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婷
摘 要應對全球氣候變暖,向低碳經濟轉型已成為世界各國共同的責任與目標。文章著眼于以低碳為目標的市場激勵型政策機制,涵蓋的經濟政策工具包括碳稅、補貼、碳交易、碳金融、碳關稅等。在緊跟國外低碳經濟政策的理論研究與實踐進展的同時,對各種政策工具進行了詳細的分析與研究,討論了政策機制的理論依據(jù)、合理性、有效性、成本—收益、實施方案、理論及實踐中的最新成果、爭議等方面的內容,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綜合性的簡評與展望。
關鍵詞低碳經濟;低碳發(fā)展;溫室氣體減排;低碳政策;經濟政策
[中圖分類號]F2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0461(2015)05-0007-07
發(fā)展低碳經濟有利于確保能源安全,避免被高碳投資鎖定,是保障全球氣候安全和利用金融危機所帶來機遇的必由之路,也是各國在新的全球規(guī)則下?lián)屨冀洕偁幹聘唿c的需要。發(fā)達國家率先發(fā)起了低碳實踐并取得了顯著的成效,為世界實現(xiàn)低碳發(fā)展和向低碳經濟轉型提供了寶貴的經驗。1990年,芬蘭開征碳稅,成為全球最早征收碳稅的國家。2002年,英國成立了全球第一個二氧化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后來與歐盟的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合并,形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碳交易市場?!堵?lián)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和《京都議定書》的簽訂,開啟了全球低碳發(fā)展的新篇章,為各國制定低碳政策向低碳經濟轉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低碳政策與評價向來是學者們長期關注的主題,國外的低碳政策研究也取得了豐碩的成果,特別是近幾年緊跟世界碳市場的發(fā)展產生了大量政策研究的新成果。低碳發(fā)展離不開科學的規(guī)劃,本文著眼于以低碳為目標的經濟政策措施,以國際低碳經濟政策的演變?yōu)槊}絡,對國外低碳經濟政策的最新研究成果進行梳理,并在此基礎上對主要的低碳經濟政策工具進行了對比分析與評述,為我國制定低碳經濟政策、以低成本實現(xiàn)低碳經濟轉型提供借鑒和參考。
一、低碳經濟及低碳經濟政策的背景及涵義
“低碳經濟”的概念最早是由英國政府于2003年在題為《我們未來的能源:創(chuàng)建低碳經濟》的能源白皮書中提出的。英國外交部自2003年以來開展的“戰(zhàn)略方案基金”(Strategic Programme Fund)的目標之一就是保證全球經濟的低碳高增長(Low Carbon-High Growth),部分解釋了低碳經濟的涵義。通常可以認為,低碳經濟是一種以低能耗、低污染、低排放為特點的發(fā)展模式,是以應對氣候變化、保障能源安全、促進經濟社會可持續(xù)發(fā)展有機結合為目的的規(guī)制世界發(fā)展格局的新規(guī)則。隨著《斯特恩報告》等研究成果的不斷涌現(xiàn),加強了對于全球變暖問題與低碳發(fā)展的認識,引發(fā)了關于最為有效的低碳政策的大討論。
為實現(xiàn)控制全球氣候變化所必需的二氧化碳大幅減排可采取兩類方法,物理方案和政策工具(Gerlagh和Zwaan,2006)[1]。物理方案包括強化自然吸收的生物固碳(如森林)以及時下頗受推崇的碳捕捉封存技術(Carbon Capture and Storage)等。低碳政策工具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為命令控制型手段,另一類為基于市場激勵型的經濟手段。早期的環(huán)境政策工具大多依賴命令控制型手段,許多國家采用直接控制的辦法。然而,隨著20世紀80年代在科學與政治界掀起的環(huán)境政策替代手段爭論的升級,經濟類工具以其成本和效力上的優(yōu)越性得到越來越多的認可并成為實踐中應對碳排放的主要政策工具(Bocher,2012)[2]。經濟手段利用市場為基礎的價格協(xié)調機制來影響參與者的行為,本文所指的低碳經濟政策是指以低碳為目標的市場激勵型經濟政策手段。通過經濟工具減排具有較低的社會成本已得到普遍證實,如Harrington等(2007)[3]通過多個真實案例研究證實經濟工具的單位減排成本較低,并且能提供持續(xù)的減排激勵。學者們提出的低碳經濟政策措施包括碳稅,化石燃料稅,碳關稅,低碳(可再生)能源的補貼,基于總量控制的碳減排量交易和排放權交易,以及碳金融市場機制等。
二、低碳財稅政策
碳稅(Carbon Tax)是針對二氧化碳排放行為所征收的稅收,其本質是一種糾正外部性的庇古稅。碳稅具有透明易懂、稅率穩(wěn)定、征收可操作性強、成本低等優(yōu)點,成為被最早應用于低碳目標的經濟政策工具。芬蘭是世界上第一個征收碳稅的國家,早在1990年開始征收碳稅(所有的化石燃料6.10美元每噸碳)。據(jù)估計,如果芬蘭沒有實行二氧化碳稅,該國1988年的碳排放量將比實際情況高7%(Barde和Braathen,2005)[4]。從實際情況來看,稅收已被許多國家用來規(guī)范碳排放,挪威、瑞典、意大利、德國、英國、日本、美國和加拿大等國都開征了碳稅或類似稅種。各國碳稅稅率差別較大,碳稅可采取的形式和方法也有多種,以燃油稅形式征收的碳稅為例,主張節(jié)能、高效的歐盟國家燃油稅稅率普遍較高,德國的稅率達到260%,法國更達到300%;日本為120%,美國、加拿大為30%左右。經濟學家通過理論和實證分析對碳稅政策的合理性及有效性進行了廣泛的研究和討論。
(一)碳稅的合理性、有效性與爭論
對碳稅最有力的營銷莫過于經濟學家提出的“雙重紅利”設想?!半p重紅利”概念是由Pearce(1991)研究碳稅改革時提出的。該研究表明在收入中性(revenue-neutral)的碳稅改革中,用碳稅收入代替扭曲性稅種的收入可以獲得“雙重紅利”;第一重紅利為環(huán)境改善,第二重紅利為減小扭曲性稅種造成的效率損失,提高效率,增加產出,甚至促進就業(yè)。學術界通常對碳稅的環(huán)境紅利(第一重紅利)沒有異議,而對第二重紅利存在較大爭論。Bovenberg和De Mooij(1994)[5],認為雙重紅利的前提是政府先前的稅制從非環(huán)境角度講是次優(yōu)的,指出“雙重紅利”的存在取決于收入循環(huán)效應(revenue-recycling effect)和交叉稅收效應(tax-interaction effect)的相對大小。許多研究運用可計算一般均衡(CGE)模型來對雙重紅利的存在進行實證,如Glomm、Kawaguchi和Sepulveda(2008)[6]運用標準的動態(tài)CGE模型對美國經濟進行了實證研究,發(fā)現(xiàn)提高汽油稅并同時減少所得稅會導致雙重紅利的出現(xiàn)。圍繞“雙重紅利”的存在性及其效力的大小所進行的辯論,已經持續(xù)了十幾年,至今仍未能達成一致。事實上,“雙重紅利”的實現(xiàn)受多種因素的影響,稅制改革是否會產生“雙重紅利” 或許不是一個理論問題,而是一個實踐問題(Fullerton等,1998)[7]。endprint
碳稅的負面影響也得到了學者們的普遍關注。碳稅具有一般稅收的剛性特點,會降低化石能源部門的利潤,可能對能源部門造成顯著的影響,并加重低收入家庭的負擔(Parry,2004;Metcalf,2008;Burtraw等,2009;Parry和Williams III, 2010)[8-11]。因此,實行增加財政收入的碳稅常常在政治上頗具爭議,極易遭遇公眾反對和排污企業(yè)的阻礙(Newell等,2005)[12]。一些研究表明,甚至在某些情況下,碳稅改革可能導致環(huán)境惡化(Sinn,2008;Amigues等,2011)[13-14]。Sinn有力地證明“綠色悖論”的可能性,即在一定條件下,氣候政策加速而不是減緩全球變暖,這表明“好意并不總是滋生善行”(“good intentions do not always breed good deeds”),比如一種在排放軌跡之初過低而增長過快的不恰當?shù)奶级悾赡軙е禄剂腺Y源所有者由于預期未來收益惡化而加快當石燃料的開采,從而導致當前碳排放的增加。Amigues等的研究結果也表明以較低的碳強度為目標的更嚴格的環(huán)境政策會推遲清潔可再生資源的推廣及完全轉換,并且在某些情況下加速當前的開采。
(二)碳稅的實施方案
有效的制定與實施碳稅需要考慮多種因素,碳稅的實施可以采取統(tǒng)一碳稅(uniform carbon tax)或差別碳稅(differentiated carbon taxes),征收的對象可以選擇生產者或消費者。在實踐中,通常是對不同類型的排污企業(yè)征收有差別的碳稅(Bye和Nybor,2003)[15]。Bye和Nybor在挪威的碳稅體系下,通過多部門一般均衡模型的框架比較了差別碳稅、統(tǒng)一碳稅和免費的可交易排放配額對社會福利的影響,發(fā)現(xiàn)差別稅收優(yōu)于可交易的配額,而統(tǒng)一稅收又優(yōu)于前兩者。而差別碳稅的依據(jù)在于,不同類型的公司存在碳減排成本差異,如果對所有的公司征收單一排放稅收將致使高減排成本的公司負擔過重的減排成本,低減排成本的公司卻缺乏動力實現(xiàn)更多的減排,實證研究也證實了單一稅率對不同產業(yè)的影響有較大差異(Godal和Holtsmark,2001)[16]。此外,可供選擇的碳稅納稅環(huán)節(jié)有多個,可以向供應商征收、中間環(huán)節(jié)或消費者征收(如電力稅、燃料稅),但在不同的環(huán)節(jié)征稅,效率和可操作性存在較大差異。向少數(shù)能源供應商收稅雖簡單易行,但有研究發(fā)現(xiàn)以向化石燃料供應商征收碳稅替代消費環(huán)節(jié)的碳稅會顯著提高社會成本(Fischer和Newell,2004)[17]。目前,多數(shù)國家是在化石燃料使用鏈條的下游征稅,即能源的使用者為主要納稅對象。
三、低碳財政補貼政策
補貼作為一種與稅收對偶的政策手段,也能發(fā)揮市場調節(jié)的作用。以補貼政策促進低碳經濟的發(fā)展在OECD國家具有悠久的歷史,許多國家采用直接補貼、稅收返還、上網(wǎng)電價補貼、公共研發(fā)支出等方式鼓勵節(jié)能以及新能源的發(fā)展 (IEA,1997)[18]。據(jù)IEA報告指出,2012年全球對可再生能源的補貼金額合計為1 010億美元,其中,歐洲為570億美元,美國為210億美元;并呈現(xiàn)逐年增長趨勢。丹麥、瑞典、美國、德國、日本等國均出臺了財政補貼政策以鼓勵風電、太陽能及生物燃料發(fā)電。許多國家為節(jié)能項目研究提供財政補貼,如英國貿工部對基礎性節(jié)能研究項目提供100%的資金支持,歐盟對研究項目最高提供50%的資助。以低碳為目標的補貼政策可以在新能源以及節(jié)能兩個領域實施,補貼的對象可以是生產者也可以是消費者。英國、法國、意大利、美國等對購買節(jié)能型設備的企業(yè)和個人給予補貼;比如在法國,購買政府公布清單上的產品,可獲得設備價款15%~20%的補助。不少國家以補貼方式促進消費方式的低碳化,如美國和日本對購買清潔環(huán)保汽車的消費者給予稅收返還或財政資助。
(一)補貼政策的選擇
以低碳為目標的補貼政策通常作用于新能源或節(jié)能領域,學者們對這兩方面的補貼分別進行了研究并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支持可再生能源補貼的經濟學家提出,能源部門面臨多重外部性,如碳排放、技術溢出、不完全競爭、能源安全等,僅實施碳稅的減排量將低于社會最優(yōu)水平(Grimaud等,2011)[19],為實現(xiàn)既定減排量需付出高于社會最優(yōu)的成本。Boeters和Koornneef (2011)[20]羅列了支持可再生能源發(fā)展的種種好處,如提高能源安全(通過降低化石資源進口),提供綠色崗位,發(fā)展技術優(yōu)勢等。然而,支持可再生能源的補貼政策也存在不少爭議。Borenstein(2012)[21]指出,對綠色能源進行補貼的政策主要存在三方面的缺陷:其一是壓低能源價格而引起能源的過度消費;其二是無法直接與減排效果掛鉤;其三是在開放經濟中,政策實施國家或地區(qū)可能會被搭便車,減排的環(huán)境收益具有溢出效應。因此,可再生能源生產技術的環(huán)境、經濟、社會成本收益仍有待進一步研究,相關部門在推行大規(guī)模能源改革政策時仍需謹慎。
有研究認為,節(jié)能補貼政策的效果取決于市場投資的不足程度,當直接干預的措施(比如向信息不完全的消費者提供信息)無法完全有效地實施而市場中又存在投資不足時,節(jié)能補貼政策能夠增加社會福利(Allcott和Greenstone,2012)[22]。不少學者從某個國家的視角考察補貼政策的效果,如Lim和Kim(2012)[23]通過引入R&D產業(yè),建立了模擬韓國經濟的內生增長的CGE模型,證明對研發(fā)投資進行補貼會促進真實GDP增長,但同時增加碳排放強度;而將補貼政策與碳稅相結合,則可以實現(xiàn)在不增加碳排放強度的同時促進真實GDP的增長。市場中投資不足的存在性及大小是節(jié)能補貼政策評價的核心問題。但由于研究方法以及對貼現(xiàn)率的假設等不同,學者們對補貼政策的研究結果出現(xiàn)較大差異,得出的評價往往存在較大分歧(參見Allcott和Wozny,2012)[24]。
(二)補貼政策的評議
學者們主要從兩方面論證可再生能源政策的作用,一是基于效率,二是基于政策實施在政治上的可行性。經濟學家普遍認同,理想狀況下,解決外部成本的最有效的經濟方法是對外部性進行定價,即通過稅收或者可交易的許可證制度進行糾正,而補貼時常被認為是一種次優(yōu)政策(Second-best Policy)(Bennear和Stavins,2007)[25]。也就是說,補貼政策的角色通常被定義為糾正其他低碳經濟政策扭曲的對沖措施,或是其他低碳經濟政策在政治上不可行時的替補。相比碳稅,補貼的實施相對復雜,還涉及到資金的調撥,協(xié)議的談判,更多的監(jiān)管等。Grimaud和Rouge(2014)[26]認為,碳稅與補貼在實施效果上的區(qū)別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方面:碳稅傾向于推遲資源開采,而補貼則加速資源開采;碳稅傾向于降低短期內的碳排放,而補貼則會增加短期內的碳排放,從而產生“綠色悖論”;與補貼相反,碳稅在短期內對于產出和消費的規(guī)模產生負面影響;碳稅一般促進增長而補貼則降低增長;然而,如果受補貼部門在經濟中的比重很高時,這些影響可以逆轉。在實踐中,補貼政策也備受質疑,存在防礙公平競爭和違反世界貿易組織規(guī)定之嫌。歐盟與美國在生物質燃料的問題上產生了激烈的貿易摩擦,并于2009年7月決定對美國出口到歐盟的生物柴油征收為期5年的反傾銷和反補貼關稅。endprint
四、碳交易與碳金融
相比碳稅和補貼,碳排放交易機制的形成較晚,其基礎是1997年制定的《京都議定書》。碳排放權交易(Carbon Emission Permits Trade)又稱溫室氣體排放權交易。根據(jù)《京都議定書》的框架,全球碳排放權交易的交易市場可分為配額(Allowance)市場和補償又稱碳信用(Offset or carbon credit)市場;配額市場基于總量控制與交易機制(Cap-and-Trade);而補償或碳信用市場由基線與信用額機制(Baseline-and-Credit)(即項目市場)產生。世界上最早的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出現(xiàn)在2002年,由英國建立。歐盟于2005年建立了世界上最大的溫室氣體排放交易體系(EU-ETS),成為全球碳市場發(fā)展的引擎。作為解決氣候變化問題的重要市場手段之一,該體系最重要的目的便是確立碳排放的市場價格水平(Lowrey,2006)[27]。碳交易的信息成本低,只需評估碳排放的社會成本,并據(jù)此確定減排目標和排放權配額即可,與碳稅相比,碳交易的減排效果更加明顯。經驗表明,生態(tài)問題被納入市場參與者的自行決策時,能夠得到更好的解決(Adler,2001)[28]。許多學者相信,碳交易體系中,排放權的明確界定能促使作為市場主體的企業(yè)將低碳減排自動納入決策,企業(yè)間自發(fā)的碳交易往往可以降低整體成本并提高效率(Gorman和Solomon,2002;Vob,2007等)[29-30]。隨著碳交易機制在世界各地的發(fā)展,大量實證研究考察了碳交易機制的有效性,主要集中在減排效果以及對低碳投資的促進作用兩個方面。大多數(shù)關于減排效果的研究幾乎都遵循了類似的方法,以計量經濟學方法估計校準情形(Business-as-usual),即未實施碳交易機制的情況,再對比實際排放量而得到減排量;研究的結論總體上支持交易機制產生了明顯的減排效果。如Anderson和Di Maria(2011)[31]核算出歐盟碳交易市場在第一階段(2005~2007年)的二氧化碳總減排量約為247百萬噸,Egenhofer等(2011)[32]發(fā)現(xiàn)歐盟排放交易體系產生的碳排放強度改進從1%上升至每年3.35%??疾焯冀灰讬C制對于低碳投資和技術創(chuàng)新的影響的研究大多采用調查方法,研究結果表明碳交易機制對投資和創(chuàng)新有一定的影響,但其作用的效果取決于政策的嚴格程度,且對不同行業(yè)、不同規(guī)模的公司影響不均等(Rogge和Hoffmann,2010;Martin等,2012)[33-34]。
碳交易的實施相對復雜,涉及到配額制度、碳交易體系、交易平臺、清算結算制度以及相關的市場監(jiān)管體系的建立。研究表明,多數(shù)情況下,碳交易市場存在機制設計、交易成本、價格波動、碳泄露等缺陷(K. Sovacool,2011)[35]。以歐盟碳交易市場為例,Hepburn(2007)和Lohmann(2009)[36-37]均指出,由于歐盟碳交易市場的配額發(fā)放設計不合理,企業(yè)可以通過增加早期碳排放獲得超過必要的配額。碳補償機制的交易費用平均約為5%,其標的項目可能會花數(shù)年時間才能完成,從而產生難以控制的交易風險以及高昂的交易成本,2007年的一項調查表明約60%的參與者認為項目的注冊及審批時間等交易成本是其投資全球碳市場的主要障礙(Boyle等,2009)。歐盟碳交易市場運營的第一個階段,價格波動幅度極大,幾個月間的排放權價格可相差上百倍。歐盟碳交易市場的價格波動還引發(fā)了鋼鐵和發(fā)電行業(yè)成本相對歷史成本10%至175%間的劇烈波動,進而引發(fā)居民用電價格和工業(yè)產品價格的大幅波動 (Andrew,2008;Peeters和Weishaar,2009)?,F(xiàn)有的研究發(fā)現(xiàn)兩種類型的碳泄露值得關注,一種現(xiàn)象是的碳交易利潤通過公司內部轉移回流到高碳行業(yè)(Lohmann,2009)[37],另一種情況則是化工等大型耗能企業(yè)由于成本上升而遷出協(xié)議國(Sovacool和Brown,2009)[38]。然而,Chan、Li和Zhang(2013)[39]用歐盟國家2001~2009年的面板數(shù)據(jù)對三大污染行業(yè)(電、水泥和鋼鐵)的實證研究結果并不支持碳交易機制產生碳泄露、失業(yè)、產業(yè)競爭力等負面影響。
以碳交易市場為基礎,碳金融市場迅速發(fā)展,逐漸成為全球低碳發(fā)展的新引擎。碳金融,是指服務于旨在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的各種金融制度安排和金融交易活動,主要包括碳排放權及其衍生品的交易和投資、低碳項目開發(fā)的投融資,以及其他相關的金融中介活動,具有多樣性、靈活性的特點。世界銀行數(shù)據(jù)顯示,2005年《京都議定書》實施以來,全球碳金融市場規(guī)模保持了幾乎每年100%以上幅度的高速增長,2011年達到960億歐元,有望很快超過石油市場成為世界第一大市場。全球碳交易市場發(fā)展迅速,已涌現(xiàn)出多個層次的碳交易體系,包括歐盟排放交易計劃等多國區(qū)域合作交易體系,加拿大、英國、日本、新西蘭、澳大利亞等國家級的排放交易體系,以及如美國區(qū)域溫室氣體減排行動(RGGI)等國內地區(qū)范圍內的交易體系。隨著碳交易市場的日漸成熟,碳金融市場的產品和主體也不斷豐富,碳基金、低碳信貸、低碳保險、碳交易中介服務、碳指標交易、期權、期貨等新的金融工具和市場機制不斷涌現(xiàn)。學者們對于碳金融工具寄予厚望,相關研究眾多,主要集中在碳金融的發(fā)展路徑、碳交易和經濟發(fā)展之間的相互作用和影響、碳金融體系優(yōu)化完善、碳金融衍生品的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等幾個方面(Convery,2009)[40]。碳金融近年來發(fā)展迅猛,各類碳金融創(chuàng)新業(yè)務層出不窮,然而,伴隨而來的碳金融風險不容忽視,如流動性、市場參與主體違約、協(xié)議到期產生的可信承諾缺失以及碳交易對關鍵部門的國際競爭影響等問題(Jotzo和Pezzey,2007;Blyth等,2009;Ermolieva等,2013)[41-43]。
五、其他政策與政策組合
(一)碳關稅
碳關稅,也稱邊境調節(jié)稅(Border Tax Adjustment,BTA),是國內碳稅的延伸和補充,最早由法國前總統(tǒng)希拉克于2006年提出。其含義是指主權國家或地區(qū)對高耗能產品進口征收的二氧化碳排放特別關稅。截至目前,世界上雖然并沒有征收碳關稅的嚴格范例,但美國和歐盟已出臺類似碳關稅的法案規(guī)定。歐洲委員會于2008年11月通過法案將國際航空領域納入碳排放交易機制當中,即實行航空領域的“碳關稅”。2009年6月底,美國眾議院通過了一項針對排放密集型進口產品的 “邊界調節(jié)稅”法案,實質就是從2020年起開始實施“碳關稅”。endprint
碳關稅引起了世界各國的廣泛關注與爭論,其對于全球貿易格局和博弈的潛在影響不可小覷。碳關稅爭論的焦點是對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兩大陣營的影響。發(fā)達國家的研究指出,在開放貿易條件下,由于存在碳稅利益搭便車的機會,各國有動機執(zhí)行較低的碳稅政策而從其他國家的碳稅政策中獲利。如果一些國家放低減排要求,這將對那些為達到減少全球減排目標而嚴格征收的排放稅或其他價格產生更昂貴的成本。不征稅的國家還可能會增加排放量,即產生“碳泄漏”(Carbon Leakage)(Manders和Veendendaal,2008)[44]。Elliott 等(2010)[45]的研究預測協(xié)議地區(qū)的碳排放稅效果將被發(fā)展中國家增排抵消20%,并提出解決碳溢出的方法是實施邊境稅調整,即“碳關稅”。具體方法是,對碳密集型產品的進口征收碳關稅并結合碳產品出口退稅,從而保護國內生產者相對于來自高碳排放國生產者的競爭優(yōu)勢。不少研究對碳關稅提出了批評,認為其主要目的是為了保護國內廠商,有礙公平競爭,如Ismer和Neuhoff(2007)[46]用數(shù)學模型推導證明各種情形下碳稅邊境調整如何影響各國利益,證明目的地邊境稅調整使歐盟在與美國的貿易中占據(jù)有利地位。許多研究認為商品中實際的含碳量難以準確估計,發(fā)達國家有動機將碳關稅作為改變貿易條件的策略而非簡單的抵消國家間低碳政策的不一致,碳關稅可能會損害發(fā)展中國家的利益(Bhagwati和Mavroidis,2007;Weitzel等,2012)[47-48]。
(二)政策組合
如前所述,每種政策工具都具有各自的優(yōu)點和局限性。每一項政策的實施依賴于政策體制背景,政策一旦實施便會和其他政策相互作用,其結果可能是加強或削弱該政策的效果。不少研究指出,實施配套的政策組合可能比單項政策的效果更為理想。學者們在各自研究的基礎上提出了不少可供選擇的最優(yōu)政策組合(I. Galinato和K. Yoder,2010; Gawe、Strunz和Lehmann,2014)[49-50]。I. Galinato和K. Yoder模擬了一種稅收與補貼相結合的綜合政策(向高碳能源征收碳稅并完全用于補貼可再生能源的綜合政策)的福利效應,美國佛羅里達州的蓋恩斯維爾2009年已經開始實施了類似政策。該研究表明,稅收與補貼相結合的綜合政策干預市場能夠增加社會福利;相比單一的碳稅政策,這種綜合政策的吸引力在于其產生較少的凈稅收,對于能源整體價格的沖擊較小,可以實現(xiàn)在不增加財政負擔的條件下促進國內能源生產結構的轉變。該研究同時表明,組合政策對福利的改進效果低于理想狀況下的碳稅,也就是說組合政策并非絕對的優(yōu)于單項政策。Gawe等則考察了歐盟碳排放權交易機制(ETS)與支持可再生能源政策相互作用的綜合效果,研究發(fā)現(xiàn)考慮多種政策目標及外部性的情況下,歐盟碳排放權交易機制的效率得到加強,組合政策有利于提升整體效率。從實踐上看,多數(shù)國家先后推行了多種低碳經濟政策,即采用了政策組合的形式,少數(shù)國家只使用了一項低碳政策工具(REN21,2011)[51]。
六、簡評與展望
眾所周知,溫室氣體在空氣中積聚的是全球變暖的原因,而溫度升高會對生態(tài)系統(tǒng)和經濟活動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害。眾多學者圍繞碳強度、損害及減排目標進行了研究,并據(jù)此提出了各自認為最優(yōu)的低碳政策措施。世界各國先后開展了低碳實踐,為全球低碳發(fā)展提供了寶貴的理論和實踐藍本。經濟學家們普遍認同,在市場完全的條件下,碳稅或碳排放權交易體系是最為理想的低碳政策工具。至少從長遠來看,為了實現(xiàn)低成本減排目標,似乎無法繞開直接或間接的碳定價措施(即碳稅或碳排放權交易體系)(Matthias、Edenhofera和Lessmanna,2013)[52]。離開了碳定價機制的低碳政策可能會由于成本爆炸變成一個致命的偏差。相比碳定價機制,可再生能源以及節(jié)能補貼政策可能的優(yōu)勢和作用主要體現(xiàn)在整理效率和政策實施在政治上的可行性兩方面。
然而,現(xiàn)有的理論與實踐尚無法提供促進低碳發(fā)展最有效的唯一政策方案,各種觀點眾說紛紜,甚至相互矛盾。一方面原因在于,無法進行準確、一致的成本收益分析?,F(xiàn)有研究尚不能明確解釋碳濃度極其損害之間的確切關系,尤其是對溫度升高的重要性。相關研究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氣象,氣候和公共健康模型,以及統(tǒng)計的生命估值,常常由于簡化而不準確,Greenstone等 (2011)[53]詳細解釋了估算溫室氣體排放的社會成本上的不確定性。另一方面原因在于,每種政策工具都各自的優(yōu)勢和無法避免的局限性。一些研究指出,實施配套的政策組合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單項政策的缺陷??傊l(fā)展低碳經濟沒有簡單的答案,各種低碳經濟政策工具在理論和實踐上的有效性仍然有待進一步驗證。或許發(fā)展低碳經濟本身更重要的是一個實踐問題,各種經濟政策工具的效果受不同的經濟、政治環(huán)境影響較大,政策工具的選取應對立足于各國的國情、民情以及時代背景等,不宜簡單照搬和復制其他國家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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