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冰
28歲那年,一個夏日早晨,我在梳頭時突然發(fā)出驚叫:“我有白頭發(fā)了!”老公聞聲走來,溫和地說:“就一根,很正常。”“還正常呢,就是跟你過這艱苦日子過出來的!”她命令他趕緊拔掉。他輕輕一拔,白發(fā)就到了手中。雪白,亮白,一點沒假,我就是有了白發(fā)。一陣驚慌后郁悶出門,繼續(xù)忙碌。
那天晚上,他遞過來幾個小圓球,說,桃仁丸子,我從醫(yī)生那兒問的方子給你做的,可以防治白發(fā)。
第二天清晨,餐桌上多了一碗黑芝麻大米粥,也說是可以防治白發(fā)。
可是,歲月的侵襲怎么可能阻止。不到半年,我又發(fā)現(xiàn)了白發(fā),又喊他拔下。心中失落,明白衰老在一點點靠近,可我們的生活,仍舊那樣皺皺巴巴。
于是,他再端上來防治白發(fā)的什么小黑豆、赤糖糊等,我通通拒絕。
他又說,試試按摩吧,說不定有用。
我這是累的,操心操的!那些靈丹妙方都沒用,除非你讓我過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日子。
他不再說什么,日子仍舊在辛勞艱澀中流逝。
再有白發(fā),漸漸司空見慣,只是要他一根根拔掉。
他說,拔掉一根,就少一個煩惱吧。
日子倒在努力中慢慢滋潤,可白發(fā)依舊沒停,隔段時間就冒出來一根。
33歲那年,生下兒子。突然,白發(fā)開始來勢兇猛,特別是兩鬢,一根,兩根,三根……簡直拔也拔不完。他說,不拔了吧,反正外面的黑頭發(fā)蓋住了。那怎么行,肯定要拔。女人,最怕衰老的呀,怎么能容忍30多歲就那么多白發(fā)呢,毫不留情地拔掉。他倒耐心,一根根拔下,偶爾問,痛嗎?我斬釘截鐵,再痛也要拔。
10年過去,白發(fā)也不知拔掉了多少。日子中的煩惱卻似乎沒少,雖然物質條件寬裕不少,可各種各樣的瑣碎將生活涂畫得斑斑駁駁,遠不如想象的如花似錦。
一天,正憂郁著。他遞上來一個細細長長的盒子。打開來,一支精美的毛筆,紅檀筆桿,雪白筆頭,筆桿上繪制了一朵綻放的梔子,這是我最喜歡的花。他說:你仔細看看這筆頭,覺得有什么特別嗎?我搖頭,他微笑,用你這些年拔下來的白發(fā)做的。我呆愣,忍不住仔細看那筆頭,果然,是頭發(fā)的樣子。他開始絮絮叨叨:從十年前拔下你的第一根白發(fā)開始,我就悄悄收起來了。每次在生意上遇到挫折想放棄時,我就拿出你的這些白發(fā)看看,心想,我要努力減少你的煩惱才行啊,于是堅持下去。直到上個月,碰到一個從安徽來的客戶,他家世代制毛筆,于是我請他幫忙把你的這些煩惱制成了一支毛筆,我放到桌上,時刻提醒自己,你為了我們這個家,煩惱都成筆了,我可一定要對得起你才行。
我看看毛筆,看看他,幸福突然就一圈圈漾起來。原來日子里的煩惱,如果被一份深愛珍惜和收藏,可以變成這樣濃濃的幸福。所有的付出和經(jīng)歷,原來都是種植,種植相濡以沫的感動與幸福。
再有白發(fā),他仍習慣要來拔。我阻止,說,不拔了,歲月挺美的,而白發(fā),是內(nèi)容最豐富的歲月。
責編/劉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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