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北京的城墻、城門拆除殆盡。據(jù)學者推算,修建北京內(nèi)外城墻約需兩千萬塊以上的磚,再加上垛口、馬道、城墻、箭樓等用磚,總數(shù)大約在四千萬塊。這些數(shù)量龐大的城磚,除了一些在拆除城墻時被毀壞,部分被運到北京郊區(qū)之外,絕大部分拆下的城磚今天依舊保留在北京二環(huán)周邊和老城區(qū)四合院中,大部分被用作居民的房基(圖1)。在北京舊城改造過程中,動輒出土上千塊的老城磚并不稀見。這些城磚中,明代嘉靖至清初燒制的城磚比較多見,標準尺寸為48×24×12厘米,主要是一種帶邊欄陽文戳記的臨清燒制城磚(圖2)。這與明嘉靖之后,北京城磚的燒造主要集中在山東臨清有關(guān)?!凹尉妇拍辏瑢⒑幽?、直隸、河間府的磚窯一律停罷,由工部發(fā)放磚價銀,在臨清開窯招商?!边@種戳記的印文主要是年號、窯戶名、作頭名。以嘉靖到清初的最為多見(圖3)。
筆者在收藏和探訪此類北京城磚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這一時期的臨清造城磚,除了在磚的長端頭鈐有長條形印文戳記外,在每塊磚的短端頭之處,都有一個粗線條的長方形朱墨印記(圖4、圖5)。筆者所見的帶有此類朱墨印記的城磚,據(jù)銘文系山東臨清燒造,如筆者收藏的“萬歷三十年窯戶吳中梓口口口口口造”。 據(jù)另一塊城磚上有“臨清窯戶吳中梓,作頭口口口造”戳記,判斷出此萬歷三十年所造的城磚亦為臨清燒造。另一個筆者收藏的城磚上有殘留的戳記“作頭劉顯德造”(圖6)。 帶有“作頭劉顯德造”的城磚,在清東陵順治帝的孝陵所用城磚上也有出現(xiàn)“順治十五年分臨清窯戶錢岐作頭劉顯德造”。劉顯德應(yīng)是生活在明末清初的人,這塊磚的年代最遲應(yīng)在清初制造。這些城磚,筆者采集或見于不同的地點,有西直門外,東直門內(nèi)、建國門、廣渠門附近。它們的端頭都有一個長方形的朱墨印記(圖7、8、9)。在北京朝陽門南新倉由城磚砌成的倉墻上,也能發(fā)現(xiàn)這樣的朱墨痕跡(圖10)。這表明它們的出現(xiàn)并非偶然,應(yīng)是北京臨清造城磚在這個時期共有的標記。有些城磚因年代久遠,風雨剝蝕,端頭剝落,或因修城之時磚的端頭被黏合用的純白灰所覆蓋,所以有些這個時期的城磚上不能看到或發(fā)現(xiàn)這樣的朱墨印記,但這不能否定它們的普遍存在。筆者收藏的北京嘉靖城磚上,也同樣帶有這樣的朱墨印記(圖11)。
這些標記會是什么呢?筆者查閱了臨清磚的燒造歷史,尤其參閱了王毓藺《明北京營建燒造叢考之一》及王云《明清臨清貢磚的生產(chǎn)及其社會影響》兩文,對此朱墨印記的性質(zhì)有了初步線索。據(jù)王云文章提到:在貢磚燒造的過程中,工部營繕分司往往把燒造之權(quán)委諸從隸、軍尉。萬歷年間劉念庭任工部營繕分司主事,上任伊始,查除陶弊,得知:“磚成而試其堅瑕,委諸從吏,陶則有賂;又使軍尉別其良楛,印而志之,則又有賂?!?/p>
這里提到的“印而志之”,當是指印上某種文字或標記, 以作為檢驗合格的標志??滴鯐r人袁啟旭曾客居臨清,看到城磚燒制的景象,作《官磚使者行》詩,其中有“朱花鈐印體制精,陶模范埴觚棱好”一句。這首詩明確地點出了他看到的情形,即磚上有“朱花鈐印”的標記。 對“朱花鈐印”,臨清磚的研究者,因燒磚用“蓮花土”多理解為土質(zhì)細、制作精。但從字面“鈐印”來看,并非是僅說土質(zhì)和制作,而是用印蓋上去的意思??紤]到“朱”即“紅”的含義,筆者認為這種“朱花”的標記,應(yīng)是在臨清城磚燒好之后,經(jīng)檢驗合格,鈐印上去的合格標志。 而磚體長側(cè)面的長條形陽文戳記文字,則應(yīng)是追責而不是檢驗合格的標記,因為這些長條形的含年號、窯戶、作頭名的戳記,是在入窯燒制之前印在生坯上的,此時,并未經(jīng)過窯爐的燒制,所以即便有長條形戳記的,并不代表此磚即為合格。是否合格只有燒出之后,檢驗了才能確定。這樣我們就能容易理解為什么這一時期臨清燒制的北京城磚上,都有這樣朱墨印記的原因。
城磚端頭的朱墨印記,因它殷紅鮮艷的色彩,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起中國古代的篆刻藝術(shù)。然而這些印記的廣泛性,如上所述,可能會因今日所見的北京城磚端頭漫漶剝蝕、年久土垢覆蓋或為黏合的白灰所掩蓋等原因而很少被人們意識到。 筆者收藏的幾個磚上的朱墨印記都十分模糊,加上線條都比較粗,是何文字或圖案難以辨識。然而有些明顯應(yīng)是由文字組成的印記,如圖4所示,模糊文字似為“當憑紅出窯”幾個字。如果是這些字,無疑進一步確定了它是檢驗合格標志的判斷。限于標本的原因,對于這種朱墨印記在嘉靖朝之前是否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和采用,以及印記的種類和具體內(nèi)容都是什么并不清楚,有待于今后從更多的、墨跡清晰的北京城磚標本之中去尋找答案。相信這將對明清時期臨清貢磚生產(chǎn)的檢驗制度研究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