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政雪子

（四川外國語大學 新聞傳播學院 重慶 400031）

新聞敘事是一種重要的敘事方式，尤其是在當今信息發(fā)達的社會里。人們都認為，新聞作為事實的報道和傳播，借助的是敘事手段。任何信息都是事實的傳播，對整個新聞事件，如果沒有敘事就無法把信息傳遞給受眾，所以敘事是構成新聞必不可少的體式。

一、引論

（一）新聞敘事的概念

敘事學研究的先驅羅蘭·巴特在《敘事作品結構分析導論》中寫到：“這個世界的敘事數不勝數，……敘事出現(xiàn)在所有的時間，所有的地方，所有的社會之中，敘事伴隨著人類歷史的開端而出現(xiàn)”①。敘事伴隨著人類的歷史而出現(xiàn)，敘事現(xiàn)象無處不在。把“敘事”概念引入新聞學，則產生了新聞敘事。

所謂新聞敘事，是指以陳述事實再現(xiàn)事件、表達記者的判斷，可簡化為“敘述”+“事實的細節(jié)”②(P.75)。新聞敘事就是通過判斷、選擇有新聞價值的事實并與時代要求、國家和民族利益、輿論導向要求的配合等，生產出一個有意義的有關國家和社會的符號、文本世界。正如著名新聞人穆青所認為的“新聞是一種敘事文”③(P.76)。

（二）“習近平訪韓”事件的報道選擇

在2014年7月3日至7月4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及其夫人彭麗媛受韓國總統(tǒng)樸槿惠的邀請對韓國進行國事訪問。針對此事的報道從訪問前就開始出現(xiàn)，國外媒體對此次訪問也表現(xiàn)出強烈關注。從大量報道中，根據媒體的知名度、文章對訪問中重要事件的報道內容呈現(xiàn)等，筆者選取了《紐約時報》的兩篇文章，分別與新華社、中新社的報道進行對比分析。題目如下表所示：

《紐約時報》7月3日的報道《習近平訪韓，制衡美日在亞洲影響》與新華社7月3日的報道《習近平同樸槿惠舉行會談中韓兩國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都是針對習近平在7月3日訪韓發(fā)生的事情，選取了不同的材料和角度進行的報道。中新社在7月4日發(fā)表的《習近平駁中國威脅論半小時演講近30次掌聲》與《紐約時報》7月6日的報道《習近平首爾大學演講親韓遠日》都是針對習近平在7月4日在首爾大學進行演講所發(fā)的報道。在下面報道的對比分析中，會分別選取這兩組報道為研究對象進行分析和闡述。

表1：選取報道的時間、題目等信息

二、新聞敘事方式的對比分析

記者將事件的情境和發(fā)展過程敘述出來，在這個思考的過程中，肯定會有選取什么角度切入新聞，敘述的順序和結構應該如何呈現(xiàn)，怎樣突出事件的可聞可感性等問題都會浮現(xiàn)出來。而這些方面，也是可以進行中西新聞在敘事方式上的對比研究。

（一）新聞敘事的視角

新聞是一種報道，報道是一種敘事，歸根結底，新聞是講述一個剛剛發(fā)生的真實故事。同一條新聞可以用多種多樣的形式報道，決定報道形式的首要因素是報道視角。資深記者都知道選擇一個好的報道視角，是報道的起點也是報道的終結，是一篇報道、尤其是大型報道成敗的關鍵。

《紐約時報》在7月3日《習近平訪韓，制衡美日在亞洲影響》這篇報道的導語中，就有這樣一段話“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今天抵達韓國，對這個美國的重要盟友進行國事訪問，這似乎表明習近平已下定決定，要擾亂美國在東北亞地區(qū)的聯(lián)盟，鞏固地區(qū)安全合作新架構的主張。他提出的這一架構中，中國是主導者”。

新華社在7月3日《習近平同樸槿惠舉行會談中韓兩國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這篇報道的導語中，則表述為“兩國元首積極評價中韓合作，全面總結中韓關系發(fā)展經驗，規(guī)劃新形勢下兩國合作，達成許多新共識。兩國元首一致決定，進一步豐富中韓戰(zhàn)略合作伙伴關系內涵，……攜手振興亞洲的伙伴、促進世界繁榮的伙伴?！?/p>

從這兩篇報道中可以看出從媒介視角出發(fā)，兩個媒體的報道完全表達出相反的意思。新華社的導語中，表達出我國對于這次訪問的重視，以及一種積極向上的合作態(tài)度。而《紐約時報》完全站在了西方主流媒體有意破壞中國聲譽和形象的角度上，貶損中國積極的外交姿態(tài)。國家主席習近平訪韓的目的是為了“敘友好、化合作、謀發(fā)展、維和平”，提升中韓關系，增進兩國人民友誼等，而不是被其報道誤讀為“擾亂美國在東北亞地區(qū)的聯(lián)盟”這樣有損國際形象的舉動。

（二）新聞敘事的順序

順序關系到新聞語篇中各句子按事物的發(fā)展過程由先而后的排列，是記者展開敘述的邏輯推演。下面就以關于習近平在首爾大學演講的兩篇報道：《紐約時報》7月6日的新聞《習近平首爾大學演講親韓遠日》和中新社7月4日的新聞《習近平駁中國威脅論半小時演講近30次掌聲》為例進行分析。這兩篇新聞報道的類型不同，一個是述評性新聞，一個是現(xiàn)場新聞。所以兩篇報道的敘事順序也會有所不同。

習近平7月4日在首爾大學進行演講的事，《紐約時報》和中新社的新聞采取了不同的表達方式?！都~約時報》的述評性新聞采取“邊述邊評”的方式，順序是一種交叉式的敘述。首先，闡述習近平訪問韓國的事實，同時又評論這一行為是動搖美國在東北亞的聯(lián)盟。其次，進入主題，但切入點是“首爾大學培養(yǎng)未來政治精英”，后又突出了習近平演講中“中韓共同抵抗日本侵略”的歷史，并直接引用“朝鮮問題專家李成允”的原話來表達自己的意義，評論“近平在韓國下一代領導人中間播種親華的種子”、“煽動民族主義情緒”。再次，闡述了中日韓三國現(xiàn)在的關系、現(xiàn)狀，以及韓國人對日本心存戒備，后又根據前述評議了“中國正對美國在該地區(qū)的強勢地位構成挑戰(zhàn)，且朝鮮局勢一直深不可測，此時美方希望，它的兩個盟友能更緊密地合作?！弊詈?，闡述了美日韓三國聯(lián)盟現(xiàn)在的狀況，后評議“習近平利用了這種情緒，提醒韓國人，在權衡快速變化的東北亞經濟與地緣政治版圖時，他們有中國這個朋友”。

中新社《習近平駁中國威脅論半小時演講近30次掌聲》的報道中，因為是現(xiàn)場新聞，就是記者將自己在事實發(fā)生現(xiàn)場目擊到或經歷過的事實描摹給受眾看(P.189)。所以整個新聞空間、時間和情節(jié)集中，都發(fā)生在演講當天，并圍繞演講的內容闡述。整篇報道的敘事順序以演講為核心，按照時間以及事情發(fā)展的順序敘述，多用的是描述性的語言。首先，報道的開頭引用了習近平演講中的話語，接著出現(xiàn)導語，導語中包含了五要素。其次，按照演講開始前→演講開頭→演講過程中多次被掌聲打斷→演講具體內容的呈現(xiàn)→演講最后的總結，依照這種順序進行事實的敘述。

《紐約時報》和中新社對于同一事件，選擇不同的新聞類型，運用不同的敘事順序和方式，為受眾呈現(xiàn)出不同的觀察和思考角度。這種方式各有所長，但在敘述過程中，意識形態(tài)對記者敘事起到了支配作用，因為記者是通過對敘事的思想投射呈現(xiàn)出整個事件的。所以在面對同一個事實，不同的媒體、不同的記者在“講述”時，會出現(xiàn)對事件不同方面的側重，以及對事件意義的潛在注入。

（三）新聞敘事的表達

穆青曾強調：“要把概念訴諸充實具體的形象，使我們報道的內容可聞、可見、可觸、可感”，“形象化、立體化，有典型細節(jié)、生動的畫面，讀來有聲有色，使人能夠具體地形象地看到你所報道的事實的真實面貌”③(P.94)。抓住并再現(xiàn)細節(jié)，突現(xiàn)事實的可感可聞性，就是記者敘事的表達。關于7月3日的兩篇報道中，提到中韓兩國之間的經濟貿易的細節(jié)，《紐約時報》和新華社則對中韓兩國經濟貿易的事實進行了不同的描述。

《習近平訪韓，制衡美日在亞洲影響》的報道中，記者寫道：“他（指習近平）對韓國總統(tǒng)樸槿惠態(tài)度親切，韓中之間2700億美元（約合1.67萬億元人民幣）的貿易額，以及樸槿惠與日本之間冷若冰霜的關系，給中方削弱美國的雄心提供了更廣闊的前景”。在表達“韓中之間2700億美元”的貿易額時，記者也“不忘”將這些數字與“中國削弱美國的雄心”聯(lián)系在一起，對于這種貿易額度細節(jié)的描寫，記者又將美韓之間的貿易額寫出來，并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自己產生一種形象化、具體化的對比再現(xiàn)。

《習近平同樸槿惠舉行會談中韓兩國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的報道中，記者將之歸納到“當今和今后一個時期，雙方應該重點努力的方面”中，并提出了“為實現(xiàn)2015年雙邊貿易額3000億美元的目標，雙方要在新能源、電子通信、智能制造等戰(zhàn)略新興產業(yè)培育新的合作增長點，……希望雙方加大談判力度，爭取在今年年底前完成中韓自由貿易協(xié)定談判，爭取達成利益大體平衡、高水平、雙贏的協(xié)定”。記者在這里只是提出了貿易額提升應該努力的方面等事實，并沒有展開對比、聯(lián)系其他事實的敘述。

如果將表達的傾向化和意識形態(tài)忽略不計，單從敘事表達上來看，《紐約時報》形式更多樣，運用對比等方法，使事實呈現(xiàn)更形象化，讀者更易理解。新華社則中規(guī)中矩，單純的呈現(xiàn)出事實。

三、中西新聞敘事方式的改進探析

（一）注重平衡報道

在新聞報道中，平衡既是一種原則，也是一門藝術。新聞傳播實踐也表明，受眾想要了解全面的信息、多方的觀點，做出自己的判斷，從而真正感受到新聞報道的全面、客觀、公正。因此，樹立平衡的意識，運用好平衡的原則和藝術，避免新聞報道“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只見樹木，不見森林”④。特別是在中西方不同意識形態(tài)和文化下，采用平衡的報道方式才能為受眾全面、多角度的了解事實真相提供平臺。在對中國重大新聞事件的報道上，西方國家才會消除一直以來認為的中國政府的單一宣傳現(xiàn)象。當然在新聞敘事方式中的平衡可以體現(xiàn)在多個方面，比如觀點的平衡、報道力度的平衡等，避免“標簽化”的寫作報道。

（二）發(fā)掘新聞深度

媒體的關注，折射著受眾的關注⑤(P.78)。發(fā)掘新聞的深度，同樣可以拓展受眾的視野。隨著中國國際地位的改變，西方受眾對中國的了解已經不滿足于浮光掠影的觀光式報道。西方受眾在更加全面地關注和思考中國的變化，所以《紐約時報》不單從“習近平訪韓”事件的表面去介紹行程、取得的成果，而是通過不同的事實，切換不同的視角進行報道，但是也不能排除對此次事件報道的“標簽化”行為。而中國受眾雖然無法從類似新華社、中新社的報道中汲取更多深層次的信息，但是由于網絡媒體的發(fā)展，更多像新浪評論、鳳凰網評論之類的平臺上，可以看到思維敏銳、有觀察家眼光的時政專家對于此事件的深度剖析，這也是對于新聞報道某些方面的補充。

（三）尊重新聞規(guī)律

真實、客觀、公正是新聞的基本屬性和要求。作為一則新聞，需要將事實與價值判斷分離，雖然受到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不可避免，但還是要倡議尊重新聞規(guī)律，避免事實報道的濃烈色彩，更不能歪曲和誤導。新聞專業(yè)主義是媒體人應該追尋的永恒目標，盡管在國際社會中，在涉及到國家利益沖突的重大事件報道上，意識形態(tài)的沖突存在使得在中西方新聞傳播中很難做到絕對的公正，但是，在全球化的時代，記者應該在新聞報道中超越意識形態(tài)，做到真實、客觀、公正和全面，給予受眾了解事實真相的基本權利。

四、結語

新聞是敘事的。所謂“用事實說話”，即是通過客觀地敘述新聞事實及其背景來體現(xiàn)觀點、發(fā)表意見。在敘事過程中，中西方對于新聞的敘事方式是不同的，基于發(fā)生在2014年7月3日至2014年7月4日“習近平訪韓”的案例，筆者從三個方面進行了對比分析：新聞敘事的視角；新聞敘事的順序；新聞敘事的表達。當然這三個方面是相輔相成的。對于產生中西方敘事方式不同的原因，筆者歸結于三個原因：事件自身的因素；意識形態(tài)因素；受眾的因素。其中筆者認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意識形態(tài)的沖突，而意識形態(tài)沖突的根本原因在于各國追求不同的國家利益。這種中西方新聞傳播的意識形態(tài)沖突態(tài)勢期待改進，可以通過注重平衡報道和尊重新聞規(guī)律等方面，促進中西方新聞傳播中的意識形態(tài)逐漸從沖突走向融合。

新聞敘事方式在新聞敘事中的地位不容忽視，造成中西方敘事方式差異的原因當然不止上述這三種，而解決方式應是多元的。正如劉建明所說：“新聞敘事這種重要的敘事方式，遵循敘事的各種規(guī)律，但從敘事的角度看新聞的發(fā)展，就像從另外一扇窗戶看世界，很可能會看見許多從未見過的風景，給新聞文體本身帶來巨大的沖擊與變化”③(P.85)?！?/p>

注釋：

①[法]羅蘭·巴特.《敘事作品結構分析導論》.張寅德譯.見張寅德編選.敘述學研究[C].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2

②劉建明著.新聞學前沿：新聞學關注的11個焦點[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5.4

③穆青.新聞散論[M]北京：新華出版社，1996

④鄧革、侯云福.新聞報道中的“平衡”[J].承德廣播電視報社——業(yè)務研究，2003（06）：36

⑤郭光華著.新聞傳播能力構建研究：基于全球化的視野[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