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y
“失敗者聯(lián)盟”在天臺上開起了一家西餐廳,使之成為對這個大男子主義盛行的社會默默宣戰(zhàn)的戰(zhàn)場。
《問題餐廳》并不是講黑暗料理題材,雖然包裹著喜劇、美食、詼諧等重重“糖衣”,它所反映的日本社會男女不平等問題卻相當嚴肅和沉重。劇中幾位女性,受盡了職場的歧視和傾軋、家庭的漠視和打擊之后終于走投無路,組成“失敗者聯(lián)盟”,在天臺上開起了一家西餐廳,使之成為對這個大男子主義盛行的社會默默宣戰(zhàn)的戰(zhàn)場。
她們中,有為了給同事報仇對男性員工潑冰桶的女職員玉子,有患了人群恐懼癥的富家千金雨木,有被前夫?qū)⒆宰鸾g殺到片甲不留的家庭主婦鏡子,還有心理承受能力極差的東大畢業(yè)生新田,甚至還有一位生理上為男性、心理上卻完全認同自己是女性的異裝癖“小姐”海地……她們的生活環(huán)境、教育背景全然不同,卻都有一部辛酸史。
所以開篇類似“玉子有約”的首度聚會中,她們各自陳述著在男性掌握絕對權(quán)力的社會中仰人鼻息、舉步維艱的人生經(jīng)歷時,看得人驚心又揪心。尤其是以大篇幅日記形式描述的女職員五月的故事,從最初的“我覺得這份工作很適合我,看著客人們的笑容會覺得非常幸?!钡年柟饷髅模健癕先生摸了我的頭發(fā)”“Y先生突然沖進洗手間裝醉抱住了我”的愁云密布,最終步入了“10年刑罰不足以懲戒流氓”的憤懣絕望,一個初涉職場時陽光、感恩、美好的女孩,一步步被職場暴力、性騷擾傷害得百孔千瘡,最后為了保護給予她歸屬感的分社員工,攬下他人過錯,被迫在十幾位男性領(lǐng)導面前全裸謝罪。當她鼓起勇氣要和公司打官司,母親卻反過來罵她丟人,成為壓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作為以“女性地位低”而聞名的國度,該劇所描述的女性生存環(huán)境比我們想象中還惡劣。村上龍曾在書里寫:“所有的男人都是消耗品,他們的人,愛和性,都是。所以,變被動為主動,除了榨取,別無他法。”是的,我們看到的,除了榨取,還是榨取。在玉子回憶工作的鏡頭里,我們看見的全是謝頂、大肚腩的油膩大叔,伸著咸豬手和抹了豬油的嘴,試圖在年輕女員工身上掐油,公司的飯局簡直就是他們?yōu)樗麨榈摹昂髮m”。既然職場險惡,那么回歸家庭吧,可是家庭也不是游離的浮島,萬一遇上個“直男癌”丈夫,時刻將一把利劍懸于頭頂,恨不得妻子頂禮膜拜。鏡子唯唯諾諾地跟丈夫爭奪孩子撫養(yǎng)權(quán),卻被丈夫的語言暴力打到塵埃里。即使談個戀愛也不省心,東大妹邂逅了暖男,沒想到此男是愛“上”她而不是“愛上”她,暖意一夜花光,讓這個低氣壓妹子的最后一道防線隨之崩潰。
面對這一套蠻橫的男女叢林法則,有人選擇認清現(xiàn)實順應(yīng)現(xiàn)實,在叢林中泡出一身媚骨,對同性刻薄,對男性諂媚,一邊輕輕松松說出被前男友打過,一邊還能涂脂抹粉繼續(xù)扮嬌嗔,看似“聰明”地變性別劣勢為優(yōu)勢。還有一種人連這種現(xiàn)實的可悲都認識不到,像五月的母親,自己過了被男性欺壓的一生還不夠,還要把這種苦難傳承到女兒身上。
當然,還可以選擇像玉子她們那樣覺醒,去奮斗、去抗爭。她們這群人庸俗、渾身毛病、神叨叨、鬧喳喳,站在個人角度上,都是十足十的失敗者。但是當她們站在一起,充滿燃點地打通一道道關(guān)卡的時候,卻真是一件偉大的事。世界總會有各種框范、制度規(guī)則、約定俗成來規(guī)范著我們走出一條憋屈(或許也是安全)的路,唯有鼓起勇氣掙破牢籠的人,才有贏得人生高度和景觀的可能。盡管這部劇始終是以喜劇的基調(diào)在拍,觀眾卻沒有辦法輕松地笑出來,對不可抗拒的命運所秉持的不妥協(xié)、倔強的態(tài)度,為高貴的尊嚴所堅守的自愛、自尊品格,并不是能夠輕松言笑的東西。
目前還尚未可知劇集的最終走向如何,是會像《末路狂花》那樣駕著車飛向懸崖,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還是像《晝顏》那般在摧枯拉朽的攻勢之下,落入“白素貞被鎮(zhèn)壓到了雷峰塔”的路數(shù)。文藝作品所釋出的藥能否引發(fā)社會的改變,也都是后話。但創(chuàng)作者以此來博得關(guān)注,這份心意是值得尊敬的,因為關(guān)注就是努力的開始。至少,每個人在看《問題餐廳》時,不會說這群人有問題,真正有問題的,是劇集或現(xiàn)實中這個畸形、病態(tài)而又殘忍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