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志鵑1925年9月出生于上海,1943年隨兄參加新四軍。她的創(chuàng)作以短篇小說見長,筆調清新俊逸,情節(jié)單純明快。她善于創(chuàng)作抒情心理小說,作品《百合花》《靜靜的產院》《高高的白楊樹》等受到茅盾、冰心、侯金鏡等老一輩作家的好評。有些作品被譯成日、法、俄、英、越等多種文字在國外出版。茹志鵑不僅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在教育子女方面也很有方法,她的女兒王安諾說:“母親給了我們一個快樂的童年。”
母親對我們寄予很美好的期望
我10歲、妹妹王安憶7歲時,母親費盡周折為我們請了一位英語家庭教師,每月拿出一筆在當時算是比較可觀的學費,一星期兩次抽空接送我們上下課,一心想讓我們早些接受外語教育,將來做名翻譯或外科醫(yī)生??墒敲妹媚菚r上一年級,貪玩、坐不住,老師在上面講ABC,她卻在下面偷偷畫畫,有時還跑到黑板跟前奪老師的粉筆。學了半年,妹妹還一腦子糊涂,“三毛流浪記”倒畫了幾十張。學期結束,老師上門告狀,母親看著眼淚汪汪的妹妹,把她摟進懷里向老師道歉說:“孩子太小,下學期就不學了,真勞你費心?!蔽蚁?,當時母親一定也很失望,但是她一定認為,讓孩子擁有一個健康快樂的童年,才是最最重要的。
我們在快樂中學習
回想起來,母親對我們的教育,應該說一直是在開開心心的氣氛中進行的。幾乎每個星期天,她都帶我們去書店買書。她喜歡挑選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中國民間故事和歷史故事等畫冊和連環(huán)畫?;氐郊液?,她就一頁頁翻著講給我們聽。母親的故事講得很動聽、很有感情,并且很能抓住細節(jié),這大概與她寫小說有關。
聽她講《賣火柴的小女孩》,我的眼淚忍不住直落。后來我向她要求不要再講傷心的故事,她笑了,還把我的話寫進了—篇小說里。我們長大一些后,母親每次買回書就要我們看著圖畫先講給她聽,她學著我們的口氣說:“噢,怎么老是我講的啊,我也喜歡聽故事的呀。”不管我們的故事講得如何,母親總是聽得很認真,總是表揚我們講得好,并且耐心糾正講錯的地方,這樣一直到我們能自己把書讀懂為止。
母親教我們學傳統(tǒng)文化,但不強求
母親也教我們背唐詩宋詞。常常是她自己拿著書在讀,我們在她膝邊玩,讀到好詩詞她便激動不已,把我們叫到身邊,邊讀邊講解,然后一句句教我們背。其中有—些朗朗上口的,我們一學就會,我記得的就有杜甫的《兵車行》、白居易的《長恨歌》、李白的《將進酒》、蘇軾的《大江東去》、馬致遠的《秋思》等等。我們會背以后,母親總是欣喜若狂,獎勵我們一個吻,這激勵了我們背誦的積極性。母親的這種方法總能奏效,因為讓她高興和獲得她的稱贊,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當然也有積極性不高的時候,我和妹妹、弟弟有時會想玩,嫌背詩詞太枯燥。每當這時母親也不強迫,在我們屁股上拍一下說:“算了算了,去玩吧。”在她看來,背多少詩、學多少英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一種適合孩子的學習氣氛。
如果違背孩子天性,勉強他們學習,不但達不到目的,反而會破壞孩子童年的幸福。
母親對我們嚴格要求
母親愛我們,但決不溺愛。她在兩點上對我們要求特別嚴格,一是不許撒謊,二是不許亂花錢。我們長得很大了,她才給零用錢,每月3元。記得一次我想買一只口琴,價格是3元1角,去跟她說,想爭取一點贊助,結果那月她就多給我1角錢。我一生中挨過母親一次打,起因是撒謊。那次我的數(shù)學考糟了,離母親的要求差得太遠,我實在不忍心讓她傷心,就偽造了一個分數(shù)交賬。母親沒說話,僅用手背在我嘴上很輕很輕拍了一下。雖然我一點不覺得疼,但這一拍給我的震撼力卻無與倫比。
我呆呆站在那里,耳朵嗡嗡直響,傷心、悔恨、羞辱充斥了我的心。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撒過謊。
母親是我們的好榜樣
我們家里一直氣氛和諧,父母待鄰居和同事誠懇有禮。我從沒見父母吵過一次嘴,沒聽他們說過一句粗話。家里最常見的場景是人手一冊各自埋頭讀書?,F(xiàn)在我們姐弟三個,職業(yè)不同、成就不同,但是都無一例外地熱愛讀書,這完全是環(huán)境熏陶的結果。我家舊居有一間朝北的小房間,大約9平方米,曾是母親的臥室兼書房,房內朝北的窗下放張寫字臺,窗外就是喧鬧的弄堂。
那些年,每到夏天,母親就用棉花堵住耳朵趴在桌上寫東西,冬天則抱著一只熱水袋趴在那里寫,每晚的燈光都滅得很遲。每次放學,我們到那屋去見她,看到母親從一張張寫得密密麻麻、改得縱橫交錯的稿紙上抬起頭,心里總有一種很不平常的感覺。
如果得了不理想的分數(shù),雖然她只是親切而嚴肅地關照我一句“學習要努力些”的話,我卻格外慚愧和內疚。我覺得站在這間屋里向母親匯報,應該是用最好的成績。后來,等我長大并讀過母親的作品后,才知道《百合花》等許多小說,就是她在那間9平方米的朝北的小屋里寫成的。
母親沒有念過什么正規(guī)學校,從部隊轉業(yè)到上海后,只是在一家雜志社當編輯,她完全是利用晚上的業(yè)余時間慢慢寫成一個作家的。她伏案的背影成了我童年最深的記憶。
我們姐弟三個,從小沒被母親強制著學什么,她也沒成天向我們說教什么道理,就這么一個個順其自然地長大成人。
如今,我們姐弟有蜚聲海內外的,也有普普通通的,但不管怎樣,我們做人做事都沒有違背母親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