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凱燕
(常熟理工學院,江蘇 常熟215500)
李白成長在盛世,但由于一生放蕩不羈熱愛自由,遭權(quán)貴排擠,以致為國家效忠的時日短暫。李白的政治理想無法實現(xiàn),于是全身心投入詩歌的創(chuàng)作,寄情于山水,最是寄情于明月。古往今來,夜深人靜之際,也就是文人騷客思鄉(xiāng)懷舊、感慨人生百態(tài)之時。但是,歷史長河之中,沒有哪一位詩人寫月能夠與李白比肩,無論從詩篇的質(zhì)量還是數(shù)量來看,李白當之無愧是寫月第一人。我們閱讀李白的詠月詩,不難發(fā)現(xiàn)世間百感皆存其中,李白詠月詩的主題主要有以下五個方面。
在《關(guān)山月》[1]這首詩中,“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guān)”。是否這樣清麗的詩句間蘊含著李白在朝兩年自比皎潔光亮的明月?許多人知道李白有無限的才氣如那空中明月光彩奪目,但李白身陷其中,很多時候茫然不知前方歸路。明·胡應麟評這四句說:“渾雄之中,多少閑雅?!睂W而優(yōu)則仕,最初李白像其他很多詩人一樣具有仕進思想,慢慢地變成只想?yún)⒓诱位顒?,而不是通過參加進士考試為國家辦事出力。
李白在應召入京,在翰林院從事期間,更是經(jīng)歷了朝廷中的腐朽,深感復雜丑惡的權(quán)貴紛爭與自己的性格格格不入。正是如此有了《月下獨酌》這樣流傳千古的名篇,“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李白在政治失意之時,與明月為伴,把明月看作酒友傾心相待。
李白一方面心心念念著國家和老百姓的安危,希望可以盡自己之力效力國家,李白內(nèi)心是“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一方面隨著在朝廷入職時間的推進,越來越無法忍受權(quán)貴之間的阿諛奉承,李白傲然超群無法在魚目混珠的朝廷生存。懷才不遇的李白,于是“登舟望秋月,空憶謝將軍”(《夜泊牛渚懷古》)。
天寶初年李白應召入京,后來被“賜金”還山,兩年之后看到名士被害、軍閥縱橫,百姓遭到無法抵制的劫難,李白在政治上的遠大抱負和理想終于轟然倒塌。
李白寫了大量詩篇表示對荒亂現(xiàn)實的憤恨不滿以及強烈的無奈之情。這個時期,李白更是將大量筆墨傾注于“月”這個意象,唯有借“月”這一超脫天地間的美好存在,才能將心中塵世的紛擾慢慢滌蕩,于是便有了“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這樣讓人讀過便能瞬間忘記煩惱的詩句?!斑@一輪永遠皎潔明亮、高懸中天的明月,分明是詩人那顆坦蕩高潔、傲視獨立的心靈的象征?!盵2]
李白就是在無數(shù)個這樣的夜晚,看到大廈將傾回天乏力,百般無奈之下,李白癡迷于飲酒做詩,望月生情,執(zhí)筆抒盡胸懷,發(fā)出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夢游天姥吟留別》)這樣氣勢如虹的千古絕唱?!傲沂繐粲駢?,壯心惜暮年。三杯拂劍舞秋月,忽然高詠涕泗漣”(《玉壺吟》),李白的詠月詩沒有一首不是傾注了全部的感情在抒寫,感人肺腑,動人心魄。
李白在表現(xiàn)對一生過著隱居生活而未入仕宦的孟浩然的欽敬之情時也少不了“月”:“醉月頻中圣,迷花不事君”(《贈孟浩然》)。值得一提的是這首詩,“屈平詞賦懸日月,楚王臺榭空山丘”(《江上吟》)。時間會漂白一切,除了深沉凝重如屈原的詞賦會經(jīng)久不衰。李白感慨自身的經(jīng)歷遭遇,屈原不茍合、不隨波逐流的高潔品格呼喚著李白最深處的自己。
此外,李白聽聞來唐留學研習漢文的日本人晁衡不幸溺死于海中之后做詩《哭晁卿衡》哭奠故友,詩中李白仍是將友人出眾的才華、高潔的品德執(zhí)著地比作天空中那輪皎潔的明月,“明月不歸沉碧海,白云愁色滿蒼梧”。月亮的光輝普照大地,月亮的永恒性吸引著詩人的心境,心中最神圣最完美的一處被明月占領(lǐng)著。
《古朗月行》委婉地用“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臺鏡,飛在青云端”這樣看似清麗童稚的詩句隱射自己過去政治觀念的年幼無知,以及對最高統(tǒng)治者黑暗政治的痛心和批判:“蟾蜍蝕圓影,大明夜已殘。羿昔落九烏,天人清且安。陰精此淪惑,去去不足觀。憂來其如何,凄愴催心肝。”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把酒問月》),就是在無數(shù)個這樣的夜晚,李白把酒問月,向無聲的月亮傾訴著自己多年來的憂喜苦悲。哪怕世人都看不懂認不清我李白,明月啊,你一定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心之所向。
朗朗上口的《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讓多少漂泊在外的人們在月滿之時舉頭望月。《靜夜思》的思鄉(xiāng)比較含蓄,然而在《渡荊門送別》中“月下飛天鏡,云生結(jié)海樓。仍憐故鄉(xiāng)水,萬里送行舟”,是直接袒露了對故鄉(xiāng)的無限眷戀之情。這兩處明月,或作為抒情的對象,或渲染烘托,都表達了身在異鄉(xiāng)思念故土的深情。
《長門怨》中,“月光欲到長門殿,別作深宮一段愁”、“夜懸明鏡青天上,獨照長門宮里人”。月亮的光輝照到長門殿本是自然,然而大詩人李白巧妙運用人類的情感加于明月,一個“欲”字,讓深宮的愁思與眾不同。此外,“荒城虛照碧山月,古木盡入蒼梧云”(《梁園吟》),“咸陽市中嘆黃犬,何如月下傾金罍?”(《襄陽歌》),都表達了對物是人非的感嘆。
李白一直相信當時流行的道教,希望過上“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的生活。李白氣宇軒昂、才情斐然,受三代皇帝崇敬的道士司馬承禎首次碰面便驚為天人,直呼:“有仙風道骨,可與神游八極之表”,這與后來賀知章稱呼李白為“謫仙人”相似。但是李白同時也希望在朝野之上作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yè),于是“彎弓辭漢月,插羽破天驕”。出世與入世的矛盾纏繞著李白。李白思想根源復雜與矛盾,讓他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月”這個意象超脫天地之間,可樂可悲可訴可望,便再也忘不了月,也不難想象為何李白如此執(zhí)著地熱愛著“月”這一意象。
白居易曾致辭李白“但是詩人最薄命,就中淪落莫如君”,道出了李白寂寞悲涼的一生。歡樂時望月,“雁引愁心去,山銜好月來”;憂愁時望月,“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思鄉(xiāng)情深時更是少不了望月,“夢繞邊城月,心飛故國樓”。月不是摯友親朋不能言語,但是你抬頭便知它久伴著你。
李白的詠月詩表現(xiàn)出來的非凡的人格力量、個人魅力和藝術(shù)審美給后世帶來了巨大的影響。用袁行霈先生的話說就是“李白就這樣用他的詩筆創(chuàng)造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天地”[3]。李白的詠月詩涵蓋范圍之廣,表達的主題之多,不僅可以全面地反映李白在不同時期的思想變化,還可以折射當時社會歷史的變遷,對后世詠月詩歌的發(fā)展有重要的作用。
[1][唐]李白/著.李白集[M].張瑞君/解評.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本文所引李白詩、文等均見《李白集》.
[2]施常州.以心馭象,雄奇多姿——論李白的詠月詩[J].南京工程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1).
[3]袁行霈.李白詩歌與盛唐文化(中日李白詩詞研究論文集)[C].中國展望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