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奎琳·伍德森

那個冬天，雪覆蓋了一切，整個世界都變成了耀眼的白色。

一天早晨，同學(xué)們都坐在了座位上，教室門開了，校長走了進來。她領(lǐng)著一個女孩兒，對大家介紹道：“這是瑪雅?！爆斞诺念^垂得低低的，我想我聽到了她小聲嘀咕道：“你們好?！?/p>

所有人都盯著她看。【她的外套敞開著，里面的衣服看起來又舊又破。她的鞋還是春天的單鞋，根本不適合雪天穿，一只鞋的鞋帶也已經(jīng)壞了。】①

我們的老師艾伯特小姐說：“大家來跟新同學(xué)問個好吧。”但是大多數(shù)人都保持沉默。

教室里只有我旁邊的位置是空的，老師安排瑪雅坐在了那里?！驹谖覀冟徸赖牡谝惶?，瑪雅轉(zhuǎn)過來朝我微笑?？墒俏也]有回應(yīng)她。我挪了挪我的椅子、我自己、還有我的書，想離她遠一點兒。當她看向我的時候，我就故意把頭轉(zhuǎn)向窗戶，盯著窗外的雪。

以后的每一天，每當瑪雅走進教室，我都會扭頭看別處，而且從不對她笑。】②

那一年，我最好的朋友是肯德拉和索菲。午餐時，我們喜歡圍著操場散步，手牽著手，說些悄悄話。

【一天，我們正在滑梯邊聊天，瑪雅朝我們走了過來。她攤開手掌，給我們看她閃亮亮的抓子兒和紅色的小球，這是她的生日禮物?！八鼜椀每筛吡??！彼f?？墒俏覀兌紱]興趣?！竣?/p>

于是瑪雅跟自己玩起了游戲。

下午，我們回到教室后，瑪雅悄悄對我說：“我打賭你肯定猜不到新的抓子兒世界冠軍是誰。”

在我身后，安德魯小聲嘀咕道：“克洛伊交了新朋友?？寺逡两涣诵屡笥选！?/p>

【“她不是我朋友?！蔽壹泵Φ吐暯忉??！竣?/p>

幾周過去了，我們每天都會悄悄議論瑪雅，嘲笑她的衣服、鞋子和她帶來的奇怪午餐。

好幾次，瑪雅伸出手給我們看她帶來學(xué)校的東西——一副撲克牌、挑竹簽游戲棒、一個破娃娃。

無論什么時候她問我們要不要玩，我們都說不要。

天氣越來越暖和，冰封的池塘解凍了，小草開始從雪覆蓋過的泥土里鉆出來。

【一天，瑪雅穿了一件漂亮的裙子和一雙看上去很貴的鞋子來到學(xué)校。但是鞋子和裙子好像是別人穿過的。

“我給她起了一個新名字，”肯德拉小聲說，“叫‘新不了。她的每一樣?xùn)|西都是從二手商店里來的。”】⑤

【我們都大笑起來?，斞乓粋€人站在圍欄邊。她手里握著一根跳繩，但是她沒有走過來問我們要不要玩。過了一會兒，她把繩子對折，把兩端繞在兩只手上，開始跳起來。她圍著整個操場一直不停地跳。她一次都沒有抬頭看，只是一直跳，跳，跳?！竣?/p>

第二天，瑪雅的座位空著。那天早晨的課堂上，我們討論的主題是善良。

艾伯特小姐拿來一個大碗，盛滿水。大家都圍在她的桌邊，看著她把一粒石子扔進水里。小小的波紋從石子向外蕩漾開。“這就是善良的力量。”艾伯特小姐說，“我們所做的每一件小事，都會像波紋一樣，向整個世界發(fā)散力量?！?/p>

然后，艾伯特小姐讓我們每個人都說說自己做過的善舉，并且扔下一粒石子。

約瑟夫為他的奶奶扶過門?？系吕瓗兔o她的小弟弟換過尿布。甚至討人厭的老安德魯都做過好事。“我?guī)瓦^老師把書搬上樓?！彼f。艾伯特小姐說確有此事。

我站在那兒，手里攥著艾伯特小姐給的石子，一動不動?！昂苄『苄〉氖乱部梢运??！卑匦〗銣厝岬卣f?？墒俏业哪X袋里一片空白，我把石子交給了下一個人。

一天又一天過去了，瑪雅還是沒來上學(xué)。每天早晨，我慢慢地朝學(xué)校走著，希望這一天瑪雅會回來，看著我微笑。我對自己保證，這一天我一定會用微笑回應(yīng)她。

“每一個善舉，”艾伯特小姐說，“都會讓這個世界變好一點點?！?/p>

但是瑪雅的座位一直空著。有一天，艾伯特小姐向全班宣布，瑪雅不會回來了?！八乙嶙吡恕！卑匦〗阏f。然后她叫同學(xué)們拿出筆記本，拼寫時間到了。

那天下午，我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當我路過池塘時，我的喉嚨里塞滿了所有我希望自己已經(jīng)對瑪雅說過的話，和每一個我沒有表達的善意。】

我一次又一次地向池塘里扔石子，看著水面泛起波紋，然后擴散開去，再泛起波紋，再擴散開去……

就像每一個善舉—不管是做了的還是沒做的;就像某個地方的某個女孩兒—伸出手，把小小的禮物拿給別人看，那個人卻走開了。

我望著水面的波紋。太陽漸漸落到了楓樹林后，而向瑪雅表達善意的機會卻變得越來越遙不可及。

①文學(xué)作品中人物的衣服往往是作者刻意的設(shè)計安排，它往往被賦予了復(fù)雜的社會文化內(nèi)涵，其映襯作用和暗示功能顯而易見。比如：用來體現(xiàn)人物的精神面貌、表現(xiàn)人物的性格特征、暗示人物的生活遭遇，或是反映不同的社會背景等等。

②有一些心理暗示是通過人物的動作來體現(xiàn)的，克洛伊這時應(yīng)該并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拒絕新同學(xué)瑪雅，卻在行動上表現(xiàn)了出了“不友好”。

③雖然克洛伊對瑪雅愛答不理，但瑪雅并沒有放棄和克洛伊交朋友的想法，她希望與克洛伊分享自己的快樂，認為這樣她們就能成為朋友，可這次克洛伊又讓瑪雅失望了。

④一句話將整個故事推向一個小高潮，也將瑪雅推向離“我”更遠的地方。這里沒有著墨克洛伊復(fù)雜的心境，卻巧妙地用了“低聲”二字。

⑤之前大家只是悄悄議論瑪雅，嘲笑她的衣服、鞋子和她帶來的奇怪午餐，而這個“外號”則可視為直白地譏諷和歧視，“小小的不友好”升級了！

⑥瑪雅一直被排斥、嘲笑，作者都沒有詳細描寫瑪雅的心理或反應(yīng)，而這里作者用了整整一段來描寫再一次被人嘲笑后瑪雅的表現(xiàn)，具有強烈的沖擊力，同時暗示了這將是一個轉(zhuǎn)折。

⑦用“我的喉嚨里塞滿了……”比說我大哭了一場要生動得多，從某一天開始瑪雅再也沒有出現(xiàn)，克洛伊才恍然醒悟，并被自己失去的機會刺痛了。如果她當初能對瑪雅表現(xiàn)出一絲善意并且敞開心扉接受這份友誼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