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光

下鄉(xiāng)養(yǎng)兒記

●郭建光

馮麗麗還能清楚地記得那個晚上。那一天，丈夫出差，她到城里處理事情，8歲的女兒生病，獨自一人留在鄉(xiāng)下家中。馮麗麗趕回家時，發(fā)現(xiàn)蚊帳已經(jīng)放下，被子鋪好了，甚至連尿盆也“到位”了。女兒天天還給她準備了饅頭、小米粥和炒菜花。馮麗麗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要知道，兩個月前，他們住在北京城里時，天天還是一個“問題兒童”。

到鄉(xiāng)下去

2007年秋天，天天該上小學了。可開學第一天放學后，天天的情緒發(fā)生了很大變化，一直說不敢上學。原來，女兒不習慣小學“有規(guī)矩”的生活。比如，老師要學生不能剩飯，上課不能東張西望等，否則就要被懲罰。天天接受不了。勉強堅持了10多天，女兒的恐懼愈演愈烈，無奈之下，他們?yōu)榕畠恨k理了退學手續(xù)。

退學后，天天“癥狀”加劇，晚上常常做噩夢，做事總是退縮，還將“我好失敗”當作口頭禪。他們想盡各種辦法，女兒的情況卻絲毫不見好轉(zhuǎn)。

一個偶然的機會，天天爸爸認識了從事兒童教育的老師喬艷坤。她給天天開出了“藥方”：到鄉(xiāng)下去生活。這個提議打動了馮麗麗夫婦。

到鄉(xiāng)下后，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天天學著做飯，培養(yǎng)生活能力?！昂⒆由钅芰υ綇?，自信心就會越強，將來駕馭環(huán)境的能力也越強?！眴唐G坤這樣告訴他們。

天天一開始很抵觸，他們并不強硬堅持。一天中午，他們打算用燒柴的大灶做飯。天天的興趣來了，她守在一邊看生火，后來還主動要求：“我來加柴吧。”那天吃到自己燒火做的飯，天天開心了好一陣。

此后幾天，他們引導天天獨自去菜市場買菜、買豆腐，還鼓勵她動手包包子。當房東大媽對天天包的包子贊不絕口時，天天做飯的興趣更濃了。

有一天中午，馮麗麗正忙著其他事，天天主動提出：“媽媽，中午我來做飯?！边@個8歲的女孩兒給媽媽做了米飯、炒了菠菜。馮麗麗覺得，天天的自信心回來了。

天天養(yǎng)了很多小動物，大黑狗、兔子、小雞和小鴨。慢慢地，馮麗麗發(fā)現(xiàn)女兒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外界事物漠不關(guān)心。喬艷坤說，在照顧小動物的過程中，天天能夠感受到自身的力量。

后來，天天又養(yǎng)了一只小羊。在放羊的過程中，天天對各種植物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央求爸爸進城的時候給她買了一本關(guān)于野生植物的書，并在爸爸的幫助下很快讀完了。每次馮麗麗和女兒一塊兒出門的時候，女兒總能給她講出各種野生植物的名字。

愛童年未得到愛的自己

以前天天要出門，馮麗麗總是跟在后面，看著女兒玩。“這影響孩子的獨立能力?！眴唐G坤幾次和馮麗麗說。馮麗麗也明白，可就是放心不下。

馮麗麗的焦慮從14歲就開始了。那年，她父親所在的水泥廠發(fā)生爆炸，父親遇難。母親成天哭，以至于馮麗麗也跟著哭。母親的這種焦慮，延續(xù)到馮麗麗身上，而馮麗麗又將焦慮的情緒，傳染給了天天。

鄰居家的小男孩兒，和天天差不多大，兩個孩子一會兒玩一會兒鬧別扭。對此，馮麗麗很擔心。直到有一天，天天告訴她：“媽媽，以前我不會跟小朋友打交道，跟誰都玩不好。我現(xiàn)在可有辦法了。我平時就觀察小朋友們是怎么跟人打交道的。我想讓東東跟我好，我就對他好，有什么事我都幫他，向著他，他就把我當朋友了。”

一天，天天端粥時不慎燙到了腳，馮麗麗流著淚處理了天天的燙傷。喬艷坤目睹了全過程，她告訴馮麗麗：“那時那刻，你是在愛童年未得到愛的自己，而不是孩子?！惫?，馮麗麗在兒時遇到過同樣的事情，母親在她燙傷后，對她嚴加斥責。

孩子就是一面鏡子，照出了父母自身的人格缺陷。

讓出空間，自己成長

短短幾個月內(nèi)，8歲的天天，學會了諸多本領(lǐng)——會養(yǎng)各種小動物，知道什么時間做什么；學會了辨別植物，很多植物她都能叫上名，甚至還能說出其功效；學會了交朋友；學會種蔬菜、壘墻；會包包子、餃子，甚至做魚和紅燒肉……

“我覺得她學到的最重要的本領(lǐng)，就是獨自應(yīng)對困難?！瘪T麗麗這樣評價女兒在鄉(xiāng)下的表現(xiàn)，她也逐漸明白喬艷坤和她說過的：“天天本來是棵小樹，是你們兩棵大樹使勁給她遮風雨，也遮住了陽光，她才沒有長壯。父母讓出了空間，孩子才開始自己成長?！?/p>

突然有一天，天天對媽媽說：“我要上學，要和小朋友一起讀書一起玩?！?/p>

在一所特色兒童教育學校讀了3年后，天天又主動提出上普通小學。最終，她考取了一所公立小學，正式成為一名五年級學生。兩個月后，天天競選當上班長，并成為大隊長。

今年小升初，天天順利通過了北京市朝陽區(qū)一所重點初中的考試。

馮麗麗這時發(fā)現(xiàn)，女兒已經(jīng)成長為一個充滿力量的孩子。

（摘自《中國青年報》2014年1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