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對“世界史”的理解不同,人們做“世界史”的路徑也不同。西方史學傳統(tǒng)中一直有“世界史”,而寫史的方法基本上采取疊加的手段,具體可以歸納為幾種:
1.地域的疊加,即把一個個地區(qū)或國家的歷史分開寫作,然后拼在一起,形成“世界”歷史。古代希羅多德、奧羅修斯等人的作品可說是這種疊加的樣板。
2.事件的疊加,把世界上發(fā)生的事一件件寫出來,放在一起,就組合成一個“世界”史。英國歷史學家馬丁·吉爾伯特的《二十世紀世界史》是一個例證。
3.時間的疊加,按時間順序編排內(nèi)容,也就是編年史手段,中世紀歐洲僧侶常用該方法寫歷史,近代歷史學家也有這樣寫作的。
4.主題的疊加,這種疊加方式可說是一種創(chuàng)新。20世紀以來,人們認為人類的一切活動都是歷史關(guān)注的對象,而有些作品就把涉及不同國家的相同主題寫成一個個專題,然后合成“世界史”。這方面的典型,可以“新編劍橋某某史”為證。
5.現(xiàn)象的疊加,把世界上各種歷史現(xiàn)象加在一起而寫成“世界”歷史,美國作者菲利普·費爾南德茲-阿邁斯托的《世界,一部歷史》就是其典型。其實斯賓格勒、湯因比等人用“文明史觀”寫成的歷史基本上也是這種疊加,但疊加的對象是“文明”。
以上所有疊加其實都是用縱向的視野觀察歷史,表達的是縱向的因果關(guān)系。但新的“世界史”即“全球史”卻對歷史進行橫向的觀察,表達橫向的因果關(guān)系,強調(diào)橫向的關(guān)系與互動,所以它在對歷史進行詮釋時往往以橫向素材為依據(jù),這是新“世界史”最大的特點。
由此提出一個問題:哪一種“歷史”更好?其實各有千秋。新“世界史”或“全球史”有其明顯的優(yōu)點:它跳出民族國家的歷史寫整體的歷史,試圖揭示地區(qū)與地區(qū)、事件與事件、時間與時間、現(xiàn)象與現(xiàn)象之間的橫向邏輯,開辟了與層疊的歷史完全不同的平鋪視野,豐富了歷史的內(nèi)涵。它還力圖否定西方中心論和一切其他“中心論”,在全球化時代嘗試編寫“全球史”??伤灿忻黠@的缺陷、甚至固有的缺陷,即在書寫橫向歷史的同時有意無意地拋棄了縱向歷史,如在“全球史”一些代表性人物的作品中,歷史上一些重要的內(nèi)容如民族國家、工業(yè)革命等很少或不被提起,甚至連這些字眼都不出現(xiàn)。進而,揚棄民族國家歷史的立場有可能被某種意識形態(tài)所利用,為否定民族國家的當代合理性提供歷史學依據(jù)。
由此可見,縱向和橫向的歷史各有千秋,甚至可以說優(yōu)勢互補。作為一部完整的人類史,橫向和縱向都是客觀存在,并無“先進”“落后”之分。
(摘編自《光明日報》2015年01月10日11版
作者:錢乘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