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艷麗
摘 要: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對20世紀初的西方思想世界影響巨大,弗洛伊德的人格結構理論為解讀經典人物的心理提供了理論依據,試圖從本我、自我、超我的人格結構理論來解讀安娜的悲劇人生,找出安娜悲劇的另一個根源所在。
關鍵詞:人格結構;安娜;悲劇
中圖分類號:I206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03-0109-02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對20世紀初的西方思想世界影響巨大,他著名的人格結構理論在對人性的理解、洞悉上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借鑒意義。
人格結構理論是弗氏精神分析學說的一部分,人格結構理論又分為了三個部分,即本我、自我和超我。對于一個心智健全的人來說,這三者之間是一種動態(tài)的平衡關系,三者只有和諧統(tǒng)一,個人才能卓有成效地開展與外界的各種交往,反之,就會導致人的心理失常,甚至走向死亡。
本我,即使原始的我,動物性的我。它是由遺傳決定的生物的本能。本我不具有任何的有關價值、道德和倫理的因素,也缺乏邏輯的推理;它遵循的是“快樂的原則”,追求本能的快樂滿足和快樂感受,聲稱本我純乎是生物的,是人和任何其他動物共有的。
自我,即是現實中的我,使自己可以意識到的,是進行感覺、判斷、思考和記憶的部分。此時的人不能再按照本我的要求行事,必須對本我進行約束以符合社會利益。可以說,我們每一個人在現實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就屬于自我的范疇,我們按照自己的身份、性別、職業(yè)、地位等等條件來履行社會賦予我們的各種責任和義務[1]。自我根據外部的需要而活動,它的任務大部分是在對本我的控制和約束上,同時,自我又服從超我的強制規(guī)則,即它不僅尋找滿足本我需要的事物,而且必須考慮到所尋找的事物不能違反超我的價值觀,因此,自我經常周旋于本我與超我之間。對人格結構的三大部分起到整合的作用[2]。
超我是人格結構中代表理想的部分,是在自我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是道德化、理想化、社會化的自我。超我依據理想的原則活動,是追求完美的倡導者,這是人格的完美階段,更是人類社會發(fā)展的最高境界。
安娜是托爾斯泰的經典小說《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女主人公。也是作者極力刻畫的“一個多么奇妙、可愛可憐的女人”[3]。她信奉并追求珍愛,試圖掙脫上流社會的一切虛偽和欺騙,一心渴望與愛人常相廝守,但是她所遇到的真愛(渥倫斯基)是一個道德敗壞、腐化墮落的軍官,渥倫斯基使她陷入了另一個新的、更虛偽、更卑鄙的感情漩渦里,最后安娜遭到了他的唾棄和社會的唾棄,只能以死來完成最后的解脫。
安娜出身于名門望族,是皇室的后裔,年輕貌美,魅力四射,是上流社會的交際花,過著奢華糜爛的生活,上流社會所灌輸給他的思想觀念根深蒂固,可以說此時的安娜是處于本我的狀態(tài)中。
在安娜十八歲的時候,由姑母做主嫁給了一個大她二十歲的政界要人卡列寧。在與卡列寧生活的八年中,她恪盡職守地扮演著妻子和母親兩個角色,一切都平靜如水,一切都循規(guī)蹈矩,此時的安娜處于自我階段,因為她的生活原則與現實社會的要求是相符的,是被當時社會和人民所能認同和接受的。
但是,安娜的悲劇也是從這八年的包辦婚姻開始的,在她還不懂得愛情的時候嫁給了卡列寧,卡列寧表面風光,可是思想僵化,是上流社會舊勢力,舊觀念的代表,更是沙皇官僚制度的化身。在他看來,與安娜的結合,并非出于愛情,而是他仕途之路上的一個點綴品而已?!八此钠拮樱瑹o非是他決定了每星期要去看她一次,以裝之門面,加以,那天正逢十五,照他們向來的規(guī)定,他得給他的妻子多少錢作為生活費用”[3]??梢姡拮釉谒难壑型耆且粋€附屬品,依附于他的金錢,不需要什么感情。在他知道了自己的妻子與別人有染的時候,他曾考慮過決斗、分居、離婚,但最后都因有礙于他的名譽地位而放棄了。所以卡列寧所謂的道德,雖然符合社會理想,但背后掩蓋的卻是自私自利。
我們再看看安娜所生活的19世紀六七十年代,是俄國農奴制改革剛剛完成,處于“一切都翻了個身,一切都剛剛開始安排”的新階段,女孩可以“自由地和男子們交際,并且堅信選擇丈夫是她們自己的事情,與她們的父母無關……現在是拋棄一切陳規(guī)舊習的時候了?!苯洑v了八年壓抑的婚姻生活,安娜已經不是一個不懂愛情的女孩子了,她和她所處的時代一起成長,內心中追求個性自由的反叛意識開始生長。她開始審視自己的婚姻,“八年來他是怎樣摧殘我的生命,摧殘我身上一切像活人之處,他從來沒有想過,我是一個活的女人,是需要愛情的”;“我不能自欺騙自己,我是一個活人,我沒有罪,上帝生就我這樣一個人,我要愛情,我要生活”[3]。這是身處封建社會和男權社會女性的吶喊,她想擺脫上流社會的一切虛偽和欺騙,擺脫玩偶和花瓶的身份,此時的安娜已經有了追求幸福愛情的超我意識。
可以說,與渥倫斯基的相遇,為安娜實現超我的理想提供了良好的機遇,安娜是在為化解哥嫂之間的婚姻危機時邂逅了渥倫斯基,渥倫斯基俊朗的外表,灑脫的舉止令安娜著迷,渥倫斯基也為她的美貌傾倒,并追求她,她感到了驚慌和幸福,感到心中壓抑許久的熱情被喚醒了,于是安娜帶著所有的激情投入到了這場愛情之中。安娜公開離開家庭,提出與卡列寧離婚,并與渥倫斯基結婚生子,這些行為揭穿了上流社會表面上溫情脈脈,內心卻骯臟無比的社會現實,所以這時安娜追求愛情的超我戰(zhàn)勝了貴族婚姻中的自我。
作為生活在舊勢力環(huán)境中的知識女性,安娜的出軌具有反叛精神,反映了當時在俄國社會上興起的主張個人權力,個人自由的思想,她的大膽追求,不是以享樂為目的的一種追求,而是順從于內心真實想法的舉動,是有別于那些私下有無數情人,表面卻相安無事的貴族婚姻的。“在那短促的一瞥中,渥倫斯基已經注意到了一股被壓抑的生氣在她的臉上流露,在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和把她那朱唇弄彎曲了的輕微的笑容之間掠過,仿佛有一種過剩的生命力洋溢在她的全身心,違反她的意志,時而在她的眼睛的閃光里,時而在她的微笑中顯現出來。她故意竭力隱藏住她眼睛里的光輝,但她卻違反她的意志,在隱約可辨的微笑里閃爍著”[3]。當渥倫斯基的賽馬摔倒后,她不顧及丈夫在身邊尖叫起來,甚至在回家的路上,她坦然向丈夫公開表白:“我聽著你說話,但是我心里卻想著他,我愛他,我是他的情婦,我忍受不了你,我還怕你,我憎惡你……隨便你怎么處置我吧。”[3]可見,安娜全身心充滿著對真正愛情的向往和幸福生活的渴望,她沖破了封建家庭的蛛網,可是這個超我的理想被當時合法的封建婚姻家庭和傳統(tǒng)的道德倫理觀念束縛著。
然而渥倫斯基并不是安娜最終的情感歸宿。渥倫斯基是一個典型的上流社會的花花公子,他有錢、有地位、有著符合上流社會的教養(yǎng),并且按照上流社會的一切標準行事,貴族階級的種種卑劣觀念深深地根植于他的頭腦中。他追求安娜是為了滿足個人的情欲,因為一個“偉大”的男子漢,如果能夠擊敗所有的情敵,得到已婚貴婦的青睞,就是他們偉大而光榮的勝利,從而會受到他們的羨慕和崇拜。所以他對安娜的愛,只是為了滿足他的虛榮心,安娜在他的心目中仍然是一個“玩偶”。渥倫斯基認為“愛情是消遣,是享樂,是為生活調味的刺激”[4]。所以隨著時光的流逝,邂逅時的激情開始褪去,他開始視安娜的愛是種拖累,他先前對安娜的愛逐漸被一種虛榮心得不到滿足的憤怒所代替,于是,兩個人經常為一句話,一件小事而爭吵,以至感到“簡直無法忍受了”,發(fā)出了“凡事都有一個限度”的怒吼。“在他眼里,不僅閃耀著冷淡的神色,而且有一種被逼到窮途末路和不顧一切地冷酷的光芒”。從卑微的心靈里投射出來的這種令人戰(zhàn)栗的冰冷的表情,令安娜徹底絕望了,殘酷的現實讓她感到“我要愛情,可是卻沒有,那么一切都完結了”。這時超我的理想被自我的現實所消滅了。
安娜是在自我和超我的情烈沖突中走向死亡的。盡管她有勇氣和決心追求自己的愛情,追求完美的超我,大膽與渥倫斯基同居,公然與封建倫理道德挑釁,來滿足本我的要求,但是當她真正實踐自己的理想時,自我又時時侵襲著她,常常受到良心的譴責。她一方面渴望自由戀愛,卻害怕自己永遠成為一個壞妻子,壞母親;她與渥倫斯基的關系越密切,她就越感到自己是一個罪人,她內心對沖破宗教禮法的束縛,拋棄一切跟她的情人私奔充滿了恐懼;特別是卡列寧對她表示關心時,她就感覺到更加得心里不安!“我曾聽人說,女人愛男人,甚至連他們的缺點都愛,但是我卻為他的德行而憎恨他,我不能和他一道生活。你要明白,看到他我就會有一種生理反感,這使得我精神錯亂,我不能夠,不能夠和他一起生活。我怎么辦呢?我一向是不幸的,我常常想人是不能夠不幸的了;但是我現在所處的可怕的境地,我實在也想象不到的了。你相信嗎?明知道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一個了不起的人,我也抵不上他的一個小指頭,但我還是恨他,為了他的寬大,我恨他。我沒有別的辦法……”[3]可見,在安娜的內心深處,是有著強烈的懺悔意識的。
安娜的愛情是用她所拋棄的社會道德?lián)Q來的,當然也遭受到了上流社會的拋棄。其實,安娜的不貞,在當時的上流社會是不足為奇的,可是當他們看到這并非一場社交界司空見慣的風流韻事,而是認真的愛情時,便視為大逆不道,安娜被上流社會拋棄的原因,不是她的“紅杏出墻”,而是她沒有維護上流社會的“體面”而公開了這種愛情!所以,以卡列寧為首的上流社會用法律責任,拒絕離婚,不準跟兒子見面等偽善的觀念向她施壓;以利迪亞為首的集團,用宗教的名義把安娜的兒子奪走;以配托西為首的年輕貴族,則對安娜關閉了所有的社交大門。自此,安娜沒有了愛情,也沒有了社會地位,她只能絕望地以死來抗爭[5]。下面是安娜自盡前的內心獨白:“但天賦理智,就是為了擺脫煩惱,因此,一定要擺脫。既然再沒有什么可看,既然什么都叫人討厭,為什么不把蠟燭滅掉呢……一切都是虛偽,一切都是謊言,一切都是欺騙,一切都是罪惡?!?/p>
當安娜無所顧忌地追求自己的愛情時,遭到了上流社會的拋棄;當她不顧渥倫斯基的勸阻執(zhí)意要去劇院看戲,想用自己的美貌和魅力征服上流社會時,她失敗了。因為當時的社會只允許本我的安娜存在,而不允許超我的安娜存在;而當安那認為她找到了真愛,毅然拋棄了家庭與情人過著美好的“真正的人”的生活時,卻始終擺脫不了心理上的枷鎖,時常充滿了負罪感,而且這種矛盾心理始終貫穿著她追求愛情實現超我的全過程,在實現超我的路上,常常受到自我的譴責;當渥倫斯基無法擺脫現實的自我而與上流社會徹底決裂時,安娜徹底絕望了,感到“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謊話,一切都是欺騙,一切都是罪惡!”可見,安娜就是這樣不停地周旋于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間,自我既要滿足于本我的需求,又要強制于超我的理想,人性結構的三個層次失去了平衡,最終走向了死亡。
參考文獻:
[1]弗洛伊德.精神分析論[M].高寬敷,譯.北京:商務印書館,
1984.
[2]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后期著作選[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
[3]列夫·托爾斯泰.安娜·卡列尼娜[M].草嬰,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
[4]陳潔.安娜·卡列尼娜的女性主義解讀[J]名作欣賞,2013(4):106-107.
[5]王艷花.用女性主義分析安娜·卡列尼娜[J].文藝評論,2011(4)87-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