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董菊芬
西盟舊事
文 / 董菊芬
老縣城
時光飛逝30年,我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進入不惑之年,目睹著家鄉(xiāng)西盟日新月異的變化,在感激今天幸福生活的同時,兒時的場景也時時在夢境中出現,西盟的過去和現在都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西盟老縣城坐落在勐卡山頭,我的家在縣城山頂處,學校在山腳。上學時我只需一路小跑十幾分鐘就輕松到學校了,而放學的路就得爬呀爬,一路走走停停一個多小時才能回到家,這條路也給予了我們這代佤山學子健康的體魄和堅強的意志。由于回去的路途全是爬坡,我們幾個女同學總把父母給的早點錢悄悄留下,以便下午回家時能順路吃碗涼粉,有時能幸運地碰上父親單位的牛車,就可以搭便車回家。老縣城的街就幾百米,從街頭就能看見街尾,由于縣城人家少,大家都很熟悉,我最怕隨母親上街,從街頭到街尾都是熟人,每見到一個熟人就要停下來,張家長李家短善意地說說笑笑很長時間。街上賣涼粉的就三家,我們幾個學生很能影響客源,到了誰家那里的涼粉就賣得快,所以街上賣涼粉的大媽都想討好我們,見了我們的父母凈是夸獎的好話。
“村村寨寨哎,打起鼓敲起鑼,阿佤唱新歌……”這首《阿佤人民唱新歌》是每個西盟人最熟悉的旋律,也是西盟縣城廣播站的固定節(jié)目,每天早晨和下午響遍縣城的每個角落。我認為廣播是西盟的一大亮點,我從小就是聽著佤山廣播長大的,先是漢語、佤語、拉祜語各一遍的地方新聞,后是國家新聞。在那個手表、鬧鐘、收音機、錄音機是奢侈品的年代,即使是廣播的大喇叭就裝在家背后,也從沒覺得吵,反而廣播成了生活作息的“鬧鐘”,信息的“發(fā)布器”,每天早晨的廣播是起床的“號角”,下午的廣播則是暮歸的“號令”。在廣播成為我們生活一部分的時候,停電或轉播人員的失誤都會影響我們的生活,如果早晨的廣播沒響我準遲到,一次,工作人員失誤把廣播時間由平時的六點半提到了五點半,害得我和妹妹急急忙忙跑到學校硬等一個多小時才進教室。聽廣播也是人們的一大樂趣,不僅可以通過廣播很快知道每天縣里或國家發(fā)生的大事,甚至播音員們背后的故事也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話題,比如播音員傳出的“不好意思,剛才是麥克風掉下去了”等等?,F在,廣播仍然可以算作西盟的一道風景,人們聽著廣播,漫步勐梭湖畔,或者閑步大街觀賞特色建筑群,享受幸福的生活。
在西盟生活,有三樣東西是不得不預備的——傘、火盆、電爐。西盟是云南省降雨量最大的地區(qū)之一,在我的記憶中除了春節(jié)一年四季幾乎都有雨。商店里最暢銷的就是傘,無論到誰家都有大黑傘或雨衣,出門少了傘或雨衣,就像沒帶錢包一樣。記得上學時,由于人小傘大,我們經常被風吹得東倒西歪,有時一陣風吹過來,傘經?!胺u”,而喜歡打鬧的孩子也以此為樂,這樣損傷雨具的行為難免惹來父母的責罵。由于雨季長,一年四季幾乎見不到陽光,西盟濕度很大,現在老縣城很多建筑上的霉斑就是見證。由于濕度過大,當時家里的家具、衣物、米等發(fā)霉已是常事,所以城里幾乎家家都有火盆、電爐用于取暖、烘烤衣被,農村用“火塘”減輕濕度?,F在,隨著全球氣候變暖,西盟的雨季縮短了,降雨量也大不如前,火盆、電爐已經看不到蹤影,而傘則成為愛美人士的遮陽用品和裝飾品。
“老師,老師,阿佤的親人,您把文化帶上山,阿佤人民熱愛您。”這是我的一位學長寫給老師的歌,它代表了我們一代代佤山孩子的心聲。在我心中,老師是佤山最敬重的人,至今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位叫黃成英的老師,在黃老師那里,我經歷了人生中最難忘的一課——《十里長街送總理》。那天,黃老師和往常一樣戴上她的老花鏡,讓我們翻開課本,這時仍然有很多同學在悄悄打鬧。但是,黃老師的朗讀聲和滿臉的淚水漸漸吸引了我們,特別當她念到人們在表達對周總理深深的思念之情時已泣不成聲,而教室里一下子靜得可以聽到針落地的聲音,我們仿佛置身于長安街……若干年后,我和女兒、丈夫走在北京長安街時,回想起那間簡陋的教室里發(fā)生的那一幕,淚馬上涌出來,心中有了更多的感慨和感激:是什么讓這些老師放棄內地優(yōu)越的生活,把青春、生命獻給了阿佤山?進入上世紀80年代中期,西盟商品經濟仍不發(fā)達,別說肉,就連蔬菜也很少能在街上買到,縣城幾乎每戶人家都自力更生自己種菜,這可苦了這群年輕教師。開始去老師宿舍,我們還取笑老師只吃腌菜湯,后來發(fā)現他們每頓都吃腌菜湯,才知道老師買不到菜,礙于情面又不好向學校反映。之后,我們開始將家里多余的蔬菜送給老師。
越來越多的游人慕名而來
去年一部由佤山本土演員自主創(chuàng)作和演繹的劇目《佤部落》紅遍大江南北,觀看這部舞臺劇給我的震撼不是炫目的舞臺背景,也不是熱情奔放的舞姿,而是揭下神秘面紗,追求美好生活的阿佤魂。小時候就去過寨子里的阿佤人家,記得他們茅草房里除了火塘、鍋、木拉(佤族木刻盤子)和變了色的被褥,最多還有一頭牛,幾乎就沒有任何值錢的家當。寨子里招待客人最好的飯菜就是酸筍煮稀飯和水酒。
舊時的阿佤人,很少與外界來往,習慣了“有飯大家吃、有酒一起喝”,吃光喝光、沒有積累的生活,只有借貸而不能買賣是自古的“定律”,改變這些習慣是非常艱巨的任務。上世紀90年代初,市場經濟已經興起,而主導佤寨的仍是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在政府工作人員的動員下,一個佤族寨子里有戶人家殺了自家養(yǎng)的豬去賣,結果豬肉沒賣出還讓寨里其他人笑話了很長時間。
如今的佤寨,在政府的扶持下,整齊的磚瓦房代替了茅草房,農家樂、小賣部隨處可見,在縣城做生意的阿佤人越來越多,看著他們用帶著佤族口音的漢語老練地和別人討價還價,我不禁感慨萬千。還有更多的阿佤人選擇了走出大山,前幾年到深圳出差,乘地鐵時旁邊坐著一對時髦的小姑娘,仔細聽她們好像是用佤語交談,忍不住一問才知是從西盟去打工的佤族姑娘。
改變已經悄然發(fā)生并且還在繼續(xù),而那些曾經或困窘或美好的回憶已然成為永恒,見證著我們成長的足跡,也見證著西盟的發(fā)展之路。
(責任編輯 劉瑜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