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依陽

有人將王國維的學術成就比作一顆耀目的鉆石，每一個晶瑩剔透的切面都閃爍著令人心旌搖曳的光彩

這并非溢美之詞。他是近代中國最早運用西方哲學、美學、文學觀點評論中國古典文學的學者，集史學家、文學家、美學家、考古學家、詞學家、金石學家和翻譯理論家于一身，生平著述62種，批校的古籍逾200種。他平生學無專師，沒有碩士、博士的頭銜，卻能自辟戶牖，勤奮鉆研，筑起了一座又一座學術里程碑。

梁啟超贊他“不獨為中國所有而為全世界之所有之學人”，郭沫若則評價他：“留給我們的是他知識的產(chǎn)物，那好像一座崔嵬的樓閣，在幾千年的舊學城壘上，燦然放出了一段異樣的光輝?！?/p>

一生為學，如癡如狂

王國維出生于浙江省海寧州城，海寧王氏乃當?shù)貢闶兰?。王國維的父親王乃譽，是宋安化郡王三十二世裔孫。王乃譽攻書畫、篆刻、詩古文辭，博涉多才，著有游目錄八卷，古錢考一卷及其他文稿，題畫詩、畫粕等數(shù)卷。王國維4歲時，母親凌夫人去世，他和姐姐蘊玉的生活主要由叔祖母照顧，而他的讀書生活，則主要受到其父王乃譽的影響。1892年7月，王國維16歲入州學，參加海寧州歲試，以第21名中秀才。與陳守謙、葉宜春、諸嘉猷被譽為“海寧四才子”。

雖有才子之名，王國維的學業(yè)運卻極其不佳，17歲時鄉(xiāng)試不中，21歲時又不中。不過，這與他并未將主要精力用于應試，而是對史學、?？?、考據(jù)之學及新學產(chǎn)生了興趣從而忙于博覽群書有關。1894年甲午戰(zhàn)爭以后，大量的西方文化科學向中國輸入，王國維接觸到新的文化和思想，產(chǎn)生了追求新學的強烈愿望。

出于對俗套的八股文的厭惡和對金石史學的喜愛，他下定決心不再參加科考。為了養(yǎng)家糊口，他在鄉(xiāng)間謀了一份教書先生的職務。1898年，同鄉(xiāng)許家腥辭去《時務報》文職書記一職，便介紹他去上海接替自己的職務。就在這一年，王國維結識了他生命中的一位重要人物—羅振玉。羅振玉等人創(chuàng)辦的東文學社開課后，王國維入學學習，受業(yè)于藤田豐八等，漸為羅振玉所知，引為弟子。從此，王國維的治學道路及以后的人生都與這位古史學家、清室遺老產(chǎn)生了藕斷絲連的聯(lián)系，直到其生命的終結。

在《時務報》因戊戌變法失敗而遭關閉后，羅振玉又引王國維入東文學社半工半讀，負責庶務，免繳學費。學社除日文外，兼授英文及數(shù)理化各科，王國維如同久旱逢甘霖，攻讀甚勤，并且從日本教員田岡的文集中，知道了康德、叔本華，從而萌發(fā)了研習西洋哲學的念頭。

王國維一直向往出國，在羅振玉的資助及藤田、田崗兩位日本教師的幫助下，終于在1900年12月赴日本東京物理學校學習，然而不到半年便因病回國，病愈后協(xié)助羅振玉編《教育世界》雜志，發(fā)表了大量譯作，繼而成為該刊的主筆和代主編。

這一時期是王國維“兼通世界之學術”之“獨學”時期。此時他以哲學為主，研究了康德、叔本華、尼采哲學，兼英法諸家，結合先秦諸子及宋代理學，又攻西方倫理學、心理學、美學、邏輯學、教育學，所譯心理學、邏輯學名著有開拓之功。代表作有《紅樓夢評論》及《靜庵詩稿》《人間詞》等。

1906年，30歲的王國維隨羅振玉進京，暫住羅家。同年4月，王國維集數(shù)年所填詞61闋，成《人間詞甲稿》刊行。后又經(jīng)羅振玉引薦，結識學部尚書兼軍機大臣榮祿，甚為其賞識，未幾，得在學部總務司行走，任學部圖書編譯局編譯、主編譯及審定教科書等事。

1906年6月，王國維發(fā)表了《三十自序二》，并稱自己開始由哲學轉(zhuǎn)向文學，且有志于戲曲研究。這標志著他的學術研究開始發(fā)生了轉(zhuǎn)折。此時期，王國維還對美學、詞學進行研究，寫出了著名的《人間詞話》，對中國戲曲史進行研究，撰有《曲錄》等多部著作，為《宋元戲曲考》的完成奠定了基礎。

1911年辛亥革命后，清政府解體，王國維攜全家隨羅振玉東渡日本，于京都田中村僑居四年余。從此，其洽學轉(zhuǎn)而專攻經(jīng)史、小學。他治甲骨文字，亦始于此時。由于專力于研究新發(fā)現(xiàn)的史料，并能以古文字學為基礎，研究古史，從古器物到古代書冊、服裝、建筑，所涉甚廣，著述甚豐。此外，他在戲曲研究方面亦有重大的突破，所著《宋元戲曲考》，被譽為“戲曲史研究上一部帶有總結性的巨著”。這一時期，他的生活頗為安定，學術上也有很大突破，他自述此間“生活最為簡單，而學問則變化滋甚。成書之多，為一生冠”。

然而，“才子”卻時常為“五斗米”所困。王國維在日本的經(jīng)濟不能自主，生活主要依賴羅振玉資助。當時羅振玉因連年印書，所費也甚多，王國維不愿再拖累羅振玉，便決定先期返國。

1916年，40歲的王國維回到祖國，于上海“哈同花園”《學術叢編》任編輯主任，兼?zhèn)}圣明智大學教授，主要從事申骨文字及商周歷史研究。此外，王國維還兼職為他人整理藏書，參與《浙江通志》的編撰，以增加收入，彌補子女上學費用。這一時期，王國維將辛亥以來重要的研究成果編成了《觀堂集林》，對后世具有很大的影響。

1919年，羅振玉一家也回到中國來，并開始籌劃將三女兒羅孝純嫁給王國維的長子王潛明的事情。

1923年春，王國維經(jīng)升允推薦，到北京充任遜帝溥儀的南書房行走，有幸得窺大內(nèi)所藏，曾檢理景陽宮藏書。次年冬天，馮玉祥“逼宮”事件發(fā)生，王國維結束了“南書房行走”的工作。后有崇仰他學問的胡適、顧頡剛等人推薦他擔任新成立的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院長，王國維推而不就院長職，僅任教職，講授《古史新證》及《說文》《尚書》等課程，從事《水經(jīng)注》?？奔懊晒攀?、元史研究。

王國維一生飄零，卻始終嚴謹治學，他精通通日、英、法諸國文字，先后在哲學、文學、戲曲史、甲骨古文、古器物、殷周史、漢晉木簡、漢魏碑刻、漢唐史、敦煌文獻及西北地理、蒙古史、元史、圖書管理學、版本目錄學等多學科研究中作出了重大貢獻。既是近代中國最早運用西方哲學、美學、文學觀點和方法剖析評論中國古典文學的開風氣者，又是中國史學史上將歷史學與考古學相結合的開創(chuàng)者。

心系教育，鞠躬盡瘁

王國維幾乎一生都與教育事業(yè)有著不解之緣，曾于眾多學校任教，雖然時間不長，但卻總結了十分豐富的教育理論。

1901年，王國維應羅振玉之邀，先后執(zhí)教于武昌湖北農(nóng)務學堂、上海南洋公學東文學堂。王國維在授課之余，為羅振玉在上海創(chuàng)辦的《教育世界》編譯了大量文章（《教育世界》是我國最早的教育專業(yè)雜志，主要翻譯東西方各國教育學制、學規(guī)）。王國維于《教育世界》翻譯連載的日本立花銑三郎的《教育學》，是我國第一部國外教育理論譯著。

1902年，張謇創(chuàng)辦了我國第一所師范學?！ㄖ輲煼秾W校，欲聘一位精通心理學、哲學、倫理學的教員，經(jīng)羅振玉推薦，王國維在這里任教一年。1903年3月，又至通州師范學堂任教。

1904年，王國維代羅振玉為《教育世界》主編，進行了刊物改革。同年8月，羅振玉在蘇州創(chuàng)辦江蘇師范學堂，王國維也來校任教，主講西方哲學、心理學、倫理學、社會學等課程，還為此編譯了相關教材，并創(chuàng)作了《教育學》一書，系統(tǒng)地論述了教育的定義、教育目的、教育人類學和教育方法學等。

應該說，《教育世界》是王國維總結他獨特教育理論的重要陣地。例如1906年，他發(fā)表了著名的《論教育之宗旨》一文，提出教育宗旨在于培養(yǎng)能力全面、和諧發(fā)展的“完全之人物”。何謂完全之人物？“謂人之能力無不發(fā)達且調(diào)和是也?！薄敖逃乱喾譃槿浚褐怯?、德育（即意育）、美育（即情育）是也。”他也因此成為我國教育歷史上明確提出培養(yǎng)人物的德、智、體、美四育主張第一人，較之日后梁啟超與蔡元培所提出類似的教育理論要早了十多年。隨著王國維教育學著述的日漸豐富，他的教育理論、思想漸成體系。

1907年時，羅振玉任清政府負責編譯教材的學部參事，推薦王國維進入學部圖書編譯局工作。在這里的幾年，沉默寡言的王國維只顧埋頭治學，編譯了近百萬字書稿。

1914年，王國維作《國學叢刊序》，在文中提出了著名的學習“有用之學”“無用之學”之辨，這既是他教育哲學的核心思想，也為他在民國初期教育界贏取了一席之地?！胺矊W皆無用也，皆有用也?！蓖鯂S的這一教育主張一度遭到許多人的誤解。在當時舉國上下學習西學、企圖科技救國的現(xiàn)實背景下，王國維大談道家哲學式的有用無用，似乎書生氣太重，但實際上是針對當時教育偏重科學技術而忽視人文學科的現(xiàn)狀而發(fā)，試圖扭轉(zhuǎn)當時這一畸形教育現(xiàn)狀。

1916年王國維從日本歸國后，曾在哈同開設的倉圣明智大學短暫任教。1922年，經(jīng)蔡元培、馬衡等人的再三邀請，王國維受聘于北京大學，任北大研究所國學門通信導師。任教期間，他積極設計研究課題，還指導了很多函授學生。三年后，清華學校國學研究院成立，王國維又受聘為教授，對學生關懷備至，不但讓有了一定基礎的學生根據(jù)興趣自行選題，還十分注重于對其研究方法的啟發(fā)。

晚年執(zhí)教北大與清華國學研究院的經(jīng)歷，使王國維早年的教育理論得以真正實踐，為中國近現(xiàn)代學術界培養(yǎng)了一大批人才。他所開辟的研究領域與引進西方科學的研究方法也得到了繼承與發(fā)揚，對近現(xiàn)代中國學術發(fā)展起到了不可估量的積極作用。

關心時局，預言共產(chǎn)

王國維留給人們的印象，更多是《人間詞話》中治學的三種境界，是《觀堂集林》中對歷史的透析，是《論性》《釋理》《原命》對生命哲學的拷問，大多數(shù)人都不知道，王國維其實十分關心晚清政治時局，還曾對中國未來走向作出了準確的預言。

1917年，張勛復辟失敗以及十月革命成功都曾引起王國維的極大關注。他在致羅振玉及其他友人的書信中，多次提及他對于災難的20世紀中國不祥的預感。在致許默齋的信中王國維提到：“給常謂此刻欲望在上者變法者萬萬不能，唯有百姓竭力去做，做得到一分就算一分?！倍铝_振玉的信中也說：“南北交匯，勢成決裂，然將來或以妥協(xié)了事，亦未可知?！薄耙依献蛉臻L談，頗負悲觀。乙老對時事，謂南人欲恢復辛亥革命各間狀態(tài)，是適以助北，故近又不能樂觀云云?！薄岸韲锩缕穑瑓f(xié)商諸國內(nèi)情可見，此事于東方內(nèi)政外交影響甚大，以后各國國體政體均視同盟與協(xié)商之勝敗為轉(zhuǎn)移耳。”可見，王國維對民國的現(xiàn)狀和未來都很不樂觀。

而王國維對政治時局把握之敏銳，甚至讓他成了一名“預言家”。

王國維在1917年12月31日致羅振玉的信中曾說：“俄國革命事起，協(xié)商諸國內(nèi)情可見，此事于東方內(nèi)政外交影響甚大，以后各國國體政體均視同盟與協(xié)商之勝敗為轉(zhuǎn)移耳。”“羅剎（代指俄國）分裂，殆不復國，恐隨其后者尚有數(shù)國，始知今日滅國新法在先破其統(tǒng)一之物，不統(tǒng)一則然后可惟我所為。至統(tǒng)一既破之后，欲恢復前此之統(tǒng)一，則千難萬難矣?！?/p>

而其最讓人震驚于他的歷史洞見的預言，是1917年末其致柯劭志的信中所提：“已而俄國果覆亡，公以禍將及我，與北方某耆宿書言，觀中國近狀，恐以共和始，而以共產(chǎn)終?！贝诵乓沿?，但卻由羅振玉記錄下了此信的大致內(nèi)容，錄入于《王忠愨遺書序》中。王國維在致信羅振玉的另一封信中。亦曾提及此信：“前致敬仲（即柯劭態(tài)）書，已得其復……書中有‘始于共和，終于共產(chǎn)語，乃行文配襯之筆，而敬仲乃反復此語，將其他要言忘卻，殆神明已衰矣?！?/p>

周錫山在《王國維集》的前記中曾說：“王國維對于古代史的卓越史識。已經(jīng)為世界公認。他對于中國20世紀的歷史發(fā)展趨勢，亦有令人驚嘆的驚人預見。雖然當時共產(chǎn)黨還未成立，但以學者觀世，能夠如此預見，充分體現(xiàn)了一代歷史學家的遠見卓識?！?/p>

悲情人生，魂斷魚藻

魚在在藻，有頒其首。王在在鎬，豈樂飲酒。

魚在在藻，有莘其尾。王在在鎬，飲酒樂豈。

魚在在藻，依于其蒲。王在在鎬，有那其居。

——《詩經(jīng)·小雅·魚藻》

北京頤和園昆明湖魚藻軒，這個并不十分惹眼也沒什么特殊典故的地方，卻因為一件事永遠留在了人們的記憶中。1927年6月2日，51歲的王國維自沉于此，將他的生命歷程定格在了這一年的風風雨雨中。

正處于壯年時期，且治學與事業(yè)皆處于巔峰時期的王國維究竟為什么選擇自盡，學術界數(shù)十年來一直爭論不休，每每通過王國維的著作和書信揣測剖析，各執(zhí)己見，似皆不無道理。然而推論并不等于事情的真相，畢竟逝者已矣，但是王國維選擇魚藻軒作為自沉的地點，卻多半是與政治時局有關。

魚藻軒的水很淺，但命名卻很有講究?！遏~藻》乃《詩經(jīng)·小雅》的篇名，首句“魚在在藻”何意？毛傳：“魚以依蒲藻為得其性。”鄭玄加以引申，解釋得更明白：“藻，水草也。魚之依水草，猶人之依明王也。”講的是臣和君的關系：臣依君，猶如魚依藻。王國維飽讀詩書，對此再清楚不過。

1927年，正值國共合作的北伐戰(zhàn)爭開始不久，北洋系統(tǒng)的馮玉祥、閻錫山先后易幟。北洋政府分崩離析，京畿之地草木皆兵。溥儀被迫出宮，李大釗遇害，葉德輝在長沙被軍閥所殺，清代遺老紛紛逃難，羅振玉也避入某國使館。王國維雖日常言行無異，但談及時局，總是神色黯然，有“避亂移居之思”。而1924年，馮玉祥發(fā)動“北京政變”，驅(qū)逐溥儀出宮時，王國維就曾與羅振玉等前清遺老相約投金水河殉清，多虧家人及時勸阻。誰能料想，事隔四年，他最終還是自沉而亡。

我們并不能確認王國維是不是因為“殉清”而死，但是其性格中有著悲觀的因子，且其一生悲情交織，卻是不爭的事實。

王國維3歲喪母，自幼缺少母愛，又少手足雁行之樂，故性情孤僻、內(nèi)向，不擅交際，對人間苦痛十分敏感。16歲進州學后，他被推為“海寧四才子”之首，縱論古今，少年意氣。然而父親王乃譽對其卻十分苛責。王乃譽在日記中說：“教其不可畏世，示其不可魯莽”?？梢娝诟赣H眼中，是一個膽小、內(nèi)心沖突又不擅逢源的少年。后來王國維先后兩次參加鄉(xiāng)試未中，在國難當頭的年代，他在舊的科舉制度下找不到出路，只能另尋他法。

進入上?！稌r務報》館后，22歲的王國維接觸到了西方的哲學思想，被德國唯意志論哲學家叔本華的悲觀人生哲學深深感染，其憂郁的稟性與叔本華的悲觀哲學一拍即合，更是生發(fā)了“人生之問題日往復于吾前，自是始決從事于哲學”的想法。其后一連多年醉心于鉆研叔本華的哲學之道。

29歲時，王國維父親王乃譽去世，而隨后兩年內(nèi)妻子與繼母又相繼去世，這讓本就“體素贏弱，性復憂郁”的王國維又增添了許多悲傷的人生體驗。

盡管后來王國維于《三十自序二》中寫道：“哲學之說，大都可愛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愛?！痹谄Ｓ谡軐W中的“可愛”“可信”之爭后，他將自己對人生的悲憫、懷疑，都化入了詩詞和文學研究之中，然而，叔本華、尼采、康德的哲學思想，卻已深深融入他的骨血，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的性格與思想。

而與經(jīng)歷了幾十年的共同進退的摯友羅振玉決裂，又給晚年的王國維帶來難以抹去的傷痛。

羅振玉是保護清王朝的“鐵桿”遺老，他也極力拉攏王國維一起進入晚清小朝廷。但王國維此時并不想成為羅振玉與鄭孝胥“遺老斗爭”中的棋子，從此以后，他們之間便出現(xiàn)了難以調(diào)和的裂痕。

王國維最愛長子王潛明，但誰想愛子年僅26歲就患病先他而去，給了他很沉重的打擊，此后，一家人便很少再看到他的歡顏。喪葬上，羅振玉前來為女婿王潛明吊唁，在女婿入殮后，卻不告而別地帶走了自己的女兒。在接下來安排長子的撫恤金上，他們的矛盾更是進一步激化。王國維為兒媳的將來做打算，把海關所給的撫恤金全部寄給羅孝純，然而王家兒媳卻出乎意料地拒絕接受丈夫的撫恤金。王國維幾次把匯票寄去，幾次又被退了回來，但在每次寫給羅振玉的書信中，他還是盡量做到語言委婉，生怕傷到了兩人的感情，可是羅振玉每次回信的言辭卻是愈加激烈，最后竟寫了一封絕交的書信寄來。從此，兩人三十年的友情，就此斷絕。

羅振玉是王國維的伯樂，也給予了他很多物質(zhì)上的無私援助，但王國維也是以替羅振玉工作換取的，就如羅振玉所講：“靜安以一死報知己，我負靜安，靜安不負我?！?/p>

幼年喪母，青年喪父、喪妻，中年喪子；生性憂郁，體弱多病；時局動蕩，老友交惡……一生悲苦交加，王國維雖然表面平靜，但其內(nèi)心的苦痛無望可想而知。

“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jīng)此世變，義無再辱。”

摘自《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