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藝鳴

梅霞和田陽是夫妻，省城郊區(qū)人，也是食品廠的老板。他們的舊廠址被拆遷之后，便使用拆遷補償款，到離省城十公里之外買了五十畝土地，建了新廠，更新擴大了餅干自動流水線設(shè)備，又把食品廠注冊為田陽食品餅業(yè)有限公司。這時候，才請黃亞蘭做了公司的兼職會計。

黃亞蘭剛到公司的時候，梅霞還很感謝人家。黃亞蘭有老公有兒子，也有工作，又是兼職，不參與公司實際經(jīng)營，總是利用星期天或晚上，加幾天班，報了稅就走了。公司的實際賬目，依然在梅霞的手里。公司到底能掙多少錢，黃亞蘭問都不問。這正是梅霞所希望的，她不想讓外人知道公司到底掙多少錢。只是在報稅那幾天，田陽要去接她，在家里吃飯。走的時候，別管多晚，田陽還要送她。梅霞覺得這很正常。新廠址離市區(qū)十幾公里，黃亞蘭又沒有車，特別是晚上，不方便。

梅霞有個最要好的同學(xué)姐妹，叫杜小麗，也是郊區(qū)農(nóng)村人。杜小麗每到禮拜天，就到廠里找梅霞聊天。她們從雙方的親戚聊到朋友，又從大人聊到孩子，其中包括黃亞蘭和她老公。黃亞蘭的老公以前是車管所的警察，有權(quán)有勢，牛的不行。曾利用職務(wù)之便，倒賣黑車，被開除公職。然后自己開了家洗浴中心，整天很忙。在當(dāng)警察的時候，來過公司幾次，杜小麗也和他們一起吃過飯。

梅霞是老板娘，有錢，也愛穿。但在穿衣打扮上，都不如黃亞蘭。黃亞蘭的衣服和頭型，好像設(shè)計過一般，別管是冬天的大衣，春秋的外套，還是夏天的裙子，都是那么合體時髦。尤其是那披在肩上的長發(fā)，永遠(yuǎn)是飄逸蓬松，整齊有序。

這年夏天，杜小麗剛到梅霞的辦公室，梅霞便從老板桌上站起來，架起胳膊轉(zhuǎn)著圈讓杜小麗看她的連衣裙。說實話，杜小麗都羨慕死了，從做工、布料、款式，簡直太漂亮了。杜小麗當(dāng)時就斷定，別管花多少錢，在省城的商場里，肯定是買不到的。梅霞說是田陽從北京給她買的。正在這時候，杜小麗從窗戶外看到，黃亞蘭也來了。梅霞突然像做賊一樣，拿了上衣穿在身上，又坐回老板椅上，借助老板桌和上衣，把連衣裙擋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原來，梅霞看到黃亞蘭也穿著一件款式相似、顏色不同的連衣裙來了。黃亞蘭進(jìn)來，杜小麗夸她的裙子好看，又問是從哪買的。黃亞蘭架起胳膊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讓杜小麗和梅霞好好欣賞。黃亞蘭說是從國貿(mào)商廈買的。黃亞蘭向梅霞要了幾張票據(jù)走了之后，梅霞像被燙傷一般，換下裙子，開上車，拉著杜小麗出去。杜小麗說干什么？梅霞說看裙子。杜小麗說你都有了還看什么？梅霞說你別管，我就想看看國貿(mào)商廈有沒有這樣的裙子。梅霞把車直接開到國貿(mào)商廈，她倆在名品專賣區(qū)轉(zhuǎn)了好長時間，也沒有找到那樣的裙子。

梅霞說：“我明白了，黃亞蘭的裙子也是田陽從北京買的?！?/p>

杜小麗說：“行啦，一樣款式的裙子多著呢?！睆哪侵螅废家恢钡剿?，都沒有再穿那件裙子。

當(dāng)天晚上，梅霞怎么都睡不著，等田陽睡著之后，便翻看田陽手機，果然發(fā)現(xiàn)他和黃亞蘭有老婆相稱的信息。梅霞忍無可忍，連錘帶打，把田陽弄醒，問這是怎么回事。

田陽說：“什么怎么回事？鬧著玩的?！?/p>

梅霞說：“哪有這么鬧著玩的！”放下手機，就和田陽打起來。梅霞從沒有和田陽那樣鬧過。田陽一氣之下，便打了梅霞一個響亮的耳光……

黃亞蘭沒有進(jìn)公司之前，田陽從不發(fā)火，也沒和梅霞動過手?，F(xiàn)如今，田陽不但和黃亞蘭老婆相稱，竟然還打她的耳光。梅霞咽不下這口氣去，跑到廚房拿起菜刀來就要自殺。田陽盡管緊跟過去，還是晚了一點兒。梅霞已經(jīng)在肚子上拉了一刀，血流了下來。田陽奪了梅霞手里的刀，趕緊用腰帶把刀口捆住，硬把梅霞抱到汽車上。在往醫(yī)院走的路上，才給杜小麗打電話。

在醫(yī)院里，趁醫(yī)生給梅霞包扎肚子的時候，田陽才讓杜小麗勸勸梅霞。說他和黃亞蘭那些話，都是醉話，千萬不能當(dāng)真。

杜小麗知道，像梅霞這樣的公司，都是兩套賬，目的就是弄虛作假，少繳稅。盡管梅霞對黃亞蘭很生氣，還不能說出去，只能和杜小麗發(fā)牢騷。杜小麗覺得，即使田陽和黃亞蘭有了那事，梅霞也無可奈何。再往后，凡是有黃亞蘭在的場合，比如過年過節(jié)，過生日，在家或到飯店里吃飯，田陽都讓杜小麗做陪。其中包括到海南、九寨溝、香港、澳門和出國旅游。那幾年，杜小麗跟著黃亞蘭可是開了眼界。

兩年前，梅霞就查出有子宮瘤，當(dāng)決定要做手術(shù)的時候，特別為難。因為有的說要把子宮全部切除。有的說不用，只切除瘤子。田陽越想越有問題，要是把子宮全部切除，那還是女人嗎？田陽為了保住梅霞的子宮，讓黃亞蘭到市醫(yī)院找專家做手術(shù)的時候，梅霞也沒有說什么。在這件事上，梅霞聽田陽的。

杜小麗明白，黃亞蘭是公司的會計，同時也是田陽的同班同學(xué)，盡管是兼職，那也比她近一層。當(dāng)田陽讓黃亞蘭找專家給梅霞做手術(shù)的時候，杜小麗也不能說什么。梅霞做完手術(shù)，杜小麗到醫(yī)院看她。梅霞的情緒特別好，又說又笑。因為在做手術(shù)的過程中，通過黃亞蘭的周旋，只給梅霞切除了子宮里的瘤子，子宮終于被保留下來。

梅霞在新廠里，蓋了座別墅，裝修得很豪華。特別是別墅的門前，還建了一片很大的花園和魚塘。魚塘中間，有小橋樓閣，還有層戀疊嶂的假山。圍著魚塘，栽著花草樹木。魚塘里種著荷花，養(yǎng)著好多五彩魚。水被抽到假山頂上，又順著凹凸的怪石流到池塘里，來回往返，喧鬧不息，環(huán)境非常優(yōu)美。梅霞住院之前，特別是夏天的晚上，杜小麗經(jīng)常和梅霞坐在樓閣的藤椅上喝茶聊天。

誰都沒有想到，梅霞做完子宮瘤出院之后，刀口剛剛愈合，小肚子就感到越來越脹，用指頭敲敲，竟然像小鼓一樣。田陽打電話讓黃亞蘭問問那位做手術(shù)的專家，梅霞的肚子脹滿是怎么回事？黃亞蘭發(fā)著牢騷，說：“問什么問？一個肚子脹，不是著涼就是吃壞了，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田陽便拉著梅霞，到一家醫(yī)院看肚子。醫(yī)生通過聽、按、敲打、照相和化驗，卻說是肚子里有水。田陽感到非?？尚?，說肚子要是沒水，那還是肚子嗎？等把肚里的水抽出來，梅霞果然好多了。醫(yī)生把田陽叫到一邊，再三提醒，肚里有水肯定不是好事，先在我們醫(yī)院輸輸液，稀釋稀釋，觀察幾天。如果水還再長，那就要到大醫(yī)院做進(jìn)一步的檢查。

梅霞在醫(yī)院住院期間，杜小麗也去了。一聽說肚子里有水，杜小麗很是吃驚，她記得有些得肝病腎病的人，到了晚期，都容易腹水?？擅废贾徊贿^做了個子宮瘤，肚子里怎么會有水呢？可是千真萬確，梅霞的肚里就是有水，盡管每天輸液，怎么都稀釋不完。今天抽了，明天又有了，哪天不抽就憋得難受。田陽沒有辦法，在醫(yī)生的勸說下，便帶著梅霞到北京醫(yī)院做了徹底檢查，最后確診，梅霞是子宮癌，已經(jīng)擴散到盆腔了。當(dāng)時只切除子宮瘤子的做法是錯誤的。這樣的病例，要是在省級以上醫(yī)院，有熟人也不行，必須把子宮全面摘除，以絕后患。

田陽有苦難言，既不能抱怨黃亞蘭，又不能和梅霞說明白是為了保住子宮造成的。從北京回來，盡管快過年了，公司生產(chǎn)特別忙，田陽還是按照北京醫(yī)生的建議，趕緊到省城腫瘤醫(yī)院又做了手術(shù)，刀口剛愈合，便開始化療。幾個療程下來，梅霞的頭發(fā)都掉光了，也都明白了。

剛過完春節(jié)，杜小麗又到醫(yī)院看梅霞。梅霞說：“杜小麗，我記得在蓋新別墅的時候，你就勸我找你們村里的賈虎看看風(fēng)水。我覺得那都是迷信，根本就沒往心里去。可現(xiàn)在，我才四十八歲，就得了癌癥。是不是我的家宅鬧的？等我一出院，你就讓賈虎過來給我家看看?！?/p>

杜小麗說：“沒有問題。說實話，陰陽宅的風(fēng)水到底對人有沒有傷害，我也說不清楚，那些看不到摸不著東西，好像靈魂一樣，冥冥之中，似乎又操縱著人的命運。別說你和田陽不信，現(xiàn)在的年輕人，誰信風(fēng)水呢？一般的人都像你一樣，家里突然發(fā)生大災(zāi)大難，才請賈虎去看墳地和家宅。我觀察過好多例子，凡是發(fā)生了天災(zāi)人禍的人家，只要請賈虎過去，在墳上或家宅，似乎都能找出好多不符合風(fēng)水要求的問題來……”

梅霞出院的時候，已經(jīng)是春天了。梅霞和杜小麗約好，趁田陽不在家的時候，便開車把賈虎拉來了。本來是下午，可別墅門前的閣樓上依然擺著酒菜。盡管天氣很暖和，又沒有風(fēng)，梅霞依然戴上帽子，穿著大衣，坐在藤椅上。梅霞倒上酒，非要和賈虎喝幾杯。賈虎看看杜小麗，好像很為難，叫著弟妹，說：“你能行嗎？”

梅霞說：“怎么不行？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喝酒？”

賈虎說：“不是，弟妹要喝我肯定喝?！?/p>

梅霞說：“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要連敬你三杯?！?/p>

賈虎說：“好，我奉陪到底?！?/p>

其實，梅霞和黃亞蘭都有酒量，凡是有黃亞蘭在，梅霞從來不喝。梅霞認(rèn)為愛喝酒的女人都不是好女人?？墒墙裉?，梅霞重病在身，田陽又不在家，竟然和賈虎連著喝了三杯五糧液。

賈虎說：“從你的面相上看，你爸媽都還健在，你爺爺奶奶都是長壽。”

梅霞說：“沒錯，我爺爺奶奶都活了九十多歲，我爸媽都八十多了，還很健康?？晌业降鬃鲥e了什么？我和田陽結(jié)婚二十年來，先是小打小鬧，用土爐子在家里烤面包。然后才換成烤箱，做蛋糕做餅干。再后來才向村里要了地，到處借錢蓋廠子，又上了兩條餅干流水線，便開始大批量地生產(chǎn)餅干。二十幾年來，我在餅干配料方面，從不偷工減料，以次充好，所以我生產(chǎn)的各種餅干，在省城和附近縣市的食品商場里，一直都暢銷不衰。現(xiàn)在這上千萬的廠子，都是靠做餅干掙下的……”

賈虎說：“我相信。但我覺得你只是在做餅干配料方面規(guī)矩，你在其他方面肯定有不規(guī)矩的地方。”

梅霞愣了愣，說：“肯定有。那就是不該注冊這公司?！?/p>

賈虎說：“注冊公司說明你的生意越做越大，有什么不好？”

梅霞說：“以前的食品廠交的是定額稅，只要每月往地稅國稅交一千元的稅就行了?？晒揪鸵匈~，還要有注冊會計師報增值稅。我要是不注冊公司，根本用不著正式會計，黃亞蘭就進(jìn)不來。說實話，我也是想少交稅，才有了黃亞蘭的站腳之地?！?/p>

賈虎笑笑，說：“錢物就是這樣，不是你的，你在這掙了或者省了，還要花到別處?！?/p>

梅霞說：“我承認(rèn)，是怨我……”

杜小麗非常吃驚。梅霞可能是喝了酒，竟然把這些秘密都說出來了。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干什么？梅霞再強勢，畢竟是女人，在好人好馬的時候，也沒有能力讓黃亞蘭走。自從梅霞有病之后，黃亞蘭就不是兼職了，天天都陪在田陽的左右。公司里的錢財物，都掌握在黃亞蘭的手里。杜小麗趕緊打岔說：“梅霞，還是先讓賈虎看看你的家宅，到底有沒有問題?！?/p>

梅霞說：“對對對，那就先看我家吧?！?/p>

賈虎說：“我已經(jīng)看過了。我既然來了，就實話實說，你這家宅還真有點問題?！?/p>

梅霞說：“有什么問題？”

賈虎說：“你看，別墅西墻邊有兩個車庫，而且從車庫直接能進(jìn)到屋里去，這確實很方便?？煞孔营q如人的肉體一樣，是不能隨便開門的。如果開的不是地方，那就好像在身體上打眼一般。你這座別墅是北房，不該在西墻上開門。西墻上有門傷女人。東墻上有門傷男人。”

梅霞“哎呀”一聲，說：“我的舊廠子就是二層樓，和這布局一樣。西邊是個花園，為了出入方便，就把西墻上的窗戶改了一個門?！?/p>

“你看看，窗改門必傷人。只要你在那樣的房子里住夠六年，就開始鬧病了?！?/p>

“我在舊廠子就是住了六年，難道我這病，還真與家宅的風(fēng)水有關(guān)嗎？”

“當(dāng)然有了。另外，你這魚塘也有問題。進(jìn)門就見坑，家中無老人。你再看看，你這家還沒有圍墻，也沒有大門，根本就不像個家。你家不但跑財，你的家人恐怕都要減壽了。”

“是嗎？這可是按照獨座花園別墅布局建的，有人說水能聚財，田陽才挖的魚塘，建了假山，還把水抽上去，又流下來，來回循環(huán)，像瀑布一樣?！?/p>

“水是能生財，那是指自然水，還要是活水。你這魚塘是假水，靠水泵循環(huán)，噪音很大，要是不經(jīng)常換水，就變成臭水了，生什么財呢？我不管別人怎么說。我建議，一是把別墅西墻上的門堵住。二是順著魚塘的北邊壘一道墻，把魚塘和別墅隔開，還要安上大門。魚塘就是魚塘，家宅就是家宅。車庫就是車庫。墳地是生命之根，家宅是養(yǎng)命之本。你這根本不是家宅，出門進(jìn)門又有大坑，你們家人的命，拿什么來養(yǎng)呢？”

梅霞說：“好，我一定按照你的要求來改?！?/p>

吃晚飯的時候，梅霞就抱怨田陽：“為什么挖這魚塘？為什么在西墻上開門？我看你根本就沒安好心，你是想把我害死，早點和黃亞蘭結(jié)婚?！?/p>

田陽說：“你胡說什么？這看風(fēng)水的，一個人一個說法，都是騙錢的?！?/p>

梅霞又喊叫起來：“你是不是早就和黃亞蘭鬼混上了？我們一蓋這新廠，她就來了，你還讓她兼任會計。我想到海南、九寨溝、香港、臺灣旅游，你非要帶上黃亞蘭。我做手術(shù)，你讓黃亞蘭全權(quán)負(fù)責(zé)，結(jié)果把我害成了癌癥?，F(xiàn)在，你又讓她辭了原來的工作，每天都不離你的左右……”

“哎哎哎，你這么說有點不厚道。我們出去旅游，人多不是熱鬧嗎？你想，我倆白天晚上在一起，有意思嗎？”

“我倆是沒意思，帶上黃亞蘭就有意思了？”

“哎，我們還帶著杜小麗的?！?/p>

“行啦，你為了黃亞蘭，拿人家杜小麗當(dāng)擋箭牌，你以為我傻，我那是給你留面子。”

“那好，賈虎要說魚塘有問題，你讓他拿出文字證據(jù)來，否則，我可和他沒完?！?/p>

“我還和你沒完呢？我看你倆就是想害死我！”

“你看你，你這不是胡攪蠻纏嗎？你要不是有病，我非給你幾巴掌不可?！?/p>

“給給給，你打死我算了?！?/p>

“哎梅霞，咱說話辦事，可不能壞良心。黃亞蘭給咱報的稅，那可是冒著風(fēng)險的。你說這幾年，黃亞蘭給咱省了多少錢，恐怕有上百萬了吧？”

一說到交稅，梅霞猶如抽掉骨頭一般，立即便軟下來。田陽為了轉(zhuǎn)移梅霞的目標(biāo)，讓她趕緊給賈虎打電話，向賈虎要文字證據(jù)。梅霞讓他等著，立即撥通賈虎的電話，開著免提，把田陽的意思一說。賈虎說：“怎么能沒有文字呢？白紙黑字寫著呢，田陽想什么時候看都行?！?/p>

梅霞說：“聽到?jīng)]有，有文字證據(jù)，你想什么時候看？”

田陽無可奈何，只能說：“好好好，我相信你還不行嗎？”

梅霞說：“那你就把魚塘前壘個墻，和別墅隔開，還要安上大門，再把西墻上的門堵住。家宅就是家宅。魚塘就是魚塘。車庫就是車庫?！?/p>

田陽盡管很不情愿，但還是說：“那好，只要你高興，那我就把魚塘填了，蓋個四合院?？纯促Z虎那狗日的還有什么鬼把戲?！?/p>

梅霞說：“胡說！那魚塘可是花了五十多萬挖的。”

“錢算什么？賈虎要是再說別墅有問題，我也都拆了?！碧镪枤夂吆叩卣f完，就走了。

梅霞卻高興起來，趕緊打電話告訴杜小麗說：“田陽要把魚塘填了，蓋成四合院?！?/p>

杜小麗說：“別胡鬧了，賈虎不是再三強調(diào)，只要把西墻上的門堵住，再從門前壘一道墻，安上大門不就解了。為什么非要把魚塘填了呢？”

梅霞說：“管他呢？田陽愿意填，就讓他填?！碧镪栍兴南敕ǎ梢圆粸槲蚁?，他不能不為他和下輩兒孫著想，錢沒了可以掙，命沒了，還要錢有什么用？

第二天，田陽果然找來施工隊，把魚塘樓閣假山全部拆掉，通過三個月的施工，一座四合院倒是蓋了起來，可梅霞的病情還是沒有好轉(zhuǎn)，盡管經(jīng)常住院，不停地化療，癌細(xì)胞還是控制不住。田陽便把病房搬到家里，每天都把醫(yī)生護士接過來輸點營養(yǎng)液，來維持梅霞的生命。同時，還讓梅霞的妹妹梅英守護在身邊，又從車間里抽了兩個女工，輪流來伺候梅霞。杜小麗還是一個星期過來一次。梅霞越來越瘦，臉頰塌陷，顴骨突出，身上也沒肉了。有時候清楚，有時糊涂。梅霞讓杜小麗說說田陽，掙個錢不容易，不能把錢都給了黃亞蘭。

杜小麗說：“你放心，田陽不傻?！?/p>

梅霞說：“什么呀，黃亞蘭的寶馬車，都是田陽給她買的?！?/p>

杜小麗說：“別瞎說了，她老公開著洗浴中心，又倒賣過黑車，有的是錢，人家就不能買寶馬車了？”

梅霞說：“你看你，黃亞蘭的寶馬車，就是田陽給她買的?！?/p>

梅霞還問起她的女兒和兒子都在哪兒？杜小麗說：“你忘了，田玲玲在北京上大學(xué)。田程程上初中，住在學(xué)校里。”

梅霞睡覺的時候，杜小麗就和梅英說會兒閑話。杜小麗知道癌癥到最后都很疼，還要靠打杜冷丁來減少疼痛?？啥判←悘臎]看到梅霞疼過。梅英說：“現(xiàn)在都科學(xué)了，有一種膏藥，只要貼在胸部上邊那個位置，能持續(xù)七十二小時止疼?！?/p>

杜小麗說：“那可就太好了?！?/p>

梅英說：“你看我姐，都這樣了，還很自私?！?/p>

杜小麗說：“是嗎？怎么個自私？”

“我姐經(jīng)常發(fā)牢騷，嫌姐夫不陪她，肯定又和黃亞蘭鬼混去了。我只要說姐夫在車間里，或者送貨去了，我姐便不知聲了?！?/p>

杜小麗說：“那就是自私嗎？”

“那當(dāng)然了。那幾天，我就回去了兩天。我姐還沉著臉問我是不是煩她，不想管她了。我說不是。我說姐你忘了，八月十五快到了，車間里正在加班生產(chǎn)，多做產(chǎn)品，為八月十五做準(zhǔn)備。姐夫讓我到車間里幫了幾天忙，我姐才不生氣了?！?/p>

黃亞蘭也經(jīng)常來，只要和杜小麗碰到一起，田陽便不讓杜小麗走，非要在一起吃飯喝酒。黃亞蘭開著寶馬，衣服和頭發(fā)還是那么整齊漂亮。再看看梅霞，光著頭，面容憔悴，皮包著骨頭，一點兒尊嚴(yán)都沒有了。

那一天，杜小麗剛到梅霞的床前，梅霞便翻過身來，讓杜小麗馬上打電話讓賈虎來一趟。杜小麗說：“干什么？”

梅霞說：“我想和賈虎說說我家墳地的事?！?/p>

杜小麗說：“沒問題，田陽為了你，把魚塘都填了，還在乎你家的墳地嗎？”

賈虎來了之后，杜小麗和梅英把梅霞扶起來，靠在床上。梅霞說：“賈虎，我還要麻煩你?！?/p>

賈虎說：“不麻煩，只要我能辦到的，你盡管說。”

梅霞有氣無力地說：“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家的倒霉事。我公公婆婆都六十歲了，還離了婚。我小叔子才十四歲就腦梗了，到現(xiàn)在都不能自理。我叔叔是被車撞死的。我嬸子得了乳腺癌，做過兩次手術(shù)。我堂弟的媳婦比我還小，剛剛確診，骨髓硬化，每年要花掉十萬元，還除不了根。我又得了癌癥。我突然想起你說的，‘墳地是生命之根，家宅是養(yǎng)命之本，你說我一大家人，亂七八糟，是不是墳地的風(fēng)水有問題？”

賈虎說：“那還用說，一方兇不算兇，兩方兇為真兇。事實上，墳地上的風(fēng)水可比家宅重要，家宅只占三分，墳地可是占七分的?！?/p>

梅霞說：“什么意思？”

賈虎說：“就是家宅和墳地都有兇。這兩項加在一起，家里就要傷人了?！?/p>

這時候，杜小麗才想起來，田陽他們村里是省城的近郊，地早就被開發(fā)了。不知道他們村是怎么想的，卻建了一座地下靈堂。于是杜小麗插嘴說：“他們村里是地下靈堂。這地下靈堂好不好？”

賈虎很吃驚：“怎么還有地下靈堂？好不好我說不好。這埋人的深淺，是要根據(jù)墳地的土質(zhì)所決定的。有的要挖六尺，有的則要七尺，還有九尺的。地下靈堂都是一樣的深度，肯定是沒有好的風(fēng)水了。”

“全村的都在地下靈堂，別人怎么沒有事呢？”

“我只能說，一個人一個情況。火焰旺的人能頂?shù)米??；鹧嫒醯娜司晚敳蛔×??！?/p>

杜小麗說：“梅霞，地下靈堂要是不好，你家出去買塊好墓地不就完了嗎？”

梅霞說：“當(dāng)然可以?？商镪柕臓敔斈棠?、叔叔都在靈堂里。關(guān)鍵是還有公公婆婆、小叔子和我嬸子一大家子，這要買是不是都要買？”

賈虎說：“那倒不一定，就買你一家也行。如果是新墳，特別是先埋女人之前，必須要大立祖，才能埋人。否則，新墳可有殺傷力，說不定傷著誰的……”

梅霞說：“什么是大立祖？”

賈虎說：“就是用朱砂在一塊藍(lán)磚上劃一道符，把你們田家祖宗們的靈魂都請過去歸了位，祖宗們在前，后輩在后，排列起來，現(xiàn)在的家里人才能平安。”

杜小麗沒話找話地說：“新墳不立祖就埋人，是不是對我和黃亞蘭也不好？”

賈虎笑笑說：“我只能告訴你們，墳地里要是亂了章法，凡是和田陽發(fā)生過性關(guān)系的人，都有可能受到傷害……”

梅霞盡管病入膏肓，但她已經(jīng)聽明白了，地下室靈堂肯定有問題。她一大家人病的病，離婚的離婚，恐怕都與墳都關(guān)系。

賈虎剛走，田陽就回來了。梅霞說：“田陽，咱一大家子這么倒霉，都是地下靈堂鬧的。為了我們下輩兒孫的平安，我要買墓地。在埋我之前，一定要大立祖，把田家的祖宗們都請過去?！?/p>

田陽很不耐煩，說：“你別折騰了好不好？賈虎又胡謅什么了？”

梅霞的臉立刻黑了下來。

田陽趕緊說：“哎別生氣，我的意思是說，這次賈虎肯定是說錯了?！?/p>

梅霞說：“為什么？”

田陽說：“賈虎說魚塘不好，死水不能生財，那就填了它，再蓋成這四合院，我為你做到了。我是說，賈虎是人，都是為錢。他要說咱家人，包括你的病，都是墳地鬧的，那純屬是放屁。我要是再相信賈虎的鬼話，我就不是人……”

田陽一看梅霞還再生氣，又當(dāng)著杜小麗，趕緊壞笑了一下說：“實話實說，咱家老墳在往靈堂里遷的時候，我爸媽正鬧離婚，我弟弟腦梗，我們都忙著搬遷蓋廠子，我哪有時間管遷墳的事。我就讓堂弟們負(fù)責(zé)遷墳。可是等挖開老爺爺奶奶、爺爺奶奶的墳之后，就是找不到骨頭。堂弟們才把我叫過去，讓我看看墳的具體位置到底對不對？我到現(xiàn)場一看，什么雞巴對不對的，抓了幾把土，分別放進(jìn)幾個骨灰盒里，就放到地下靈堂了。所以說，咱家的老墳，別看在地下靈堂，那是空的……”

杜小麗和梅霞都大吃一驚。梅霞自從嫁給田陽，從來沒有到墳上燒過紙，也沒有去過靈堂。地下靈堂究竟是什么樣子，梅霞根本就不知道。她覺得，即使燒紙，那也是糊弄人的。梅霞說：“杜小麗，你馬上問問賈虎，他老爺爺奶奶、爺爺奶奶的尸骨沒有在地下靈堂，那還有什么問題？”

杜小麗立馬給賈虎打電話，還按了免提。賈虎說：“什么？還有這樣的事？那問題就更嚴(yán)重了。那就是說，田家祖宗們的尸骨，有的被鉤機挖出來，七零八碎地裝到車上拉走了。有的尸骨則被壓在大樓地下，永遠(yuǎn)不能翻身，靈魂都飄在空中，無法安寧，怪不得他們家的人都亂七八糟的……”

梅霞說：“聽到?jīng)]有？行啦，什么都別說了，趕緊買墓地，必須要按照一定的章法，把祖宗們的靈魂安排好，再不能讓孩子們跟著倒霉?！?/p>

田陽撇著嘴，還是不服，瞪了杜小麗一眼，很勉強地說：“那好吧?！?/p>

第二天，田陽就去買墓地去了。為了挑個好墓地，便讓賈虎一塊兒去。可賈虎和田陽不熟，又非要杜小麗跟著一起去。杜小麗和田陽商量好，她開車?yán)Z虎，在西山公墓門口集合。

杜小麗覺得這座山的位置太好了，從山下往上看，那一排排墓碑，猶如梯田一樣，整齊有序，特別好看。杜小麗又問賈虎：“即使墓地的風(fēng)水再好，也不能把尸體埋在這里。骨灰和尸體有沒有區(qū)別？”

賈虎說：“人死，靈魂不會死，安置尸體和骨灰的過程，就是安置靈魂的過程。像田陽家的祖宗們，實際上就是被揚了尸骨，靈魂四處飄蕩。如果買了墓地，趕緊把祖宗們請回來歸了位，否則，你看著，他家還要傷人?！?/p>

田陽的車一到，黃亞蘭也從車上下來了。黃亞蘭拿著照相機，到處照相，好像來旅游一般。然后由墓地銷售員領(lǐng)著，轉(zhuǎn)了好幾個墓區(qū)。每個墓區(qū)都有夫妻墓和家族墓。賈虎把好墓地和不好的墓地都一一說了理由。最后終于在快到山頂?shù)奈恢?，發(fā)現(xiàn)了好的家族墓。其實就是個小地下室，有幾層臺階，能放十幾個骨灰盒。田陽說：“好，要買就買家族墓?！?/p>

杜小麗說：“為什么？”她以為田陽要把地下靈堂的老爺爺奶奶、爺爺奶奶和叔叔，都遷到這里來。

田陽說：“你看你，不知道我媳婦多，孩子也多嗎？誰不占塊地呢？”

黃亞蘭撇著嘴說：“這是什么地方，你又胡說。”

田陽說：“誰胡說了，我說的都是實話?！?/p>

黃亞蘭黑下臉來，說：“行啦，你別在這亂放屁了好不好?！?/p>

杜小麗再去看梅霞的時候，發(fā)現(xiàn)床上有好幾張墓地的照片。梅霞很高興，說：“要不是你和賈虎讓我買墓地，田陽肯定會把我放在地下靈堂里。我不但膩歪死了，恐怕還要連累我的下輩兒孫。”

杜小麗說：“既然滿意，那就趕緊買下來?！?/p>

梅霞說：“知道，我和田陽說了，在買墓地的時候，你也要去。”

杜小麗說：“都看好了，我去干什么？”

梅霞說：“你說干什么？我就相信你，他倆要是糊弄我怎么辦？”

杜小麗說：“好好好，就你小心眼。”

這天一大早，杜小麗便接到田陽的電話，果然讓她一起買墓地去。杜小麗明知故問：“都看好了，我去干什么？”

田陽說：“那不成，你是梅霞的心腹，你不去梅霞不放心。”

杜小麗到了別墅，先和梅霞說了一會兒話，才坐在田陽的車?yán)?。車剛開到公司大門口，黃亞蘭也上來了。田陽的手機響了。田陽接著電話，不停地說好，還說我們馬上過去。掛了電話，田陽的車出了公司的大門，便往杜小麗家的方向開去。杜小麗說：“走錯了吧？”

田陽說：“沒錯，我們現(xiàn)在有點兒要緊的事，辦完事才能買墓地去，我先送你回去?！?/p>

盡管杜小麗很生氣，但還是裝出高興的樣子，說：“那可就太好了。我今天真的有事，我做公交車回去，你倆趕緊去吧……”

那幾天，杜小麗心里特別難過，她總覺得對不起梅霞，故意十幾天沒有過去。杜小麗很想打電話問問田陽，墓地到底買了沒有?？啥判←惖哪腥瞬蛔專f：“問什么問？那是人家的家務(wù)事，你怎么老摻和呢？”

杜小麗說：“不是我摻和，是梅霞讓我監(jiān)督田陽和黃亞蘭?！?/p>

男人說：“梅霞是病人，你也有??？”

杜小麗知道男人說的有道理，但還是很難受，可又能怎么樣呢？等杜小麗再到別墅看梅霞的時候，梅霞住院已經(jīng)十幾天了。據(jù)保姆說，梅霞就是在買墓地那天晚上病重的，說胡話，高燒不止……

杜小麗到了醫(yī)院里，梅霞輸著液，插著氧氣，連眼都不睜。杜小麗和梅霞說話，她也不理她。杜小麗不知道田陽究竟和梅霞說了什么。梅霞要是知道她沒去買墓地，又沒有告訴她，肯定會動真氣的?？少I墓地畢竟不是別的事，杜小麗又不能總問。

三天之后，梅霞死了。杜小麗接到田陽的電話，便讓男人開上車，趕緊往別墅里趕，可到了別墅，家里只有保姆。杜小麗說：“梅霞還沒有回來？”保姆說：“回來干什么？要在老家里發(fā)喪。”杜小麗覺得在老家里發(fā)喪也對，關(guān)鍵是墓地買了沒有。

那是深秋的季節(jié)，天陰得很沉。在杜小麗往田陽他們村走的路上，小雨已經(jīng)下了起來。到了田陽的老家，前來幫忙和吊孝的人很多。因為下雨，花圈都放在大門底下。梅霞的遺體被白布蓋著，停放在水晶棺里?？磥矶加羞@樣的風(fēng)俗，只要有吊孝的來，梅霞的兒子女兒和侄子侄女們都要哭幾聲。杜小麗和男人都在梅霞的靈前磕了頭。在這樣的氣氛中，杜小麗無法控制她的感情，便隨著孩子們的哭聲也大哭起來。梅霞才四十九歲，正是年輕有為、為社會和家庭創(chuàng)造財富的大好年華，只為保住子宮，竟然斷送了年輕的性命。這很明顯是人為醫(yī)療事故，到現(xiàn)在也沒有人去追究?？杀?！可嘆！實在是太遺憾了。杜小麗越哭越痛，好多人都拉不起來……

杜小麗沒有走，一直到出殯，都要守著梅霞。白天院里人來人往，幫忙的很多，特別熱鬧。梅霞的靈前有兒子女兒侄子侄女們守著。杜小麗和黃亞蘭都在田陽叔叔的家里，招待梅霞的娘家人和外地的朋友們。沒有客人的時候，杜小麗便和黃亞蘭說點閑話。黃亞蘭大概是休息不好，或者沒有化妝，臉色非常難看，精神狀態(tài)也很頹廢。同時，杜小麗也很納悶，黃亞蘭的老公始終沒有來。杜小麗覺得她老公有點過分，你即使再忙，也該來吊個孝。黃亞蘭的電話很多，但都是到外面去接。盡管如此，在那三天三夜里，黃亞蘭和杜小麗一樣，誰都沒有離開過。

在農(nóng)村埋人，都是本家人和村里人的事。杜小麗和黃亞蘭，還有田陽的同學(xué)們，即使沒有具體任務(wù)，也不能離開。尤其是到了后半夜，他們都要和梅霞作伴。梅霞在屋里躺著，杜小麗和黃亞蘭在廂房里說閑話。男同學(xué)們在院里斗地主，或者聊天。特別在出殯的頭天晚上，那些男同學(xué)們非要和黃亞蘭喝酒。黃亞蘭推辭不過，便拉著杜小麗一起喝。梅霞明天早晨就要走了，杜小麗心里非常難過。于是便陪著他們大喝起來。喝酒就是這樣，只要有人起哄，便沒完沒了起來。黃亞蘭說喝酒，杜小麗就陪著。杜小麗和黃亞蘭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白酒，等杜小麗從沙發(fā)上醒來，天已經(jīng)亮了，卻看不到黃亞蘭。杜小麗到院里一看，又下起雨來了。

杜小麗迷迷糊糊地到大街上轉(zhuǎn)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黃亞蘭。早飯已經(jīng)做好了。三十幾張圓桌上，都有帆布棚子，雨下得再大，也不影響吃飯。大管事正在催促著大家吃飯。因為早晨七點，就開始出殯了。按說這埋人，特別是新墳，幾點出殯，幾時下葬，都是有規(guī)矩的。據(jù)杜小麗了解，在郊區(qū)和城市里，都不講這些。也就是說，不管死者想不想走，幾點方便就幾點出殯。大都是在十二點之前，把尸體燒掉，骨灰盒放到靈堂里，只要不耽誤送殯的人們吃午飯，就萬事大吉了。

吃過早飯，雨停了。地下水坑漣漣，到處都是濕漉漉的。天陰得很沉，好像憋著一肚子氣，要發(fā)怒的樣子，非?？膳?。這幾天，杜小麗和黃亞蘭形影不離。可現(xiàn)在，身邊沒了黃亞蘭，杜小麗感到特別孤單。田陽的本家和鄉(xiāng)親們，都各負(fù)其責(zé)，忙著出殯。在這樣亂糟糟的場合里，多了誰少了誰，真的很不重要。前來送梅霞的本家、親戚和朋友們很多，轎車排了一道街，送殯的場面非常壯觀……

在往火葬場走時候，杜小麗便和梅英坐在一個車?yán)铮陟`車的后面。到了火葬場，在給梅霞化妝的時候，杜小麗和梅英都在跟前。杜小麗的酒精還沒有下去，在梅霞的遺體面前，一點兒都不害怕。

盡管給梅霞化了妝，梅霞的眼睛還是閉不上。梅英再三祈求美容師，寧可加錢，也要讓姐姐閉上眼睛。美容師只管忙著，不停地?fù)u頭。當(dāng)遺體推到瞻仰大廳里的時候，梅霞好像還是很不甘心，眼睛越瞪越大。梅英說：“怎么辦？難到讓我姐死不瞑目嗎？”

杜小麗說：“梅英，我們都盡力了，這都是你姐的命，誰都替不了。”

火葬場的一切程序，都是事前安排好的，把梅霞一推到瞻仰大廳里，在主持的指揮下，哀樂緊接著便響起了。前來參加遺體告別的人們，手拿白花，排起了隊伍。在哀樂聲中，十大幾個人一排，三鞠躬之后，便和梅霞的遺體告別。田陽和他的兒子、侄子、女兒、侄女們都站在一邊，哭著和親朋好友們握手。杜小麗故意到了人群的最后，還是沒有看到黃亞蘭。杜小麗便隨著最后一排人，參加完告別儀式的一霎那，突然發(fā)現(xiàn)梅霞的眼睛已經(jīng)閉上了。杜小麗趕緊上前握住梅英的手讓她看。梅英說：“哎真是的，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