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愛自由是人的天性，追尋秩序是人的社會本能，認識二者之間的關系，在社會歷史的不同階段中找到適宜平衡點的運動范圍，努力化解植根于人類追求自由與秩序本性所導致的個人、家庭、群體與國家和社會的利害沖突，此為哲學學科觀照現實一直需要回答的問題。馬爾庫塞《愛欲與文明》一書承繼弗洛伊德心理分析方法，修正馬克思關于人與社會解放的理論，從個體及屬系層面追根溯源，把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自由工作作為克服現實中人存在的異化與建構美的無壓抑性社會秩序的實現路徑。

關鍵詞：自由；秩序；馬爾庫塞；《愛欲與文明》

中圖分類號：B08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22-0064-02

人是由各種需求關系構成，其中包括生物本能方面的物質性需求與具有社會性質的精神需求。生物性需求涵蓋飲食、服飾、住所、睡眠質量、起居習慣、身體鍛煉等能夠保持肉體健康或延長生命的各種因素，這些與自然環(huán)境密切相關，在以土地為本的傳統(tǒng)農業(yè)社會得到比較高程度的展現。社會性需求通常指的是在一個社會共同體中能夠獲取他人和社會認可與尊重的自我實現，這種實現有時并不為時下所接受，但可以超越時間與空間的限制，經受住歷史大浪淘沙的檢驗，最終為后來人所理解。在人類早期社會，人與人之間的聯系稀疏，在條件相對缺乏的狀況下，每個人以實現基本的物質需求為目標。就幸福乃是需求的完全實現而言，人類早期的幸福感體驗比較強烈，或可稱之為人類的金色童年，因為沒有來自內外的強大壓抑力量，個人生存資源較易獲得。隨著歷史演化，在自然資源總量有限人口卻爆發(fā)式增長的前提下，為了加強類生存的能力，社會共同體組織建立起來。從此，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在廣度與深度上都有了突破性進展，與此同時，相互之間的摩擦與沖突異常激烈。為了實現共同體的普遍利益，保護共同秩序，個人的本能愿望被壓抑，自由沖動被限制，這便是原始文明的發(fā)端。馬爾庫塞的《愛欲與文明》這本書講的就是人的各種自由需要與欲求如何伴隨人類文明的起落而逐步形成壓抑性秩序，并試圖在其中不斷突圍的。

一、自由是人的內在需求

人區(qū)別于機器在于其追求自由的靈性。根據馬爾庫塞在《愛欲與文明》一書中的觀點，人的首要目標是各種需求的完全實現，即靈性自由得到毫無限制的完全實現，在這個不加克制的過程中獲得快樂。凡能引起不快感或痛苦的活動，心靈都拒絕參與。

自由地或死，或生。這是人的一種本能需求。能夠活下去，是人類生命能夠實現的最大自由。于是在這種本能力量的主導下，人去尋求食物以保持肉身的能量需求，人去尋求配偶以保證種的繁衍，意圖使生命能夠得以永恒延續(xù)，即馬克思所闡述的實現人自身肉體及人口的再生產。另外，自由還是實現需求的方式在選擇上所擁有的無限可能，是人的本我完全實現的一種理想狀態(tài)。求而不得即不自由，即為苦。人的天性是尋求快樂，排除痛苦。在原始部落時期，人類成熟的心理秩序尚未形成，需求與實現的意識尚未分離。那時任何簡單需求的實現都很容易醞釀出一場關于快樂與幸福的充分體驗。只要有需求，即能實現，并且以個人自發(fā)采取的任何形式完成。未受壓抑的得到完全實現的幸福感在人類的童年記憶中存留下來，并為人去追求原初的自由提供了依據。然而，個體逐漸痛苦地開始認識到，他的需求不可能得到完全的、無創(chuàng)傷的實現。如果自由不加以任何限制，則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都將陷入斗爭困境。因此，馬爾庫塞認為，人追求自由與快樂的本能逐漸被現實的社會共同體利益所改造，快樂原則適應于現實原則，自由催生秩序。

二、秩序是社會共同體的生存法則

人區(qū)別于動物在于其追求崇高的理性，追求社會共同體的整體秩序，改造本我的自由沖動以適應物的本性與他人的任性。馬爾庫塞在闡述第一章內容時指出，現實的原則使人變成了一個有機的自我，他追求的是有用的，而且是在不傷及自身及生命環(huán)境的前提下所能獲得的東西。歷史長河滾滾向前，人類欲求的內容及其實現手段得到了無限的擴大，而且，人以有利為原則而有意識地改變現實形態(tài)的能力看來也可望逐漸地克服有礙欲求得到實現的外部屏障。從此以后，無論是人的欲求，還是人對現實的改變，都不再是他自己的了，因為它們現在被人所處的那個社會共同體組織起來了。而且這種組織壓抑并改變了人的原初的本能需求。如果說作為原型的自由不存在壓抑，那么文明的規(guī)矩與秩序就是反對這種自由的斗爭。正是這種文明的規(guī)矩與秩序使社會共同體組織得以存在，并且逐步壯大和成熟起來。

當整體處于缺乏狀態(tài)，或者在共同體秩序尚未建構完善的歷史條件下，人們不工作，社會就無法為其提供足夠的生活資料，生存斗爭由此產生。因而，社會共同體為了維持秩序，必須控制成員數量，并努力把他們的自由沖動所具備的強大本能力量轉移到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工作上去。馬爾庫塞據此推導出：秩序中的文化自由通過不自由來表現，而其進步則是通過壓制來實現。但文化并沒有因此而被否定，因為不自由和壓制是必須支付的代價。文化的最高表現形式就是理性地追求秩序，追求崇高，為了共同體的利益、為了全人類的幸福而奮斗終生甚至不惜犧牲生命。

三、自由與秩序在現實中的運動關系

弗洛伊德曰：人類苦難的三大根源，即超然的自然力量；我們的肉體具有的腐爛傾向；我們用以調節(jié)家庭、群體和國家中人際關系的方法的不當。超拔苦難，獲得自由與幸福從來都是人類生命的不變主題。工業(yè)文明絢爛發(fā)展，科學技術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爆炸式繁榮，關于自然的知識以及控制自然的手段完全超出前人的想象，超自然的力量依然存在，但在現代社會中，對每一個人具體生活的破壞已然比較有限，并有望在特定的條件下被克服。人類肉體具有的腐爛傾向，即人們日常通常所說的生老病死之苦，這一謎題尚未完全解開，生命奧妙的神秘面紗有待一代又一代去積累去努力揭開。在現實歷史的特定時期內，在個人生命的有限階段內，如何糾正調節(jié)家庭、群體和國家中人際關系的方法的不當，并找出最優(yōu)解，成為現代人獲得生命幸福體驗的關鍵所在。愛自由是人的天性，追尋秩序是人的社會本能，認識二者之間的運動關系，在現實中實現其平衡，化解個人、家庭、群體與國家和社會的利害沖突，需要追根溯源，是哲學學科亟待回答的現實性問題。以下嘗試在基本的社會關系中闡釋自由與秩序在現實中的運動變化狀況。

在婚姻家庭關系中，結合的雙方為了更好地實現物質與精神需求，而尋求一種組織形式的合作。自由個體在生理與心理需求的綜合作用下互相吸引，靠近，最終在一起，并不斷碰撞出愛戀的火花。相互理解、相互配合的秩序一旦形成，這個微型組織內的二人就能夠實現自由的相對最大化。完全的自由沖動只會讓彼此磕得頭破血流，相互傷害。即使當愛情的關系達到頂點，它根本不顧及周邊世界的利害關系，對當事者自身來說，一對戀人或愛人就是一切，甚至也無須他們長期共同生活或生育子女來使自己幸福，但如果期望這段關系在實質上能夠持續(xù)，除了構建戀愛婚姻關系內部的獨特秩序之外，還得獲得外部秩序一定程度的支持。這些需要建構秩序的特殊社會本能如夫婦之間的恩愛，還包括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柔情以及朋友之間的友誼都是由那些受到內在阻力抵抗而不能達到其目的的自由沖動構成的；這些沖動只有通過外在秩序的規(guī)訓與內在自我的克制才能成為社會的一種非自由化的沖動。每個個體都在接受這樣的規(guī)訓，進行這樣的克制。文明所具備的大量的共同的物質財富和思想財富就是從這些源泉中積累起來的。

微型組織拓展為大型的社會團體形式，這種轉換增加了大社團秩序建構的錯綜復雜性。個性與自由在高度組織化秩序化的社會共同體內是一種異端。共同體內的每一個體都被精確地劃歸在某一個確定的分工系統(tǒng)格子里，有規(guī)定的動作形式與數量。完成既定的任務與個人的自由創(chuàng)造無關，只需要適應的性質與技術。負責組織個體生活的由人變成了一個毫無偏見的管理制度。當這種秩序形式發(fā)展到登峰造極成為一個完全失控的龐然大物的時候，集中的經濟力量就把人完全吞噬了。個人的苦痛、挫敗與無能都源于多產和高效的秩序，這種秩序決定、滿足和控制著個人的全部需求，盡管讓他們過著超越前人的富裕生活。馬爾庫塞提及，大社團中的高度秩序對生活具有限制作用。在工業(yè)化社會里，個體花錢得到的物品和服務控制了他們的需求，僵化了他們的機能。在交換能豐富個體的生活所需的商品時，個體所付出的不僅僅是他們的勞動，而且還有他們的自由時間。生活條件的改善被對生活的全面控制抵消了。這些東西使他們忙忙碌碌，無暇顧及現實問題，因而也不能萌生既可以減少工作又可以確保自己的需求及實現的思想。于是在這個世界上，人類生存淪落為一架機器，一種材料、物品和原料而已，全然沒有其自身的運動原則。人不能在自由的創(chuàng)造性勞動中實現自己，他的生命成了勞動的工具，他的工作及其產品具有一種獨立于他（作為個體）的形式和力量。這就是馬克思所說的勞動的異化，同時也是人之為人的自由的完全喪失。

當人們過分沉醉于自由時，容易產生迷亂，此時需要秩序的規(guī)訓；然而，當秩序窒息了人的靈性創(chuàng)造時，則需要自由的喚醒。這便是自由與秩序的相互制衡。

四、在自由與秩序的運動中尋求屬人的幸福

在現存的文明中，自由與秩序一直是對抗的關系：文明不是使自由秩序化，使秩序自由化，在杠桿運動過程中協(xié)調兩者關系，而是使自由屈從于秩序，從而使自由如果想重新表達意見，只能以具有極端破壞性的殘酷形式來表現，而秩序的專制與暴戾則使自由變得枯竭和蕪雜。如果人的潛能要得到完全自由的實現，就必須克服這個沖突。馬爾庫塞把能夠完成這樣一種調節(jié)整合指向了某個第三者，即工作。富于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與工作能夠建構美的秩序，能夠實現屬人的真正的自由與幸福。在這種美的秩序中，沒有來自物質上的貧乏，沒有來自精神上壓抑。因此，非壓抑性秩序本質上是一種富有的秩序，只有富有的秩序才能與自由相一致。非壓抑性秩序將發(fā)生在最成熟的文明階段，即在用最少的時間、最小的身心能量實現所有基本需求的時候，才是可能的。

參考文獻：

[1]馬爾庫塞.愛欲與文明[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

[2]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弗洛伊德.文明及其不滿[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3.