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

曾經孕育西方文明的古老國家，是如何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希臘正在發(fā)生的故事，又能為如火如荼的中國汽車工業(yè)帶來哪些反思？

這段日子，除了股市，還想聊聊希臘。

走進《歐新社》攝影師鏡頭：雅典北郊一名普通居民亞科沃斯，41歲、失業(yè)、撿易拉罐為生、靠洋蔥果腹。誰能想到，兩年前，亞科沃斯還是一位有顏值、有工作、有兩套房產的中產階級。不言自明，在陷入主權債務危機的五年中，希臘民眾的生活水平早已退回到了2008年之前。

何謂主權債務危機？通俗地講，是指一國在國際借貸領域中的大量負債，超過了該國自身的清償能力，造成無力還債或必須延期還債的現(xiàn)象。

最近，歐元區(qū)遭遇的大麻煩便是希臘的主權債務危機又一次爆發(fā)了。數(shù)據(jù)顯示，希臘政府目前欠債總數(shù)約為3200億歐元，約占其國內生產總值的170%。

而更大的麻煩則是，希臘竟然以全民公投的方式，否決了國際債權人提出的救助協(xié)議——繼續(xù)實施更為嚴厲的緊縮政策作為援助希臘的前提條件。

主導這次公投的是希臘年輕的40歲總理齊普拉斯，在他看來，反對救助方案將增加希臘在談判中的籌碼，不但能使其留在歐元區(qū)，還能使希臘取得和其他成員國平等的地位。而希臘民眾也希望能借此投票結果推動政府找到真正解決問題的方法，而不是要重蹈過去幾年的覆轍——靠借債度日。但這一說法，遭到盟委員會主席克洛德·容克的堅決反對，稱公投結果只能讓希臘在未來談判中更趨弱勢。

對于希臘政府來說，這確實是一個兩難的抉擇，如果繼續(xù)留在歐元區(qū)，本國民眾就必須接受削減開支、工資、福利等緊縮財政；如果退出歐元區(qū)，所有希臘人的儲蓄和財富都很有可能急劇貶值。

雙方博弈仍在繼續(xù)。但在這里，筆者并不想討論希臘是否會退出歐元區(qū)以及希臘未來的命運，而是想要了解抉擇背后的真相：曾經孕育西方文明的古老國家，是如何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希臘正在發(fā)生的故事，又能為如火如荼的中國汽車工業(yè)帶來哪些反思？

警惕國際資本

五年來，希臘政府實施的緊縮政策一直未變，但經濟增長和就業(yè)卻紋絲不動?？磥?，以歐盟委員會、歐洲央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三駕馬車”為代表的國際債權方一直主張的“債務療法”并不奏效。

而實際上，希臘債務危機的幕后導演之一就是在這場危機中唱空歐元的美國華爾街金融大鱷——高盛集團。

在美國紐約曼哈頓百老匯大街85號，一座褐色辦公大樓顯得低調而神秘，這就是世界著名投行高盛集團總部。在外界看來，高盛集團就像世界經濟版圖上的一只餓鷹，視角十分敏銳，從不放過任何一個捕捉利潤的機會。

1999年，醞釀了近半個世紀的歐元率先在歐盟11國啟動，歐元的誕生堪稱國際金融市場的創(chuàng)舉，同時也被外界視為對美元的抗衡。然而，根據(jù)《馬斯特里赫特條約》規(guī)定，歐元區(qū)成員國必須符合兩個關鍵標準：一是預算赤字不能超過國內生產總值的3%，二是負債率低于國內生產總值的60%。而希臘離這兩項標準都相差甚遠。

在看到歐洲經濟持續(xù)增長、歐元區(qū)貨幣匯率比較穩(wěn)健、融資成本相對簡單后，高盛集團認為有機可乘，很快為希臘設計出了一套貨幣掉期交易方式，幫助希臘政府掩飾了一筆高達10億歐元的公共債務，從而使希臘在賬面上符合了歐元區(qū)成員國的標準。

有了這筆現(xiàn)金后，希臘國家預算赤字從賬面上看僅為國民生產總值的1.5%，達到了成員國的標準。而事實上，歐盟統(tǒng)計局重新計算后才發(fā)現(xiàn)，當年希臘赤字高達3.7%，超出了當初成員國的標準。另據(jù)最新調查顯示，當年希臘真正的預算赤字占到其國內生產總值的5.2%，也遠遠超過了規(guī)定的3%以下。

不具備加入歐元區(qū)條件的希臘在美國資本的幫助下加入了，后果如何？

事實上，除上述借貸，高盛集團還為希臘設計了多種斂財防范，使其不會出現(xiàn)負債率上升，如將國家彩票業(yè)和航空稅等未來收入作抵押來換取現(xiàn)金等。這種抵押換現(xiàn)的方式在統(tǒng)計中并不是負債，只變成了出售，即銀行債權證券化。當然，高盛集團的這些借貸不是白白提供的，其從希臘手中共拿到了高達3億歐元的傭金。

此外，高盛集團深知希臘通過這種手段進入歐元區(qū)，必然會出現(xiàn)支付能力不足等系列問題。為防止自己的投資打水漂，還特別向德國一家銀行購買了20年期的10億歐元CDS違約互換保險，以便在希臘債務出現(xiàn)支付問題時，由承保方補足虧空。這意味著高盛集團為希臘設計的貨幣互換交易已經捆綁上了德國的金融機構，而德國作為歐元區(qū)的領導國卻是美國在國際貿易中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與其說這是一場資本陰謀，不如說是在商言商。

到2010年上述債務到期時，高盛集團聯(lián)合對沖基金，連番拋售歐元，引起市場極度恐慌?？芍档靡惶岬氖牵谙ＥD主權債務危機和歐元下跌的境況下，高盛集團向德國銀行購買的CDS違約互換保險卻漲了3倍。

更具諷刺意味的是，2011年歐債危機期間，歐洲新上任的三位要帥都和高盛集團有著深厚的淵源：歐洲央行行長馬里奧·德拉吉，在2002年至2005年間是負責歐洲事務的高盛副總裁；意大利總理馬里奧·蒙蒂，自2005年以來便是高盛的國際顧問；而希臘總理帕帕季莫斯，則在1994年至2002年間擔任希臘中央銀行行長（被認為是高盛集團的人），這三人均參與了高盛集團炮制的債務作假行動。

在這場日益嚴峻的危機中，高盛集團一直在唱衰歐元，據(jù)其預測，未來一年，歐元兌美元的匯率將下跌至95美分。可直到現(xiàn)在，美國政府仍表現(xiàn)出十分同情希臘的樣子，但其實始作俑者就是他們。就連英國《獨立報》都感嘆道，整個歐元區(qū)成了高盛集團的項目。

筆者看到，不斷向海外市場延伸的中國車企正努力嘗試一些國際化運作方式來擺脫國內困境，但在整個國際化戰(zhàn)略中最為隱形、也最容易被忽略的便是資本的國際化，而資本運作稍有不慎便會引發(fā)不可想象的嚴重后果。

體制弊端

起初，歐元區(qū)是沒有退出機制的，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防止退出引起的金融市場恐慌和資金的大規(guī)模外流。但一個只有入口沒有出口的貨幣體系，是無法進行自我新陳代謝的，長期勉強運轉的結果，最終導致了希臘、西班牙等國家陸續(xù)出現(xiàn)經濟危機，這也被認為是歐元區(qū)的致命性病癥之一。

此外，今年1月1日立陶宛加入歐元區(qū)，成為歐元區(qū)第19個成員國。隨著歐盟和歐元區(qū)版圖的擴大，經濟發(fā)展相對落后的國家也隨之加入，歐盟各成員國之間的經濟發(fā)展差距日益明顯。由于經濟結構和金融周期不一致，迫使歐洲按發(fā)展水平及允許成員國按經濟發(fā)展水平實行分步走，這無疑會進一步加劇成員國之間差距。

希臘主權債務危機像一個陰影，永遠游蕩在歐元區(qū)上空。

如果是五年前，誰要退出歐元區(qū)，簡直是一件無法想象的事情。但現(xiàn)如今，似乎歐元區(qū)少了誰，天也不會塌下來。而筆者更為關注的是，一旦歐元區(qū)拋棄希臘，那么擅長在危機中做空的國際資本又會將虎視眈眈的目光瞄向誰？

目前，我們已經看到奧地利民眾正征集簽名要求政府就退出歐盟一事舉行全民公決；英國首相卡梅倫承諾，英國將在2017年年底前舉行全民公投以決定英國是否退出歐盟……多米諾骨牌效應越發(fā)加劇了歐洲經濟崩潰的可能性，甚至很有可能會成為歐盟解體的一個新的危險進程。

希臘到底需要一個怎樣的歐洲？歐洲又想要一個什么樣的希臘？這個問題也可以反問中國汽車工業(yè)：世界需要一個怎樣的中國市場？中國又需要一個怎樣的世界汽車格局？博弈中的亞洲、歐洲、美洲汽車板塊，若要想實現(xiàn)共贏的結果，都需要進行深度的調整、改革與修正，使其更具平等性、包容性、融合性。

為什么中國汽車工業(yè)起步時間比韓國早，卻不如韓國發(fā)展迅速？這是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幾年前，中國工程院院士郭孔輝在由《汽車觀察》雜志主辦的2011首屆中國汽車市場研究高峰論壇上，就曾一針見血地透析到中國汽車工業(yè)表面繁榮背后的劣根性：中國汽車品牌技不如人的主要原因是體制問題，打造世界品牌的努力受到了諸多方面的限制，再加上浮夸盛行的風氣，是不可能造出世界品牌的。

主觀原因

自2008年金融危機大潮退去后，人們才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希臘一直在裸泳，其負債率之高令歐盟瞠目。這些年，希臘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以至于深陷危機不可自拔？在歐元區(qū)，希臘又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從2001年開始，希臘加入歐元區(qū)，放棄了自己的貨幣德拉克馬。與此同時，歐元區(qū)各國財政政策任由各國政府制定，一旦遇到經濟困局，歐元區(qū)各國將無法使用本幣貶值等貨幣手段來刺激經濟，只能靠政府舉債、擴大赤字等財政手段。

事實上，希臘人的工資水平相當于德國工資水平的70%?80%，但勞動生產力卻只有德國的20%?30%。此外，希臘還擁有全球最慷慨的養(yǎng)老金制度，許多人的退休金比工資還要高。問題來了，國家勞動生產率水平這么低，為什么還能享受這么高的工資和福利呢？這些錢從何而來？

其實，希臘的高福利都來源于政府補貼，而政府的錢靠稅收收不上來時就只能借了。搭載資本泛濫的順風車，希臘政府借了天量的國債和私債務，以此作為國內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

那么，希臘借來的錢又都花到哪里去了？據(jù)調查發(fā)現(xiàn)，這些貸款絕大多數(shù)都被用于還舊債以及舊債的利息，而真正被希臘政府掌握并用于改革經濟和低保障家庭的救助款還不足10%。

幾年前，德國一家報紙寫信給當時的希臘總理帕潘德里歐，建議他們學習德國人的工作作風，早起床、多干活，以擺脫本國的經濟危機，不要不勞而獲，希臘人應該像德國人一樣努去工作。換句話說，別的國家憑什么要拿錢去救助一個如此懶惰的希臘？而這也正是歐盟要求希臘在接受貸款時進行緊縮和勞動市場改革的緣由。

五年來，“三駕馬車”兩輪救助款總額高達2400億歐元，希臘也為此付出了相應的代價。隨著歐元區(qū)的成立和貿易壁壘的消失，以德國為首的自動化、高效率的生產方式徹底擊垮了低效率、小作坊式的生產方式。由此，德國成為了歐元區(qū)的工業(yè)區(qū)，而希臘等國則逐漸淪為邊緣化的農業(yè)區(qū)。據(jù)悉，希臘的支柱產業(yè)主要是船運、旅游和零售業(yè)，而三者的工業(yè)產值才達國民生產總值的20%。

希臘還有一個特點，1500萬人口中有500萬人是雙重國籍，希臘是世界上少數(shù)吸納和承認雙重國籍的國家。這存在很大問題：一個國家的經濟發(fā)展，其實主要是靠精英領導層的遠見和魄力，而雙重國籍身份的希臘公民大多對國家發(fā)展沒有太大興趣。

相比之下，同樣是經濟危機，當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席卷韓國時，韓國外匯儲備急劇枯竭、韓元急劇貶值，為了換取外匯、償還外債，時任韓國總統(tǒng)金大中發(fā)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全民“獻金”愛國運動，號召百姓把家中的黃金出手或者捐獻給國家，以幫助國家渡過難關。

韓國民眾的表現(xiàn)令世界震驚，婦女們排著長隊捐獻金銀首飾，整個獻金行動共籌集了21億美元，為韓國度過經濟危機起到重大作用。相比韓國百姓，希臘人民顯然不愿意為他們的國家買單。

有人認為，希臘人的思維方式、生活方式及價值取向，可能是導致危機的重要原因。能從希臘危機中引發(fā)我們對希臘人的思考，其實是件好事，畢竟能從本我意識中發(fā)現(xiàn)問題是難能可貴的。

筆者認為，中國汽車工業(yè)至今仍然缺乏一絲不茍、持之以恒的創(chuàng)新精神，品牌不如人的深入原因并不是鋼鐵本身的屬性問題，而是制造者的人性問題。產品需要生產，文化同樣需要制造，中國汽車工業(yè)要想持續(xù)發(fā)展，就必須懂得制造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