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靖宇
(揚州職業(yè)大學 外國語學院,江蘇 揚州 225009)
入場(Grounding),又稱語境定位。Langacker首先提出該術語,用以表征認知事體(thing)與言語事件語境之間的關系。[1]126它反映了認知主體參照言語事件語境,將一個事體進行安置的過程。Langacker[2-4]多次使用這一概念對名詞結構和小句結構進行討論,經(jīng)他 本人以 及 Brisard[5]、Ostman&Marjam[6]、Mortel?mans[7]等學者的共同努力,該概念不斷得到完善,現(xiàn)已成為認知語法體系的核心理論。國內學者對該理論的討論和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完權[8]率先撰文介紹其核心內容并探討其對漢語研究的啟示;隨后,他運用該理論闡明了漢語助詞“的”的認知入場作用,從而調和了“的”基本功能之爭[9]。近期,吳吉東、蔡龍權[10]在《外語學刊》發(fā)表文章(以下簡稱吳文),兩位學者以英語關系從句為對象,試圖拓展入場理論的效力范圍并將其運用到分句層面。本研究試圖與吳文就關系從句入場元素和入場方式的研究進行商榷,并結合英文實例做新的闡述。
入場元素(grounding predication)是一個語法要素,它使被側重的實例與外部參照點(external point of reference)相關聯(lián)。[1]89
在規(guī)約性情況下,言者與聽者依賴會話發(fā)生的物理環(huán)境,共同構建了一個即時語境(ground),Evans[11]97將其稱作認知場景。另一方面,會話參與者或認知主體在對客體進行概念化(conceptualization)的過程中構建一個“意念場景”(conceived situation)。Langack?er[2]284用舞臺模型(stage model)對意念場景進行闡述,并指出該場景中存在一個焦點區(qū)域——舞臺(stage),該區(qū)域由諸多認知焦點和相互關系構成,這些認知焦點就是言者的意指對象(intended referent),話語參與者基于特定認知場景與該意指對象形成心理聯(lián)系(mental contact),從而完成指稱配位(reference of co?ordination)。入場元素就是這種心理聯(lián)系在語言形式層面的表征。完整的入場操作如圖1表示:
圖1 入場操作示意圖
Langacker討論了名詞和小句的入場問題,并指出名詞通過諸如“a,the,every…”等不定冠詞、定冠詞和相對量詞獲得入場地位,成為完整名詞短語(full nominal),而動詞通過時態(tài)標記與情態(tài)動詞轉為定式小句(finite clause)以獲得入場地位。[2]96,240
在分析英語關系分句入場時,吳文獨斷地認為who,that,which,whose,when,where和 why等關系詞(relativizer)是入場元素。但文章沒有為該觀點提供必要的理論和實證支持。
通過對入場元素的觀察、歸納,Brisard指出,典型的入場元素呈現(xiàn)出五條基本屬性特征。[5]我們參照該標準對關系從句中的關系詞的入場元素身份進行審查。
根據(jù)指稱對象的性質,Langacker[1]183將語言述義(predication)分為名詞性述義和關系性述義,前者指稱事體(thing),后者表示關系(relation)。他將概念操作過程中凸顯時間概念的關系述義稱為過程(pro?cess),將不凸顯時間的關系述義稱為非時間性關系(atemporal relation)。當入場元素的意指對象為關系述義時,時間因素需要在概念化過程中起到顯性作用。比如-s,-ed等典型入場元素,它們指稱關系述義,表達了意指對象與認知場景之間在時間維度的遠近關系,詞素-s表示一般現(xiàn)在時,體現(xiàn)了意指過程與認知場景在時間關系上的同步性;-ed表過去時態(tài),體現(xiàn)了時間軸上的距離差異。情態(tài)動詞本身雖然不具備時態(tài)曲折,但因其意指對象是過程,因此時間因素在概念化過程中也需要被凸顯。
吳文所認定的入場元素——關系詞,雖然指稱了先行項和關系分句之間的關系,但這種關系往往是靜態(tài)的。在表達式the boy who lives next door中,關系詞who指稱一個關系述義,該關系連接兩個事體概念,它們分別被the boy和某一個具有l(wèi)ives next door屬性的人所闡釋?;诋斚碌恼J知環(huán)境,認知主體判斷兩個事體之間存在對應關系,這種關系具有相對的穩(wěn)定性,不受時間影響,至少不是實時變化的。換言之,兩者之間的對應關系不會在此刻存在而到下一刻就消失殆盡。所以,關系從句中的關系詞不符合入場元素具有時間性表述的要求。
入場元素雖然關聯(lián)認知場景與意指對象,但它凸顯的卻是后者。因此,當意指對象為事體時,該入場元素具有名詞短語的句法功能,當意指對象為時間性關系時,它具備定小句的功能。如例(1)所示,指示詞this作為一個高原型性入場元素可以直接作為小句的賓語成分,而其釋義結構near me卻無此功能。例(2)表明入場元素may可以單獨作為謂語成分,與主語構成定式小句。
(1)a.I like this.
b.*I like near me.
(2)She may.
當考察關系從句時,我們發(fā)現(xiàn)關系詞雖然與先行詞構成指稱關系,但無論是關系詞本身還是整個關系從句都無法直接承擔先行項在主句中的句法功能。我們以關系代詞which和關系副詞when舉例說明:
(3)a.The boy damaged this vase which was quite expensive.
b.*The boy damage which was expensive.c.*The boy damage which.
(4)a.Can you still remember that evening when we met for the first time?
b.*Can you still remember when we met for the first time?
c.*Can you still remember when?
(3a)是一個典型的限定性定語從句,關系代詞which指稱先行項this vase.但不論是關系詞(3b)本身或是完整的關系從句(3c)都無法直接承擔主句謂語動詞damaged的賓語角色。在(4a)中,關系副詞when指稱先行項that evening,但它以及所引導的從句無法完全取代先行項成為remember的賓語。
主體化(subjectification)和客觀化(objectifica?tion)概念體現(xiàn)了概念化過程中的主客二分現(xiàn)象。入場元素反映出認知主體與概念化客體的不對稱[8]29。入場元素總是將指稱對象置于意念場景的舞臺中心,使其最大限度地客體化,而將認知主體和認知場景置于意念場景以外,使其最小限度地客體化,即最高程度地主觀化。例(5)涉及bag和言者me的空間關系。(5a)中Tom,bag和me都位于舞臺焦點區(qū)域,成了概念化客體。因為使用了入場元素this,(5b)將Tom和bag概念化為認知客體,將me去客體化獲得主觀識解。
(5)a.Tom likes the bag near me.
b.Tom likes this bag.
反觀關系詞,他們表征的關系對象在句法層面都得到明確的表達,兩個被側重的事體概念都被置于認知焦點區(qū)域并獲得側重,成了認知客體。如在(3a)中,關系詞which聯(lián)系事體概念the vase與具有quite ex?pensive屬性的事體。這兩個事體都得到了客觀識解。當然在(3a)從句中,言者與聽者構成的認知場景沒有被置于意念情境的舞臺中心。這種主觀視角不是由which表現(xiàn)出來的,而是通過分句中附著在系動詞be上的現(xiàn)在時態(tài)標記來實現(xiàn)分句意指對象入場的。以當下認知場景為參照點,關系概念“某物十分貴重”的發(fā)生時間與言者說話時間重合。因此,在該關系從句中,關系詞不能直接造成認知場景的主觀化。
Langacker[4]83指出,參照點是認知主體構建的意念場景內的一個具有突顯性的概念實體,它使認知主體與目標實體(target)建立心理聯(lián)系。實現(xiàn)名詞或動詞入場的元素需要以認知場景為參照點。在關系詞表征的關系中,被凸顯的兩個事體概念分別承擔射體(trajector)和界標(landmark)角色。射體通過界標概念來獲得識解。暫且不論兩個事體概念的具體角色分工,正如上文所論,兩個概念都不能直接表征認知場景,所以關系詞無法以認知場景為參照點。
名詞短語與名詞的本質區(qū)別在于,前者表征的事體是被認知主體清晰辨明的特定實例,而后者只是一個類別,定式小句與動詞的區(qū)別也在于此,這樣的特指需要依賴認知場景來實現(xiàn)。入場元素作為中介,可以與名詞、動詞搭配從而實現(xiàn)實例識別。但是,which,who,when等關系詞不具備連接認知場景的能力,所以無法通過它們識別意指對象。Langacker[2]91曾指出,諸如boy who lives next door這樣的表達式不足以對boy這樣一個類屬名詞完成實例化操作,認知主體無法通過who引導的定語從句獲得對意指對象的明確指稱配位。本質上而言,這只是用一個較精細的類屬概念取代了較寬泛的類屬概念,聽者依然無法根據(jù)該表達式清晰地辨明意指對象。
根據(jù)上述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關系詞不具備典型入場元素的基本屬性。因此,吳文將關系詞視為入場元素的觀點是不合理的。
否定了關系詞作為入場元素的合法性后,我們要討論它在入場操作中扮演的角色。
首先,需要厘清關系詞的概念。Schachter&Shopen[12]將關系詞界定為用以引導關系從句的連詞。Biber等[13]608認為,關系詞可以分為關系代詞和關系副詞兩類。他們[13]70將關系代詞歸入代詞系列,標記了它與主句先行名詞詞組的同一性,以及在分句中承擔名詞性語法功能。他們[13]70還指出關系副詞在分句中承擔副詞句法功能,即做狀語。兩種定義從功能角度得出了不同結論,但是本質上都是基于還原主義的普遍詞類理論。Goldberg[14-15]指出構式對詞項實施語義壓制(coerce),導致語義偏移現(xiàn)象,從而使該詞項產(chǎn)生非規(guī)約性的語法功能。Croft[16]則強調在個別構式中考量詞類的必要性。因此,在討論關系詞概念時,我們需要考量構式對這些詞的影響。此處,我們先要界定和區(qū)別關系主從句結構包含的兩個構式。它們具有相同形式,但在語義側重上存在差異,一個是關系分句構式,另一個是關系復合名詞構式。這兩個構式都由一個名詞詞組和一個關系小句構成(NP+RelC),但關系分句構式語義框架內NP是不凸顯的,而關系復合名詞構式中的NP則是首要焦點。
在簡單句中,這些關系詞通常被歸為代詞和副詞詞類。前者包含了 which,that,who,whom,whose;后者包含了why,how和when。如圖2(a)所示,原型性代詞凸顯的是一個高度抽象的事體概念A,它是代詞概念域中的側重(profile),是概念框架內的射體角色(trajector),它與另一事體B具有指稱關系(圖中表現(xiàn)為橫線),B是概念框架內的界標(landmark)。that屬于高原型性代詞,只是它的語義細化了指稱對象與認知主體之間的空間距離。疑問代詞不同于原型性代詞,因為與之構成指稱關系的對象具有多重選擇性。圖2(b)中,事體A與B1,B2和 B3等事體存在發(fā)生指稱關系的可能性,我們用虛線表示這種不確定性。Which的語義中包含了抽象的非人類事物信息。who和whom除了含有人類語義,前者還包含了主格的句法功能,而后者是賓格。Whose的語義中則包含了領有、歸屬概念。
當代詞與關系從句構式整合時,后者對其進行了語義壓制。圖3描繪了語義壓制的運作機制,其中虛線表示對應關系,關系從句表征了主句名詞b與從句c的對應關系。關系從句是概念化過程中的側重決定體(profile determiner),用粗線方框標記。由于主句名詞b與代詞中位于背景位置的事體B相對應,具有可匹配性,所以代詞與從句的整合成為可能。代詞進入從句后,承繼了關系從句關系的側重。此時,代詞語義框架內的事體A的側重地位被削弱,而AB之間的指稱關系得到了凸顯,從而將代詞轉變?yōu)殛P系代詞。疑問代詞與關系從句整合過程略有不同,因為其語義框架中A的指稱對象具有不確定性。但受到關系從句語義的強勢作用,代詞語義框架承繼從句框架內的事體概念b,從而強化了關系代詞框架內事體概念的確定性。
圖3 代詞與關系從句構式整合
不同于表征事體概念的代詞,副詞是一個關系述義,表征非時間性關系。Langacker指出,在副詞所凸顯的關系中,射體是一個關系概念,而界標是一個實體 集合概念。[4]116雖然這個集合中 含有多個個體概念,但它們在副詞語義框架中無法被單獨地識解成焦點參與者(focused participant)。圖4表示副詞的語義框架,其中A表征關系概念,在副詞框架內承擔射體角色;坐標軸B表示一個實體概念的集合,n是B集合中的一個非確定性成員。加粗橫線表示A與n構成的非時間性關系。三個疑問副詞在語義信息上略有區(qū)別。When的概念框架內含有時間語義,但該時間概念無法獲得確切的指稱,所以是一個時間集合,對應于圖4中的B。How的語義框架內包含的是一個關于方式的集合,而why則包含了一個原因的語義集合。
圖4 副詞語義框架
和代詞一樣,當疑問副詞進入關系從句后,它也會受到從句的語義壓制,發(fā)生語義變化。如圖5所示,關系從句是側重決定體,它對疑問副詞的語義側重有強壓制作用。由于疑問副詞本身就側重了一個關系概念,與關系從句的側重相匹配,此處不發(fā)生語義偏移。但是從句的名詞短語b會對疑問副詞的概念集合B有壓制影響,從該集合中選擇出某一成員b作為副詞語義關系中的凸顯概念。經(jīng)過整合運作,疑問副詞被轉變?yōu)殛P系副詞。
圖2 代詞語義框架
通過歸納關系代詞和關系副詞的共性,我們發(fā)現(xiàn),兩類詞的語義界標成分都被關系從句構式中的主句名詞所闡釋。此外,由于它們都指稱關系語義,而關系述義需要通過時態(tài)和體態(tài)完成入場。因此,這就解釋了關系詞為何不具備入場性。
接下來討論關系詞框架內的射體。此時,射體只是一個非常抽象的事體概念,需要關系從句對其進行闡釋,使之具體化。英語關系從句在句法上具有一顯著特征,即該從句是一個關系詞位于句首的陳述句。韓禮德[17]從語言的功能角度將小句切分為主位和述位,并指出主位是小句敘述內容的出發(fā)點,而述位是對主位的敘述、描寫和說明?;诖?,我們可以認為關系詞位于關系從句的主位位置,其語義框架內的射體成分被位于述位的小句剩余部分所闡釋。
(6)a.a slight,furtive boy whom/no one knew。
a’.Whom did they invite?
b.One day when/Susan was at school
(6a)中,no one knew闡釋了關系代詞whom的射體,使得該射體的語義變得具體、精細,此時whom的射體表征了一個默默無聞的人。需要注意的是,此時的射體依然是一個類屬的人,不具備明確的意指對象,這與(6a’)有所區(qū)別。在特殊疑問句中,whom雖然也可能指稱一類人,但它本身是一個入場代詞,所以這類人是有意指對象的。(6b)中,When的語義射體被Susan was at school闡釋,表征一個時間集合,該集合內成員的共有屬性就是“Susan在學校內”。因為缺乏入場元素限制,所以這個集合沒有意指對象。
明確了關系從句和主句名詞分別闡釋關系詞語義框架內的射體和界標后,下面討論關系詞概念域中關系側重的語義價值。傳統(tǒng)語法觀點[19-20]認為,關系詞指稱先行詞,對其進行修飾和限制,因此,一般認為關系詞在語義上突顯一個指稱關系。但是,上文已經(jīng)明確指出關系詞的射體是一個未入場概念,所以用一個未入場射體概念指稱一個已入場概念是不符合邏輯的。從關系詞射體和界標的語義內容看,前者表征了一個集合概念,而后者是一個實例概念,兩者之間應該構成一個整體和部分的包含關系。換言之,被關系從句所闡釋的關系詞射體構成了一個范疇的最大范圍(maximal extension),而關系詞的界標所表征的概念是這個最大范圍內的一個部分,該關系可以通過圖6來表示。如圖所示,認知主體在關系詞射體限定的范圍內選定一個特定的部分成為關系詞的界標并最終參照認知語境(G)使其變?yōu)橐庵笇ο?,此時,射體成了界標的認知參照點。
基于此,我們可以進一步的解釋例(6)。(6a)中whom no one knew表征了具有“no one knew”屬性的人的最大集合,這個集合內可能包含了不同年齡段、不同性別、身份迥異的個體,而slight,furtive boy是這個集合內的一個子集。認知主體通過最大集合與該子集建立心理關聯(lián),明確了某一個小男孩成了意指對象,最終在句法層面通過入場元素a表示出來。(6b)中,when Susan was at school表征的時間集合內也包含了海量的成員,可以是Susan讀書的某幾年時光,也可以是某一周或某幾天日子,認知主體在這些可選項中選取出某一特定的日子作為the day的意指對象。
因此,我們認為,在入場操作中,關系從句的真正作用是為定位主句中的名詞提供一個參照點,認知主體在其設定的最大范圍內去意指某一個事體概念。這種參照關系通過關系詞表征出來。
圖6 關系詞的概念框架
接下來,我們討論關系復合名詞構式(下文簡稱為NPrc構式),分析關系從句與該構式的互動,即關系從句對于主句名詞的影響。
吳文[10]55認為含有先行項的主句是關系分句認知場景中的焦點,稱為界標,而分句是次焦點,稱為射體;射體通過入場元素投射到界標上去。本文認為,該觀點有以下幾個方面有待商榷:第一,吳文將位于認知焦點位置的成分稱為界標,而將次焦點位置的成分稱為射體,這違背了認知語法的基本觀點。Lan?gacker[4],Croft&Cruse[21]等都指出在表征關系的認知域內,射體是首要焦點,而界標是次要焦點,吳文顯然是誤用了術語。第二,吳文認為從句通過入場元素被投射入主句。前文已指出,關系詞不是入場元素,只是表示一個參照關系。第三,受到傳統(tǒng)語法觀點影響,吳文認為分句是與主句構成了不對稱性主從關系,而我們認為分句是與主句先行項構成主從關系。此外,吳文只是簡單地用“緊密程度差異”區(qū)別不同關系從句與主句的關系,我們認為此處有論述的余地,本文將進一步分析“緊密程度”的認知動因。
上文指出,從句提供語義認知參照點,并以此識解先行詞。但在關系復合名詞構式中,決定該結構性質的側重決定體是先行詞而不是從句。換言之,整個NPrc構式呈現(xiàn)出的是名詞詞組的句法功能,比如它可以作謂語動詞的賓語,如例(3)所示。此時,NP成分成為整個結構的中心詞,在結構框架內位于射體位置,是第一焦點;Rc只能位于界標位置,是次要焦點,為NP提供認知參照(見圖7)。
圖7 NP+Rc結構語義框架圖
圖8 NP的雙重認知參照點
需指出的是,關系從句不是先行項的認知參照點的唯一提供者,如圖8所示,不僅從句所在的意念場景提供認知參照 點 RP2,認知主體所處的認知場景也為先行項提供認知參照點(RP1)。這樣,兩個參照點就同時對識解名詞詞組產(chǎn)生影響。在這兩個認知參照點中,RP1是默認參照點,是執(zhí)行入場操作的首要元素,而RP2是輔助參照點。這是因為關系句不能直接導致先行項的入場,而認知場景才是其入場的直接依據(jù)。眾所周知,一個定式小句可不需要關系句來修飾,這一現(xiàn)象為我們的判斷提供了事實依據(jù)。
意念場景內的參照點RP2對先行項的作用是有強弱區(qū)別的。當認知場景中RP1提供的參照信息不足以明晰意指對象時,就需要高度凸顯RP2以協(xié)助認知主體完成概念操作。這種情況下,關系從句變得必不可少。這種關系從句就體現(xiàn)為限制性定語從句。(7a)中,認知主體雖然通過認知場景內的RP1定位先行項the man,但由于RP1中可以與先行項建立心理聯(lián)系的實例不是唯一的,因此不能完全確定the man的意指對象。此時,認知主體就需要進一步激活意念場景內的 RP2,即具備了“had done it”屬性的“人”的集合。兩個參照點共同指向某一特定的對象,從而確定了意指對象并完成入場操作。有時候RP1與RP2的協(xié)作仍然不足以確定意指對象,認知主體就會在意念空間內激活一個新的參照點來幫助識別。雙重關系分句(7b)就屬于這種情況。The house和something whose house need washing不足以指稱某一個特指對象,說話者就通過另一個參照點something whose fence need repairing來最終定位那個唯一的對象。
(7)a.The man who had done it was arrested.
b.Just look for the house whose windows need washing and whose fence need repairing.
(8)He was waving to the girl,who was running along the platform.
很多情況下,認知場景內RP1的信息足以幫助認知主體確定意指對象,完成名詞詞組的入場操作,此時激活的RP2對于意指對象的入場操作是冗余的。因此,RP2的凸顯性地位就受到了削弱,它對于先行項的影響也被減低。認知主體會通過句法層面的逗號或語音層面的停頓來表征這種弱定位效果。此時,RP2作用發(fā)生了變化,它為意指對象提供額外信息,從而強化了意指對象的精細度,這就為其存在于句法層面提供了新的價值,構成了非限定性關系從句。例(8)中,認知主體可以根據(jù)會話語境清晰地獲得the girl的意指對象,所以刪除后面的定語從句不影響句子的理解。從句所構建的參照點“was running along the platform”的執(zhí)行者對于先行項的入場只是起了錦上添花的作用,但是它卻為the girl提供了更具體的語義信息,使得意指對象變得更加明晰。
入場理論旨在研究認知對象與認知場景關系,它發(fā)端于對名詞短語和定式小句的指稱配位研究。吳吉東和蔡龍權[10]將該理論拓展至復合句結構中,對關系句的入場問題進行了討論。他們認為關系詞是一種入場元素,言者通過它將關系分句投射入主句,完成關系分句的入場。根據(jù)Brisard歸納的入場元素的五點屬性,本文對關系詞進行了審查,發(fā)現(xiàn)其不具備入場元素的基本特征。Which,when等特定的代詞和副詞在進入關系從句構式后,受到后者的強勢語義壓制,產(chǎn)生了語義偏移,使其語義側重發(fā)生變化,轉而突顯連接兩個實體的關系,最終轉變?yōu)殛P系詞。關系詞語義框內的射體與界標分別得到關系從句和主句先行詞的闡釋。關系句在意念場景內構建一個認知參照點RP2,為先行詞表征的意指對象設定指稱范圍,從而使得先行詞的入場成為可能。認知場景內也存在一個認知參照點RP1,它對先行項的定位起優(yōu)先作用。當RP1提供的信息不足以確定意指對象時,RP2則被突顯,形成限制性關系從句。當RP1足以確定意指對象時,RP2功能變得冗余,其突顯性被弱化,通過逗號和停頓在句法和語音層面表現(xiàn),形成了非限制性關系從句。此時,RP2為先行項提供額外信息,增加描寫精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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