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維青
單位同事劉姨,年過六旬,已退休多年,有一天忽然來找我,打扮的精神抖擻,手里緊握著一張光盤,讓我?guī)蛡€忙,把光盤上的視頻內容復制到U盤上,方便隨時觀看。我復制好后,打開一看,原來是劉姨初中同學聚會的視頻,人員眾多,還有他們當年的老師,看上去夠八十多歲了。雖然都是花甲之年,但場面看上去很火爆,有主持人,有唱歌的,有跳舞的,還有詩朗誦,簡直就是一個夕陽紅大聯誼會。劉姨站在一旁看的聚精會神,眼里不時閃著淚光。我逗劉姨,“是不是想起了年輕時的往事,想起了自己暗戀的同桌?”劉姨擦拭了下眼角,幸福的一笑,“那當然?!比松喽?,我們每個人一生中不知要錯過多少次幸福的機遇,但記憶永遠是美好的,幸福的,也是終生難忘的。祝劉姨的記憶和現實都幸??鞓贰?/p>
前幾天,我也接到一短信通知,邀請我參加小學同學聯誼會,是同屆兩個班聯合舉辦。接到通知,我有點小興奮,說是小興奮其實是大興奮。從八四年秋離開家鄉(xiāng),都三十多年了。自從離開家鄉(xiāng)后每年回去的次數較少,老奶奶去世后,每年只有上墳時才回去,逗留時間也比較短,常聯系的同學也不多。近幾年,隨著通訊工具的迅猛發(fā)展,有一部分同學聯系上了,但也是寥寥無幾,大多數同學都沒有聯系上。同屆另一班的,說起名字基本都知道,常在一起玩耍的,住的比較近的或者有親戚關系的,長的模樣都能回憶起來,但大多數已經很難對號入座了。
記憶似曾模糊,但有許多往事,卻又記憶猶新,仿佛好像昨天剛發(fā)生的一樣。白天奔波忙于生計,晚上把所有鎖事都拋之于九宵云外,忙著聊微信,收集同學資料,生怕漏掉一位。加上好友簡單,但微信大多不是真名姓名,想知道是那位同學,可就難了。這時只能求助于相識的同學,有時你問的人,他也不知道,要不告訴你名字,可你卻一點也回憶不起來。最后沒辦法,只能問本人了,還不能說想不起來,只能說有點對不上號。
“你哪住?大南頭、東北角、廟后頭,學校后?”
“我在胡武雄豆腐房西邊。”
“噢,原來是你呀,是不是小名叫啥啥啥?”
“對對對,就是,就是?!?/p>
這時所有往事像剛開場的電影,在大腦里一幕一幕反復地播放著。
“當年你嘴厲害,還和我打過架?!?/p>
“到你家偷杏,讓你媽追到了西安峪村路口?!?/p>
“你拿石頭打我,我媽還到你家找你媽理論,說打壞了,到你家吃白面。”
雖然是嚇唬小孩的話,當年可當真了。記憶是多么的清晰?。《嗝醇冋娴哪甏?,我們都不曾忘記。可世事無常,許多往事感覺就在昨天,可我們已經分別三十多年,現在又突然出現在眼前,激動,興奮,但也有酸楚楚的滋味。
當現實中的人和記憶中的人吻合后,更深一層的聊才剛剛開始。你現在在哪里居住,干什么工作,幾個孩子,上大學了嗎,生活過的怎樣,父母身體好嗎。一問一答,還有反問,往往直到深夜。最后再三叮嚀,到時你一定要回來,咱們好好聊聊,當年就因為我胳膊肘壓了你我書柜中間的紅線,你打了我一個都(拳頭),我這仇還沒報呢!我說我一定回去,不為別的,就為了讓你報仇,說好了,只能打一個都,因為當年我也只打了你一個都。說完彼此哈哈大笑。一連幾晚,我天天忙著一一核對微信群里每位同學的真實身份,可最后,也就找到十多位,其他的至今沒有音訊。因為我們村子大,人口比較多,當年一個年級還分甲班乙班,加上當時留級現象比較嚴重,有好多同學是上一屆留下來的,有的只同班上過一年,記憶比較模糊也比較亂,有時也分不清在沒在一個班上過,是不是同學。有的同學拿出當年的畢業(yè)照,找了半天沒有我,但照片里面明明有我好幾個同學,而且一直一個班呀,雖然是黑白的,照片也比較陳舊,滿是皺褶,但我一眼就能認出。最后一問,原來他們留級,上了兩個五年級。
“你為啥留級呀,我記的學習很好呀!”
“俺爹不讓上!”
一說他爹,那張嚴肅的臉孔慢慢的浮現在我腦海,音容面貌活生生的就在眼前,滿腦的往事蜂擁而至,高低不平的大街上布滿了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石頭,李豐良醫(yī)生背著藥箱慢悠悠地向南頭走來,邊走邊向人打著招呼,胡武雄大伯低矮的身材,駝著背,擔著豆腐,邊晃悠邊吆喝著“撈豆腐”“撈豆腐”,徐進才老爺爺坐在當街的石頭臺上, 慢聲慢氣講著大白話歷史演義,周邊圍滿了好奇的頑童。不知誰家的大白綿羊大清早就放了出來,站在巷口咩咩地呼喚著同伴。思緒飛起來,都無法控制,那就讓他飛吧!
聚會之日如期而至,從來不注重著裝的我,特意換了一身新衣服,還在鏡子前晃了晃,雖然頭發(fā)已經稀疏,但還是整理了一下。感覺又回了兒時,一下子年輕了許多,心情激動而緊張。三十多年沒見面的同學,兒時玩伴,你們還好嗎,我來啦!
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我準時到達了約定大酒店。在一個大大的雅間里,已經歡聲笑語,人頭竄動,握手的,問候的,介紹的,人人臉上洋溢笑容與興奮。我像一個害羞的小孩,站在一旁,仔細地端詳著每一個人,和記憶中的他和她一一對應著,每張面孔都是那么的熟悉而親切,可惜能對上名字的少之又少,只有同班的同學,或者家住不遠的,沾親帶故的,小時經常在一起玩耍的,能一一對上。對不上名字的同學,我反復尋找臉上兒時的印記,相互微笑點頭,但很少有能相互叫出對方名字的。但又不能一一訊問對方叫啥,怕人家說我忘本,眼高。我只能站一旁聽他們相互寒暄半天后,才勉強想起他們的名字。這時才有勇氣喊出他的名字,但大多數只能想起乳名,別的倒沒有先問,才彼此揭露兒時的笑料,感覺這樣才算彼此真正地認識了對方。三十多年了,社會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多數同學幾乎和小時一個模樣,但普遍都胖了不少,可見現在生活是好了。變化大者也有,當年小巧玲瓏者,現今卻又高又大;當年看似溫柔害羞者的一位女生,也是我的同桌,如今卻喝酒唱歌跳舞,標準一個女漢子。總之為了過的好一點,大家都各奔東西,忙于勞作,大富大貴都畢竟少數,但都也兒女滿堂,生活幸福。
聚會還邀請了我們兩個班的小學老師。兩位老師基本沒有太大變化,我一眼就能認出,比當年可是老了不少,但看上去精神都不錯,身體還壯實。常言道,老師的微笑是慈祥的,可是我竭力去回憶小學的每位的老師,記不得有多少笑容。當時我們都畏懼老師,因為他們太嚴厲,有時還要體罰我們。嚴厲也許是老師對我們的真愛,讓我們懂的了許多做人的道理,懂的了遵守紀律,懂的了尊師愛校。感謝我們的老師,感謝我們的母校。
聚會,聯誼,重頭戲是吃飯。標準的中國式飯局,一般沒有什么實質性內容,因為酒桌的話大多不算數,散了后還很容易彼此忘了對方。我們的這次飯局略有不同,回憶往事,相互認識是重頭戲,相互對上名字后才開始喝酒敘舊、交流感情。陪同學喝,陪老師喝,住的近的喝,常在一起玩耍的喝。沾親帶故的更的喝,還的多叫幾聲三姑、二叔。雖然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社交圈,彼此都走的比較遠,但今天是真正的回家了,三十年了,難得一聚,大家都開懷暢飲,一桌一桌地敬酒暢飲,到處是歡聲笑語。
第二天,我回到我生我養(yǎng)我的小山村,翠薇山下一個安靜的小山村,來到了我曾經上學的地方,原來破舊的危房早已不復存在,現已是兩排新建的平房,可是大鐵門緊鎖,空無一人,聽說已經多年沒有招上一名學生了。
我站在空曠的操場上,仿佛看到了我當年在這兒玩耍奔跑,遛石頭;還能隱隱聽到清晨時那悠揚的鐵軌聲在耳邊回蕩。我環(huán)顧著每一個角落,尋找當年蹲在地上玩四角(一種兒時游戲)時的準確位置??扇缃駞s是空蕩蕩的,連風吹楊樹的嘩嘩聲響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麻雀也不知道都到那兒去了。只剩下白花花的太陽直刺我的雙眼,陣陣發(fā)痛,眼前的這所母校也漸漸模糊起來。
我站在空曠的操場上,木木的,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