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體中封存16年的子彈

在四川巴中市的紅四方面軍總指揮部舊址紀(jì)念館，一顆銹跡斑斑的七九式步槍子彈頭吸引了參觀者的注意。這顆子彈頭是1937年3月14日，紅軍戰(zhàn)士王定烈在祁連山的戰(zhàn)斗中被敵人射入腰間的，一直到1953年從抗美援朝戰(zhàn)場上回來以后才取出來，這顆子彈頭在他的體內(nèi)整整留存了16年。

1936年l0月底11月初，國共兩黨的一場激戰(zhàn)在黃河兩岸展開。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較量。中國工農(nóng)紅軍主力已經(jīng)被滔滔黃河水?dāng)r腰斬斷，隔分為河?xùn)|、河西兩個部分。中央決定成立西路軍，目標(biāo)是“打通河西走廊”，爭取得到蘇聯(lián)的援助。此時王定烈的身體已經(jīng)恢復(fù)，他也被編入紅30軍268團5連2排，隨西路軍出征。此后，西渡黃河的四方面軍主力部隊和河?xùn)|紅軍漸行漸遠，獨自向河西走廊挺進，也開始了與西北軍閥馬步芳武裝浴血拼殺的悲壯歷程。

1937年3月14日，是西路軍歷史上重要的一天，也是王定烈記憶中最為難忘的一天。此時，兩萬大軍只剩下不足三千人。部隊突破馬家軍重圍，退守到甘肅一個名叫石窩山的雪嶺上。

14日上午10時許，敵人占領(lǐng)了268團右翼高地，向五連猛烈側(cè)射。王定烈所在的第二排本來只剩12個戰(zhàn)士了，在敵人的猛烈側(cè)射下又犧牲了3名戰(zhàn)士。王定烈和其他8名戰(zhàn)士還在頑強抵抗，幾乎不是用武器而是用信念在抗擊敵人。恰在這時，一顆子彈飛來，王定烈猛然覺得右胸像挨了一拳，血從胸膛里淌出，打濕了胸前衣裳。他頓時感到天旋地轉(zhuǎn)，眼迸金星，昏倒在地。

曠野里狼嚎聲不時傳來。王定烈到半夜蘇醒過來后，劇烈的疼痛使他全身像通電一樣顫抖，看到的只是戰(zhàn)友的尸體———西路軍余部已經(jīng)分兵突圍。他掙扎著站了起來，想走下山去，雙腿卻像兩根鐵棍，沉重麻木得邁不開步。他后來才知道，那顆子彈沒有出來，從胸膛鉆進了腰里，橫擱在脊梁上，壓迫著脊椎神經(jīng)，使他的下肢麻木。他只好爬，用上肢帶動下肢，一步一步地離開染滿鮮血的戰(zhàn)場，朝山下爬去。

王定烈回憶說：“我當(dāng)時做好了向馬克思報到的思想準(zhǔn)備。這次受傷一時使我完全喪失了戰(zhàn)斗和行走的能力，只得忍著疼痛爬行。”于是，衣服被撕成了條條，全身也被山石、荊棘劃破一道道血口子。

走走停停，巧遇一些負傷的戰(zhàn)士，他們不謀而合：“尋路下山，討乞要飯，爬也要爬回陜北！”

第二天，王定烈和二三十個傷員隱藏在一間小屋內(nèi)，被敵軍發(fā)現(xiàn)。敵軍對我傷員一陣機槍掃射，又揮刀亂砍，王定烈頭、臂、手4處中刀，一群傷員中，僅王定烈一人幸免于死。

王定烈大難不死，繼續(xù)找部隊，由于傷勢嚴(yán)重，兩三個鐘頭才走了近200步。天黑了，王定烈睡著了，幾只狼圍了上來，被驚醒的王定烈用棍子敲打身邊的石頭，把狼嚇走了。

王定烈在找部隊的路上被捕。5月上旬，敵人將王定烈在內(nèi)的300多名紅軍俘虜押解到武威。已經(jīng)投敵的師長郭錫山前來勸降，王定烈當(dāng)時因身體內(nèi)部有一顆子彈橫在脊梁處，腰直不起來，為了在叛徒面前直起腰來，他拼命直腰，當(dāng)時疼得昏厥于地，可是這樣一來竟將橫在脊梁上的6毫米粗、30毫米長的“七九”步槍子彈順了過來。腰從此能夠挺直，能夠使勁了，好似動了一次手術(shù)。

當(dāng)年在河西走廊上擊中王定烈的一顆子彈在他的腰間待了整整16年，伴隨他走過了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和朝鮮戰(zhàn)爭。

王定烈被監(jiān)禁了7天，又被押往永登縣城編入“補充團”。6月下旬，他們被押去修筑新（疆）蘭（州）公路，變成了“勞役團”。一天，汽車過六盤山時出了車禍，一車人被甩出車外，王走烈被摔得不省人事。老天也仿佛垂青英雄，王定烈居然還是活了過來。王定烈因此得了個“死不了”的綽號。

“七七事變”后在黨組織的營救下，王定烈從西安回到延安，被派到115師343旅警衛(wèi)連當(dāng)班長，不久給蕭華當(dāng)警衛(wèi)員，隨蕭華挺進冀魯邊。

王定烈寫過一本回憶錄，名叫《地獄歸來》，老人如此解釋：“我參軍以后遇到過7次生命危險，都是大難不死，所以給書起了這個名字。要謝謝那顆子彈，首先是救了我一命，其次是陪了我十幾年，讓我不那么寂寞?！崩先耸钟哪瑯酚^，“80年來，我從不懷疑自己當(dāng)初的選擇，堅定地跟著紅軍走、跟著黨走，即使?fàn)奚仓档?！?/p>

會面中共領(lǐng)袖成為珍貴回憶

1951年10月下旬，空軍召開新組建的第5批航空兵師師長、政委會議。23日，新組建的航空兵第23師師長王定烈和政委魏國運到達北京。王定烈回憶說：“我們都是初次到北京。任何名勝古跡都可以不看，但必須爭取拜訪敬仰久別的毛澤東主席和朱德總司令，我們同中央辦公廳主任葉子龍通了電話，約定星期六下午到中南海?！毕鹊饺~家，由葉帶他們到朱總司令家。朱德在他那古樸簡陋的寓所很熱情地接待了他們。

一見面，王定烈說：“老總您好，我倆這次來京開會，特意來看看老人家?！敝斓抡f：“謝謝你們，我很好，就是進城之后，拉拉雜雜的事多些，又加美帝國主義侵略朝鮮的戰(zhàn)爭，打一年了。內(nèi)憂未全平，外患又起。這叫‘禍不單行’?。　彼麄儫o拘無束地談笑著，真有回家之感。王定烈說到了一、四方面軍會合，張國燾搞分裂的那個年月，朱總在大金川，曾去紅295團團部座談的往事。朱總說：“當(dāng)年要是沒有張國燾的錯誤，一、四方面軍一起北上，沒有西路軍的失敗，我們的力量就大得多，打日本鬼子時，也就發(fā)展得更快更大嘛！可惜，我們黨內(nèi)總是不平靜……唉！”“我們的經(jīng)驗教訓(xùn)是，政治、組織路線正確了，沒有人有人，沒有槍有槍。路線歪了，有人有槍也會丟掉?。∧銈兗t33軍、5軍團的王維舟、楊克明、羅南輝、董振堂等同志，我很熟悉，都是干才，可惜，都為國捐軀了。我們這些幸存者，要走的路還很長吶！”

正說話間，秘書來告：今晚中直機關(guān)組織舞會，請老總?cè)捤蓪捤桑菹⒛X子。開飯了，幾個人吃了一頓辣味十足、簡樸的晚餐之后，朱德說：“你們兩位來一次不易，也去參加參加好嗎？”王定烈和魏國運都說：“好！”稍停王定烈又說：“好倒是好，可是不會跳呀！咋辦？”朱德笑笑說：“不要緊，一看就會，膽子大一點，只要不踩人家的腳就沒事，走吧！”

當(dāng)晚，王定烈二人就和朱德一同走進只有百十平方米的小舞廳。舞廳里沒有什么樂隊，只有一臺留聲機放著音樂算是伴奏。舞會開始之后，他倆坐在那里聽聽音樂，嗑嗑瓜子，一邊看著跳舞的人們，一邊焦急而又激動地等待主席的到來。王定烈回憶說：“第一輪舞剛罷，毛主席過來了，大家不約而同都站起來讓座。他身著淺灰色衣褲，身材魁偉，比在長征路上和延安時期都顯得高大魁偉。”

毛澤東環(huán)視左右，向大家招手示意，最后把目光落在他們兩個陌生人身上，操著濃厚的湖南口音問：“這兩位同志是？”葉子龍立即介紹說：“他們是初建的空軍航空兵23師師長王定烈、政委魏國運。來京開會，特來看看主席和總司令的?！?/p>

“啊，都請坐下。不錯，今天還有糖果、瓜子招待，你們先吃后跳?！泵珴蓶|說著，隨手抓一把遞過來，“不要拘束，回來一趟，吃塊糖也不過分嘛！”然后就查起“家譜”來了———多大年齡啦，哪里人啦，何時參加革命，上了幾年學(xué)啦……王定烈二人一一作了回答。毛澤東又詢問王定烈：“你學(xué)過飛行沒有？”王定烈說：“沒有，如果領(lǐng)導(dǎo)安排，我可以學(xué)的?！泵珴蓶|說：“那好，當(dāng)師長能帶頭飛當(dāng)然好，不過組織指揮那一套，你們總是有經(jīng)驗的嘛！慢慢就會熟悉的。我們新搞這么一個軍種，給戰(zhàn)士們插上翅膀飛上藍天，保衛(wèi)祖國領(lǐng)空安全，實屬于必要……你們看，美帝飛機在朝鮮戰(zhàn)場上十分猖狂，又是炸部隊，又是炸交通運輸線，他們稱之為‘絞殺戰(zhàn)’哩！還不時竄到我東北上空。蔣介石在他的幫助下，有幾架飛機，也不斷在東南沿海一帶騷擾?！蓖醵腋杏X到，主席談話似乎不是在晚會舞廳，而像是剛從辦公室出來，又辦起公來了。不覺已談了20多分鐘。

毛澤東下場轉(zhuǎn)了幾圈，他舞姿輕松活潑，瀟灑自然。一場完畢，毛澤東回來問：“你們?yōu)槭裁床幌聢?？”“我們不會?！薄鞍。銈兪乔訄霭?。其實，這同游泳一樣，光有理論，不下水不行，這叫老兵碰上新問題。你們將去朝鮮戰(zhàn)場打空戰(zhàn)，也是一個新課題，它比跳舞難度大得多哩，哈哈?！蓖醵艺f：“這個我們有信心。”毛澤東點點頭，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們做個有心人吧！”因為怕耽誤了主席的休息時間，王定烈就拉拉魏國運的衣角，說：“主席、總司令，我們要走了，祝你們健康?！泵珴蓶|說：“你倆光看別人跳，怪難受的吧！那就自便嘍?！敝斓抡f：“你們以后再來耍啊?！备鎰e了兩位偉人，他們依依不舍地走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