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曄
我姓納蘭字容若,原是土默特氏成德,滿洲正黃旗人。父親是官拜宰相的明珠,圣眷正濃。我這一生不負親人,不負摯友,不負圣上,卻對不起三個女人,傾盡一生也無法彌補。
琳瑯
琳瑯是一個聰慧可愛的女子,也是我愛的女子。
我最佩服的人有兩個,一個是父親明珠,另一個就是表妹琳瑯。父親從一個大內(nèi)侍衛(wèi)到現(xiàn)在權(quán)傾朝野,委實不易。琳瑯的父親鋃鐺入獄后,琳瑯便住進了我們府,一連住了幾年。原來的天真活潑變成了謹慎小心,寄人籬下的她變得內(nèi)斂。開始我只認為她很聰穎有才華,直到她說出了諸葛三子如狗的歷史辯證后,我才曉得她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這樣一個女子,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愛上她的,也許是因她欲送還迎的嬌羞模樣;也許是她臥病在榻,強撐起精神喚我“冬郎”的時候;也許是她一直以來都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我就這樣淪陷在她的笑容里了。
然而,上天大概是妒忌了,琳瑯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入了宮。宮門一入深似海,從此冬郎是路人。沒有人給我一個“蓬山不遠、紅葉傳詩”的佳話,后來她當(dāng)了娘娘,我心已成灰,唯愿她一生平安喜樂。
盧氏
盧氏是一個極好的女子,也是我最想保護的女子。
我所有的感情,珍惜、愛護,都給了她。猶記得第一次見她時,是一個春意融融的日子。在寺廟里,一群少女笑語晏晏,她們談詩詞,談女兒家的心事,她提到了我,還背了我寫的詞,她是那么地與眾不同,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一種獨特的氣質(zhì)。后來,她準(zhǔn)備走出來,我趕緊在墻上題了一首詞,我相信她一定看到了,這種幼稚的小心思我到現(xiàn)在一想起來就會發(fā)笑。
琳瑯入宮,家里人怕我傷心,要為我選一個妻子。那時她嫁進了府里,我一眼便認出了她,那種氣質(zhì)是不會變的。之后的日子,我與她相處得很融洽。她也是一個極富才情的女子,不比琳瑯差。她的性子溫和柔順,荊釵布裙也能被她穿出脫俗的感覺。
記得那年盛夏,她懷上了我的孩子,要為人夫的歡喜充溢了我的心。她在池畔賞蓮,“呀”了一聲,我順著她手所指的地方望去,是一株花開并蒂的蓮花。我摸著她的頭寵溺地笑了笑。有時候,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明白一切。后來,她因難產(chǎn)去世,我沒有太過悲傷,然而,自那以后,我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我這一生,遇見這兩個女子,何其幸甚。
沈宛
沈宛有著江南女子的靈動秀氣,又不失北地女子的豪邁豁達,也是我最對不起的女子。
顧貞觀的故鄉(xiāng)在江南,那里有弱柳扶風(fēng)的蒲柳之姿,有柔柔清清的吳儂軟語,還有沈宛。貞觀常向我提起這個女子,說她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后來有一天,貞觀對我說,他把我的詩詞拿與沈宛看,她很想見見我。
就這樣,我在喧囂繁華的京城,與她相識了。
她住在一處僻靜的別院,不求名不求分,我去了她也只是與我共討詩詞。這個女子,雖沒有琳瑯與盧氏的精致,卻能讀懂我所有的詩詞,看透我的心。這樣一個女子,我不忍心傷她,但我在前半生把心都丟了,再沒有心力去愛另一個女子了。
我終于決定放棄,托貞觀將《擬古決絕詞》送給了她。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淋漓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dāng)日愿。
我相信她能看懂我的無奈與執(zhí)著,不奢求她能原諒我,只希望她能將這一切看得輕一點。
也許是因為遇見了這三個女子,把我這一生的運氣都耗光了。
剛過而立之年,三十一歲的我已經(jīng)七天七夜纏綿病榻,我知道我撐不過這一關(guān)了?;厥祝職v歷在目,這三個女子,罷了,來世再償還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納蘭性德便是這樣一個曠世難求的情種。那些曾經(jīng)看似風(fēng)輕云淡的過往,都有一次次怦然心動的刻骨銘心。山盟雖在,錦書難托,徒留“錯錯錯”的琳瑯;“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本該舉案齊眉,連根并蒂的盧氏;陌上紅塵,深情難付的沈宛——每一個水做的骨肉里,都流淌著波濤洶涌的深情。人說“情深不壽,慧極必傷”,我亦深以為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用這句話來評價他恰如其分。三個章節(jié)的并列,是三份難寄的深情,是三個未完的嘆息,罷,來世償還吧!天公不作美,有情人不成眷屬,作者的敘述也給讀者留下了深深的遺憾。(心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