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夢瑋
《鐘山》雜志主編。有散文隨筆、文學評論若干見于報刊,結集出版的有散文隨筆集《紅顏挽歌》《往日庭院》。主編《零點叢書》《“21世紀江南才子才女書》《河漢觀星:十作家論》《當代文學六國論》等多種。獲多種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學編輯獎。
我不喜“熱鬧”,如今人屆中年,更喜安靜;有時一個人呆著,脈搏常常就在60左右,特別怕人打擾。但恰恰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難得安寧的時光;特別是人事紛擾,環(huán)境污染,PM2.5超標,因此常常想逃出去,到一個少人甚至沒人的所在。我相信,如今有我這樣“出逃”念頭的人,不在少數(shù)。
此次去的泗洪洪澤湖濕地就是這么個“出逃”的目的地。
按照科學的解釋:濕地為天然或人工形成的沼澤地等帶有靜止或流動水體的成片淺水區(qū),與森林、海洋并稱全球三大生態(tài)系統(tǒng)。濕地可作為直接利用的水源,并補充地下水;又能有效控制洪水和防止土壤沙化,還能滯留沉積物、有毒物、營養(yǎng)物質(zhì),從而有效防治環(huán)境污染;它能以有機質(zhì)的形式儲存碳元素,減少溫室效應,保護海岸不受風浪侵蝕,提供清潔方便的運輸方式。濕地還是眾多植物、動物特別是水禽生長的樂園,并為人類提供食物(水產(chǎn)品、禽畜產(chǎn)品、谷物)、能源(水能、泥炭、薪柴)、原材料(蘆葦、木材、藥用植物)和旅游場所,是人類賴以生存和持續(xù)發(fā)展的重要基礎和基地。濕地覆蓋地球表面僅有6%,卻為地球上20%的已知物種提供了生存環(huán)境,具有不可替代的生態(tài)功能,因此被稱為“地球之腎”。
近些年,人類飽受“污染”之苦,才想起來要保護濕地,因此,像洪澤湖濕地這樣的“地球之腎”才可以如此安靜地“工作”著。
泗洪洪澤湖濕地的面積有75萬畝,因此也可以像大海這般遙遙無際,關鍵是特別安靜。大海漫無邊際,可是海上波濤洶涌,常常讓我心生恐慌;森林漫山遍野,可是深不可測,人行其中,免不了迷路的疑懼。濕地可謂是水草豐美的海,安謐而富足。舟行平且穩(wěn),涉足可下水,抬眼可見地平線。無邊的蘆葦,無際的荷塘。同樣是蘆葦,卻有著多個品種;同為荷花,卻又百般不同。泗洪濕地真正詮釋著“生物多樣性”。淺水中生活著的魚蝦等生物更是品類繁多;在此棲息的鳥類就有近兩百種;還有這里優(yōu)秀的非生物因素:水、土壤、氣候,孕育繁衍了豐富健康的動植物生態(tài),祥和安寧,時光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
人類的健康和優(yōu)良的“生態(tài)”,一定是以其他動物和植物的“健康”和優(yōu)良生態(tài)為前提的。人是萬物的靈長,但人也只是生物的一種。這萬物的靈長,一旦以萬物為“芻狗”,報應往往不遠——面對無邊的荒漠、發(fā)臭的河水、被砍伐得像瘌痢頭的山嶺,還有無家可歸的動物、百花凋零的田園,人類才認識到:自己“真不是東西”!
人,詩意地棲居,如果不能與動植物們和諧相處,哪有“詩意”可言?萬頃荷花,萬鳥翔集,在豐富健康的動植物面前,人才成為了人,人因此才能自重,自喜。
濕地旅游已經(jīng)搞起來了,邊緣地帶已經(jīng)開發(fā)了水上別墅。晚飯吃的就是這水里的魚蝦,蓮藕、蓮蓬;晚上主人就安排我們住在濕地的水上別墅。人就這樣從里到外接了“地氣”“水氣”,與這里的雨、風、魚蝦、蘆葦、荷花做了鄰居。
久住城里,整天吸入“空氣垃圾”,有毒物質(zhì)“豐富”之極。“空氣清新”成了遙遠的記憶,今天在這里卻被一下激活……于是一個人穿上跑鞋,在這水草豐茂的大“海”邊跑步,看“?!碧煜嘟樱n蒼。天,不再是濁重的鍋蓋緊捂在上面,而是澄明朗照大地,眷顧著這水草豐茂的海。在這萬千荒野面前,在這漫無邊際的寂靜里,我抑制不住——或者就沒有想到抑制——眼眶中蓄滿久違的淚水……
在如今這所謂城市化的吵吵嚷嚷的世界,“萬頃荒野”,那是多么讓人神往的迷人世界:天與地相接,水草豐美的“大?!保瑒又参锏奶焯谩瓝?jù)說,在這“大海”的中心,有一塊濕地核心區(qū)是禁止人進入、開發(fā)的,任其“自然”。人們也許只能坐上直升機,去那里偷看兩眼?那里的動植物生態(tài)是怎樣的?此時的我,只能在這“大?!边?,想象著那海中央的一切;那海里的一切,它,它們,喜歡被人打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