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榮 于美男

（1.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際商學院 2.北京銀行）

金融危機以后，中國企業(yè)海外投資迅猛增長。2014年1~11月,我國境內投資者共對全球153個國家和地區(qū)的5 402家境外企業(yè)進行了直接投資,累計實現投資5 518.2億元人民幣（折合898億美元），同比增長11.9%。其中股本投資和其他投資4 504.3億元人民幣（折合733億美元），占81.6%，利潤再投資1 013.9億元人民幣（折合165億美元），占18.4%。

面對高速增長的對外投資趨勢，研究海外投資企業(yè)稅務籌劃非常有價值。進行海外投資的中國企業(yè)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之一就是運用國際通行稅務籌劃方法，利用各國稅制差異，盡量在外國少納稅或不納稅，回中國匯總納稅，實現“企業(yè)出國，稅收回國”的目標。因此，研究中國企業(yè)如何利用資本結構進行稅務籌劃，具有現實意義。

一、文獻綜述

早在1935年，英國上議院議員湯姆林爵士針對“稅務局長訴溫斯特大公”提出聲明，指出每個人都有權依照法律安排自己的事業(yè)，不能強迫其多納稅。這一原則在以后各國的稅收判例中被廣泛引用。1958年，美國的兩位經濟學家Modigliani和Miller教授在《美國經濟評論》上發(fā)表了著名論文《資本成本、公司財務及投資理論》，從理論上指出一定的負債水平可以幫助企業(yè)降低稅賦水平，這為資本弱化這一稅務籌劃方法奠定了經濟學理論基礎。1989年，伍德赫得·費爾勒國際出版公司出版了題名為《Tax Planning for Multinational Companies》的專著，書中列舉的各項稅務籌劃技術被很多跨國公司廣泛應用。由霍瓦斯公司在1997年出版的《國際稅收》，全書用了將近1 000頁的篇幅來講述國際稅務籌劃問題。

國內對于資本結構和資本弱化方面的研究不多。田守剛、孔巖（2006）通過相關數據分析，說明資本弱化切實可為企業(yè)帶來減稅的效果，強調面對經濟全球化帶來的挑戰(zhàn)，企業(yè)應有效、合理地進行國際稅務籌劃。李蘊（2007）對資本弱化進行了經濟學分析，總結了各國針對資本弱化的限制規(guī)定。李楊（2007）分析了國際上主要的資本弱化規(guī)則，強調為保護東道國稅收收入，制定完善的資本弱化規(guī)則十分有必要。曹奕（2008）通過對中興公司海外業(yè)務涉及稅種研究，指出中興公司在進行海外投資時存在的稅務籌劃問題，并有針對性地提出建議，強調通過資本弱化手段進行合理避稅。王素榮（2013）在《稅務籌劃與國際稅務》中詳細介紹了國際稅務籌劃方法，并從理論和案例兩方面對利用資本結構進行國際稅務籌劃進行了研究，強調資本弱化可以給企業(yè)帶來多方面好處，跨國經營企業(yè)應利用資本結構進行國際稅務籌劃。

運用資本結構進行稅務籌劃必須在遵守受資國資本弱化規(guī)則的情況下進行，因此，理解受資國資本弱化規(guī)則是進行海外投資稅務籌劃的必備知識。

二、主要經濟體資本弱化規(guī)則比較

資本弱化是指企業(yè)通過加大債權融資，減少股權融資的方式來增加稅前扣除，以降低企業(yè)稅負的行為。跨國投資的資本弱化不僅人為地減少了東道國稅收收益，干擾了東道國稅收對財政和經濟的調節(jié)作用，而且打破了東道國原有外匯收支平衡，對東道國經濟秩序產生不良影響。因此，國際組織和某些國家開始規(guī)制跨國企業(yè)的資本弱化避稅措施。OECD在1987年制訂的《資本弱化政策》中，提出“正常交易原則”和“固定比率”兩種方法，用以加強對各成員國制定資本弱化政策的指導。

正常交易原則在判斷企業(yè)是否資本弱化時，稅務機關或法院根據當時真實金融市場交易情況，對企業(yè)與關聯方或控制方間發(fā)生的每一筆貸款交易進行審查，并判斷雙方貸款融資條件是否與獨立企業(yè)貸款融資條件相同，或者雙方協(xié)商確定的利率和支付方式是否與公允的金融市場水平相一致。如果發(fā)現雙方貸款融資條件明顯比獨立企業(yè)間的貸款條件寬松，或者雙方協(xié)定的貸款利率明顯高于金融市場一般水平，將會被認定為資本弱化，關聯方貸款將會被認定為隱藏募股，屆時會受到資本弱化規(guī)則制裁，稅務機關將按照正常交易對企業(yè)融資進行調整，對超出正常市場利率部分的利息認定為超額利息，并不得在企業(yè)所得稅前扣除，而按有關規(guī)定對該部分利息征稅。正常交易原則遵照了實質重于形式原則。

固定比率法，又稱作安全港規(guī)則，即通過設定固定的債務/股本比率，對企業(yè)資本結構中的債務資本和股權資本的比例進行限制。如果跨國公司的債務/股本比率高于東道國稅法規(guī)定的比率，將被稅務機構認定為資本弱化了，超過法定比率部分的債務產生的利息將不能夠進行稅前扣除，而是要將該部分利息納入企業(yè)應納稅所得額進行納稅，或者將該部分超過法定比率的利息視為股息征收預提稅。固定比率的高低直接反映了東道國對于跨國企業(yè)資本弱化的限制程度，比例越低則說明對資本弱化的限制程度越高。

資本弱化規(guī)則的趨勢是：很多國家都將固定比率法和正常交易原則相結合，既規(guī)定有固定比例，又考慮正常交易原則，如美國、日本、中國等。主要經濟體及部分國家資本弱化規(guī)則如表1所示。

表1 主要經濟體及部分國家資本弱化規(guī)則

三、利用資本結構進行稅務籌劃案例分析

本文以華為投資控股有限公司為例，分析其在海外投資時，若能恰當運用資本結構進行稅務籌劃所能達到的效果。

（一）華為現有業(yè)務以及地區(qū)分布

華為的海外分公司遍布全球，主要包括亞太、中東北非、獨聯體、南部非洲、拉美、北美、歐洲、東太平洋，各海外地區(qū)部又在各個國家設了辦事處，也分客戶線和產品線。2012年，華為持續(xù)推進全球本地化經營，加強了在歐洲的投資，重點加大了對英國的投資，在芬蘭新建研發(fā)中心，并在法國和英國成立了本地董事會和咨詢委員會，當年與全球33個國家的客戶開展云計算合作。2013年，華為構筑的全球化均衡布局使公司在運營商網絡、企業(yè)業(yè)務和消費者領域均獲得了快速健康的發(fā)展，全年實現銷售收入人民幣2 390.25億元，同比增長8.5%。近3年，華為全球收入分布如表2所示。

表2 近3年華為全球收入分布 單位：人民幣億元

從表2可知，華為中國市場實現銷售收入占比32%~35%，歐洲中東非洲片區(qū)（EMEA）實現銷售收入連續(xù)3年占比超過35%，亞太地區(qū)實現銷售收入占比16%以上，美洲片區(qū)，實現銷售收入占比13%~14%。華為海外收入占總收入的比例近2/3，同時,華為海外業(yè)務為所在國財政收入做出了重大貢獻。華為全球納稅分布如表3所示。

從表3可知，近3年，華為海外納稅已經超過境內納稅。特別是2012年，海外納稅已經達到65%以上，除了說明海外業(yè)務量大外，可能存在企業(yè)沒有足夠重視稅務問題，海外業(yè)務稅務籌劃做得不到位。

為了更好地開拓海外業(yè)務，華為根據需要在海外設立了子公司。華為主要海外子公司基本情況如表4所示。

表3 2011年和2012年華為全球納稅分布單位：人民幣億元

（二）利用資本結構進行稅務籌劃分析

華為現有子公司注冊地香港和新加坡沒有資本弱化規(guī)定，荷蘭資本弱化無規(guī)則，由稅務機關判定，只有印度尼西亞和日本有資本弱化規(guī)定。華為近幾年加大了對歐洲的投資，重點投資國是英國、法國、芬蘭。因此，本文以對英國、法國、芬蘭、印尼和日本投資的資本結構進行分析。又因澳大利亞的股息協(xié)定稅率較高，又是中國投資較多的國家，本文也將對澳大利亞投資的資本結構進行分析。

稅法上對利息和股息納稅上的差別對待是資本弱化產生的動因，因為利息可以在稅前扣除，而股息則是在稅后分配，因此，恰當運用資本結構進行稅務籌劃，可以減少子公司所在國公司所得稅納稅基數。雖然匯回中國母公司的股息和利息一般都需要繳納預提稅，但其稅率不一定相同。表5列示的是相關國家的公司所得稅稅率，中外稅收協(xié)定中規(guī)定的股息和利息的預提稅稅率，以及相關國家資本弱化限定的比例。

為分析中數據可比性，假設華為在英國、法國、芬蘭、印尼、日本和澳大利亞投資子公司均符合下列條件：①假設母公司對子公司實施100%控股；②假設母子公司協(xié)定10%的借款利率且子公司所在國家稅法都可以接受；③假設子公司只向母公司借款，不存在其他關聯債務人以及債務利息；④假設子公司在東道國產生的稅后利潤全部分配給母公司。

假設華為在各國分別設立全資子公司，項目所需要資金均為4 000萬美元。2014年該子公司息稅前利潤均為1 000萬美元。不進行稅務籌劃的情況下，即注冊資本4 000萬美元，利潤1 000萬美元，各子公司稅負如表6所示。

表4 2013年末華為主要海外子公司情況

表5 相關國家所得稅稅率和協(xié)定稅率

表6 不進行稅務籌劃的情況下各子公司稅負 單位：萬美元

從表6可知，在不進行資本結構稅務籌劃時，投資法國、日本、澳大利亞的稅負很高，達到息稅前利潤的40%左右；投資印尼的稅負居中，達到32.5%；投資芬蘭的稅負相對較輕，也達到24%，投資英國的稅負最輕，只是所得稅21%。

1.進行資本結構稅務籌劃

根據英國的資本弱化規(guī)定進行稅務籌劃，華為英國注冊資本2 000萬美元，向中國母公司借款2000萬美元；根據法國的資本弱化規(guī)定進行稅務籌劃，華為法國注冊資本1 600萬美元，向中國母公司借款2 400萬美元；根據芬蘭的資本弱化規(guī)定進行稅務籌劃，華為芬蘭注冊資本2 000萬美元，向中國母公司借款2 000萬美元；根據印尼的資本弱化規(guī)定進行稅務籌劃，華為印尼注冊資本1 000萬美元，向中國母公司借款3 000萬美元；根據日本的資本弱化規(guī)定進行稅務籌劃，華為日本注冊資本1 000萬美元，向中國母公司借款3 000萬美元。根據澳大利亞的資本弱化規(guī)定進行稅務籌劃，華為澳大利亞注冊資本1 334萬美元，向中國母公司借款2 666萬美元。滿足所在國資本弱化規(guī)定情況下進行稅務籌劃，各子公司稅負如表7所示。

表7 進行稅務籌劃的情況下各子公司稅負 單位：萬美元

從表7可知，在遵守所在國資本弱化規(guī)定的情況下，采用資本結構進行稅務籌劃，可以降低國外子公司的稅負。降低稅負較大的是投資法國、澳大利亞和日本。

2.可以進一步降低稅負

華為技術有限責任公司注冊地在荷蘭，它是海外子公司的投資主體，海外子公司投資方是荷蘭的華為技術有限責任公司，所以海外子公司的股息分配給華為荷蘭。而荷蘭、香港、新加坡都是國際避稅地，若充分利用資本弱化規(guī)則和國際避稅地荷蘭、香港、新加坡的國際稅收網絡，就可進一步降低稅負。

荷蘭稅務體系的某些特點對國際稅務籌劃十分有利，如廣泛的稅務協(xié)定，減免雙重征稅、成熟的稅務裁決實務、參股豁免、對支出利息和特許權使用費不征收預提稅等。荷蘭已同澳大利亞、英國、美國、俄羅斯等近50個國家締結了全面稅收協(xié)定，對協(xié)定國均實施低稅率的預提稅（通常股息預提稅為25%，對協(xié)定國降為5%、7.5%、10%或15%），并對丹麥、芬蘭、愛爾蘭、意大利、挪威、瑞典、英國、美國的股息預提稅限定稅率為零。荷蘭的歐盟成員國身份使得企業(yè)可以享受歐盟法令的有利條款。例如，適用于母公司和位于不同成員國子公司的歐盟共同稅收制度法令（股息征0%的預提稅）；歐盟關于關聯公司之間的利息和特許權使用費法令（特許權使用費和利息征0%的預提稅）以及歐洲并購法令等。另外，荷蘭稅法規(guī)定，居民公司所取得的股息和資本利得按35%的公司所得稅課征，但對符合一定條件公司中的外資部分所取得的股息和資本利得按所占比例全額免征公司稅。

雖然荷蘭具有上述稅收優(yōu)勢，但其并不是中國企業(yè)在歐盟投資的理想控股公司所在地。因為盡管滿足一定條件，收到的股息可以免征荷蘭公司所得稅，但收到的利息卻要征收荷蘭公司所得稅（2萬歐元以下稅率20%；6萬歐元以上稅率25.5%；中間部分稅率23.5%）。歐盟成員國中，塞浦路斯是理想的避稅地，因為塞浦路斯除具有歐盟成員國的優(yōu)勢外，還實行來源地管轄權，對其境外的所得一律免稅。另外，對印尼的投資，可以通過實行來源地管轄權的新加坡投資和借款。

若華為在塞浦路斯注冊控股公司，通過華為塞浦路斯對華為芬蘭投資2 000萬美元（100%股權），貸款2 000萬美元；華為塞浦路斯投資法國1 600萬美元，貸款2 400萬美元；華為新加坡投資印尼1 000萬美元，貸款3 000萬美元；華為中國投資華為英國2 000萬元，華為塞浦路斯借款給華為英國2 000萬美元。則相關子公司稅負如表8所示。

上述各國子公司投資分析中，如果通過華為英國對華為澳大利亞投資，則能夠免除境外股息的預提稅和英國公司所得稅。但若華為英國借款給華為澳大利亞，則利息的預提稅和英國所得稅都不能免除。

表8 通過避稅地公司投資時各子公司稅負 單位：萬美元

四、研究結論與建議

本文以華為投資控股有限公司為例，對其海外投資如何運用資本結構進行稅務籌劃進行分析，結果表明：利用投資所在國資本弱化規(guī)定進行稅務籌劃能夠降低企業(yè)海外投資的稅負；將資本結構稅務籌劃與國際避稅地和國際稅收網絡結合起來，稅務籌劃的效果更加明顯。因此，中國企業(yè)進行海外投資時，一定要熟悉國際上通行的稅務籌劃方法，認識到國際稅務籌劃的重要性，通過建設企業(yè)稅務團隊或者聘請專業(yè)機構進行了稅務籌劃來減輕企業(yè)的稅負，提高海外投資效益?，F實中，有些已經走出去的企業(yè)對國際稅務知識儲備不足、人才儲備不足、稅務籌劃環(huán)節(jié)置后，使得辛苦賺取的利潤在國外繳納了高額稅收，導致海外投資微利或虧損。以期為海外投資企業(yè)提供參考，本文提出如下建議：

（一）管理層應重視國際稅務問題

管理層應有一定的國際稅務常識，在做重大國際投資決策前，應對稅務進行考量，比較企業(yè)長期稅負的輕重。管理層強調稅務問題的重要性，定期對企業(yè)各業(yè)務部門人員進行國際稅務知識培訓，使得簽訂的業(yè)務合同條款符合所在國稅法要求，業(yè)務執(zhí)行過程的相關票據符合抵扣規(guī)定，防止出現境外已發(fā)生了實際成本卻不能稅前扣除的現象。

（二）借助專業(yè)稅務籌劃機構的同時，打造企業(yè)稅務精英團隊

在企業(yè)海外擴張初期，利用專業(yè)稅務籌劃機構有利，因為專業(yè)的稅務籌劃機構可以用專業(yè)的眼光，從大局考慮設計企業(yè)的投資架構，但外聘專業(yè)機構人員不能切實了解企業(yè)海外實際情況，只有實際在海外工作的人員才能了解所在國的要求，因此，建設屬于自己的稅務籌劃精英團隊非常必要。各國稅法都會有變動，企業(yè)自己的稅務精英團隊才能較好地應對稅法變革與稅務風險。

（三）稅務籌劃時要謹記企業(yè)所面臨的風險

在利用資本結構進行國際稅務籌劃時，并不能因為利息有稅前扣除的稅盾效應就無限使用債務籌資。眾所周知，債務資本比權益資本承擔著更高的經營風險和財務風險，甚至是破產風險。因此，在做籌劃決策時不能忽視風險，而是要時刻謹記企業(yè)所面臨的各項風險，在此基礎上做出最優(yōu)的資本結構籌劃。

[1]王素榮.稅務籌劃與國際稅務［M］．北京：機械工業(yè)出版社,2 0 13.12.

[2]于美男.中國企業(yè)海外投資資本結構稅務籌劃研究[D].對外經濟貿易大學碩士論文，2 0 14.6.

[3]田守崗，孔巖.國際稅務籌劃的主要方式——資本弱化[J］.黑龍江對外經貿.2 0 0 6.9.

[4]李蘊.跨國公司利用資本弱化方式避稅分析[J］.商場現代化,2 0 0 7.12.

[5]李楊.國際稅法中的資本弱化問題[D].吉林大學碩士論文2 0 0 7.6.

[6]曹奕.中興通訊國際業(yè)務稅務籌劃研究[D].大連理工大學碩士論文.2 0 0 8.6.

[7]趙德芳.對資本弱化避稅案例的思考[J］.稅務研究.2 0 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