年的道具，是標簽和符號，我覺得很悲哀。我并不反對這樣的潮流，別人怎樣選擇跟我沒有關系，我想要認識的是創(chuàng)作者和尊重創(chuàng)作的人，因為沒有藝術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

阿?達：你為推廣當代藝術而創(chuàng)辦了“蛋生空間”，可國內當代藝術較為貧瘠，你有考慮過內容與受眾的問題嗎？能透露一下未來的打算嗎？

韓琳琳：國內當代藝術發(fā)展得比很多人想象得要好，同時也更糟糕。因為我們處在一個發(fā)展速度很快、大家思想轉變得很劇烈的時代，所以當代藝術肯定是豐富、混亂、嘈雜的。我覺得匱乏不能等同于糟糕，因為還有可能性和機會，糟糕的是已經(jīng)形成的一些畸形機制。在大連，回聲書店一直在“創(chuàng)造”受眾，“蛋生空間”也是要創(chuàng)造和培養(yǎng)更多藝術愛好者。采用的方法是通過與本地藝術家一起做更多藝術活動——展覽、沙龍、講座——來進行藝術理念和生活習慣的滲透。

阿?達：你所從事的工作和籌辦的活動，有種類似科幻的“嚴肅與理想”。你是何時接觸并喜歡科幻文學的呢？

韓琳琳：我從初中開始讀《科幻世界》，那時便喜歡科幻了，到現(xiàn)在我還清楚地記得里面的一些故事。科幻對我來說從來不只是幻想。我喜歡的科幻作品都跟現(xiàn)實有很密切的聯(lián)系，它們拓寬了現(xiàn)實的可能性，好像說出了現(xiàn)實里那些可笑的秘密。

阿?達：你最喜歡的科幻作家是誰？他們的作品哪方面最觸動你？

韓琳琳：我最喜歡的科幻作家是劉慈欣，我最喜歡的科幻電影是《2001：太空漫游》。我喜歡了解不同的人關于終極問題的思考，畢竟宇宙的盡頭也只是起點，人類要探索和追尋的是最終的精神家園。好的科幻作品會邀請你參與其中，比如你覺得有了這樣的假設后會發(fā)生什么？不知不覺中，你就參與了這場游戲，非常過癮。

阿?達：科幻對你創(chuàng)辦一家獨立書店起到了怎樣的推動作用？

韓琳琳：童話、科幻、文學、藝術在不同階段給了我幻想的能力，讓我有勇氣去開書店。

阿?達：你在擁有了龐大的閱讀量之后，回頭來再看科幻文學，你認為科幻的閱讀價值在哪里？作為通俗小說，它跟相對嚴肅的文學有哪些共通之處？

韓琳琳：我不認同“嚴肅文學”的存在，應該是通俗和經(jīng)典之分吧。通俗更能取悅時代，而經(jīng)典則具有普遍意義，在現(xiàn)在和未來都會有效。我覺得優(yōu)秀的科幻小說完全有成為經(jīng)典的可能，比如《1984》《美麗新世界》等等。

阿?達：如今你已經(jīng)是獨立書店的店長，而且是文化品牌的打造者，在這些身份的背后，你經(jīng)歷了怎樣的自我塑造？

韓琳琳：主要就是靠閱讀，讀所有感興趣的書，但不會期望每次都從中獲得什么。其實選擇不做什么比做什么更重要，比如我家的客廳就沒有電視機，另外我?guī)缀醪还浣?，很少進電影院，基本不去夜店和KTV，不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人的時間非常有限，如果花費太多精力去了解“他者世界”的話，就沒有時間成為自己了。

阿?達：國內實體書店不景氣，可你已經(jīng)有兩次創(chuàng)辦獨立書店（書吧）的經(jīng)歷。在創(chuàng)業(yè)過程中，你是更多側重于內心訴求，還是有明確的產品規(guī)劃？

韓琳琳：應該說我們是在努力做到兩者兼顧。開書店的人肯定都有點兒理想主義的情懷，但只有理想而不懂經(jīng)營的話，書店肯定是開不下去的。我們已經(jīng)做了七年書店，雖然沒有掙到錢，但總算能維持經(jīng)營并有所發(fā)展，還是想了很多辦法。

阿?達：在傳統(tǒng)書店有“不可避免走向衰亡”的征兆時，你認為回聲獨立書店為實體經(jīng)營帶來了怎樣的可能性？

韓琳琳：我不知道。我們只是一個很微小的個案。如果非要說有什么的話，就是這樣一個存在是可以實現(xiàn)的。我能夠用親身經(jīng)歷告訴大家，如今還是可以做這樣的事情，開書店并非天方夜譚。

阿?達：現(xiàn)在，不少書店都過于注重裝潢，將書籍作為一種文化符號，把出賣昂貴的紀念品和咖啡作為贏利點。這種做法被許多讀者認為是“舍本逐末”和“書店讓閱讀變得功利和物質”。你怎么看待這種現(xiàn)象？

韓琳琳：我覺得“書籍是一種文化符號”這件事本身沒有錯。無論是打著書店的旗號去賣紀念品，還是賣咖啡，甚至賣商鋪或者地產，都是實體書店轉型期的一種探索，是努力讓實體圖書留在大家生活中的嘗試，都是值得關注的。我個人認為實體書店還是要跟電子書銷售結合到一起，讓書店變成電子書的展廳，每本書都可以直接被購買到電子閱讀器上，書店或者圖書館就可以得到相應的提成。

阿?達：回聲獨立書店目前有科幻專柜嗎？

韓琳琳：在回聲書店的主打位置就有科幻專柜，但書不算多，主要是一些經(jīng)典的作品。我希望出版人可以調動更多的創(chuàng)作者來做一些跨界的嘗試。曾經(jīng)有一位出版人在請一些當代小說家去參觀了某些獨特的建筑后，讓這些小說家來想象這里可能會發(fā)生的故事。同樣的方法用在科幻上，我覺得很有意思。

阿?達：在未來，回聲書店包括蛋生空間有邀請優(yōu)秀科幻作家做活動的打算嗎？

韓琳琳：我們都很想見到劉慈欣老師！

阿?達：很多讀者對獨立書店店主的生活很感興趣，能聊聊你的日常生活嗎？

韓琳琳：我的日常生活主要由這些部分組成：照顧兩只撿來的小狗，做飯吃飯，策劃活動，回復郵件，到店里看看，我先生做樂隊會經(jīng)常排練，晚上喝酒，看書，自己寫點東西。

阿?達：愛書人都有一個書店夢，你能給他們提一些建議嗎？

韓琳琳：不要輕易開書店，因為非常不容易做。只有一種情況下是可以做的，那就是你真的不擅長做其他任何事，只是懂書、愛書，也沒有更多的物質需求。

阿?達：最后請你為幻迷們贈言兩句。

韓琳琳：開始質疑自己習慣的生活，可能就是科幻最初的想象吧。

阿?達：謝謝你接受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