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墉
中學生談戀愛可不可以
自從二十多年前,我開始到各學校演講,就常被問到同一個問題——“你對中學生談戀愛的看法如何?”
每次這個問題被提出來,必定引起全場的掌聲,也必然會讓臺下的老師瞪大眼睛。我知道那些老師希望我斬釘截鐵地說:“不贊成!”我也知道那些學生都希望我十分開明地答:“當然可以!”
在這兩難之間,我總是很巧妙地說:“愛是一種責任,你要付出愛,你就要負責。問題是,你現(xiàn)在有能力負責了嗎?你有收入嗎?你能獨立嗎?你會不會連早上起床,都還要父母催?如果你對自己都不能負責,你怎么去談戀愛?如果你的男朋友、女朋友對他答應爸爸媽的事,都不能負責到底,你又怎么能把心交給他?”
簡簡單單幾句,既有道理,又像打太極拳,虛中有實,實中有虛,我誰也沒得罪。
戀愛就是戀愛
去年秋天,我去昆明的一所大學演講。演講完,又有學生提問,跟臺灣的學生一樣,那學生也問:“您對大學生談戀愛的看法如何?”我怔了一下,發(fā)覺不能再用以前的答案。因為經(jīng)歷了這些年月,我的觀念改了。
我笑笑,反問他:“你覺得大學文學跟一般文學有分別嗎?你覺得大學作曲家和一般作曲家不一樣嗎?廣義地說,文學就是文學,音樂就是音樂。同樣的道理,為什么把戀愛分成中學生的、大學生的?戀愛就是戀愛。不是‘大學生談戀愛’,是‘人在談戀愛’呀!”
我得到了全場四千多人的掌聲。
到了“某一天”才能戀愛嗎
可不是嗎!從小到大,我們把自己裝在一個個小框子里,說自己屬于哪一班、哪一組、哪一所學校、哪一種人,已經(jīng)夠刻板的了,難道連談戀愛這件事,也要畫在小框框里,說只有到了某一天,才能戀愛嗎?
如果戀愛這么容易規(guī)范,也就不叫戀愛了,從古至今,也就不會有那么多可歌可泣的戀愛故事了。
你還愛不愛他
“如果要我現(xiàn)在選丈夫,我絕不會選我現(xiàn)在的老公,年輕時太笨,選了他,受了半輩子的苦?!彼f,“所以我規(guī)定女兒,二十歲之前不準交男朋友,眼睛要睜大一點,二十五歲以后再結(jié)婚?!?/p>
“你和你丈夫什么時候戀愛的?”我問。
“高中?!?/p>
“如果你現(xiàn)在回到高中,你還愛不愛他?”
她歪著頭,想了想,笑了笑:“還會愛他,因為他那時候真是很可愛?!?/p>
在戀愛的路上,父母好像都扮演著同樣的角色——我是這樣走來的,但你們(子女)不準再這樣走去。
心扉是隨著年齡而更換
我在臺灣《聯(lián)合報》副刊上,曾經(jīng)發(fā)表過一篇文章,叫《心扉》——
假使心有扉,這心扉必是隨著年齡而更換的。
十幾歲的心扉是玻璃的,脆弱而且透明,雖然關(guān)著。但是里面的人不斷向外張望,外面的人也能窺視門內(nèi)。二十幾歲的心扉是木頭的,材料講究,而且裝飾漂亮,雖然里外隔絕,但只要有愛情的火焰,就能將之燒穿。三十幾歲的心扉是防火的鐵門,冷硬而結(jié)實,雖然熱情的火不易燒開,柔情的水卻能滲透。四十幾歲的心扉是保險金庫的鋼門,重逾千斤且密不透風,既耐得住火燒,也不怕水浸,只有那知道密碼,備有鑰匙的人,或了不得的神偷,才能打得開。
打開真正的心扉
這篇文章發(fā)表近二十年了,現(xiàn)在還總被提起,想必引起許多人的共鳴。
當你對這《心扉》有共鳴的時候,你能否定其中的任何“一扉”,認為那是不成熟的嗎?你又能說只有“保險金庫的門”,才是真正的心扉嗎?
只怕你要說真正令我們感動的,反而是玻璃門和木頭門。它們最脆弱,最不安全,卻也最令我們“心顫”。
最刻骨銘心的還是愛
經(jīng)歷了半世紀的年月,經(jīng)歷了許多情感的波瀾,也看過了許多人世的滄桑,我發(fā)覺這世上最可歌頌、最刻骨銘心的還是愛。且不論那愛發(fā)生得早或晚,只要是生死與之,在當時能慷慨面對的,即使后來失敗了、后悔了,甚至回想起來,全然是無知與荒唐。
那愛,依然是愛,如同“玻璃的心扉”,即使被打碎了,仍然曾經(jīng)是個玻璃的心扉。
愛,沒什么好悔,它只是那樣發(fā)生、那樣進展、那樣消逝,或——那樣老去。今日不可能預測明日的愛,明天也不必否定今天的愛。愛像是腳印,我們踩著、印著,走到今天?;仡^,即使腳印印在冰雪之中,或早已湮滅,不復可尋,仍然知道,那是我們走過來的愛。每個年齡有每個年齡的愛。愛沒有尊卑,沒有貴賤,沒有成熟與不成熟。
人的一生能有多長,人的一生就能有多少愛。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摘自讀經(jīng)典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