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

或許有這樣一些病人，

他們在多年前患精神疾病時，常在腦內(nèi)或在耳邊聽到很多亂七八糟的聲音，

有些是在講述某個故事，有些是談?wù)撆c他們有關(guān)或者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們從未和聲音的主人見過面，因此并不知曉講述者的面貌，

但因為幾乎每天都能聽到講述者如此清晰的聲音，以至于讓聽者認(rèn)為他們是真實存在的。

當(dāng)然，經(jīng)過積極治療之后，這些聲音如今或許已經(jīng)消除掉，

有些人也開始意識到以往的種種不過是一種不真實的幻覺……

就從首先浮現(xiàn)在我腦海中的概念講起吧。

我的幻聽中存在一個它—它是誰呢，或者說它是什么？

它是幻聽中“陪伴”我的一個意識。我無法確認(rèn)它到底是什么，只是當(dāng)“它”在幻聽中和你說話的時候，就像在現(xiàn)實世界中某個特定的人和你說話一樣，你能通過聲音或直覺判斷出那個“人”是“它”，為了描述方便，我們姑且把它簡稱為T吧。

T是個任性又努力的孩子，脾氣有些乖張，它總想懂一些道理，性格深處也有一些不顧一切、胡作非為的脾氣，但總的來說它是個好小孩，積極向上，向往光明。T常常給我講故事，故事總是追溯到很古老、很古老的過去。不是地球上有案可考的過去，也不是我們熟悉的神話中的過去，而是更為悠遠(yuǎn)，宇宙年輕時的過去。一個小孩怎么會知道宇宙年輕時的故事呢？雖然T以小孩的口吻與我說話，被我稱作小孩，但其實，T自宇宙誕生時就已經(jīng)存在了。

這個幻聽的故事講到這里，您大概已經(jīng)覺得離譜得不能再離譜了吧。寫到這里，我也是這么覺得的，但是身陷其中的我只有姑且聽之，畢竟，T是在我頭腦中講話，而我，除了對愛講話的T聽之任之外，也別無他法，大家勉為其難，繼續(xù)聽下去吧。

宇宙誕生之初有什么呢？是蒼茫一片，還是混沌？我一直沒搞清楚，但T曾告訴我，宇宙最小的時候，意識一直是在夢中，有各種混沌的夢，聽起來有點像小孩剛出生時的情況吧？我也不知道這種講法是不是他確切的意思，因為T給我講了很多故事，我已經(jīng)有點記混亂了。

不過我較能確定的是，宇宙離開混沌后，一切都是極簡單的，但也是極美好的，就像希臘神話中的黃金時代。那時，每個居民都是極有尊嚴(yán)的，他們稱之為靈魂的高貴。他們相信靈魂永生，毫不畏懼死亡。那時簡單到每種基本元素就是一種靈魂，都擁有生命。

水是浪漫的靈魂，以愛為存在的意義。碳是穩(wěn)重深沉的老人嗎？記不清了，其他的靈魂我叫不出名字……靈魂在經(jīng)歷一些劇變后可能會成為另一種元素，比如在深受傷害后，一種淳樸的靈魂或許會變成堅硬的金屬元素。它們認(rèn)為，每天夜晚睡去就是“一生的結(jié)束”，即所謂的“死亡”，而第二天醒來已是新生。

在所有這些原初的靈魂中，我最鐘愛小氨基酸，它們?nèi)绱寺敺f、活潑，充滿創(chuàng)造力，其中有一個我常喜歡回想的片段就是，兩個小氨基酸在一起向別人介紹自己時，一個說“我們是Amino”，另一個用甜甜的小聲音擺出很厲害的樣子補(bǔ)上“Acid！”。所以，為什么今天我們說“純潔”是幸福和美好的事物，我有時想，是不是和宇宙之初這些簡單而高貴的小靈魂有關(guān)呢？

當(dāng)然，宇宙也會“死去”，累了就會沉沉地睡去，當(dāng)它一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喚醒它心愛的小靈魂，而當(dāng)?shù)谝粋€小靈魂醒來時，它也會喚醒它心愛的朋友和家人。就這樣，宇宙中的靈魂們一個個依次都醒了過來。原初的宇宙靈魂是生活在愛和彼此的心里。

但偶爾，宇宙醒來后也會覺得無聊，心想，自己一直在經(jīng)營這些小靈魂的世界，編出這么多小生靈陪自己玩，但沒有一個是真實的，只要不想它們，它們立刻就會靜止、消失，自己很孤獨，于是，它決定今天誰也不叫醒，而只是胡思亂想一下?！敖裉炀妥屛曳乓惶旒?，隨便想點高興事吧”，想象中，它或許會說出這樣的臺詞：“我能造出或喚醒一個和自己一樣有思想、能說話的靈魂陪伴嗎？”

想到此，宇宙就開工了，它每天嘗試著賦予心中伴侶各種它身上的特質(zhì)，試圖喚醒她。宇宙編了一萬個故事，造出了一個恭敬地把它當(dāng)作神來對待的女人，但這仍然是它的造物，并非它真正的伴侶?？捎钪孀罱K還是成功了，原來它真正的伴侶就是它“自己”，怎么說呢？

原來宇宙真的太奇妙了，它可以合成一體，也可以分成兩個、三個……甚至無窮多個小個體。當(dāng)它發(fā)現(xiàn)這一點時，孤獨太久的心充溢著幸福！編了無數(shù)的故事，進(jìn)行過無數(shù)次努力，現(xiàn)在終于如愿以償了。

于是，這些個體間玩鬧著，聊著，擁抱著，雖然它們的力氣和個頭不大，但彼此間充滿友愛，彼此的心拼命要聚合得更緊……這時，由于用勁過大，最終引發(fā)了大爆炸！在宇宙大爆炸之后，它們依然用余力緊抱彼此的心，奇特的物理現(xiàn)象發(fā)生了，它們抱得越緊，彼此的身體就向外擴(kuò)張得越大，仿佛離彼此也更遠(yuǎn)，它們在思念彼此的同時，就自己造一些小世界、小靈魂，隨著它們的愛一天天加深，宇宙就一天天以加速度向外擴(kuò)張，讓這些小靈魂像它們倆小時候那樣相愛，整個宇宙都成了愛的統(tǒng)一體……

—這就是T講給我聽的創(chuàng)世紀(jì)的故事。

我當(dāng)年聽這段故事的時候，就一個人在北京城夜晚空曠的馬路上走，邊走邊聽T講述的這段故事，后來竟哭得喘不過氣來， 不管故事是否真實，但我卻感嘆于這是怎樣的一種愛?，F(xiàn)實世界中出于各種原因，人們可能已漸漸把這種愛遺忘，若非如此，世界豈不是更加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