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鳴
【摘要】古往今來,實干者周圍一般都有一些品頭評足、大發(fā)議論之輩。干得越多,可供品評之處也越多,大家說得也多,不負責任甚至亂放的謠言也多,不少實干者難過讒言關(guān)。
【關(guān)鍵詞】實干家 讒言 虛榮 【中圖分類號】D602 【文獻標識碼】A
實干興家,實干興邦。從古至今,人們都認這個理兒。但是,實干者,尤其是那些只顧埋頭實干、不會瞻前顧后之輩,下場每每不佳。一家之內(nèi),兒女眾多,養(yǎng)命兒子不得寵,巧嘴滑舌之輩反而偏得父母的歡心。國家更是如此,真正能干事的偏偏屢遭打擊。
在歷史上,有幾個地方官能夠踏踏實實實干,造福一方,忽略了搞好各方面的關(guān)系而能自全的呢?應該說,很少。但凡想為百姓干點實事兒的,都得先務(wù)虛,把上下左右的關(guān)系顧到。否則,多半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事兒還沒等干,自家的官帽子先丟了。
實干之殤,第一殤,殤于讒言。古往今來,實干者周圍一般都有一些品頭評足、大發(fā)議論之輩。干的越多,可供品評之處也越多,大家說得也多,不負責任甚至亂放的謠言也多。如果僅僅是風涼話,倒也無傷大雅。但是,官場垂直的管理體系導致下面干事人的賢與不肖、優(yōu)良中差,每每要靠上級領(lǐng)導周圍的人提供信息。這里面,只要有一句不好聽的,下面的人就會很難受。即使有實打?qū)嵉恼冎笜?,有時也無濟于事。實事上挑不出毛病,就挑虛事,如道德不好、人品不佳、有生活作風問題,等等。最可怕的讒言,是說你有方向路線上的問題,干得越多,錯誤越大。當今之世,實事不碰,專門給人挖坑之輩,大有人在。想干點實事的官員,最容易碰上的就是若輩。一不留神,掉進人家挖好的坑里,沒事也變有事了。即便沒碰上這樣的險惡之人,也未必就安全。實干實際上是個苦活,干得累,干得不容易,能出點成績就更不容易。有的人自己不樂意實干,有人干了,大家都不舒服。成人之美難,壞人好事易。想干實事,第一關(guān),讒言關(guān)就不好過。
實干之殤,第二殤,殤于虛榮。人人都覺實干好,就是虛榮忘不了。大權(quán)在握、高高在上之人,好大喜功,是隨身帶的毛病。即便時刻警惕,還會時不時地溜達出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玩虛的只能越玩越過火,文辭上的虛已經(jīng)司空見慣了,所有的大詞都已經(jīng)被用濫了。有人說,這是語言腐敗。反正高大上已經(jīng)不過癮了,超高、超大、超上尚且一般,最高、最大、最上,才能勉強應景。
好虛榮,說話可怕,干事更可怕。中國有多少城市,準備建設(shè)國際化大都市?修八車道的馬路、建超級大廣場、蓋超豪華的政府大樓、新建機場……每個城市都在大拆大建,都是大工地,唯一缺位的就是下水道。再豪華宏麗的城市,一下暴雨立即變成海。別說地級市,每個縣都有開發(fā)區(qū),大片圈地,大片蓋樓。有多少工程是上了下,下了再上?有多少爛尾的大樓在風雨中飄搖?古代政府大興土木,大抵為皇帝修建宮室和園林,現(xiàn)在則幾乎每個縣,包括貧困縣,政府大樓蓋得都像五星級賓館。一個編制上千的縣政府,要蓋幾十萬平米的大樓,到底是怎么個用法呢?納稅人的錢,大把地丟在水里、火里。雖然有實在的馬路、實在的大樓,其實卻都是勞民傷財?shù)奶撌聝?,為的無非是滿足自己和上級領(lǐng)導的虛榮。過于唯GDP主義的政績觀,實際上就是領(lǐng)導的虛榮觀。數(shù)字上好看,別的一概不論。
盡管虛榮害人、害百姓,但只要領(lǐng)導的虛榮心不死,而且手筆太大、野心太大,那么,大把扔錢、大把害人的事兒,就永遠也絕不了。一進入虛榮的循環(huán),就算干實事也是虛事兒,干來干去,無論花了多少錢,建造出多少建筑,結(jié)果就是一個泡沫。領(lǐng)導的虛榮心越大,泡沫也就越大。
實干之殤,第三殤,殤于體制。說起來,人人都說實干好,但為何實干的人上不去,浮夸之輩下不來?不僅浮夸之輩下不來,而且還會“逆淘汰”。從古至今,無論官員升遷的制度設(shè)計多么完善,規(guī)定多么詳盡,多么傾向于實干者,人治的陰影卻始終揮之不去。如果官場里只有人治,這樣的官場無論哪個朝代,都逃不脫其興也勃、其亡也忽的規(guī)律。不建立一個法治的環(huán)境,無論我們多么喜歡實干,實干都呼喚不來,領(lǐng)導按自己的喜好拍腦袋辦事的做派也改不了,好大喜功的惡習就永遠會存在。
法治很簡單,就是守規(guī)矩。首先領(lǐng)導要守規(guī)矩,在用人方面,即使不喜歡哪個人,但人家干到那兒了,捏著鼻子也得提拔人家;喜歡哪個,但他沒有干到那兒,喜歡也白喜歡。只有到了這個份上,實干的人才有可能出頭,實干之風才可能蔚為大觀。所以,法治的建設(shè)必須做到這個地步:不能讓領(lǐng)導以自己的好惡來判斷下屬的優(yōu)劣,評價官員必須有客觀科學的指標,關(guān)鍵是每個人,包括領(lǐng)導,都必須絕對地遵行這些指標,否則一樣遭受處罰。
(作者為中國人民大學政治系教授、博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