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去三峽轉(zhuǎn)了一圈,這也算是彌補了學生時代的一個遺憾。
幾乎是半個世紀前,我在跑了大半個中國后,到達重慶。記得當時住在一所中學里,每天上上下下爬坡,要走幾十級濕漉漉的臺階。離渝時,本想坐輪船順流而下看一眼三峽,但不知何以突然回家心切,等不及排隊候船,鬼使神差地搭上了返鄉(xiāng)的火車,結(jié)果白白錯失了一段“千里江陵一日還”的快意之旅。
今夏這一回卻是溯流而上,由東向西,走走停停歷時三天四夜才抵達渝城朝天門碼頭,而三峽已非預想中的三峽。
當我們在宜昌西陵峽畔一家名為望江樓的小飯店坐停時,落日的余暉已染紅江面。透過吊腳樓的圍欄向下望去,那艘號稱世上最豪華的內(nèi)河郵輪靜臥在江邊碼頭,其玩具般的模樣,怎么也想象不出是個滿載1.7萬噸的大家伙。
游三峽,無非看山的雄奇險峻,水的奔騰洶涌。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的,總還是酈道元《水經(jīng)注》中“重巖疊嶂,隱天蔽日”的影像,還是“林寒澗肅,高猿長嘯”的情景,結(jié)果不免大失所望。
“兩岸連山,略無闕處”依舊,卻因水位高企,感覺山體似乎矮了半截,也少了幾分秀美。水流之平緩,幾近慵懶,不見江濤喧騰,全無水拍浪涌,一路行去,風平浪靜。三峽工程截流蓄水后,自大壩至重慶640公里以西,已然變身超級巨無霸水庫。船行庫區(qū),水波不興成常態(tài),不時提醒著游客“高峽出平湖”之人工偉力,以至于天然渾成的三峽原貌只能到古詩文中去尋找。
隨之而來的便是觸目可見的水上垃圾。白色泡沫塑料、污穢生活廢棄物互相推著擠著沉浮著,其中有些體量之大,尋常少見。到了巫山大寧河的小三峽,水體已不像長江主干道那般渾濁,反而愈往深處愈發(fā)綠,初以為這兒水質(zhì)空前好,再仔細瞧,不對了,原來河里綿延不絕充斥水藻。有懂行的說,河水富營養(yǎng)化嚴重。換乘中型游船穿行峽谷來回兩小時余,傳說中作為巴楚文化象征的懸棺幾近絕跡,也未見任何飛鳥活動跡象,不由想起了“千山鳥飛絕”的詩句。
三峽之旅合計有3個自選景點和2個固定景點,難得一來,便都去了。從郵輪同各景點的對接來看,安排得可算井然有序,只是時下旅游中普遍存在的一些通病卻未能免俗。比如在鬼斧神工的自然山水中,莫名地搭建一些粗俗的人工建筑,甚至聘人假扮土著現(xiàn)場忸怩作態(tài)又唱又跳,說是還原舊時“三峽人家”生活,實質(zhì)淪為在拙劣布景中的拙劣表演,實在大倒胃口。
在原有古跡之外,根據(jù)生硬編造的傳聞故事,人為添加大把全新仿造古建筑,乃至完全破壞了歷史文化遺韻的原有格調(diào),這在各地見怪不怪。最近,河北省山海關(guān)景區(qū)因存在價格欺詐、環(huán)境衛(wèi)生臟亂等問題,被國家旅游局取消5A級資質(zhì)。其實,據(jù)我上世紀90年代在該景點的觀察,除了上述管理問題,諸多景觀設(shè)施的虛假低劣同樣令人難以容忍,至今成為中國旅游人文環(huán)境長期難以改善的痼疾之一。作為三峽游組成部分的豐都鬼城,目前正在大興土木,僅從其中若干已成型的粗鄙景觀造型來看,顯然此類硬傷至今有增無減。
弄虛作假蒙人宰客,更其家常便飯。每個景點入口處,幾乎都有人強制給游客拍照,說是免費贈送,拍完還塞上一張出門領(lǐng)照片的憑證。等游客一圈逛罷出來,老遠就有人拿著游客的照片迎上去,不明就里的游客想拿照片走人,卻被拉住索要20元一張。不是免費嗎?那人指著一大一小兩張照片說,大的收費,指甲大的小照片才免費,叫人哭笑不得。
這光景,屢屢顯示三峽猶存,而舊時風情不再。不過,上岸實景游覽三峽大壩,終究是不可缺少的節(jié)目。大壩本身及其內(nèi)部的發(fā)電機組游客當然不能參觀,我們只是被安排在附近的游覽區(qū)遠望大壩,體驗一回世界最大水利樞紐工程的偉岸氣勢。晚餐后,郵輪開始緩慢通過三峽大壩雙線五級船閘,從傍晚6點多進閘門,一級一級往上爬,船閘從90米起,每上一級水位抬高20米,直至午夜時分郵輪到達155米高度,才完成過閘進程,整個過程漫長而詭秘,其中不乏驚心動魄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