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言

誰說藝人就沒有操守？聽聽鋼琴家Garrick Ohlsson的心路歷程吧

焦元溥

2015年10月8日，抵達華沙聽蕭邦大賽。才下飛機，這邊朋友就憤怒告知，這次擔任評審之一，原名李云迪的云迪，第一輪評到一半就跑去參加影星黃曉明的婚禮。“蕭邦大賽是積分制，評審要透過每輪不同曲目衡量演奏者對蕭邦的理解和表現(xiàn)。沒聽完全程，對選手印象不一，究竟如何評分？既然決定要去婚禮，他為何還來評審？這把參賽者當成什么？”

為何決定當比賽評審？我沒興趣知道，但本屆評審歐爾頌(Garrick Ohlsson)的心路歷程，相信值得大家一聽。

“這真是痛苦。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當評審?！?/p>

時間回到2011年10月，我們在香港半島酒店大廳。這不是說他評的香港國際大賽程度不高，而是比賽要聽那么多一再重復，卻又不見得能彈出新意的曲目，本來就是折磨。參賽者雖不乏亮眼新秀，平庸者畢竟占多數(shù)。無論喜不喜歡，一天就是得聽上8小時，自己還得抽空練琴。聊著聊著，提到蕭邦大賽，怎知歐爾頌又是一臉無奈，“盛情難卻呀！我已答應(yīng)要去當2015年的評審。我推辭數(shù)十年了，但現(xiàn)在既然答應(yīng)了香港，我就沒有理由不去華沙?！?/p>

1970年，已贏得意大利布梭尼與加拿大蒙特婁大賽金牌的歐爾頌，再度奪下蕭邦大賽冠軍，成為首位榮獲該賽首獎的美國鋼琴家。那年他不過22歲，國際邀約因此如雪花飛來，光芒萬丈無人可擋。

“既然不喜歡，那為何答應(yīng)香港呢？”“這得從我18歲那年說起了?！?/p>

那時蘇聯(lián)鋼琴名家阿胥肯納吉(Vladimir Ashkenazy)到卡內(nèi)基音樂廳演奏，歐爾頌熱愛音樂的父親不只為全家買了票，演出后更到后臺和鋼琴家致意。一聊之下，發(fā)現(xiàn)阿胥肯納吉夫人是冰島人——來自瑞典的老歐爾頌喜出望外，兩人不但用他們的北歐語言開心聊天，最后阿胥肯納吉夫婦更接受邀請，隔天到歐爾頌位于紐約郊區(qū)的家中做客。

“家父家母準備晚餐時，阿胥肯納吉聽我彈了一個小時的琴，當下給了很多建議。那頓晚餐─說是晚餐，實為上課——無論聊什么，他總會回到我剛剛的演奏，說我哪邊可以如何處理，哪邊可用不同的指法或踏瓣。最后他說，明年7月他會到邁阿密音樂節(jié)演出兩周，希望我去拜訪他，他愿意抽空聽我彈?！?/p>

歐爾頌不只去了，還連去兩年。“在邁阿密的每一天，他都花兩個小時指導。一次十余天下來，等于每年為我上二十多小時的課?！闭f到這里，歐爾頌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而你知道嗎，阿胥肯納吉沒有收我一毛錢?！?/p>

“那時我還沒參加任何國際大賽，就只是個學生，身為國際名家的他卻愿意如此幫助。等到我成名，演奏行程變得和他一樣忙碌之后，我才清楚只因愛才惜才，就愿意付出五十多個小時的免費課，這是對音樂何其大的奉獻啊！這四十年來，阿胥肯納吉從未要求我為他做任何事。唯一例外，就是希望我能抽空到他擔任主席的香港大賽當評審。你說，我怎能拒絕？同理，蕭邦大賽建立了我的名聲，大大幫助了我的演奏事業(yè)。無論如何，是到了該還波蘭一份人情的時候了?！?/p>

為人處世當有基本的道德操守。既然愿意承擔責任，就該努力堅守崗位，而非一邊拿評審頭銜營銷自己，一邊又曠職失責。此理并不因身處古典音樂界或流行娛樂界而有所改變，演藝人員有為有守者比比皆是。

黃曉明婚后于微博寫下感言，表示從不認為自己是王子，是為了一圓愛妻的公主夢，才勇敢成為王子。他強調(diào)自己出身尋常工薪家庭，父母從未奢望他光宗耀祖，揚名立萬，只教他知恩惜福，好好做人。

“知恩惜福，好好做人”“知恩惜福，好好做人”“知恩惜福，好好做人”，新郎官感言，黃家爸媽的告誡，希望婚禮賓客也都聽到了。

（作者為音樂學博士）

“光棍危機”如何緩解

政策可以要改就改，但觀念卻不易變，根本希望恐怕正維系于觀念的改變

徐賁

有報道說，中國男女比例嚴重失衡，到2020年，過剩的男性光棍人數(shù)會高達3000萬，可能會爆發(fā)“光棍危機”。那么，“光棍危機”的后果是什么呢？僅僅是人們所憂慮的高彩禮、早婚、婚姻買賣、騙婚、婚姻錯位、代際爭奪、婚外情、第三者插足、非婚生育以及同性戀、性疾病、性犯罪等等的增加嗎？

青年男性過剩除了會帶來上述問題，恐怕還會引起社會暴力的上升，而這是有必要提前預(yù)警的。心理學者平克（Steven Pinker)在《人性中的善良天使》一書中指出，女性主義是現(xiàn)代社會暴力降低的一個重要因素。女性主義不是我們平時所說的“婦女能頂半邊天”，而是“一種指向和平的發(fā)展”。這首先是因為，有利于女性的社會制度和性生活安排，可以消減男性間競爭產(chǎn)生的暴力。婚姻是一種有利于減少男性競爭和增進社會穩(wěn)定的制度安排，在婚姻中，男子承擔對自己子女的義務(wù)，放棄為爭奪其他性交機會而與其他男子的競爭。正如平克所說，“結(jié)婚能夠減少男性的睪丸素和犯罪的可能性，我們從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中看到，在美國20世紀40年代和50年代，當人們幸福地成家結(jié)婚時，兇殺率直線下降，而到60年代和70年代，結(jié)婚年齡后移，兇殺率上升，在婚姻率特別低的美國非裔社區(qū)，兇殺率一直保持在相當高的水平?！?/p>

在光棍過剩危機中，過剩的不是男子，而是年輕男子，他們是社會中最不穩(wěn)定的人群，也是社會暴力的主要因素。在《自由的未來》一書里，記者法里德·扎卡里亞（Fareed Zakaria）談到阿拉伯世界的人口變化時指出，年輕人口大量膨脹對任何一個社會都不是好消息。阿拉伯人口的一半還不到25歲，75%的沙特阿拉伯人在30歲以下。扎卡里亞對這樣的人口結(jié)構(gòu)表示擔憂，正是從年輕男子的暴力趨勢著眼的。他寫道，“每一個社會中，犯罪幾乎都是由15歲到25歲的男子犯下的。一位社會科學家指出，把所有的年輕男子關(guān)起來，社會暴力會降低95%”。從一些歷史經(jīng)驗來看，年輕人的膨脹與社會動蕩之間有著某種聯(lián)系，“1789年法國革命爆發(fā)之前，正在經(jīng)歷年輕人的膨脹時期，一如伊朗1979年公民一樣。1968年美國的年輕人膨脹達到高峰，即使在美國，也爆發(fā)了20世紀30年代經(jīng)濟大蕭條以來最強烈的社會動蕩。”

年輕人既然會如此影響社會暴力，可以想象，如果年輕男子遠多于女子，那么暴力和不穩(wěn)定因素又會有怎樣的增長。政治學者瓦萊麗·赫德森（Valerie Hudson）和安德烈亞·丹波爾（Andrea den Boer）有一篇文章，叫《男子剩余，和平赤字》（A Surplus of Men, a Deficit of Peace），光這個題目就夠嚇人的了。他們認為，一些地方殺女嬰的傳統(tǒng)導致大量男子找不到配偶。這不只是破壞了男女的均衡，讓許多男子討不到老婆，而且更是增加了社會暴力的隱患。平克在《人性中的善良天使》對此寫道：這些男子都是窮人，因為富人占據(jù)了稀缺的女性資源。這些被叫作“光棍”的男人們，結(jié)成幫會，自己打架斗毆之外，還搶劫和騷擾其他居民，甚至威脅地方或中央政府的管治。

怎么才能安置這些年輕光棍呢？這會讓任何一個地方的管理者頭疼。以往最有利的安排就是讓他們當兵，平克認為，可以以武力壓制他們，“也可以收編他們”。但是，“最好的做法是，可以輸出這些破壞性力量，將這些多余的男子作為民工、殖民者、士兵送往他人的疆土。當其他國家的領(lǐng)袖也開始試圖輸出剩余男子的時候，結(jié)果就是一場漫長的消耗型戰(zhàn)爭。赫德森和丹波爾這樣表示：‘在這樣的沖突中，每一個社會都有足夠的光棍可以消耗——而他們的政府會很高興能夠消耗掉他們?！?/p>

今天，這種安置方式顯然是行不通的。那么，對光棍過剩的危機是否還有別的解決之道呢？人口專家指出，出生性別比失調(diào)是三個因素（重男輕女的性別偏好、一胎化的限制和胎兒性別鑒定）的共同作用后果，改變需要消除這三個因素，缺一不可。然而，這三個因素中，第一個是觀念，后兩個是政策。政策可以要改就改，但觀念卻不易變，因此也就成為三個因素中最為關(guān)鍵的一個。光棍危機要得到緩解，根本希望恐怕正維系于觀念的改變。

（作者為加州圣瑪利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