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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漫筆(節(jié)選)

        2015-05-30 10:48:04張毅
        星星·散文詩 2015年7期
        關(guān)鍵詞:曼德爾黑夜火車

        張毅

        1

        這是一座海邊的石頭建筑:石階沿山勢向上,對面也有與之對應(yīng)的斜坡和景物:鐵門古舊、石階曲折,海是一個隱喻。

        我說的“對面”是世紀之前,或者更遙遠的歐洲大陸。

        石頭粗勵。這些粗勵的石頭來自不遠的山里,與我同族。一百塊石頭、一千塊石頭,一萬塊石頭。一塊挨著一塊,一層壓著一層。如同黑夜壓著黑夜,人群壓著人群,甚至就像你壓著我,我壓著你,我們自己壓著自己。

        這個秋末黃昏,我想起老家的土房子,破敗的土墻,在風(fēng)雨中飄搖。這里,我無意觀看什么大海和落日。我無意尋訪這座建筑的來歷。我不知道寂靜的鐵門在等待什么。那個窗口一直開著,或許它在等待一艘貨輪從大海深處駛來。

        天空帶著些微的傷感,一些異鄉(xiāng)人在暮色中移動,他們大多來自遠方。燈光剛剛亮起,未及照亮周圍的事物,另一些燈光已經(jīng)熄滅。那個窗口像一片海,木紋是一層凝固的波浪,我知道礁石附近有一支消失的船隊。

        我們從四處走來,在臨海的陽臺朗誦詩歌。如同這座臨海的房子在朗讀大海。如同蟋蟀在朗讀秋天。如同風(fēng)暴在朗讀沉船。如同星辰在朗讀天空。我知道自己的聲音多么虛弱,我還是把詩歌攥成拳頭,對那座建筑用力吶喊:

        石頭開門。石頭開門。

        2

        那年夏天,我在海濱讀一本關(guān)于蒸汽機的書,時光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看到火車的輪子在眼前飛速轉(zhuǎn)動。

        1790年——這是人類第一個“站臺”:一個司爐在鍋爐下面加煤,火在燃燒、水在沸騰,水汽“滋滋”響著并不斷向四周蕩漾。蒸汽產(chǎn)生的動力推動機車巨大的輪子,火車緩緩前行。這時“火車”出現(xiàn)了——從瓦特發(fā)明蒸汽機。到理查德·特拉維西克創(chuàng)造出第一臺蒸汽機車,一輛火車駛出英國國界并逐漸加速,刺眼的光柱和震耳的聲音不斷在天空蔓延。

        瓦特先生發(fā)明的蒸汽原理一直在中國鐵路延續(xù)著:蒸汽推動軸承,軸承推動巨大的車輪,機車龐大的身軀噴著火焰。車輪轉(zhuǎn)動,我向外望去。我不知道此刻是鳥在減速,還是風(fēng)在慢行?我不能確認眼前的景物誰在晃動。我不能確認火車帶來的,是故鄉(xiāng)月色,還是北方的大雪?

        一列火車在加速。一列火車使黑夜縮短,在兩次話語之間。一列加速的火車,讓月光提前抵達站臺,在風(fēng)暴和落日之前。一列火車在不斷加速,天空被打開。道路兩旁大雨如飛,河流蒼茫著。許多事物在愈加模糊。一列火車在不斷加速,并且發(fā)出轟鳴的聲音。許多事物在時光中飛速跑動。

        3

        “一粒砂子涼了?!?/p>

        曼德爾斯塔姆在1928年出版了他最后一本書,1938年,47歲的曼德爾斯塔姆死于斯大林集中營輾轉(zhuǎn)途中。在當時以及他消逝后的二十年里,他的名字幾乎徹底從蘇聯(lián)文學(xué)的記錄中擦除了。但是他的聲音在幾十年后再次閃亮。

        “成垛的人頭在向遠方徘徊。我縮在其中。沒人看見我。但在富有生趣的書中,在孩子們的游戲中,我將從死者中升起,說太陽正在閃耀?!?/p>

        曼德爾斯塔姆的信念證實了:政治可以消滅一個人的生命,但不能淹沒那些來自靈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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