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婷
摘 要:薩義德以其獨特的雙重身份,對西方中心權力話語做了分析,通過對文學作品、演講演說等文本的解讀,將Orientalism——“東方學”,做了三重釋義:一門學科、一種思維方式和一種權力話語系統(tǒng),對東方學權力話語做了系統(tǒng)的批判,同時將東方學放入空間維度對東方學文本做了細致的解讀。
關鍵詞:東方學 權力話語 空間
一、何為Orientalism
Oriental譯作:東方人,東方的,東方人的;ism一般譯作:主義,論,制度,學說。薩義德在其代表作《Orientalism》(譯作《東方學》)中,通過文學作品、演講演說等文本的解讀將Orientalism譯作“東方學”,并且做了釋義:作為一門學科、一種思維方式和一種權力話語系統(tǒng),即薩義德將Orientalism譯作“東方學”。
薩義德認為,將東方學作為“學術研究的一個學科”來理解是最易為人所接受的。東方學作為一門學科,自是因為其在社會學、語言學、歷史學等各自領域的學術研究中對于東方的研究都自成體系,儼然形成權威,而對東方的各個領域的研究者都有一個統(tǒng)一的名稱——東方學家(Orientalist)。無論是從歷史上、人類學上、語言學上,描述東方的文本都要以文學性、科學性來形成學科。而關于這一學科,薩義德認為,無論何種對東方研究的文本中,都有“西方文化內部形成的對東方的學術權威”,在這種權威下,東方學家塑造的文學文本中,對東方的理論都是來源于先驅、前人關于東方的知識,在對這些知識題材的研究中,將東方學披上了學科的外套。在東方學的知識發(fā)展中,關于東方學的文本被創(chuàng)造出來,新的文本又在原有的文本基礎上進行文本編碼,將東方學相同的題材輻射為不同文本,形成了一個緊密關聯(lián)的學科,即東方學。然而,這樣的學科形成了一種定式,即東方學家表述的東方是一成不變的,只能為西方所言說,“作為表述的表述”,而不能作為可以自我表達、自我發(fā)展的鮮活的本體。在這種定式下,薩義德提出了東方學的第二種含義,即一種思維方式。薩義德認為,東方學的思維方式以東方(“the Orient”)和西方(“the Occident”)“二者之間這一本體論和認識論意義上的區(qū)分為基礎”{1},形成了自我與他者兩種形象。在東方學思維方式中,東方是作為他者形象存在的,東方學家將自我與他者(東方與西方)塑形在二元對立中;同時,在對東方“文明”的研究過程中自以為是地抽象出東方的他者形象,將這一形象當作普遍真理而一遍又一遍地更新東方學文本。在東方學家的思維中,他們不需要親自去東方考察就已經“掌握”了東方,他們將東方想成甚至刻意刻畫成一個落后、野蠻、低級、充滿性欲的沒有理性的地域,薩義德在《東方學》中,詳細地分析了福樓拜的一些關于東方的文本,《薩朗波》的醫(yī)院凝聚了“令人恐懼但大部分時候非常誘人的東方”形象{2},在閱讀過東方學家愛德華·威廉·雷恩的關于舞女的描寫后,自己創(chuàng)造出“庫楚克”這一麻木、粗俗而又放蕩的形象,無不展示出福樓拜對自己筆下的東方形象的迷戀,東方學既神秘又落后、骯臟的這一思維模式深深扎根在東方學家的腦中,在迷戀“東方”的同時,他們所創(chuàng)作的文本仍然沿襲舊有東方學的文本題材與傳說,繼續(xù)將東方困囿于想象的地域中,將作為西方對立面落后的、需要管理的東方這一東方學思維塑形給一代又一代的東方學家。所以,在東方學家筆下的東方不是真正的東方,是一個與西方有著明顯界限的無法言說自己的他者。然而西方將東方始終放置在落后的位置上,不僅是對神秘未知的幻想,而且是有非常強烈的政治目的的——“控制、重建和君臨東方”{3},在這重目的上,則是薩義德所定義的東方學的第三個含義:一種權力話語。
二、Orientalism作為一種權力話語
??略凇兑?guī)訓與懲罰》中說過,“權力—知識……決定了知識的形式及其可能的領域”{4},??碌脑捳Z理論注重的是話語語境及運作所滲透的權力或力量。薩義德深受??聶嗔υ捳Z理論的影響,在《東方學》中,以??碌脑捳Z權力理論來分析東方學者所做出的西方與東方、自我與他者的思想套裝,在這本書中,文學文本的分析不再是遺世獨立的美學分析,而是從政治、社會、歷史等語境中解剖東方主義話語,他開篇區(qū)分了三種“東方學”的含義,即作為一門學科、一種思維方式和一種權力話語系統(tǒng)。而作為一種權力話語,東方學家“將東方學視為西方用以控制、重建和君臨東方的一種方式”{5}。
在東方學家眼中,西方有義務接手無法自我管理的東方,東方學自創(chuàng)建到不停完善體系,一直為西方霸權與帝國行徑服務。薩義德以拿破侖的東方研究計劃來闡釋對埃及的研究、表述背后的政治目的,稱“《埃及志》實際上是一個國家對另一個國家集體掠奪的記錄”{6}。由于埃及對于藝術、科學和政治的重要性,拿破侖花費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去研究東方,以促進東方的現(xiàn)代文明進展為借口試圖將西方的一套思想、律法施加到埃及人身上,一方面低調地以軍事手段將對東方的政治統(tǒng)治與獲取的知識強加在一起,另一方面又“以現(xiàn)代西方的方式對東方施以教化”{7},在這樣一個東方化的進程中,東方是被表述的,在表述話語中滲透的是無時不在的權力體系,西方通過這樣的權力話語將真正的東方束縛在無法言說的框架里,因而東方無法表述自己,東方只能被言說,在被言說的西方話語中,在東學家的筆下,東方是“作為一套價值體系而存在”{8}的。因而,薩義德認為,東方學是分配在各種西方文本中的一種地域政治意識,是一種話語,而這種話語提供了控制東方的權力,西方握住了這個話語的言說權,也就握住了控制東方的權力,通過權力話語體系精心策劃了一個“統(tǒng)治”東方的利益體系。在這個利益體系中,東方已經被剝奪了說話的權力,無法表達自我,失去了真正的形象,成為西方文本與話語中的一個“他者”的形象,東方學是??乱饬x上知識——權力話語,這樣一個權力話語體系使得現(xiàn)代東方學家成為了西方控制、表述東方的代言人。所以薩義德說,“東方學是一個通用的術語,用以描述西方向東方一步一步的入侵;東方學是一個學科,作為學術、發(fā)現(xiàn)和實踐話題的東方過去曾經被(現(xiàn)在仍然被)西方系統(tǒng)地進逼”{9}。
三、Orientalism與空間的高度結合
福柯在一次題為《空間、知識、權力》的訪談中說道:“空間是任何公共生活形式的基礎,空間是任何權力運作的基礎?!眥10}作為一種權力話語,東方學本身就是一個空間上的政治統(tǒng)治架構。
薩義德在《東方學》中將東方學家筆下的東方稱作“想象的地域”,在東方學家的思維中東方是神秘的,也是落后、骯臟的,在迷戀“東方”的同時,他們所創(chuàng)作的文本仍然沿襲舊有東方學文本題材與傳說,繼續(xù)將東方困囿于想象的地域中,視為落后西方、需要管理的對立面。在西方的文本中,東方學家將空間意識與殖民統(tǒng)治欲望結合在一起,在大量的文本話語中微妙地投射出西方對東方的空間征服意識。薩義德在創(chuàng)作的《東方學》續(xù)集《文化與帝國主義》中以簡·奧斯汀的《曼斯菲爾德莊園》為例,分析了這一英國文學作品中投射出來的空間意識與殖民欲望,將權力話語融入到空間描述中。文本中的“安提瓜”看似只是一個海外種植地,卻無時無刻不在文本中進進出出,這樣一個文本空間的塑造,看似隨意卻又在隱含的權力話語背后鮮明地投射出了簡·奧斯汀的海外殖民意識。曼斯菲爾德莊園作為一個西方傳統(tǒng)莊園,與為其提供經濟來源的海外殖民地安提瓜在文本中儼然成了西方與東方的空間縮影,安提瓜所屬的東方地域的文明未必就不如曼斯菲爾德莊園所屬的西方文明,然而在文本中,東方被塑造成一個從屬空間,在這樣一個空間維度下,西方人普遍的“開疆擴土”意識就不言而喻了。薩義德在解讀文本中托馬地斯爵士節(jié)奏緊湊而有條理地管理曼斯菲爾德莊園的片段時,對文本背后的殖民意識做了分析:“設想托馬斯爵士在他的安提瓜‘種植園做的也是同樣的事……從而控制他的殖民領地。”{11}在東方學家的眾多文本中,東方被可以塑造成一個與西方對立的空間,卻又是一個敵不過西方、需要被拯救的“他者”,東方學家通過一系列地理學概念和空間隱喻,將權力話語與殖民意識深深地根植于文本中,而空間中的主體性行為與“東方”這一空間的生產與再生產,使得東方學文本在相同的權力框架中以不同的文本出現(xiàn)。
薩義德作為一個接受西方教育、流亡在西方的東方人,以其獨特的雙重視野闡釋了Orientalism——東方學。在后殖民的視閾下,無論是作為一種思維還是一種權力話語,東方學都值得深思,東方如何表述自己、如何站在與西方平等的地位上,仍需從空間、文化、政治上打破禁錮,實現(xiàn)去邊緣化。
{1}{2}{3}{5}{6}{7}{8}{9} 愛德華·W·薩義德:《東方學》,王宇根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3年版,第4頁,第240頁,第4頁,第4頁,第109頁,第111頁,第110頁,第94頁。
{4} 米歇爾·福柯:《瘋癲與文明》,劉北成、楊遠嬰等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7年版,第30頁。
{10} 米歇爾·福柯、保羅·雷比諾:《空間、知識、權力——??略L談錄》,選自包亞明:《后現(xiàn)代性與地理學的政治》,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13-14頁。
{11} 愛德華·W·薩義德:《文化與帝國主義》,李琨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年版,第12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